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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峰人(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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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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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东山峰知青名字碑前的沉思

写在东山峰知青名字碑前的沉思

 

   怀旧是人无法遏制的感情,但怀旧的准则是人的良知,看不到这一点,那就不是一个清醒的生活在当下的一个老知青的那种心灵姿态和情怀。人到了一定年龄段,内心都会郁积一些东西,需要通过一定的途径去调节排解,让过去的一些深刻的生活经历和密切的人际关系重新浮出水面,怀旧对我来说还有情感缓冲的作用,甚至可能还是乐观精神和动力的来源,这样的感觉,直接挑战了一些认为怀旧是麻痹人心、是老年痴呆的前奏、是预测思维、文化停滞的批判。对此,我脑海里会总结出一些有特定叙事的片段和心底呼唤:“我那些说不完的曾经”呢?

人的一生中,谁不是带着童年的印记而来,谁都有过疯狂肆意的青春?谁又没有过人生的苦楚和心酸?我们都从雨季里走过,经历就泛滥了你的眼泪,恰恰是它们,构成了我们整个人生的心灵家园,是你没有办法去删除的人生常态。甭管有时自己的心情像是被许多的尘埃所覆盖,但我还是不愿意将它们吹散,尽量使它沉淀下来,因为, 知青生活是一段不可复制的人生经历,那段历史留给我们的曾经是伤痛,因为它毕竟剥夺了很多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知青的题目很沉重,那段艰苦的生活只有知青才最有资格评说!因此,东山峰农场建场四十五周年纪念日和知青刻名的落碑仪式活动才是搅动我的情绪,触动了那份遥远的怀旧情愫。

上山下乡运动,演绎了一场空前的、波澜壮阔的知识青年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运动。对这场运动的评价,一直褒贬不一。现在,许多人回忆起东山峰农场的过去,往往只记得判断的结论,而忽视了做判断时的参照物。记住的往往是抽象的,缺少细节的思考,更没有放在当时社会大背景下去分析。的确,岁月悠悠的四十五年,弹指一挥间。当年东山峰的雪和雾、悲与壮、泪和血、思与情都将是一代知青说不完、道不尽的一辈子话题。让别人看看东山峰农场所给予我们的并不仅仅是失望和悲伤,毕竟给了我们一生最难忘,也最可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当我们在青春和理想遭到破灭之后,从而锤炼出忍耐和坚毅不拔的品质。

其实,我们离开东山峰农场都有几十年了,大家都融入了不同的社会阶层,客观的说,现在的知青本身并不构成一个完整的阶层,所谓的知青只是具有知青经历的人,因为每个人有着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教育程度,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思想基础,必然会产生不同的看法,如果囿于个别和片面,甚至把个别当一般,把片面当全面,就会以偏概全,甚至扭曲事物的本来面目,也就难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今天长沙常德两地众多的知青聚集在纪念碑下引发这些怀旧思潮的动因,是针对当下现实的一种复杂的温情回味。处在一个物质膨胀和精神瓦解的时代,怀旧就是一种得益的记忆疗法,它要借助从前被灌输理想式的‘乌托邦’有限时空,修理被现实灼伤的普遍心灵。一段过去了的东山峰知青‘上山下乡’旧话题,成为了今天一种活动的价值核心,突然间变得魅力四射起来,唤醒了在焦虑中辗转反侧的东山峰知青芸芸众生。怀旧者往往由日常生活的层次,探入到事件怀旧,进而又深入到不同内心的层次,玩味着诸如“上山下乡、抛青春洒热血”之类的心理,从那里获取细微而短暂的慰藉。毫无疑问,眼前除了东山峰农场过去垦荒种植甜菜的土地转变成为万亩茶园、种植返季节蔬菜、养鹿场和场部转变为社区职能外,其余都只是一种概念性怀旧,因为所有的茅草坡,山顶上公路、糖厂、水库、队上坍塌的岩石房等旧物品都仅剩下膜拜的价值,而基本丧失了原来知青心目中‘北糖南种’的实用价值和落后地区的民众脱贫致富,提高农民科学文化素质的良好途径。

知青,是怀旧的每个知青心中都会有一本当年厚重的故事,但这种扯不断的情结还在千丝万缕地缠绕着我们,并且越来越浓,如同灶上一壶沸腾的开水,终于从捂封不住的盖子里满溢而出。因此这几年来,知青们频频相约回到自己曾经下放过的地方,回首自己的足迹,祭奠自己的青春,追寻岁月的印记。此刻,两鬓斑白、半秃或全秃、稀疏眼睑肿胀、脊椎弯曲、走路颤抖、满脸皱纹的我们,只能带着对东山峰农场的情结将过去的沮丧和现实的疲惫以及退休后的清闲转化变为更加理性、达观、善良,并以此心态溶化为一种审美的艺术的形式,对接知青的情感和审美频率,从而将人性的审美批判植根到老年人休闲的茶室、牌桌,到小区、街头、到朋友聚会的地方,讲述着知青‘不死鸟’永不沉沦的精神!

眼前,东山峰的未来,毕竟有许多模糊的,不清晰的,或是不确定的,多少带有点梦幻的成分。因为,东山峰农场早已佚名为东山峰风景管理区了,行政级别也降了半截,知青剩下的痕迹全然变得飘忽不定,不可把握。一千三百多名长沙市和常德市知青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内心的渴望和热情,祭奠我们在东山峰逝去的青春名册纪念碑和知青广场终于落成了,圆满了许多知青心中的那份祈盼,还原了整个东山峰农场知青的一个名分与归属感。不管以后多少年那份烫金在石碑上知青的名字都将与厚雪和浓雾长存在东山峰上!

站在知青广场中细数纪念碑上一长串的名字,我想,应该说非常感谢常德知青们付出了巨大的热情和辛勤的努力!还应该感谢石门县政府和东山峰管理处各级领导在财力上的支持,上千平方米的广场建设、树木花卉的移栽、石拦石雕的切成、木亭长廊的镶嵌、草皮文化砖的铺垫为东山峰天街花海又增添一道亮丽的风景。此刻,我觉得知青广场的建立真的是干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同时我还觉得;知青活动本身就是一种带有公益性质的组织活动,它不含任何私利和目的性,也摒弃了狭隘的地域观念,知青是那代人群体的名称,用他们的视角、情感、知识、精湛的文笔诠释了知青这一群体对国家、对社会所做出的特殊贡献。任何试图撤散这个名字的做法我认为都是很不妥当,也不理性,更是不完整的。

我伫立在刻有一千三百多名知青名字的碑前,仰望着山顶上云遮雾罩的故居,心情久久不能平抚,思绪依偎在那个特殊年代里纷飞。知青,是一个苦难与不幸嫁接的名字,在它的称谓中包含了共和国几乎所有的苦难;灾荒、读书、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下岗等都毫不客气的‘浓重接待过他们’。漫长、寒冷的长夜捱过去了,从1972年至1980年将近8年的时间,整个参加东山峰农场建设的知青除个别人外,几乎全部返回了各自的城市,即使在知青返回城后,那种时代带来天生残缺的烙印,使他们不断面临新的挑战和危机。然而,最终返城后的绝大多数知青们,被历史注定了终究沦为是一个弱势群体。当初,下放到东山峰农场的知青前前后后最终还是都走了!向退潮后的海水都离开了沙滩,扔下了理想、扔下人生最宝贵的青春,甚至扔下了年轻的生命。四十五年前,我们如潮夕一般涌入农场。多年后,又如潮水一样退去。潮起潮落的周期是整整八年。记得;我自己走的时候也是扔掉饭盆铁桶、扔掉了‘奢侈’的长套鞋、破棉絮、旧被褥。仅仅带回了一个梓木圆角箱子。更多的人什么都没有带,他们出来一个身子,回去还是一个赤条条,但却苍老了十多岁。我7412月底回城算是比较早的,心情除了庆幸、疲惫,好像什么都说不上来。只是艰苦生活的环境洗涤了我柔弱和矫情。面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东山峰农场,我有时候在心中一遍遍问自己,‘上山下乡’在我心里真的结束了吗?忽而又提心吊胆起来,好像回城是一种虚幻。很多年后,我还多次做了这个胆战心惊的梦,在这个梦中,我被告知,你依然还是要回到东山峰去,我努力争辩说;我已经下过农村了,是合法手续招工回来的,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醒后惊出一身冷汗我想,人真的有时好些奇怪,心里也挺矛盾;那时我们急于离开,生怕多耽搁一天,过了许多年,年纪大了,我们心里又重新产生对这块土地的眷恋。不少当年的知青又归来了,一批又一批,有的还携着子女,带着亲人、朋友,指着山峰、原始的茅草坡、岩石切起的房子,石头垒起的大寨田、修的公路告诉亲人、朋友,这是我们曾经奋斗生活过的地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知青是我们的过去的‘方程式’。那个可怕的梦早已不做了,我们已经退休不再恐惧了。今天来,成了衣锦还乡式的休闲娱乐。不是吗?整个沿着场部到知青名字碑前的鞭炮屑居然排了好几百米,山上几百张床位住满了当年的知青,天市熙熙攘攘都是知青的面孔,整个山峰都充满了浓浓的知青味道,一些留在山峰山职工和他们的后代都投来关注、诧异、羡慕的眼光。这种氛围只有你亲身经历了才会感受深刻。

稍毕,我扬起眼光,俯瞰省道公路与场部交汇处,熟悉的场景再一次浮出水面,72年春天我们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欢迎的排场,也没有锣与鼓的热烈声响,但省城开来的六七部车摆在公路上还是有一种气势。而知青离开的时候却是一种尴尬、荒诞的大逃亡!留下了山顶空空的岩石和茅草房,山上到处都是我们的痕迹。我们在山峰这上留下了青涩的声音,留下了可以无数次复述的故事。农场的职工的后代望着一批批知青远去的背影,默默地在心中刻下印痕。他们在知青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世界,萌起了希望,将来定要走进城里去,与城里人拼一拼,也要与城里人一样风光,他们中许多人的确做到了,泥市、石门、常德、长沙和许多大城市都留下了他们成功的足迹。

徘徊在纪念碑前,我側耳听远处群山的回响。想起眼前的悠悠往事,惊叹岁月的沧桑。山上仅仅留下几个永远回不去故乡的人。他们成了知青的活化石。常德知青;沈是、袁国铭、黄彩云,他、她们的灵魂都留在山峰,特别是沈是,761019日他本来是被推荐招工到广州铁路局怀化分局,在站好最后一班岗时,为救别人在排除哑炮危险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光荣牺牲。那天,我特意去了沈是墓前,只见石碑上字迹已经剥落,想起他英年早逝,而我们却都还活着,这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沈是之墓等就是东山峰知青的代价,最不堪的部分,落到了他们头上。我礼应向他们致敬!

回忆总是在填充着怀旧的细节,处在那个时期。其实大部分回城知青都处在尴尬、困难的境地。大学难进门。招兵又超龄。进大型国企的名额有限。一时间,知青似乎成了多余的人,除了少数幸运者以外,大部分只能进集体单位和街道工厂今天依然生活在底层,提前变成一个老妇女和老男人,背慢慢驮起来,眼神变得迷离。当我在山上与过去的职工扯家常时,谈到退休后的生活待遇,农场职工与大部分长沙知青退休的差别不大,这多多少少给我想起一个沉重、颜色灰暗的话题:下岗。其实,这是另一次下乡,是更惨痛的下乡。下岗和下乡一样,但又不一样。我们下乡时都是青年,单身一人,没有负担。苦,不过苦一个。而下岗者都是中年以上,有的近于老年,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筐。回城后参加工作的企业百分之七八十都因改制垮掉了。好好端着一个饭碗,突然就砸了,让回家了,你能不凄惶吗?他们有过下乡的经历,心理脆弱,现在是在受过伤的地方再次舔伤。而且,当时社会,已经严重的分配不公,贫富悬殊,在改革的浪涛中这些老知青心底黯淡无光。他们中的大部分被抛向了社会底层,找到一个工作大都是临担的保安和最低微的待遇。但他们是刻苦耐劳,忍耐力特别强的一批人。同时,我还发觉,知青这一批人是特别喜欢聚会和回忆的怀旧人。是一个受过伤,但远没有被伤到断了筋骨,站不起来的群体。我想,这大概就是为国分忧的民族精神,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无私奉献的主人翁精神,执着进取的时代精神。再次抚摸碑座,慨当初。从某种意义上讲,知青时代远去了。然而,这代人的历史是不应该被遗忘。有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总让我们心驰神往;有一些伤痕累累的回忆,总让我们热血沸腾;有一种坎坷沧桑的人生,总让我们热泪盈眶。 我希望知青终结的只是历史上曾经有过的狂热、虚妄和幻灭,而永远延续的是不败的青春、热诚和理性。仰望山峰的天空,暮色已悄悄的降临,我们都是六十几岁的人了,也临近了人生的晚年。我在东山峰上的经历终究是回不去了,还得在现实中挣扎,过去所承载的,似乎经历了五六千年。看到过原始社会的痕迹,身历了封建残余的侵袭,干的是伟大的社会主义。但是,怀旧的那一刻,感觉美妙而释怀。因此,有人调侃;我们这一代:出生在解放时期,生长在困难时期,学习在动乱时期。工作在改革时期,养老在幸福时期。是不是值,很耐人寻味?

   现在我感觉,知青的整个人生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这个空洞需要集体的记忆和一个集体群体的象征来填补,这些人很多都已经慢慢溢出了人们的视线,八十年代说知青全社会都很同情,也比较尊敬,九十年代说知青就多了一份奚落,二十一世纪讲知青很多人张开大口问知青是什么?所以才有今天知青这样一个话题。为此,以任何形式走进历史也是我们今天的任务,问题是以怎样的思想与心情去回眸历史,要想不被遗忘,首先要有真实的记录。真实的知青史在哪里?镌刻在东山峰纪念碑上的名字或许能代表长沙和常德千百知青的心灵呼声。

2017.7.25草于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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