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上出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汉子,在静静的大街土朝辘辆井驶来,快到文林跟前时,喊道:“文林,硒蛋呢!”跳下车子,推着走过来。
文林正倚着井台的阳面晒太阳。他倦怠地眯着眼睛,望着街旁的那幢房子,房子是赤北农村共有的“车钻辘圆”式,土房顶上长着几棵草,烟囱上升绕着一股淡青色的炊烟,弯弯绕绕地往高爬,象撅起的牛尾巴。听见喊声,文林看来人,一惊,跳了起来,慌张地说:“是吴秘书,上家吧!”
吴秘书看见井台上站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姑娘是兰花,黑色体形裤衬托着挺棒的圆屁股。吴秘书说着:“不上家,我路过这里。”一眼又一眼地瞟那姑娘。
文林发现吴秘书老走神儿的原因,就回过头去说兰花:“瞅啥,打你的水!”
兰花才回过神来,笑笑,去摸辘轳把,心里却想,来这汉子眼熟,像个干部,听文林的称呼是上边来的,文林和上边有瓜葛呢!
吴秘书说:“歇歇脚我还要赶路呢,来坐会儿!”去上自行车,拉着文林坐在文林刚坐过的地方。
吴秘书掏出烟,抽出一根递给文林,自己夹在两片嘴唇之间一根,两个人亲热地偎依着吸烟。要说两个人怎么熟倒也不是,吴秘书有时候下乡来这个村,文林老远和他打过招呼,吴秘书对他这么近乎是第一次,他猜测吴秘书有什么事。吴秘书呢,从乡里去镇子要经过这个村,知道这个村有个承包辘轳井的个体户叫文林,他算计着个体户一定有钱,他是奔这个来的。
吴秘书间:“昨样,承包这井挣钱吧?”他想,说正事之前,得扯点别的,探探路子。
文林说:“不挣钱,一斗子水收五分钱,一年一万多斗子水,几百元,去掉买斗子、井绳钱,上交村里承包费,剩不下几个。”
“老弟谦虚!”吴秘书笑着拍文林膝盖一下,显得很亲热,他觉得该说正事了,“暖,我有个同学在县水利局干事儿,他们水利局要办个公司,要物色个懂水利的经理,过两天他要来你们村看看。”
吴秘书说着,担心地看着文林,他怕文林不搭茬,那就崴了。他那个同学要来游玩,他怕搭吃喝,就想我个垫背的,就选中了文林。
文林惊讶地看着吴秘书,听出了吴秘书的话中话,想不到还有这种事临到自己头上。
吴秘书见文林一脸紧张,以为他没醒神儿,进一步引诱说:“我看你懂些水利!”
文林说:“我只会守辘轳。”
“那就是在干水利活儿,经理就得选这样的。”
文林不知道如何表达。
“就这样吧,你准备招待一下,我走了!”吴秘书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土。
文林也站起来,一脸感激,一句话也说不出。吴秘书骑上车子,弓着腰蹬,顺街跑去,他才转过身来,发现兰花站在并台上,呆呆地望着他,他这时才清醒些,后悔没向吴秘书表个态。
“要当经理了!”兰花讥讽地说他。
“挑你的水吧!”文林皱着眉头,厌烦地说。
文林装作无所谓地仍然坐在井台下守着辘轳井,日头依旧在天空上默默地运行。可他的心长了草,他一个劲儿地张望村口,他觉得有许多事要做,又一件也想不起来。直到兰花挑着水桶顺着街走去,他才松弛开绷着的脸,畅快地笑起来。
日头要压山了,文林走上井台,拾起井台上的铁链子要锁上辘轳井回家,见兰花挑着水桶走来,并喊他:“哎,等一会儿。”
他犹豫着,让不让兰花挑第二挑子水呢?等兰花走上井台,他提醒兰花说:“你已经挑一挑子了!”村里规定,一户一天只能挑一挑子吃水。
兰花看着文林,笑着说:“我今个儿洗衣裳,水不够了。”
文林看看辘轳井,很为难,全村就这一眼井,水有限,他和村里的承包合同上有一条:无论何种情况保证全村人有水吃。
兰花亲切地跟文林说:“文哥,开开恩吧,你让我挑一挑子,以后你的衣裳我给你洗!”
在这赤北,姑娘给小伙子洗了衣裳,就表明定了情。
文林不高兴了,去年邢娘们儿给他们俩当媒人,兰花嫌文林承包这眼井不挣钱,是个穷户,没干,和石匠沟村一个小伙子订了婚。文林想到这个就愤怒:你都有了主儿了,又勾引别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他要锁井。
兰花上来抓住他手,悄声地威胁说:“你要是不让我挑水,今个儿我跟到你家去住!”
文林甩开兰花的手,厌恶地说:“打水,快点,我饿了,等着回家。”
兰花放了水桶,娇声娇气地说:“你给我打!”
“不打!”文林嘟着嘴站着。
“你不打,咱们就挺着。”兰花也站着,看着文林,好像欣赏他。
落日前的余辉沐浴着两个人,两个人石雕一样庄夜而肃穆。幢幢房子的烟囱升腾起炊烟,弯弯曲曲的,如牛尾巴摇摆。
街上又响起了水桶的“吱扭、吱扭”声,邢娘们儿挑着水桶朝井走来。
文林怕邢娘们儿起疑,就去摇辘轳打水,气冲冲的。
打完水,兰花挑着水桶走下井台,文林站在井台上喘气。
走上井台的邢娘们儿看看挑着水桶顺着街走去的兰花,又看看文林,有些不理解,文林替人打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文林说邢娘们儿:“瞅啥,打水!”
每天兰花都来缠磨文林,文林很烦,兰花悄声问文林:“水利局那个干部来了吗?”
文林不理她。
水利局那个干部没有来,兰花倒天天到井上来,以前她是不大来挑水的,都是她父亲来挑,她简直有点厚颜无耻,跟文林嘻皮笑脸,还动手动脚,还往文林家挑过一挑子水,文林发现她往自己家挑水,想追上去已经晚了,兰花已经进了他家大门口。
村里起了议论,纷纷猜测是什么东西使这两个年轻人热恋起来,兰花不是瞧不起文林吗?文林不是恨兰花吗?
文林回到家里,母亲责怪他:“咱们可不能干那缺德事呀,人家都是有主儿的人了。”
文林想发火,可终究发不起来,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钻进西屋,张倒在炕上,对着房巴皱眉汉气,然后是恨兰花:把你介绍给我你不同意,有了主儿了,又来挑逗我,耍弄人呀,我日你眼子!他这样骂着,裆部就涨了涨,挺解恨的!
第二天兰花又到井台上挑逗文林,文林就火了,吼道:“浪什么浪,有主儿的玩意儿还找什么野汉子!”
兰花脸就红了,也来气了,说:“就为我订了婚你不理我?”
文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这!”
兰花就挑了空水桶回了家,一会儿工夫,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出家门,出了街口,顺着山路奔上西山梁,她是去石匠沟村,山路骑不了自行车,她只好步下蹚,去老婆婆家干什么,天知道!
当天晚上,家家吃完饭关门闭户准备睡觉,听见街上有人嚷,嚷声越来越大,人们或坐在屋里侧着耳朵听,或是跑到街上打探,是兰家在吵,原来兰花去婆家退了婚,回来后她母亲不让,就争执起来。和兰花订亲的那个小伙子也跑了来,要彩礼钱,要订婚时的吃喝钱,跟兰花吵起来,越吵越烈,就吵到了街上。
早晨,日头蹲在东山头上,笑盈盈地望着赤北大地。
文林来到辘轳井旁,他大吃一惊,辘轳趴在了井口上,就如一条狗被人打断了脊梁骨,辘轳让人砸了。他看看街上,街上正有人看着这边。他想问问是谁砸的,又没有这个勇气,从人们的神态上看出,这辘轳和昨个儿晚上兰家的事有关,他一想到兰花,就气得咬牙切齿,她是个妖精!
文林急了,全村人指着这眼并吃水,吃不上水人们会吃了我;再者,水利局那干部说不定这个时候就来,如果他看见辘轳这副熊样子,会对自己失去信心:嘁,还懂水利呢,一个辘轳都整趴蛋了。
文林热血上涌,他抱着辘轳,使足了劲,将近三百斤的辘轳抡到肩上,火气十足地扛着朝木匠白风举家走,街旁的人都看着他,赞叹道:“小子有种!”
文林把辘轳扔在白风举的院子里,正在院子里忙活木匠活儿的白风举吓一跳,惊异地看着文林,又看看辘轳,文要怒气冲冲地说:“他们真不是人,老婆退婚,砸人家辘轳。”
白风举动手收拾辘轳。
文林大口喘气,气得不行,心里骂道:操他妈的,他想威胁,我不尿他那一套,不服咱们就整整!
辘轳修好了,文林扛到辘轳井上,安装好,站在了井台上。天上的日头仍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运行着,温暖的光芒扫射着村子,人们陆陆续续来挑水,都小心地看着文林阴沉的脸子,有的偶尔说几句同情文林的话,骂石匠沟那狗东西几句。
兰花也来挑水了,她一脸地不高兴,一脸地惭愧,她走上井台,边放下水桶,边勾着头说:“文哥,真对不起你!”
文林的气就升上来,妖精!要不是你,我什么事都没有,要不是你,我这辘轳不致于花十几块钱去修,是你搅得我不安宁,我操你眼子!文林发着诅咒,恶狠狠地咬咬牙。
兰花说:“文哥,我是真心跟你好!”
文林心里冷笑了,他真想扑过去,把她按倒在地,整她。但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人来人往的明亮大街,他没那个胆子,他抑制着自己那些个恨或报复的欲念,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他极力平静地说:“兰花,今天晚饭后,你到村后洪水沟里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兰花看着文林,满脸的惊喜。
吃完晚饭,文林和父母一起守着收音机听完评书连播,说出去遛遛,就走出家门。
街上黑乎乎的,街旁的辘轳像一条瘦狗,站在井台上,哪一家有孩子哭声,在夜色里传得很远。出了村口,田野暮色茫茫,远山隐去了身子,顺着土路往北走,约摸半里地,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沟,一人多深,这是年年夏天的雨季,由西山下来的洪水冲刷而成的。
文林走近水沟,没听见动静,也没发现有人,他侧耳听听村子,除了几声狗叫一声驴吼,一派寂静,东边很远有拖拉机声,好像是通往镇子上的大路传来的。文林猜测兰花还没来,刚想跳下沟去撒泡尿,猛然听见沟东边有动静,接着沟里传来了喊声:“文哥!”
是兰花,娇声娇气的,文林摸着裤腰带的手缩了回来,往东边沟里看,沟里露出一颗脑袋,文林跳下沟去,顺着沟往东走,兰花就走过来。文林握起拳头,尽管他准备好了,还是有些心跳,他鼓励着自己,努力想着报辘轳被砸的恶仇。
兰花走过来,猛地抱住他,黑暗中看不见兰花的脸,但仍武感到她的喘息,清凉地喷到文林的检上,她手里拿着什么,发出纸一样的刷刷声响,她说:“我带一个纤维袋子来,咱位坐这儿!”
兰花说这话时很和气,文林没作声。兰花放开文林,弯下腰去往沟底上铺那袋子,这种袋子几乎家家都有,是买化肥带来的,化肥用完了,装杂物或者装粮食。文林想,她和石匠沟村那小伙子约会准都带着个纤维袋子,两个人坐在一起或是躺在一起。我也体会一下约会的滋味,也就知道她和那个小伙子约会的全过程了。
兰花先坐下,拍拍纤维袋子,说文林:“坐这儿。”
文林挨着兰花坐在纤维袋子上,兰花趁势搂住了文林的脖子,文林感到兰花的手很小,很柔软,很舒服。
文林那股勇气没了,代之是惊慌,他想不到兰花胆子这么大,
兰花感觉到了文林的惊慌,搡他一下,说:“甭怕,没人看见,你知道吗,人们干这事害怕是怕人看见,要是没人看见啥事都敢干。”
是这样,文林想,反正没人看见,干她!她耍弄我够呛,我也玩玩她。想着,原先的计划就占了上风,他搂住兰花就往地上按,兰花顺势躺在了纤维袋子上,他解兰花裤腰带,兰花抓住裤腰带不让解,兰花说:“你先解!”
文林犹豫一下,反正这黑天也看不见,解就解,他把自己裤腰带先解下,再去解兰花的裤腰带,兰花没有反抗。
两个人干完事,都很疲劳,并肩躺在纤维袋子上,望着天上的繁星,周围一片寂静,夜色深了,两个人有点冷,兰花侧过身来搂住文林,说:“我们结婚吧!”
文林说:“你又不是我媳妇,结什么婚!”
“你干了我!”
“你同意的。”
“我没同意!”
“同意了!”
“你不结婚,我告你强奸我!”
“我没强奸!”
“强奸了!”
“没强奸1”
两个人越吵声越大,远处一声响,像是狗叫,像驴吼,也像人嚷,两个人都住了嘴,听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文林要站起来,兰花按住他,压低声音威胁说:“你要不结婚,我真就告你强奸!”
文林来了气,他掰开兰花的手,甩开,站起来,说:“有尿去告,我不怕!”他爬上沟,顺着土路闯着夜色朝村子走去,他想,这算啥强奸,两个人抱到一起就干了,她身上啥也没少,要说我玩她,她也玩我来,用体育比赛的说法,战平!
沟里传来了兰花愤怒的骂声,极难听,看情形,她在沟里还要折腾一会儿。
兰花当晚回到家就跟父母说了,父母就炸了营,要砍要杀兰花,兰花临危不惧,她把文林要进城当经理的事说了,又说了自己的打算,说文林敢不就范就到乡里告他强奸。
父母觉得事已至此,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果真文林要进城当经理,女儿果真能成为文林媳妇,这不是好事一桩吗!可是,要是告文林强奸,文林被抓起来咋办?母亲问兰花,兰花胸有成竹地说:“吓唬他一下,不真香告,要是上边抓他,我就说没那回事。”
母亲又问:“要是文林死不跟你结婚呢?”
兰花说:“那就一告到底!”
父母觉得只能这样了,一拼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看他文林小子往哪儿逃。
就在兰家三口一大早去乡里告状的时候,村西街口又走来三个小伙子,为首那个身高五尺,膀阔腰圆,浓眉大眼,只是身上穿的太破了,且满是尘士,脸上也是垢物一层,显示着贫穷和愚顽。三个小伙子来到辘轳井前,看看已经修好的辘轳,又看看倚在井台南边晒太阳的文林。
文林惊恐地看着三个小伙子,猜中了三个人的身份,村民们也往这边聚。为首那个小伙子手一挥,说:“砸!”
另两个小伙子奔上井台,搬起压辘轳支架的石头要砸辘轳。村民们一声呐喊,早有几个男人冲上井台,拦住那两个小伙子,问:“你们是哪个村的?”
两个小伙子说:“石匠沟村的。”
“石匠沟村的到这儿撒什么野?”
为首的小伙子说:“他抢了我的女人!”
人们说:“谁抢你女人你跟谁说去,砸辘轳算什么尿!”
村民们指望这眼井吃水呢,能允许别人乱砸?
为首的小伙子走近文林,抓住文林衣裳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文林提起来,说:“你小子听着,把那婊子吃我的、要我的彩礼都退给我!”
文林害怕了,这小伙子高他一头,拳头像斗,他说:“她吃你的花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娶她吗?”小伙子问。
文林说:“我没要娶她!”
“那好,要是你娶了她,我就来砸了你的辘轳,打断你腿,平了你的家。”小伙子恶狠狠地说着,扔了文林,领着另两个小伙子走了。
人们愤怒了,这样无所顾忌地对待文林,就是没把全村人放在眼里,有人嚷着把那三个小子拦住教训一顿,有人说,自由恋爱他还干涉啥,你老婆让人整走了还是你小子熊。人们都支持文林,都说自由恋爱才叫尿!
乡派出所摩托车来抓文林是傍响午的时候,人们刚刚散去。文林坐在井台下,两个猴子一样的警察跳下摩托车,架起文林扔进偏在一边的车斗里,像扔进去一头小猪,任凭文林嚷叫,摩托车一道烟跑出了村。
文林被带进乡派出所,兰花和她的父母都站在屋地上,旁边站着坐着几个乡干部。所长老胡一脸阴沉地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见文林被两个警察架进屋,就喝令文林跪下。文林不跪,他身后的两个警察就踹他大腿后弯处,文林自然跪下了。
老胡黑着脸喝道:“大胆小子,说说你干的事。”
文林不语,他不好意思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躁。
老胡说:“你不说也照样定你的罪。”
兰花抢着说:“他答应和我结婚,你们就别定他的罪。”
“不许多嘴!”老胡训斥兰花。
兰花对老胡不高兴了,特别是他让文林下跪,她有点恨老胡,他强奸我又没强奸你,你这么折磨他干啥?她真想扯起文林回家,可是,文林能答应和她结婚吗?
这时,吴秘书走进来,看看兰花和她的父母。兰花看见吴秘书,眼睛一亮,刚想跟吴秘书打指呼,吴秘书忙把眼光移开了。吴秘书看看跪在地上的文林,文林低着头,没看他,他朝老胡使个眼色,叫老胡出去。老胡走出屋子,吴秘书和他站在走廊里,吴秘书掏出烟递给老胡,自己也吸着,问老胡:“这案子咋样了?”
老胡说:“这姑娘说是强奸她,说的有鼻子有眼;把男的抓来,女的又心软了,真他娘的——咋,有说道?”
乡派出所虽然是县公安局的下属单位,但是双重领导,有什么案子都要和乡里商量。吴秘书一出面,老胡就知道乡里可能有什么意见。
吴秘书听说文林被抓,估计是男女之间的小偷小摸的事。姑娘早晨和她父母来时,他到屋里看过,那站娘一会儿要和文林结婚,一会儿又要文林赔偿损失,目的好像不是告文林强奸,而是另有目的。他怕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扯起来耽误他那个同学来的大事;就是他同学不来,留着文林这个个体户,将来也有用处。他就来找老胡,想快点了结此事。
吴秘书问老胡:“凭你的经验,这是强奸吗?”
老胡动了心思,试探着说:“不像,女的衣裳整齐,不哭不闹,只是很愤怒,好像强奸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吴秘书引导地说:“是不是看这个小子是个体户,想弄两个花?”
“我看象。”老胡顺着说。
吴秘书说:“就说是发生了关系,也不可能是强奸,有钱的个体户玩女人的很多;咱们这儿还差些,南方开放城市,有钱的大腕成帮地玩,管过来了吗?玩玩就玩玩吧!”
“就是就是!”老胡点着头说,他听出些眉目来了,一有什么案子,乡里意见都是通过吴秘书来传达,他等着听吴秘书说出乡里的真正意思。
吴秘书说:“咱们乡里这二年治安挺好,你的功劳最大,能不出强奸案就别出了。”
老胡点着头说:“我也是这么想,其实呢,这本来也不是强奸案!”老胡这时候就敢定性了。
吴秘书舒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又加上一句:“哎,胡所长,这可不是乡长意见,是我个人的看法。”
“明白,明白。”老树老于事故地说。
老胡回到屋里,接着判这个案子。他心中有了数,案子判起来也就痛快了。把男女分成两个屋,分头训斥:男的不该有两个臭钱就玩女人!文林说不是玩女人。老胡一声喝:“是玩女人!”文林就不敢吭声了。
老胡到另一个屋,训斥:“女人呢,不该一搞开放就性开放!兰花不服,说不是自己开放,是男的硬把她裤腰带解开的,硬给插进来………老胡大喝一声,如果再敢犟嘴,就同男的一同绳之以法!吓得兰花不敢吭气,老胡就问兰花有什么要求?兰花说要和文林结婚。
老胡认为要求合理,发生关系了嘛,等于同了房,是一家人了,而且一结婚,这案子判得也圆满了:男人干媳妇,那算鸡巴啥强奸。他去另一个屋和文林商量,文林不敢结婚。他怕石匠沟那小伙子来收拾他。他不敢和老胡明说,只是说婚结不得,别的哪样都行。
老胡一听恼了,好小子,你竟敢不听我的调解,他吼道:“你想蹲几年大狱咋的?”
吓得文林魂飞魄散,他还等着水利局的干部来呢,还想进城当经理呢,蹲了大狱不一切都完了!兰花,我操你屁股!你可把我毁了。骂是骂,他不敢不答应老胡提出来的条件。老胡怕他反悔,当即写了一纸保证书,要他签字。
尽管那保证书屁也不顶,是老胡吓唬文林的手段而已,但兰花却当了真。
回到村里,兰花便拎着包裹进了文家,收拾西屋说是要住下过日子。文林父母不知道咋回事,母亲跑到井上去问文林,文林有苦难分诉,连个响胞也放不出。母亲又不敢逼他,怕他想不开一头裁进井里,就拐回家装作帮助兰花收拾屋子,想打探出在乡里是怎么说的,兰花又不说。
兰花在文林家住下来,屋里活计什么都干,文林日日到井上守着。石匠沟村的人来过一次,是带着斧子镐把等家什来的,一进村口就被村民围住了。村民们认为兰花和文林已经结婚,两个人都是本村人,谁要是欺负他们,就是对全体村民的不恭敬,这是村民们不允许的。
人们问石匠沟的来人:“你们想干什么?”
石匠沟的人说:“来要那妖精!”
“我们村没妖精、全是人!”
“是人就把吃的吐出来,拿的东西退回来。”
“要是不吐不退呢?”
“那就把那个人交出来!”
“人已经开过瓢了,要吗?”
石匠沟村的人大怒:“那我们就砸辘轳!”
村民一听大怒,涌动起来,要大打出手。石匠沟村人来的少,这儿村民人多,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来人一看事情不对,嘴上叫着打就打,却拖着家什逃出了村子,把一片嘲笑扔在了街口。
文林整天惦记水利局来人,又老是怕石匠沟来人平了这个家。兰花白天干家务活儿,晚上施展一切手段温存文林。渐渐的,文林被她俘虏了。他终于接受了兰花的情,兰花的爱,他终于心安理得地承认兰花是他的媳妇了。
村里人也都夸这一对自由恋爱的小两口般配。
转眼到了夏季,兰花肚子大起来。这天晚上,两个人温习完功课,歇过了气,兰花又凑近文林耳边悄声问:“你那事昨着了?”
“什么事?”文林愣愣地问,这些日子他沉浸在幸福之中,什么事都抛到天外去了,他问:“你说扯结婚证的事吧?”
兰花嘟起嘴,说:“那证扯不扯有什么重要,我是说你进城当经理的事。”
文林这才想起这件事,心情沉重起来,他想,水利局那干部怎么还不来?明天得去乡里问问吴秘书。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文林踏着乡间小路奔向乡里。两旁的田野很绿,空中有百灵鸟在飞,远山黛蓝黛蓝的。
文林到了乡里,恰好吴秘书从办公室里出来,文林叫他。吴秘书见是文林,笑着和文林打招呼,问文林跑到乡里来干什么。文林走到吴秘书面前,问:“吴秘书,你说过县水利局那干部来,啥时候来?”
吴秘书眨眨眼睛,思谋着说:“我说过吗?”
文林着急了,说:“说过,你春天说的,是到我们村儿,在井旁跟我说的。”文林连说带比划。
吴秘书想一想,一拍脑袋,省悟似地说:“是说过,是说过,有这事,有这事。嗳,这事早过去了,他不来了!”
吴秘书说着要走,文林一把扯住吴秘书袖子,着急地说:“怎么不来了?我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吴秘书说:“哎呀,他不来就不来了,你准备那东西干啥?”说着又要走,文林抓住他袖子不放,恳求说:“吴秘书,你一定叫他来!”
吴秘书不解地看着文林,说:“这事算了,他不来了。”
“不来不行!”文林抓着吴秘书袖子不放,吴秘书不再说话,撕扯着挣脱自己袖子。文林见真的没希望了,心一凉到底,极其悲痛,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嚷道:“吴秘书,他要是不来,我跟你没完!”
文林一脸涨红,挥舞着拳头,疯狂地转过身去,深一脚浅一脚奔出了乡政府大门,大踏步地朝村庄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