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斜风细雨,斜落在墙角的青苔上,往昔郁结于心的牵绊,竟突兀的使我骑车来到童年走过的“陈家巷”。
巷子里安静得有些出奇,静到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思绪细碎地搜索,往事在迷离中清晰,有些人,有些事,在岁月流逝后,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我慢慢朝巷中缓缓踅去,脚下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足音,皮鞋踏在麻石板上,擦出“柯达柯达”声音,像是在和这片寂静的熟悉对语。
站在巷子口上,淡烟小雨,一砖一瓦的老屋古树,沧桑的老井,女人们的唠叨,孩童的吵闹声,锅碗瓢盆的撞击声,都在我心里浮了起来,并被印记定格储存。然而,当再走回迷漫雨点中时,却发现人到中年,曾经烟雨背影的离去,还是让我有种疏离感。
生活原本沉闷,但跑起来就有风。今日贸然寻找故地,事先也未作准备。全因是经过浏城桥时,被雨淋湿的心,骤然诧异,原来;成年与童年的告别仪式,从来就是悄声无息的,甚至连寒暄都懒得敷衍。于是,巷子与故居就这样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唯有故居同样的季节都会下同样的雨,只是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味道。
这种被忽略的状态,都因故居的原貌已全然消弭,只有往事的浮
影,依次地拥向我,而眼前憔悴的光阴,仍在这小巷子里等待,它把
生活中的碎片连缀起来,不炫耀、不张扬,却成为治愈都市里那些摸爬滚打人们的一剂“良方”。而绊于深秋的细雨,窥知小巷与宿舍的长短,不经意,就是这样苍老了。回首往事,日子中竟全是斑斓的光影。只有那些装不下的心事,终会在起笔落墨间,丰盈着所有的流年。
拾起街角尘封的笔,勾勒巷子的样貌;此巷子不长,大约只有百多米而已,但却承载了千年城市的最初规模,凝结了百年原真建筑的遗存。它周围交错纵横,是通往复兴街的南北通道。每当走在那并不平坦的碎石路上时,小巷的两旁,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以土砖和木质结构建成的老屋,残缺的瓦檐、裸露底色的木格窗棂,次第中还挨着几间用稻草盖顶与碎砖拼砌的房屋,一家紧挨着一家,它连接着小巷与宿舍,也连接着小巷子里人们平凡而温暖的生活,这种现代与传统,楼层与平房的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层次感。
这里虽不是农村,但却像一本散发着古旧暗香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故事。在60年代的巷子里,抽打井水洗刷,挑自来水饮用,“解手”挤占公则,摇铃倒垃圾,以及让人感到尴尬和不适的清晨倒马桶,特别是挨到傍晚做饭时,那些“数米而炊”的低矮稻草屋顶上便袅袅升腾着圈圈青烟,每家门窗都会透出盏盏昏暗的灯光,这种小巷的风情和韵味正逐步沦为一种形式,但却写尽了那个年代城市市民生活的真实状况,往往能不动声色中就把那个年代的风貌,展示得一目了然。
光阴摇摇晃晃,丢失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念念不忘。那个常常在梦里浮现的童年小巷与宿舍,菜土和池塘,总能看到晨曦的安静,一剪云淡淡的游走,一弯月从容的圆缺。
我领略了什么是故居的熟络,当第一缕曙光还在东顿度那边徘徊,宿舍的前坪便被几家藕煤灶的烟火所吞没。这烟火把都市的市井生活、街坊生活的文明的祛魅,以慢生活节奏,变得那样稀松平常。
这里,是我踩着晨昏慢慢长大的地方!我常常伫倚在三楼木栏上,抬眸,水絮塘商业厅宿舍的清晨,它的周围,被幽深长长的巷子包围延伸着,又显得那样的逼仄又绵长。眼光迎着那熟悉的微茫前行,仿佛飘起了一段旧梦,那些旧梦有童年的天真无邪,有少年的懵懂青涩,还透着自己在艰难拼搏中的模糊镜像。
沿着小巷行走,知道此地不是我一生的所有,带着一份牵强的笑容,多少往事都飘散在风中。此刻,我开始认真地过滤自己的思绪,试图重拾那把生锈的钥匙,轻轻地敲开那些旮旮旯旯和茅屋采椽中的故事,仿佛在叩问着岁月的秘密。让童年蠢蠢欲动的记忆重现。视线中,我猛然看见从传染病医院墙头探出头来的几束花枝,像是在殷勤地摇曳着红袖,仿佛在热情地向我招手,欢迎我的到来。
于是,童年的思绪便骑攀在夯土围墙上,见证了,每个黄昏的太阳,都是落在宿舍栏杆的西边。那些散落在巷子与宿舍中的纠缠,却发现都不及我这一时对自己解读得深刻。这个时候的我,就像一首被岁月深情朗诵的诗篇,在时光的洗礼下越发的灵秀起来。
宿舍是安静的。儿时的印记也没有消弭于无?传染病医院围墙里粗壮的法国梧桐葳蕤的点缀在前坪,就是在夏天的宿舍的井台上,也有一种自然的清凉和宜人的静谧。十几号老人、小孩,在井台周围摆出躺椅,竹铺,悠悠的摇着蒲扇,用各自的乡音拉着长长的家常,或讲着宿舍与小巷一样曲折的故事。
从时光的另一端,隔窗望月,青辉洒在我身上,残留在手掌里的余温,在物是人非的宿舍中,有数条弯曲的小路均可通往浏城桥和识字岭,旁边是传染病医院的夯土围墙,对面有胜华化工厂滚烫的锅炉,稍移动几步,便是一分钱能买六桶自来水的水站。黎明呈现的曙光,以及鸡鸣狗吠的声音,孩子哭喊的声音,小巷里猪圈嚎叫的声音,都被晨曦的光亮照醒,形成了那个年代被文字独特供奉在记忆里的写照,以此寻求更深层次的意念与感知。
小巷子,总有吸睛我的地方,笔者又是故居记忆的忠实拥趸者,于是,写作便是一场语言的回乡。多少年前,我用文字描述了自己的童年家园。如今在都市的另一端,我看见那个被扔在远处的故居,那个尘土中红砖瓦舍的宿舍,那个被无数条巷子包围的故居,使我不由得从大地尘埃中拎起来,又挂在思绪的缥缈中。
我离开故居已经有很久一段时间了,只是靠热情偶尔才会想起。昨夜的晚风吹来了儿时记忆的苏醒,它横扫着我的思绪,带给我全是童年的回忆。
那个雨季,黄昏的小巷子里,路灯已延伸到巷尾的尽头。唯有残存的那颗梧桐树,寂静而又荒芜,只有童年的气息依然打湿着我的眼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仿佛是灯光载着灵魂扩散在这清冷的世界。
时间在一年年地掠过小巷,用一场童年的思维方式,在四季花开和虫鸣鸟叫的声音中,伴着童年孤独寂寞的长大。站在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我有种沧桑的感觉,天灰蒙蒙的飘着细雨,雨飘洒在我身上,飘洒在夯土围墙和布满青苔的路上,此刻凝固的时光在荒芜的记忆里
会无端地想起童年时,曾经站在前坪两棵苦立子树下,翘首以盼,等一场春风满座的遇见。
时光不忍停歇,岁月还在流淌,寂寂的小巷,我在安详的回望。
你听,隐约,还有少年的歌声在岁月里的回荡。我在水絮塘宿舍巷子的原地寻找历史的痕迹,目光搜索,思维停顿的坐在墙堆上,雨没有
停歇的迹象,依然飘逸的飞舞,像无尽的丝带,将思绪渐渐地牵出几种年龄阶段的感怀。
巷子的深处此刻清晰出童年与少年的渴望来,捕蝉.斗蟋蟀.捉鱼.诱鸟,相邀宿舍的伙伴一起去鱼塘光着屁股游着狗爬式的刨泳,晚上
翻过围墙追逐电影看,满嘴的童年花香。看似都是轻风吹拂着童年的成长。
现在我懂了真正的少年感是什么?当我站在宿舍中央水井的原址,那种少年的眼神中是充满对未来的希望,甚至眼神中的光亮是可以穿破无限的黑暗到达他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徜徉在岁月的小巷,黑与白的日子纵横交错,有些冗长。年年复始,日日不同,琐碎的生活堆积出宿舍里的寂寞和惆怅。
一场初雪让故居匆匆送走了我的童年与少年。但是匆匆之春却给故居留下了太多的回忆与秘密。或许,每个人的家乡都在累累尘埃中,需要我们去找寻、认领。我四处奔波时,家乡也在悄悄地改变。
青春是偶尔滑过的风,不经意,已吹得我泪流满面。初中毕业后,我兀自走入岁月的小巷,带着血气方刚的味道奔波在知青的路上,光影里挂着我往昔的年华、轻漾。时光有种野蛮地缠绕,心默数着山峰的厚雪,横的是无奈,竖的是向往。青春已惨不忍睹,原来、过往的路又是如此艰难苍茫。
回城后进工厂,又带着青涩的梦想追求青春的情感,当冲动、狂妄浅尝窃喜的阅历在后悔中俏俏逝去,不再是豆蔻年华的走进了中年
时。回望孤寂的小巷,生命的印象,转眼,翠绿的梧桐树迷了眼,鬓角的白发也在蔓延,此刻,幽深的眼眸充满了泪光。一场繁华刚刚散场,感情的背后,有谁知道会不会遗忘。
当伤痛成为一种习惯,我也会奋不顾身的站起来。今天我忧伤在小巷,或许,明天它是我最深的珍藏。这个时候的我,却担负起太多的责任和期待,常常抚摸着酸硬的肩脊眺望远方,不知前面还有几程风雨几程愁云,我们承上启下,相妻教子,待奉双亲,长夜默默的守候滴水般输液瓶边,看着父辈们的老去的沧桑,内心涌出无限地愁肠,尽管如此,中年的你却还要挂着笑脸抚慰着家小,并且要有着海一样的襟怀,丝绵一样的柔肠。
四五十的岁月能把水变成陈年佳酿,更能把乌丝变成白发,以前我发现白发,总是赶快拔掉,后来又发现有很多,也就拔不过来,仿佛一过四十青春的标志一头乌发不争气的褪色了,平时看到周围的同龄人满头乌发,心里不断的发虚,再的仔细一看原来都是赝品,因为脑皮上仍残留有染发剂的痕迹,最难受的就是热闹的头顶,不知是缺乏肥料,还是开发过度,此时已变得荒芜一片,周边长长头发仍然掩饰不住头顶的贫瘠,稍不留神就原形毕露,亮亮的秃顶就尴尬的起来。
中年人游移在父母与子女.上司与下属之间的狭缝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处处感受冲击,体会着压力,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偶尔在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我也感到要努力一下,日子会更好,但这只是心里一动。
古人云: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如何终究还是有些想法,但潜意识中的幻想真的越来越少,因为,皱纹已经写在心里,刻在脸上,这便使我感到惶恐,感到压力,我常常问自己,阳光,应该会照亮每一个努力的日子?但看看社会上各种待遇优厚的招聘启示,却只限三十五岁以下时,徒然升起不仅是怅然与失望,甚至还感到恐惧。为了得到那能解万丈惆怅的碎银几两,我得终日忙于奔波劳碌,不然,就会感到淡出历史舞台,更可怕的是“体力”透支和心里压力的增加,编织一张经纬密细的“网”笼罩着我这个阶段,这段感慨,依然我行我素,演绎着人到中年的故事,岁月的伤痕就这样光滑无痕地消隐,让人无所记忆,人生在瞳孔中拉长并抽走我们丰柔的情感,而剩下枯
瘦的回忆,断不了的思绪却还任性地牵着情感,沿着下垂的眼脸,穿
过刀斧般皱纹的面容渐渐地逝去。
我们都注定是要失去故居的人。当童年家园不能再回去时,故居只是破碎地残存于城市的某处。水絮塘商业厅宿舍便是这样一个我能在恍惚间认作家乡的故地,她保留了太多的我小时候的宿舍记忆。但是,那些承载早年记忆的事物,却都老旧到了头。
甲子后,手指也慢慢失去了柔软和灵活,晨起后,身体总感觉有着轻微的僵直,双腿早已是没有了往日的轻盈,这一切,都如同灵魂
拾起一路走过的生活烙印,载着人性的特点深深浅浅地碾过我的夜梦。
也许,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片空白,安安静静地若有所悟。但思绪萦绕,小巷寂寞的细雨,围起了我心城的墙。商业厅宿舍的走廊上,伙伴们的嬉笑和打闹,匆匆而过,掠过我落在墙堆上的影子,累积成了岁月的守望。
还是蹲在宿舍的墙堆上,望着铺着炉渣的路面,想起了一些旧的时光,感觉都已经微微泛黄。望着自己已经慢慢的苍老,再看裸露在街头斜斜的灯光,苍老了怀旧的记忆与故事,弥久的吹过小巷的墙堆,换回了一轮明月。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小巷?或许巷子那边新宿舍里,那些熟悉的人都已休息享受甜甜的夜,而我也想回家了,今日回探小巷和宿舍,就是一种难得的感情,但我庆幸自己还幸运,小巷依然在我面前,居然还能常回家看看。
虽然,巷子中的旧景依亘古且永恒般地依旧站成一道风景,并且还被复活成了一页城市的名片,并让无数过者触碰了岁月留下的迹痕,体会了休闲生活的神韵思虑了建筑价值的所取所向。但作为老城的载体,现在已湮没在时代发展的长河,退却在林立楼宇的背侧。
有着内涵寂寥的“陈家巷子”,新旧参差的建筑肌理犹如一部鲜活的历史画卷,反映着长沙近代以来历史的沧桑演变。一次满怀歉意的回眸,赢来故居的满怀慷慨。
我收拢奔腾的思绪,背着手,站在屋檐滴水的窗前,心里默念着故乡是文学的精神母题,也是浮现于我头脑他乡诗性的回望,因为记忆的激活,故居又复活了一次。温柔的小巷与宿舍一如昨天,星空依旧这般宁静,月色依旧这样凝重。只是,那年、那月、那景、悄然离去;那痛、那苦、那泪、默认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