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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峰人(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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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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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山峰---还是原来的模样

故乡的东山峰,离开你的时候,你全然是残破与落后的别名词,印象中还晃动着褴褛与无知,贫瘠与落魄。凛冽中,眼框里还盈满了厚雪。再来寻觅的时候,才发现你是宁静与恬然的旅游休闲胜地。

那个炙热的午后,我开车从长沙赶来,疲惫的身子从驾驶室里钻出来,抖落沿途的困倦和握火,卸下城市繁华风月的焦躁,跪伏在山峰的胸扉中,接过一杯山泉水冲泡的‘秀峰毛尖’啜饮于心,顿觉丝丝清凉,不由得,从远山淡影中感受故乡那种特有的绝恋。

站在这块土地上,我又怎敢肆意舞文弄墨?那些自然雕琢的千岩万壑,那些炊烟描写的温情,那些永远跨不出门槛而熟悉的‘土家’乡音,而我只是一个遗忘的游子。面对许多泯灭的记忆,我捂住痴念,但内心又挣扎的在峰峦叠翠里寻找记忆,在云雾中寻找灵魂,在羊肠小道上寻找跋涉的青春。

故乡除了山,就是山上知青曾经开垦的耕地,耕地遍布山底、山腰、山顶,而土性中仿佛都浸润着知青殷红的血色。那咆哮的‘响水沟’,如同飞瀑披挂在寂寞的石壁上飞流直下,和大山是一样的肤色,一样的苍凉,一样的坚韧不拔,用薄弱的力量,滋养着一辈辈在东山峰上挣扎的山里人。只是眼前的老场部与医院、知青点与机耕队、学校和商店、都已杳无踪影,剩下几个眼熟的老职工也已老态龙钟。不变的是乡间犬吠,还有山坡公路边太阳下父辈憩息的向往。

从瓦蓝的天空下,露出云层的群山似岛屿般一簇簇一抹抹的悬浮着。恰似知青心中一部梦幻的历史,我点燃心碎的烛火,轻轻打一个结,用云雾缝合伤感的思绪,依稀能够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摇旗呐喊的政策和贫穷困惑的血气。

上山下乡运动只是个线头,扯出来的有许多种说法,但最贴近的现实的应该是二十世纪初,中国‘逆城市化’发展的轨迹。当时,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失业问题相当严重,虽然国民经济恢复尚得到一定缓和,但迅速发展的城市工业尚还不具备将逐渐新增的城市毕业青年及其他社会闲置劳动力全部吸纳的能力。于是,便有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波澜壮阔。

故地重游时,往往都是与回忆中自己的久别相逢,但仍捡不起太多的往昔,许多青涩的独白都谁风而去。时间锁上了我挥散不去的记忆,只因心中有乡情,即使回城多年,但我仍记得山峰上,冷冷的,从雪夜中氤氲而出的文字。

从1972年3月份下放于东山峰农场,到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向城市就业转化。不到十年的时间,山峰上的知青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山也空了,岩石房也坍塌了,知青时代终究落幕了,和他们一起褪去的还有那锈迹斑斑的糖厂设备,以及代表知青现状的公路、水库、茅草房以及大寨梯田和退耕还林的山坡。

那是一个奇特的岁月,在长满青春苦涩的茅草坡上,农村与知青之间的哪次亲密地接触仿佛一个黑暗的诅咒,在未来的岁月里一直缠绕在双方的头脑之中。从单纯理想到赤裸裸的回城的人性,将成为那个年代独特的注解。

重新定义知青。于自己而言,世俗的眼光不重要,自己内心的声音才重要。无论是行至万里还是稍作停歇,每一个梦想的萌生与实现,都是用自己独一无二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的方式。

在凝重与温婉中重塑故乡,多少总带有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今天一些感情认识的倾向。正如一句话所说:“过去的事物本来也许并不美好动人,但一经时间覆盖,就立即变得令人留恋怅惘了”。知青中,许多人可能或多或少还夹杂着个人情绪和见解,辩解和遮掩的成分也显而易见,但总的来讲;知青则是不断给这张“历史画卷”揭示破绽的人。今天我来此地目的,只有回忆和感受,再就是看下放地的变化和放松式的休闲。

其实,山峰的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美丽,就如同心情一样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精彩。从省道拐进农场公路的时候,清凉与绿意就在心灵里流淌,那种‘城市灼热的烈怒和稀薄空气的压抑’都被沿途盘山公路的自然风光串起的整个壶瓶山国家级自然保护景区一大半美景而抵冲。

贴着盘山公路行驶;远眺绝壁奇峰,近看鳞次栉比的吊脚楼,倾听,悬泉瀑布的响声如雷,再瞧山峰还枕着落霞,炊烟缭绕里有鸡鸣狗吠,暮归的羊群一路叮铃着声响,山坡上有人扛着踩茶机归来,几家孩童戏笑收欢在山峰的天街中。血阳、晚霞、远山和近冈,一幅“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朦胧山景竟然如此迷人,恍如曾经是梦里呼唤的地方。此时,徐徐落幕的阳光渐变成暑夜追凉,温度妥协在凉爽的清新空气中,山峰低垂的夜色使满坡碧翠的万亩茶园都藏匿了身影。看似炽热的夏季,时时涌动着人归故乡的思绪,再次踏进“乐峰山庄宾馆”,熟悉的门厅、卧室,厨房,熟悉的人影在漂泊者的思绪里牵绊。

山上清凉的氛围,极容易使人生出几多感慨,我犹豫不定,不知自己应归向何方。推开窗户,看远处沉静的山岚缭绕,近听山洼里石蛙呱呱地鸣叫,视线中模糊着“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意境。

我每次面对不同的群山,总是心诚谛听这亿万年来的寂静之乐,都会被这雄浑的千姿百态的固体语言所震撼,需要心灵的仰视和恭敬。

稍必,我洗完澡,穿着背心,坐在山里特制的木藤椅上轻轻地摇

晃,微风吹来,一阵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与清草气息扑鼻而来。山区的月夜是如此宁静,圆月的清辉泻满了公路两边的冷杉树上,只有夜风时而撩拨着我梦的衣衫。一时兴起,我回屋披着一件长衬衣沿着山上街市行走,今晚的月亮很圆,我是在晚间散步时蓦地发现的。

久在城市蜗居,对山上的气息变得敏感起来。我在路边山石砌就的台阶落座。因为地势效高,视野比较开阔,月色很好,星海深邃而空旷。夏虫鸣噪,反而使四周显得静寂。凉风习习,夹杂着山区特有的草木气息。我把鞋脱了,脚板紧贴在尚有余温的石阶上。石阶虽粗糙,凹凸不平,但因为路人漫践,原本应该锋利的棱角处也变得十分的光滑。不需要用手去揣摩,我的脚底板已经悉数感知山峰石阶的真实信息。

我聆听故乡的沉寂已经很久很久了,总想到故地寻觅,那里、有所有想念的痕迹。对于东山峰这片熟悉的土地,岁月借助一言难尽的特点,呈现出那个年代的风貌。那种日子,镶嵌在一年四季里,东面陡峭的官音尖、张家山背木领和课桌椅的经历,总是引起我无限的遐想。朦胧的青春里,那茅镰刀和锄头与山里生活的对决。使得原本蛮荒、混沌迷离难以辨识的一片,显现出新的区域和轮廓,产生了富于生命的节奏和韵律。日子不再是茅草坡上的荒芜和白雪的寂寞。正是由于知青的到来,山峰而变得生动、温暖,充满了情感和韵致。即使万亩被开垦的‘甜菜地’如今变成了万亩茶园,但被知青浇灌的土地上依然能嗅到那种‘烧火土灰’‘拢甜菜埂’‘间苗’的熟悉气息。茶厂、水库、蜿蜒的公路,无数个坐落在山腰的山村瓦舍,都有了丰厚的内涵。特别是当年知青在寂寞孤独、孤苦无助时,曾得到过农村职工真挚善良的抚慰与关心。那蕴涵着人世间最可贵真情的细节亦让我终生难忘。

所以,在我描写第二故乡时,往往都会以最柔和的笔调,而柔和无疑又来自深情。这种隐秘强烈情感的通道,借助东山峰依旧存在的形象与符号,终于得以显现出了它们的容貌,如此才有了将之表达与宣泄的可能。触景生情,山峰上许多旧物还是能在情感上产生诸多的共鸣。

故乡离别近四十五年了。当年的知青们如今已是两鬓染霜,渐入暮年,有的已不幸离我们而去,然而,今天我却又回来了。但故乡的别愁或多或少还是萦绕在心头;那是围坐在茅草屋里的火塘边,一闪一晃的煤油灯光,噗呲噗呲地照着青涩红红的脸蛋上,弥漫在茅草屋内的烟雾使双手、头发和衣服都残留着烟熏火烤的腊制品味道,那是山区的味道,原始的味道,知青的味道。而你充满的烟雾与城市汽车尾气形成的雾霾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而今,山里也浸透着城市化的气息,天街中心旁仿佛是一群孩儿老人的世界,每当黄昏时,他们沐浴着夜露,绽开了美丽的笑局,人流、车流,沸腾着,喧嚣着,涌起一股热烘烘的气浪……。那些宾馆、超市,酒吧,茶馆,多家使用液化气,电烤炉,房屋装饰的吊顶抑制着炊烟袅袅?山上并非年复一年地变老,而是日复一日地焕然一新。

然而,你只要往山凹里一瞥,将唤醒一段上山下乡的实物记载,甚至惊现知青痕迹残留的惨景。山顶上那些偏远路到处是坑坑洼洼岩石突显,深凹的车辙印迹依然冲击着我的视觉,曾经的青涩丰腴光鲜已不在,屋宇空寂,烟囱断裂,球场丛生着杂草,坍塌的岩石房也破败不堪,大寨梯田都被树丛覆盖,人语渐渐没落。数十个知青点成了一座空地,几百几十的人口,如今只余几户不愿背井离乡的老人在坚守。战天斗地的硝烟已尽,知青奋斗者的热望也如那散去的硝烟般逐渐消失,剩下的是一窝一窝沉睡的山坳,斑驳离旧的糖厂,萎缩的水库,那些隐约藏在四周贫民窟似的房子,以及靠天收获的茶园和我那时快时慢时松时紧的心脏!

这就是在现实社会生活的压力下失去了精神生命力的东山峰。

唉!“故乡”的山峰--还是原来的模样?

唯有山上‘退耕还林’的政策,如今覆盖的森林和绿色还恢复了昔日被破坏的环境生态。真的,我很少有这样的体验,那种尴尬和落寞还真不是好受的呢,但这是我了解故乡、中国的农村和中国的农民最直接的感受。从保护生态平衡上来说,谢天谢地,东山峰,你还是不曾变得如城市那般浮躁!

故乡的感受以故事的形式敷衍成篇,并非想这样搁浅,我曾经绝然的离开,是雾的弥漫和贫瘠了的窒息继承于山峰的倔犟和对外面世界的想往,如今的归来,青山和茶园,清新和高负离子,山峰上的知青情结,还有昔日留下的公路、水库、万亩种植甜菜地的痕迹,都寄托着山峰的慈爱和对故乡的眷恋不尽。同一个地点,同样的景物,不同的是放下偏执与扭捏,跟着山上的茅草和葛藤共同生活,随着泉水和云雾出工,吃着知青的大锅饭,看茅草房烟囱飘出的灰霾,向远方,向曾经,告知着知青成长憋屈的故事。

因为晚上喝了点小酒,思维竟然奇迹般穿越一段岁月,重新涌出我对知青的一些看法;其实,真正激起我为知青命运不平的心理动因并不难追寻:除了岁月的尘垢淡化了对过去政治斗争遭受的巨大冲击与变故,除了背负家庭社会关系复杂的政治包袱,除了回城与下岗的恩怨等等方面的因素之外,最直接的原因是;知青一代的正常化生活从一起步就已不相称地晚了,在赶上改革的时代就倍加吃力。在当今讲究学历的时代,知青们毫无竞争力,只能去烧锅炉、担任门卫守在普普通通的劳动岗位上,干着城市最卑微的工作。即便这样,在启动的改革年代里,这一代的许多人在三四十岁的时就首当其冲,被迫下岗,或者买断工龄,内退。人在中年便过早地退出事业发展的舞台,忍受低收入生活的艰难。并且还不成比例地承担了革命与改革的社会和经济成本,因此,知青中不如意者居多。

思绪被反复折腾到深夜,环顾四周,已是万籁无声,只有那暖夜沉默的黑暗将我团团围着。夏夜特有的像梦幻一样的安溢使得一切生物似乎都愿俄人睡了,忽然,不远处茅草从中的野雌偶然从小梦里醒过来,唱出一个羞怯清丽的调子。然后,仿佛经过一下慎重的考虑,又是完全地静默了。此时,我睡意全无,一天车劳的倦怠全被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雾露和茶园的清新气息迷醉了。这种散发在峰峦叠嶂里的清香、清新空气不正是吸引我来故乡的目的吗?“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

毋庸多言!这次第二故乡之旅的活动,不管是走马观花式观看,还是与山峰细细交谈,都无不与回忆有着未解而难分的缠绕!曾经那些我在嘴边哽咽下去而未能说出的话都将长久地徘徊在我的心头,它们与我曾经在内心克制压抑下去的强烈情感一道,在多年之后竟能幻化作我满腹痛苦与哀怨的诗情画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有满怀深情的人,才会把乡愁这种‘模糊的怅惘’牢牢维系在我脚踏的土地上。

生活,一半是回忆,一半是继续。知青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对于过去那种脱离预期的生活,我们有过抱怨,有过诅咒,然而,当这一切结束时,过去所经历的那些辛酸和苦难,过去那份难以割断地痛感慢慢的被时间所稀释,慢慢地蒸发殆尽,反而觉得这里的一切是那么值得怀念和留恋,故乡是回不去的曾经,但偶尔还会感到莫名的兴奋。

别时,已是晨曦时分,天刚泛起鱼肚白,东方的曙光渐渐显出啡红,晨光在这座新兴的天街上空盘旋,朝霞映在酒店的窗棂上,远处的村户的屋顶飘着缕缕炊烟,乳白色的云纱轻笼地覆盖在万亩茶园上,在四季的更迭中,依然守望着故乡。

于是,以故乡散落的文字为锄,刨出一个新的故事吧:很久之后,有一个叫知青的老人,以一腔热血,迎来八方来客,给人们讲大山的稳重博大,浑厚坦荡;讲父辈们无私奉献的精神;讲故乡,终还是旧时的模样。

2017.8.9草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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