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传
曾读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论讽刺》,记得有句话:“人大抵愿意有名,活的时候做自传,死了想有人分讣文,做行实,甚而至于还‘宣付国史馆立传’。”
而我,即没有厥功至伟的学术成就,也无可喜可贺的官阶学衔可谦逊人前,顶多是沾了些‘文学’的爱好,后执意站在季节里躁动,想用笔尖‘阔气的复古’自己60余年的经历。
但经历的背后,都是自己不断裂变和成长的现实。如果把自己写得非常完美,别人看了会刺眼;而尽揭自己的短处,心里又难受。一番思量,想起还是低估自己远比高估自己要讨人喜欢的多。于是,力争让其自己传能传达出逼真的气息,大抵愿意是让自己有点名分罢了?
公历1955年12月30日晚,黄历,干支乙未年戊子月乙丑日,由于父母情感的溢出。一个小生灵便在长沙的南边叫做黄兴巷的麻石街小巷里呱呱坠地,即男婴。听说那夜寒风飕飕,雪下得很大。属羊,福兮祸兮?
父母祖籍均为湖南常德津市和澧县人,按习俗,籍贯随父系的祖籍地填写于户口扉页,属非农业户口,能吃上商品粮,是那个难忘年代最亮丽的‘硬指标’。
靠祖上荫庇,其家族,曾都是‘高门大户’。祖父家有良田千亩,其母也是‘簪缨世族’,在县城有连片住宅和错落有致的庭院。大户人家的现状已从他们所接受的教育程度和具备的家风、言语谈吐、气质,便可窥见一斑。父亲有‘茂才’之称谓;捧文凭有四(浙江大学、黄埔军校、西南联大、解放后又就读于武汉财经学院、函数本科)。母亲仍毕业于旧时《湖南高等学堂》,即现在的湖南大学,属‘不栉进士’。年轻时,其貌端庄秀丽,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长长的睫毛,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民国美女风范。其家又书香门第,恰似‘名重一时’。后则,皆因‘阶级斗争’和‘极左’运动的梦魇,实则苦不堪言,焦头烂额,即落地,就带有家庭出生的原罪感,由此而将用我少年与中年的时光来救赎。
襁褓之中,初由保姆带,吸其奶。据说此保姆为铁匠之妻,性情倔强。吾后童年、少年之性格倔强,是否受其哺乳之嫌,不得而知?
牙牙学语后由姑妈代养,姑妈姑父无生育,父亲怜其亲情曾有将我过继给姑妈之想法,后经母亲念及、执着,故搁浅其意。稍微懂事之时,童年已落户在浏城桥水絮塘宿舍三栋三楼五号。大约三四岁,进入省商业系统幼儿园。
幼儿时段,性情活泼过度转为顽劣,在外色厉,幼儿园班上呈现强霸,在家却内荏。因调皮,从小多遭挨骂、常受皮肉之苦,还遭哥姐嫌弃。甲子年后仍被老姐笑而说起。
因发育缓慢愚钝,八岁方进入浏正街小学,微风吹过六年,因班主任老师眼光势力和偏见,对整个学校岁月都充满不信任和憎恶。聪明不足、懵懂有余。其习性具有逼真的街头‘称霸’气息。老大风范依然犹存。在外野性膨胀,着眼于少年稀奇古怪的细节;捕鸟、捉蝉、斗蟋、爬树爬墙,养鸡鸭、养猫狗、鸽子,喜欢种树,其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出家门,无规矩,是典型的‘刺头儿’,常逞英雄之气,打人或被人打者、身上多挂彩成本人常态。真是‘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忧伤’。但喜欢阅读,连环画启蒙,小说跟进,常跟大人们讨论书中人物命运,也干过一会‘窃书不能算偷’的事。常仰望星空,心生憧憬,灵魂跃动,一晃便是十四岁。
‘总角’之年春,正是;“破晓篙师报放船,今朝不似昨朝寒”。仿佛一切懵懂与草率都消失在那年。彼时,就读于长沙市十四中学。但身材仍不显伟岸,颜值也游离于母本,学习成绩中等,家庭出生呈现尴尬,稀有可圈可点之处。从学校与宿舍周围,多投有斜射的政治眼光和鄙视,处境中,恰似卑微,有被立入另类之感,灵魂常常在夜色中颤抖。
初中两年光阴,还因高知家庭基因遗传效应和文化熏陶,性格猝然变得深沉、寡言。似乎一夜之间在青涩与明辨中徘徊,一改桀骜不驯而变得矜持,仿佛是人生懂事的一条分水岭。知道要用微笑谋局自我,提升热忱,不然自己就完了。
由此,再不惧畏蔑视的眼光,在柔弱中透着倔强。常觉‘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自信‘智慧源于勤奋,伟大出自平凡’。于是,思维活跃,思辫渐清,颇有可塑之才。
72年底,初中毕业,文化程度却名不副实。然,届满十六岁,在自己的成人礼上,责任与价值便是‘上山下乡’的唯一选项。此间,依背负着父母赎罪的十字架,历经坎坷和曲折,仍渡尽劫波身犹在。
山峰蛰伏三年,命运之神的眷顾,招工回城进长沙纺织厂,年近十九。本想施展拳脚,学技术,进科室。不料,人脉不畅,才不出众,貌不惊人,且被打发到‘无技术工种含量’的食堂炊事工作。在锅碗瓢盆中牢记时代‘干一行,爱一行’的豪言壮语,又本其家训‘家财万贯不如薄技在身’的教诲。随师白案、红案之技能,握技娴熟,并时常萌发创新之意,摆弄几桌酒席如取手中探囊之物,一手好厨艺做出的饭菜常常撩起家人、朋友的口福之享。
蜗居食堂六年,尽管政治出生寒素,难以拔擢,但深知,此是人生的岔口,意义无比地大。不向前走,则命定在‘叮叮当当’的案板中混一辈子。于是,以朴拙之资,恃一己之心力,唯有握火之苦读,购书自学不息,长夜秉读,倒也出口有章,思路开阔,且还‘无不良嗜好’。被世人刮目相看,享有‘上进青年’之称,挂名誉于厂内外。
尔后,边揉面切菜,边溢书卷之气,不沉沦于世俗,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吾将上下而求索,重拾自信。
世上最残忍的词语是‘世俗’与‘偏见’。现实的婚姻观有讲究;‘门当户对’即(读书之人、科室工作与技术工种)的匹配。而我六年的身着油污、腰系围裙,持锅铲,昼夜三班倒的炊事大厨工作的‘诟病’,弄出了年轻人择偶性焦虑,不免内心常订阅着忧伤。
一晃,‘摽梅之年’青春激情燃烧,在爱情的运筹帷幄里,江边、胡同、堤岸,呼唤心仪之人,追爱和被爱之角色常有互换。
再次见到她,美艳显清冷,而倨傲,月色凄寒。几次见面,其父母嫌弃我食堂炊事工作,脸面久久无灿烂之容。趁年轻色胆,登门拜访,房屋狭窄显拥挤,她站在书桌旁,搓手,不语。其父母脸色怫然不悦,我瞥见她家墙壁上的老挂钟,秒针一点点向上爬,很慢,仿佛是时间。心情也如同晦暗。
六年情伤、河殇,一地鸡毛。八零年末,因工作‘进步’,遇贵人,结束食堂工作,得愿所偿,居然也调进厂运输科,那个年代,技术工种仿佛是一种含金量很高的名片。一年参入汽车修理培训,十四年实践和管理,从钳工知识、烧焊、电工、白铁工等入手,技术日臻完善,居然也冠有师傅之带名,带徒弟有四。其徒弟,都是厂长、总工程师之子。至今国产整车原理、技术参数依然耳熟能详。
岁月蹉跎,已到燕侣莺俦之时,虽无俊男之颜值,但吾用知识的力量,自信“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于是,从本单位万花丛中便摘‘花’一朵。
三年后,二十八岁,捧青春荷尔蒙激素之命,我便成了王家的未来女婿,年中将完婚。她是同厂女工,其父为省政府机关处级干部,官宦门第,我家为书香门第,年长她三岁,似是一桩好姻缘。
成亲在即,她调入科室转为干部,我在厂运输科负责车队维修管理,婚期如期举行,是於1984年5月。第二年,十月怀胎,稍早产,生一女。立户初时,自作主张;女儿随爱人‘王’姓,王家切喜,即是安。王家有外孙女,从那时起,我就自认是王家的人。让她安心,让家安宁,是我毕生所愿。
同年3月,入党、毕业于(汉语言文学)专业。尔后,机遇相随,曾被选聘于厂子弟学校教书,后又议调组织科入职?皆为把握不当,失之交臂。
慎终追远,砥砺前行,不靡不回,卒乃变雅俗之风,而挽一时之浩劫。日子总是这样有时欢喜,有时忧伤,有时孤独有时热闹,看似岁岁无情,却也沧桑有痕。很想感谢自己的坚持,让生命在经历中日渐丰盈,深厚的积淀、加上不计代价的投入,给自己一个恰如其分的自信,文学功底渐厚。闲来之时,常在格子上爬着喘气。不想,竟水到渠成,居然也累积了一尺多厚高的文稿,此皆被同辈们夸赞。
回想,女儿四个月,嗷嗷待哺,我既要上班、还需兼顾工作和读书,后经岳父母帮衬,辞保姆,携外孙女过河在省政府大院内眷养,又等六年,待有朝一日,女儿已长大。看着读小学、升初中,考进省会重点高中,挤进大学门槛,然,读研、考博、就业,进跨国公司,年薪几十百万之上,一路笙歌,其心花怒放。
河西二十年,1994年8月,凭借岳父关系,卸掉了企业的工人身份又换上了省外贸公司职员着装,职务、工作的替换,机关思维的流程就深深镶嵌在脑海里。
初来乍到,人变思变,本着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做事,努力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凭借一己之能,居然能管理着几十号人,迅速窜到中层管理干部职位,居然也换来‘老总’的称谓,豁然印在烫金的名片上。
巨细靡遗,在讲究社会‘实力’的当今,唯觉,真正做男人之道,理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自诠释为现代男勇之基座。此释,非己莫属。
再回首,河东二十一年,社会骤变,单位酝嚷改革。起始,人心惶惶。大之气候,无可奈何,容不得挑战,但位卑未敢忘忧国。说到底,我不过还是平凡小人物,真想欲盖弥彰,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波涛汹涌中随波逐流,不曾想,凭借人格之魅,工作能力,并未卷入改制、下岗之列,居然也混到退休至今,拿一份微薄工资聊以自慰。
当笔墨在纸上悠然游走,思绪万纷地写出从襁褓到暮年时,每一件事,每一次经历都像在我心中呼吸,再一气呵成地吐尽。
时光荏苒,‘归来重思忖’;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曾几何时,谁都青春勃发和奋进与堕落过,有些皆归个人素质的积淀,有些是能及时自勉,少迟暮叹息,把踩来的人生残影用脚踹回去,然后,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
总之,自传看似只是人生经历的点缀,但却常常推动着个人命运的发展。余虽作小人物,但也象征着能量以及谦卑,因为它被践踏得越厉害,就会生长得越快、越茁壮、越芳香。
时光远去,今摘取个人自传分享,供朋辈尝鼎一脔,至终追昔,共同打捞不可忘却的人生!
尾末,余为本人笔尖堆积的缕缕深情告白。
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