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是一束五彩斑斓的拖曳,仿佛在时间的裂缝中又回到了童年。原本清净的耳根似乎又能听到悦耳的鸟鸣,我缓缓低下头,脑海里又翻腾起来,眼前摇曳着浏城桥和那些街头巷尾的故事,它摇曳得非常踏实,满满的装在我思绪里却永远不会完结。
童年的拖曳下的故事,在那些无名的光辉之下,是更多看不见的人生灰烬。尽管在退休之后依旧掠夺着我无尽的回忆。
常常在梦里,在即景生情中,在许多熟悉的旋涡里,那些原本以为此生再不会遇见或者难以释怀的事或无法抹去的印记,突然间就轻得像净净飘荡的狗尾草停在眼帘中。让我看着那些过往,一样一样,仍然会觉得寂寞,也一样一样地有种落寞,但与之以前那种无法言述的欢愉与苦涩已然不同了。
如果只与自己的思绪掰扯,自然不容易。现在所思所想,恍然大悟,居然能释怀那些过往,心情也变得坦然起来。走在甲子的序列中,悉数水絮塘商业厅宿舍、浏正街读小学、十四中读初中、下放东山峰农场、再到参加工作直至现在退休在家,搓着自己的手指,瞭望着远处的高楼和缝隙中的蓝天或是眼前的随便一个什么东西,自言自语的感叹到:自己,真是不容易呀。
后来,多亏自己的提升,有了些思想,每天看着晨曦幕昏,时光一丝一毫地挪动着,好似一个人漫长的一生,又恰是生命的周而复始。仿佛童年从风、树叶、草尖拖动时间的喘息声中徐徐印来。
那是浏城桥水絮塘商业厅宿舍,毗邻复兴街、传染病医院、识字岭。宿舍前面有一口很深很深的老井,中央还有一口用木架搭成盖着沙木皮切着麻石的井。宿舍端庄,布局合理,四栋一模一样的房子建筑,都是红砖毛瓦木板结构,三层分开;有卧室、厨房、厕所、洗澡间、堂屋走廊的宿舍里住有许多年龄相仿的邻居和伙伴。于是童年与时光就唱出了一束和谐的歌。
童年是一首歌,歌里有我们的幸福和快乐;少年是一个梦,梦里有我们的想象和憧憬;童年一拖曳,就觉得少年是我人生最得意的回味,少年与60年代初级社会温和的叠加,是时光里最美的赠予,它惊艳了时光,也惊醒了我沉睡中所有的感觉。那个年代的倾心的相遇,便萦绕了我一生的眷恋。回忆那些事件,就墨染了我人生的扉页,留下了许多心语心愿。待到暮年的季节,将思念暗藏进飞舞的思绪里,乘风而来,轻轻地飘落在我的窗前。
时光尽管过去了许久,可仔细回想,却又明晃晃地宛如昨天,宿舍顶上的夕阳才开始缓慢地变大变红又慢慢地西沉,儿时里的印象就这样缓慢,它使我心里开始漂浮,丢下碗筷,跑到楼下几声口哨就把邻居的小伙伴召唤下来了,然后鬼灵式的穿入月色之中。
一切都有思想准备,手电筒、蜡烛灯、捉蟋蟀用的竹筒、在农家院落、在山坡、菜土、石头缝边甚至老农民的屋子里,都有蛐蛐悦耳的叫声,银铃一般,非常好听。我们不顾蚊虫叮咬,死死的听着蟋蟀的叫声、盯着洞里蟋蟀的位置,用长长的草须或尖细的竹棍轻轻地拨动、驱赶出洞,然后用捉蟋蟀的竹筒罩住,那种捉到后的‘瞿、瞿’的声音是惊喜在儿时心里最得意的快慰。
日子稍一多,顽皮的心态在宿舍里又肆意张扬起来,还是口哨联系的方式把伙伴们召集起来,然后思寻着开心的事,喔,右边燕子塘宿舍的墙边有一个私人院落,里面有一个蛮大的葡萄架,夏天蝉鸣的季节正是葡萄成熟的时候,于是,我们翻过围墙,爬上葡萄架,拨开翠绿的葡萄叶,伸手扯下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放进童年穿的汗衫内,果实累累的葡萄,不一会儿就兜满了,爬下葡萄架,得意忘形的品尝着酸甜的味道有种说不出年少时的灿烂。
人生有许多事是值得怀念的。有时是一首歌,有时候是一场电影,有时是儿时的捕鸟捉鱼,有时还一次玩玻璃球而引起的争斗。记起一件事,却又是刻骨铭心的相逢,甚至是心灵碎裂的哽咽。68年69年便是弥留在少年状态下的安详气氛慢慢转变,因此留给我的印象也是剧烈激动的。
这一种困惑,此后经常侵入我的思想。从高小到初中,再到上山下乡的日子里。那浩荡江声中的一片惊呼,也把一个大大的问号再次列入我的脑中。
或许,时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把时间过得飞快的也是我自己。现实遇到的感触,必须在日后才逐渐了解其意义。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宿舍里外就透出了复杂人性的浓烈气息,许多出生不好的家庭遭到惨烈,抄家、被挂牌批斗、遭人奚落,就联我这个宿舍里最调皮、最桀骜不驯的人此刻也变得迷惑而又胆怯起来了。
宿舍里弥漫着一种味道,一种指指点点的味道,一种背后炫耀的味道。那年月,能有几个干部家庭出生好的呢?个别家庭成分好的人此时眼神亮了、走路也神气了,就连他们的子女仿佛都是主人式的高人一等。‘成分’的划分一下子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宿舍居委会里,每个月发放粮票和计划凭证都是要拿户口本和粮本的,放在居委会主任家里,上门服务发票证的人员会一一审核,然后按户口本发放。当我去主任家里拿户口本时,一般粮票和计划凭证都是放在户口本的扉页,醒目扉页是户主的性别、名字、文化程度,一目了然就能看出户主的出生好与坏,我母亲大学毕业的记载总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家里被抄,父亲被单位关起来,母亲被单位挂牌,凡此种种,已经使我彻底的变得卑微起来。那种狂野的放纵,那种性格的张扬,那种毫无局促的顽皮瞬间荡然无存了。
那时,想到这些,我长闭一口气,告诉自己,先夹起尾巴,低下身子,去做下意识要做的事。再不去与烂人计较,免得沾染一身晦气,慢慢变成不是当初自己的模样了。
成熟后,我主动将视野置于时代之中,去理解它的局限,去探索它会触发的无限可能。最后缩小范围,去研究当时的时代背景,以点带面,窥看那个时代真实的样貌,以便在一个更为宽泛和更具历史纵深的角度上评判一件事物,使我减少一些简单的价值判断。
读初中时,我渐渐懂事起来,努力读书,争取政治表现,入了红卫兵,当了班干部,最终还是被卷入到上山下乡之中。青春从来不止于少年,无碍于岁月,却关乎心灵。在东山峰农场,农忙之余,我常常远望着山峦黛色的尽头,盯着一棵树狠狠看一眼,目不转睛,然后鼓足腮帮子,紧闭嘴唇,莫名其妙地在茅草坡上度着碎步,兴致来时也折几束茅草花放在鼻前嗅着,猛然又用锄头挖几下,像是在发泄着情绪。这种无聊、懒散的发泄是对我自己的必要安慰。寂静无人的山坡上,时间如此漫长,再不那么随心所欲了,心思嘀咕着,哪里还有我生命的乐趣呢?
其实我内心知道,知青在山里的日子,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岁月的百无聊奈。送走了自己童年和少年,迎来了自己的豆蔻年华,1972年心里依然空空荡荡,不再怀恋过去,对未来也丧失了兴趣,索然无味,满目苍然。悲凉渐渐成为我一种单纯的情绪了。
知青的日积月累的烦躁,悄无声息地消弭着青春本来就不高的生活质量。想招工、想回城,成为我唯一的诱惑,那些诱惑会让人产生各种欲望,欲望以奇形怪状的方式冲撞我,撩拨我,在自私而又脆弱的人性面前,每一种欲望都可能让人失去理性的边界。当诱惑与欲望叠加起来,人的浮躁可想而知了。对我来说,深知家庭出生带给我莫大的烦恼,我被政治挤压得踹不过气来,参军、读书、入团无望,便只好自觉与人群保持一些距离,把自己抛在拼命的劳动状态下,过几年缓慢的知青生活。承认这些,承认自己的许多不堪,承认自己在生活中的诸多不如意不愿意不乐意,并不丢人。
在东山峰,云与雾的天漫长地过去了,我不抱任何想象,因为要想下去的路也给堵死了,甚至是想了什么自己都搞不清了。出工看茅草坡头上的蓝天,几丝丝云彩飘在头顶懒洋洋的样子,茅草被晒得枯软,风也不见踪影,山雀停了歌喉,狗儿趴在茅草垛上居然打着鼾声,就连藤蔓都懒洋洋的,我就觉得这是山间事物的一种暗示和隐喻。于是,自己退到所有声音的后面,这可能是旷野中的寂静对我自己最好的保护。只是当初还不被人所理解,今天回忆与审视,应该说是一种渐进的成熟表现,而当时却有一些知青不具备这种认同。政治对比只生产焦虑,农场没有我扬眉吐气的时间所需要的空间。这样的空间只能在旷野。
后来时间与空间的无缝对接,完全契合。我居然被招工回城了。从这一件事上,察看自己与周围的世界。两年零十个月的知青生活,我深刻地体会到,只要你足够寂静,正确定位,努力提升自己,在孤灯绝笔下峥嵘,在劳动中付出自己的体力,总有活下去的可能。
有时候,生活的确是不公平的,不同阶级的人,不经历的生活,无法真切的明白对方的窘境。如果一个人出生不好,颜值又不高,政治上遭歧视,维持饱暖都成问题时,还无力打破现状的话,就会沉陷在周而复始的渺茫当中,渐渐沉沦。不得不说,生活环境对于人的约束是十分可怕的。
那时,政治出生好的孩子,站在父母的肩膀上,早就看过世界了,丰富了内心;而出生不好的孩子无法站在父母的肩膀上,只能靠自己踮起脚尖,凭借努力学习,争取早一点看到世界。所以我一直相信,没理由对此绝望。这世上,通往光鲜只有一种捷径:读书。只有读书才是我门槛最低的投资,亦是门槛最低的高贵。
于是,我每天叫醒自己的是梦想,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学会在纷扰中沉思,在简宁中丰富,在起落间把握平衡的"度″。用友善的心态与身边人友好相处,以乐观的心情面对各种情境,坦然的对待各种困难,把烦恼一寸寸挪走了。
说来这有点让人难以相信,但却是真的。我在农场只干了两年零八个月,两年多并不是算长,通常的情形农场的知青大多干了四年或六年甚至更长。关于青春的故事,被写过太多遍,却永远不可能被穷尽。别人的故事里,我能照鉴自己的影子,可青春,不仅是用来怀念的,更是用来创造的。
现在,我不想通过童年拖曳到青春时期的伤痕、愤青的老套路强行咀嚼悲观的时候了。诸多如此漫长的一天后,都会是一夜深睡。那种深睡的初醒,去看小区花坛里的布谷鸟在鸣叫,喜鹊从树木中飞过,再开始一天的慢生活。生活场景中有可能重拾昨日被卡住的故事,也可能根本就忘了昨日的事情,然而,我依然要在电脑上再留下自己的文字予以叙说。
22020.5.9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