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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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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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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战年代的经历

1969年的珍宝岛事件事后,中国和苏联的关系变得极为紧张,我们内蒙古昭乌达盟阿鲁科尔沁旗的战事气氛非常浓厚,村庄的墙上到处写着大白字,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这种紧张的气氛是有来由的,我们阿鲁科尔沁旗地处中国的北部边疆,靠近苏联,用广播和报纸上的说法,处在防修反修的前线。

1975年的8月我从阿鲁科尔沁旗的天山高中毕业,国家规定不能直接考大学,需要到农村劳动二年才具备推荐上大学的资格,我回到了家乡内蒙古昭乌达盟(今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荞麦塔拉公社鲍家店大队。

村里的青年男女都是基本骨干民兵,简称基干民兵,白天劳动,晚上到大队的院子里搞训练,科目是列队,卧式瞄准,到村外搞急行军。

农闲时,青年男女在村庄的街道旁挖地道,地道的挖法仿照电影《地道战》的形式,有弯度,有深度,有陷井等。家家也号召挖地道,所有的人家园子里,屋后,都有人在挖地道,有的孩子挖得地道特别浅,就像狗洞,爬进爬出玩耍。

秋天的一天晚上,大队通知全体民兵到大队集合。我到大队时,大队的办公室站满了青年,站在地中央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对大家说,都来齐了吧?咱们的行动马上开始,公社通知今天上午西部的大石匠沟村羊倌在山上捡到了降落伞,有苏联特务侵入我们公社。大家都知道,苏联随时会侵略我们,这个特务是来搞破坏和侦察的,咱们民兵分成几个组,到村庄的周围搜索,把这个特务抓住。

民兵们分好组,确定了哪个组搜索哪一片,由各个组长带队,马上出发。大队书记说,不能打手电,不能大声说话。

我们这一组由我带队,组员有两男两女。我们走出大队办公室。院子里站着两堆人,是另外两个组,组长在向组员讲解注意事项,一个组长说,抓住特务怎么捂嘴,怎么拧住耳朵,不要以为苏联人鼻子大就拧鼻子,鼻子滑溜拧不住;另一个组长说,抓住特务要五花大捆,如果不老实就踢他裤裆。组长着重嘱咐说,一定要踢他的要害部位,攒足了劲踢。

安静的大街响着我们几个人脚步声。一个男民兵凑近我,悄声问,咱们几个人干过那个特务了吗?

我信心满满地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蛆多也能拱倒酱缸,他再有尿,是个单帮,咱们人多,四个人揍他一个,还有一个下绊子的呢!

一个女民兵斗志昂扬地说,我们要一不怕死,二不怕苦!

走在我左侧的另一个女民兵喘气声很急促,她太紧张了!

我们的任务是搜索村西的山下丘陵地带,这一带杂草丛生,坡长沟多,周围的群山高且险峻,黑夜里找一个人,相当难。

出了村口,是通往西山的赶牛道,这条大道是好多年来村庄里的人往西山赶牲口踏出来的,两边是庄稼地。天太黑,周围什么也看不见,顺着赶牛道好走一些。我想,走赶牛道容易被特务发现,得隐蔽一些。不让特务逃掉,就得出其不意,我带着几个民兵离开赶牛道,走庄稼地。我在前面,进入拖拉机刚翻过的地,踩着土坷垃往西山坡上跑,刚跑几步,身后扑通一声,我回头看,一个女民兵摔倒了,趴在地上往起站,因为是刚翻过的地,沟坑不平,土坷垃特别大,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挣扎着站起来。我想过去问她摔坏了吗?听到旁边的人在笑,想到情况紧急,顾不了她,我带头继续朝西山坡上跑,刚翻过的地坑坑洼洼,我们跑得跌跌撞撞。

我带着手电,不敢打开,怕特务发现我们,只能凭着对地形的了解,下意识地朝前跑。跑到四里多地的西山坡下,凭着直觉,到了洪水沟前。这条洪水沟有三房多深,是西边群山的沟壑流下来的雨水冲刷而成,南北流向,有四五里地长,到了北边的底洼处,拐向东边,流经村北,继续向东流进东河。

在洪水沟前,我们停下了,几个人站在我身边,呼哧呼哧地喘气。黑夜里田野安静,偶尔有一只被惊吓的鸟在头上沙沙沙飞过。我悄声说,顺着沟边朝北搜索。

一个女民兵说,为啥不过沟?特务也许在沟那边!

沟的两边有下沟和上沟的缓坡,是人们平时踩出来的,坡度很陡,白天下去和上去都很危险,这黑天看不清缓坡在哪里,下沟上沟更危险。我说,沟太深,黑天看不清上下的小道。

另三个人不说话,我知道,他们都不愿意过沟,就算是特务藏匿在沟那边,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

一个男民兵说,应该发扬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精神,过沟搜索!他说着,朝前走去。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割草,捡粪,对沟的走向了如指掌。我吼道,站住!

这个民兵停住。

我打开手电,照在他的脚下,他站在沟的边沿,白色的衰草被她踩得东倒西歪,他再往前走一步,就掉进了几房深的沟里了。

另一个男民兵惊讶道,差一分二厘五!

我心剧烈地跳动,这要是掉到沟里,特务没抓着,伤了自己一个人,咋向大队交待!

这么黑的天,特务藏匿在附近也看不见,应该等到白天来搜索。我说,我们回村吧!

我们回到村里,公社来了电话,通报说羊倌捡到的不是降落伞,是一件破雨衣。大队党支部书记说,没有特务,都回家吧。

为了防止苏联入侵我国,我们荞麦塔拉公社响应上级的号召,成立了一个值班连,专门训练基本骨干民兵,三个月一期,一期每个大队抽调两个民兵。

秋天接到大队的通知,要我到公社值班连训练,另一个民兵是村里叫尚桂兰的女青年,大队派了一个男青年农民套了一辆毛驴车,拉着我和那个女青年去公社西部山区村庄值班连报到。值班连所在的村庄叫石人沟,离我们村10公里,顺着山坡和田间小路走,过沟爬梁,走了半个上午到了值班连。

 石人沟村在一个群山环抱的洼地里,周围的山高且险,颇有军事要塞的味道,在村子南边的一个大院子里;值班连的负责人是公社的一个武装部副部长,值班连的连长是某个大队的民兵连长,因为三个月一期,各个大队的民兵轮训,一期一个大队的民兵连长来当这个值班连连长,排长班长都是上期表现好的民兵留下来的。我们受训的民兵分成男女两个大屋子居住。两个大屋子都是对面炕,睡觉时站在屋门口朝屋子里看过去,两边的炕上是对称的两排脑袋。伙食只有一样,顿顿是玉米面干粮。

训练的内容是队列、单兵搏斗、射击、冲锋、防守等,文化知识是学习苏联军队使用的各种武器的性能、优缺点,训练的目的主要是苏联入侵我国,我们怎么反击。

白天我们除了训练,就是排着队唱着雄壮的“我们时刻准备好,杀敌本领天天练”的战歌,到村子西南的大山下挖国防工程。在群山下面,有一条雨季山上下来的洪水冲刷成的几里地长大沟,我们天天在沟的帮子上挖地洞,洞挖了几里地深,每期学员来接着挖,学员们分成三组,三个组相互比进度。为什么挖洞?这洞有什么作用?连长说为了防止苏联放核武器。我曾经思量过,如果战争一起,我们钻进这个洞子里,别处连个出口都没有,还不得让敌人用毒瓦斯毒死。

我们挖的过程和《地道战》的电影上一样,有人在里面刨土,有人用抬筐往洞外抬土,土往洞口一倒,土就顺着沟的坡流到沟的底下去了,沟里就自然形成一道大土坝,把大沟拦腰截断,到了夏天来了洪水就会形成一个水库,我想,洪水憋那么多,要是把这坝冲开,洪水顺沟而下,下游的石人沟村还不得让洪水灌了。值班连撤了之后,我听说夏天一个放羊的羊倌在暴雨来时,到那个地洞里躺雨,有些羊也跟了进去,结果洪水被土坝憋满了大沟,进了沟帮上的洞里,羊倌出不来,他和进洞的羊全淹死在里面了。

夜间紧急集合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有的排长班长事先私下说过,有时候夜间要紧急集合,我们有思想准备,明知道没有敌人进攻,但枪响的声音超出我们的想象,又考虑到这是检查每个人的军事素质,所以个个都神经错乱,有的穿好裤子却迈不开步,才知道裤子前后穿反了,只好脱下重新穿;有的出了屋身后拖着一条内裤,是内裤没有穿进下身;我也出过一次错,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做好夜间紧急集合的准备,比如衣裤怎么摆放,鞋子并排放在枕头旁……听见枪响,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有一次夜间站岗的人和我开玩笑,在我睡了以后,他进屋查看情况,顺手把我的鞋和另一个人的鞋放的位置换了。枪响之后,我摸索着穿衣服和鞋,穿上鞋后觉得有一只鞋很紧,走道也别扭,天黑看不清,也来不及多想就跑出去站队。连长拿着手电筒检查每个人的服装时,我站在第二排,连长没发现;而穿了我鞋的那个人觉得鞋松,知道鞋穿错了,连长用手电筒照他鞋时,他装作脚痒痒,用另一只脚蹭穿错了鞋的那只脚,连长只用手电筒晃了一下就过去了,没看清,他隐瞒了过去。

三个月要结束时,公社来了通知,阿鲁科尔沁旗成立一个骨干民兵团,从各个公社抽调骨干民兵参加该团,我们值班连有三个人被抽调,其中有我,我被任命为旗骨干民兵团的迫击炮排的一排长。

 为了实战的需要,我们三个被抽调的民兵到旗里学习五天,地点在旗所在地的旗党校,教授课程的是旗武装部的军人,其中有到我们村讲过话的那个作战参谋。他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讲解各种战斗怎么打法,指挥员怎么指挥。

授完课后,旗武装部用几辆汽车把我们拉到阿鲁科尔沁旗北部的老头山一带进行实战指导。老头山一带是大兴安岭的余脉,群山连绵。作战参谋对着群山说,战事一起,我们民兵团的防御阵地就设在这里,任务是阻击敌人,掩护人民群众和政府机关转移。

他讲解怎样在战前要指定代理人,在你牺牲后由代理人接着指挥作战;怎么样布兵防守,怎么样带兵进攻,怎么样步炮协同。他说的东西有一点我有些疑惑,他指着10公里外的一座山头对步兵指挥员说,如果你指挥一个连队或者一个排坚守那个山头,遭遇到敌军的进攻,可以呼叫炮兵火力支援。我望着那座山头,怀疑炮火是否能越过山头打到敌人那边?那也太远了,我终究没有实弹打过炮。

他对我们迫击炮排下达的任务是支援步兵坚守的阵地,没有命令不许后退。我想,如果战事一开,我一定和对方拼到底,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决不后退半步,人在阵地在。在这种时候,我才理解黄继光、邱少云为什么不怕死,人在特定的环境,就会有特定的心理,任何一个青年人处于这个位置,都会是血战到底的心理,都能够成为英雄。

浓厚的战争气氛,让我有一种盼望战争的心理,希望苏联军队打过来,我有机会冲锋陷阵,只有炮火连天才能证明我的英勇啊!我想到一句话:军人希望战争,平民希望和平。

 三个月的军训时间到了,公社对下一期的民兵训练计划下来了,我被任命为下一期的值班连一排长,接着在值班连训练。

村子里那辆送我们来的毛驴车又来到了值班连,赶车的还是那个送我们来的男青年,原来是大队要我回去参加业余文艺宣传队,排练节目,为贫下中农进行文艺演出。我只好离开值班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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