十一月的第一个周六上午,小乔和往常一样开车送女儿去学钢琴,没在钢琴教师家等待,而是回自己的家。她开车进入车库,停好车。走向电梯间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发现隔七八个车位的轿车一直亮着双闪灯。她想走近那部轿车看看,又担心车内会不会有不该看的情景。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还是让物业公司来处理为妥。便用手机拍了照,发给物业小金,告诉小金车库C区有部车灯一直亮着,让车主来看看,否则电瓶的电耗完了就麻烦了。
小金负责的是小乔家住的这栋楼,地下车库并不属于她管理的范围,于是她把情况上报给了物业经理小蔡。蔡经理让小金和保安小马一起去看看。经理派活,小金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只好服从了。小金和小马一前一后走到地下车库,见车灯依然亮着。小马走到车旁,探头看车内,发现司机趴在方向盘上。
小马敲了敲驾驶室旁的车窗,司机毫无反应。小金说:“先打120吧?”小马说:“打吧,看来是昏迷了。”小金准备打120时,闻到一股酒味,便问小马:“你有没有闻到酒味。”小马说:“我感冒鼻塞,没闻到。”小金凑近车门,闻了闻,酒味是从车里溢出来的。便说:“看来是车内的人喝酒了,再用力敲车窗看看。“小马说:“刚才车窗都快被我敲破了,没动静。”小金说:“还是再敲一敲吧,万一是酒醉了。”小马说:“都没有应答,不叫120也不对吧。”小金给蔡经理打了电话,经理让她把车牌告诉他,她要找车主人,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人。她先让小马打电话给120。
等小马打完电话,小金说:“这位业主在车内不知道待多久了,会不会窒息亡故?”小马看了看她,心想是有这种可能,便说:“谁知道呢。要不把窗玻璃砸了吧?”小金说:“情况不确定就砸窗玻璃,万一业主没事,砸破的玻璃我们怎么赔?你赔吗?”小马说:“那你说怎么办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磨磨唧唧的,怎么这样做事!”小金说:“我再打电话给蔡经理,看她怎么说。”电话打过去,蔡经理手机忙音。小金说:“蔡经理手机忙音,我打一下固话,没人接。我打给小何看看。”小马说:“快打啊!别废话了,我这暴脾气。”小金打通了了小何的电话:“麻烦你拿给经理听一下。”小何说:“经理在打电话,你有急事吗?”小马在旁边听到,便囔道:“快点,特急的事!”小何拿给蔡经理,小金告诉蔡经理自己和小马的担心,蔡经理说:“已经打通车主老婆的电话了,你们稍等一下,她马上到车库。”
蔡经理一开始打电话给车主,没人接。她便打了车主家人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车主的老婆小林,小林听说她家的车灯一直亮着,车内有人,知道是她老公昨晚躲到车内去了,就告诉蔡经理说:“我知道了。”蔡经理说:“那赶紧到车库看看吧,我们物业两个人在车旁,叫了半天,车内的人没回应,已经报120了。”
等了一会儿,小金说:“待会儿车主老婆来,万一她老公不行了,会不会怪我们没有砸窗玻璃?”小马说:“怪又怎么样?经理那样说了,我们怎么砸?”
又等了两三分钟,还见不到人影,小金说:“车主老婆是怎么了?这是什么速度啊?”小马说:“要不我上楼去看看?”小金说:“这个楼一个单元有两部电梯,你上去了,说不定她乘另一部下来了。”说话间,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过来了。小马跑过去,问:“你是那车主的老婆吗?”三十来岁的女人点了点头。小马问:“能不能把车钥匙给我?”三十来岁的女人说:“行,你走得快。”把手上的车钥匙递给了小马。小马拿到钥匙,快跑了几步,按了开车键,喊道:“小金,赶紧开车门。”
小金打开车门,小马已经跑到车旁了,一股强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小马探头看了一眼,见副驾驶座上有两个空的白酒瓶,说:“一个人独自喝这么多啊?”退到一边,给小林让位置。
小林摇了摇她老公,她老公没有反应,哭了起来,说:“怎么啦,摇不醒啊!”小马说:“我看看。”他摸了摸小林老公的颈动脉,说:“没大问题,应该是酒喝太多了。”小林说:“你会摸脉吗,有没有脉搏?”小马说:“当然有,要不我怎么会说没大问题。”小林说:“要不要叫120?”小金说:“已经叫过了,估计快到了。”
小林后悔了。昨晚要是不和老公使性子,他也不至于跑到车里来喝酒。自从去年结婚后,小林使性子越来越频繁。在她老公看来,小林是任性,因此忍了快一年了,也哄了快一年了。但最近一两个月,小林常常踩她老公的底线,甚而严重伤害他的自尊。作为男人,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说话声音超出六十分贝,结果小林受不了,关起房门不让老公进去。有时候夫妻间的矛盾就像河堤决了一个小口,只要一方意识到填补,决口就会被堵住的。一旦没有意识到或者是放任决口存在,小决口必然越撕越大。小林和他老公就是这样。两个人对出现的决口都不想填补,便酿成了昨晚的大争吵,导致小林老公忿然离家。小林像以前一样,早在老公出门前便关起卧室门,躺在床上和自己的闺蜜倾诉。
120的车很快就到了,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说:“要不要去医院醒酒?”小林说:“坐你们的车去吗?”医生说:“能自己开车就自己送附近医院吧。”小林说:“我又不会开车。”小金和小马也说自己不会开轿车。正说着,只见小乔走来。小金说:“请小乔帮忙吧。”说着便迎着小乔走去。告诉小乔:“车里的司机醉得不省人事,要去医院醒酒,你能帮忙开车去吗?”小乔为难地说:“我要去接我女儿,她在钢琴老师家等着我。”
小林和小乔常在电梯间碰见,只是不曾搭过话。小林看小乔的打扮觉得俗气,便没有和小林说话的想法——当然,她对不少人都是这样。小乔看小林傲娇的样子,敬而远之,也不主动与她说话。此时,小林听到小乔说的话,便说:“我自己叫网约车得了。”本来,如果小林肯求小林帮忙,小乔是会打电话给钢琴教师,告诉钢琴教师有事迟点去接孩子,但小林说这样的话,小乔便准备启动车辆,开往钢琴教师家。还是小金叫住她,说:“你接孩子也不是一定得赶时间,是不是把他送到医院去,再去接孩子。看他这样,早点洗胃会好点。”小乔听了小金的话,打开车门下来,说:“这样吧,你们物业的必须有人跟去,我只答应送到医院。另外我得丑话说在前,万一在我车上出了什么事,我不负责任。”小金看了看小马,小马说:“车坐得下,我们两个都去吧。”小金又看了看小林,小林便对小乔说:“谢谢了。”小乔没有搭话。等小马把小林老公抱上后座,其他人坐好关了车门,便问坐在旁边的小金:“去哪家医院?”没等小金说话,小林就说:“去一院。”小乔说:“二院不在附近吗?”小林说:“一院我们有熟人。”小马说:“醒个酒而已,不用找熟人吧。”小林说:“不差几步路。”小乔心想,像小林这样的人,总是不为别人考虑,本想说:“我着急去接女儿。”想想不差一会儿功夫,就把话咽了下去。还是小金替她说了话:“我看就去二院吧,人家小乔还得去接孩子。”小林只好说:“那就二院。”
小乔便往二院方向开。
过了一会儿,小林说:“车油费我转钱给你。”小乔说:“不用。”小林坐在小金后面,便拍了拍小金坐椅左侧,说:“我转给你,你待会儿再转给她。”小乔没想到小林这么啰嗦,便说:“我都说不用了。”小金说:“你专心开你的车,我来处理。”便把微信打开,让小林扫她的码,把钱转来。小林说:“我转了十块钱,够吗?”小乔侧过头对小金说:“我不要,你要收是你的事。”小林说:“那得多少钱?”小林不好气地说:“不是钱的事。”小金只好把手机放回包里,说:“那以后再说吧。”小林说:“行吧。”
到了二院急诊部大门外,小林停了车,让小马把小林老公抱下车,提醒说:“东西不要落在车里。”小林关车门前,对小乔说:“谢谢你。”小林说:“不谢。”便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