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悠悠

小河悠悠

闲暇的时候爱去河边上走走，这是我多年的习惯。

古人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不一定是智者，也不是仁者，但我爱山爱水却是事实，仔细地想想这可能与我从小生活在有山水相伴的山村有关系，我是山村的儿子么。

小时候，去村边的小池塘、山脚下的溪水边玩水，去十几里路外的泾河里游泳，是我们一群十一二岁男孩子夏天最好的去处！多数时间是去溪水边玩，这里距离村子有一座山的距离，人少僻静，八九个男孩子赤条条地趴在小水湾里，身上被溪水炎阳一遍遍地浸湿晒干，一串串欢笑声脆生生地碰着山崖都能听到响亮的回声。去泾河玩水一年也就一两次，常常是几个小伙伴相约去泾河滩上的果园担桃子时才去。泾河和村中的池塘、溪水边的小水湾相比大了太多，小伙伴中水性好的也只敢在河岸附近的河水里游泳，胆小的人就在岸边浅水地方学狗刨。其实，大家在泾河里游泳，都是在河边过吧河里游泳的瘾而已，没有人真正敢去滚滚的河水中间游，毕竟，泾河的气势是池塘、小浅湾不可相比的。

后来去县城读书，每个星期六都要过泾河回家背馍，星期天还要早早地渡河返校。每次来到泾河边等摆渡的木船，放眼望去，在南北群山的拱卫中，蜿蜒的泾河气势磅礴地从西边远处苍苍茫茫的天山相接处一路奔来，临近了又哗啦啦地旁若无人流淌而过，仿佛周围的山和万物都是来为他的远行捧场，他的脚步不停、喧哗不停……

大学毕业，在老家的县城中学教书，有时间相约几个朋友同学去泾河滩上逛，大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去河滩转悠。刚刚走出大学校门，一个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心里还常常风起云涌，一个人痴痴地望着哗啦啦流淌的泾河水，思绪随着河水飘的很远很远，有时候仿佛能看到江河湖海的模样……

再后来，我到更远的地方工作，大海边、长江边、黄河边，还有几处有名的湖水边都也去过。在海边时我第一次有了卑微和渺小的感觉，坐船漂在海上，头发晕、脚不稳，看不到边际时就心生恐惧，这使我对大海就敬而远之。在长江黄河边，我的心灵深处被怒吼湍流不息的滚滚水流所撼动，仿佛身心被顷刻间灌注了无穷的力量；面对波光潋滟的湖水、灵动秀美的波光，我的眼睛常常潮湿、身段也似乎变得柔软……

过后，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还是家乡黄土高原上的河水最为亲近！泾河的轻慢，渭河的舒缓，还有沣河的从容，这些与我有“血亲”的小河才似乎对我的脾气！

困了、累了去河边走走，让紧张的身心沐浴在大自然的山水之中，慢慢感受大自然的美好，放松下来的身心会让人感觉神清气爽、身心通畅；心里有了困惑迷茫或愁怨，来到河边，对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大声诉说一番，让心里的块垒随着河水漂走漂远了，也会感到心态归正、身心轻松。

去河边走走，我还有一个特别的感觉，常常感觉自己是和一位位鹤发童颜衣袂飘飘的千年老者谈心谈话，听他们诉说泾河龙王被魏征梦中斩杀的冤屈，书生柳毅途经泾河仗义为洞庭湖龙女传信，让龙女之叔钱塘江龙王将龙女从泾河救回家的前前后后；还有周人先祖徘徊泾河岸边上上下下几百年由弱到强，公刘居豳兴水利砌田种稷为民的故事……还有芦苇浩荡碧草葳蕤的渭河边姜太公钓鱼，大禹沣河疏水等等几千年前的人神故事……老实说，去一次河边我似乎都能很幸运地听到关于一条条河流的前世今生的故事。

时光深处的历史故事让人回味，亲身经历的故事让人成长。

记得在县城上中学的时候，有年夏天几个月不下雨，泾河的水很浅很小，小木船只在河道窄水深的地方摆渡。河床平坦处河面宽广，可以看到水中的鹅卵石清晰的样子。许多渡河的人为了节省五分钱的渡船费，人们就挽起裤管踩着一个个露出水面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过河。

有一次星期六回家背馍，我和几个同学也赤着脚涉水过河。脚踏入河水中，清凉的河水让人燥热的身心顿感惬意无比。我们几个人相跟着趔趔趄趄地走到河中间，感觉周围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大，看一眼身边的流水，一下子就晕了。我身边的几个同学先后摔倒了，忽听远处有老者大声说，抬起头，不要看身边的河水，看远处的山或河对岸……大家听着做了，果然一个个轻轻松松地淌过了哗啦啦的泾河。经此变故，我想想就后怕，小时候和几个小伙伴来泾河游泳，幸亏大家胆小，只在泾河岸边的浅水中扑腾，如果游远了晕过去可能当时就回不来了。

那时在泾河上摆渡，长年累月风吹日晒，艄公一个个都成了紫铜色的人。船来到岸边，艄公放下几块很厚的木板，过河的队伍踩着木板上船，但是牲口车辆上船不是很容易，往往要几个人牵拉后推才能上船。水面窄时上船相对容易，遇到涨水季节，上船就比较麻烦，先要赤着脚渡过一条条二河，然后，在艄公一个个搀扶下或者背着才能登上摆渡的木船，这时候，往往河水都比较凉，看着站在一尺多深的河水中的艄公，人人都心存感激，开船前大家都会自觉把钱交到艄公的手中。

躲交过河费，是我们上学的穷学生常常做的事。每到周末，馍袋子衣服口袋都空空如也，再说一次过河费要五分钱，正好是学校食堂一碗菜的价钱，许多同学每天只吃一碗菜，还有人没有钱一天或者长期都不吃菜。所以，每次渡河时悄悄地躲在大人的后面不交坐船费是学生们非常必要的选择。如果被艄公发现了，就有大人为我们开脱说，上学的穷学生都没有什么钱，让他们帮忙拉索吧！听到这话，我们一伙躲在大人身后的一个个瘦猴子似的学生就马上跑到船舱前面去帮忙拉索。

渡船上开始用的拉索是很粗的麻绳，后来换成了钢索。渡河时，一个老艄公用撑杆先前再后把船撑离岸边，然后由船头的人用力拉挂在船头木柱上的绳索。船上载了许多人和货物，拉索就要用很大的劲换着手一下一下地拉，在绳索的牵引拉拽下，船就在河两岸固定的绳索间横渡。有时候，一不小心手掌也会被钢索上的毛刺划破。

有一次，我们几个学生在涨水季节回家背馍，这时候，天气已转凉，登船的人马车辆都要艄公站在河水中帮忙，大家看到站在冰凉的河水中的艄公，腿上的筋发着青紫色像蛇一样一堆一块的盘着，听大人们念叨说这是艄公们长年站立在冰凉的河水中的缘故，望着水中来来去去帮忙的艄公，大家一个个变得无语。从此过河，我们也像大人一样自觉向艄公交上五分钱的坐船费，大家人人心里明白，艄公们其实更不容易，我们学生读书也不下什么力气少吃一碗菜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去河边散步，一座座宽敞方便的大桥上车水马龙，河面上再看不到渡船的影子，也看不见艄公们风吹日晒古铜般的身影，但那个曾经在泾河、渭河、沣河上来来来去去载动过多少人的日子和梦想，载过多少年风风雨雨和美好时光的小小的木船却让人难忘……

这些年，城市附近的河道经过修复，河畔成了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早晚有成群结队的人流在河滩步道上散步跑步，也有垂钓爱好者在栈道平台上钓鱼……

慢步在河边漂亮的栈道上，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欣赏碧草绿树的美丽景色，看白鹤、野鸭、海鸥等水鸟成群结队栖息在河滩水边，虽然少了原来河流边的自然本色，但越来越好的环境，让人幸福感满满。一个人时，静静地望着远处山水相接处，让身心在宁静中慢慢地放松，也能依稀看见以前河水上来来回回的小木船，看得见站在渡船船头上憨厚的艄公们河水中悠悠来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