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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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惑
使花朵迷惑的，是不适时的温暖
使我迷惑的
是我自己，以及
我自己的看见和观想
在雪中
西域的大雪，落在当下
借着吹送过驼铃的风
楼兰舞，萨玛舞，刀郎舞……
仰头，仿佛置身千年前
一曲方罢，余音未止
驱赶
乌鸦被牧歌驱赶
一只离群的母羊被鞭影驱赶
一个牧羊人和一群羊
被落日驱赶
远处的拍照者
和他镜头中的一切
必将融进夜色，去向不明
夜行
火车经过戈壁，看见一些移动的灯
同车的熟知者说，是跑长途的货车
夜色笼盖四野，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草
都有立身之所。而那些灯
仍在找路
我没有记住名字的维吾尔族孩子
是早晨，太阳初升，太阳的红晕
一半洇在十二岁的少年脸上
一半挂在屋外料峭的白杨树上
他用给瘫痪在床的阿塔擦拭过身子的手
帮着阿娜给我们端来咸奶茶
拘谨坐大炕沿上
那只瘸腿的老猫依偎过来，爬他腿上
他用能标准说维语的嘴
用标准的汉语，和我们交谈
他说，上学好，在家也好
戈壁
天在头顶，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奔驰近半个小时
眼前看见很近的那座山，还在那里
身后的那座，一样的距离
一样看着很低
茫茫！茫茫
除了这盛大的孤独
还有什么
能大过一团草，一块石头，一粒尘埃
山
剔骨的大鱼，伏身在地
积雪的一半，白得耀眼
另一半，锈迹斑斑
天空是一只大鸟，垂天之翼
云影，忽左忽右
库车，佛不说话
一个人的命运，被风推演
过了库尔勒，就是库车
一个人从一处到另一处
依然没法确定南北
太阳就悬在头顶，生灵们四处奔走
不明所求，不明来处，去处
克孜尔石窟、库木吐拉千佛洞……
足够多的佛，不说话
不说话的佛，多美
足够多的佛，无非一相——
心怀美好的愿
凿壁声来自公元3世纪
也来自在公元2022年
喀什葛尔
枯草若是坟茔，枯草为谁而生
胡杨是墓碑，记录
古老的城里，风起云涌
春秋代序
也亲历着新的生，新的死
望烽隧怀古
金戈已止多少年，天朗气清
白日登山而望，烽隧斑驳
风吹时，耳畔恍惚传来牧歌
傍河饮马的，是另一些人
河水的流动是不锈的证据
达坂城风力发电站
蓝天映衬着白云
积雪的博格达峰
愈加清奇、峻秀
上百台风力发电机，就赤裸裸站在山下
天还没黑，万家灯火的嘴唇
在说话，你听不见
月出天山
油饼一样的月亮，出天山成了馕饼
照清泉寺，也照麦积山
在西域，常常能听见陇上方言
云海苍茫，长风万里
出玉门关，或者回去
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我唯一能款待你的
若你来，我绝对不会写一首诗给你
昨夜的西风，易觉哀愁
垂野的日头，显得苍凉
那么泡壶茶给你
未出口的话且住，都在茶水里
茶叶有故乡的土味
水中有昆仑山的巍峨
也有帕米尔高原冰雪的清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