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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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晨醒来，木川为梦中的人和事玩味，自己也真的有些刚过喝酒的感觉……梦境还在几十年前工作的中学，自己和几位老师朋友一起喝酒，气氛相当地热烈。
下午，木川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忐忑间，对方熟悉的声音让木川很是用心琢磨了一程。几句寒暄之后，木川终于明白过来，对方是自己在北山县中学工作期间的同事哥——老大。
三十多年前的初秋，木川和老大等六人一起入住位于紫薇山下的北山县中学院子西边一排新盖的红砖教工宿舍——六间房。和木川他们这排房子后墙相对的一排蓝色老房子叫十三间房，比六间房长出了许多，住的大多是学校的老人，一家家拖家带口的。
北山中学是北山县唯一的重点高中，教学楼在院子中间靠前，后面依次是学生宿舍，操场等。教工宿舍围绕分布在校园的东西边上。根据宿舍在校园的方位、结构特点以及相邻的地标等等，分别叫半边楼、东垮院、二层楼、实验室前、水房后、电房旁等等，这也是大集体中准确的地理空间信息与个人相互对应，为老师、学生或者外来人寻找，提供人地位置相一致的信息，方便寻找。
六间房和青砖搭建的十三间房不同，它是用有现代技术生产烧制的土红色机砖修建的新瓦房。同时入住的六个人都是当年北山县中的新人。木川和两位同学是刚刚师院毕业，被分配到县中工作。老大和老李、老梁是因业务优秀从其他学校调入的。六个人也算有一些现代色，刚好适合这红房子。这是后来人们说他们几个人的话。
老大带着两个孩子，是六人当中唯一带家眷入住的。他选了一间靠西院墙边上的房子，为了方便一家人在宿舍外面起炉子做饭。老大也是六个人中年龄最大，生活有阅历，工作有经验的教学能手。短短几天相处，大家伙都愿意以他马首是瞻。几个人平时都尊称他老大，也称呼他为人宽厚还热情的爱人为大嫂。
木川玩心重，也喜欢小孩子，有空就常常逗老大刚过一岁的小儿子玩。老大教高中语文，上课时间基本都在早上。木川教的物理课常常都在下午。这样，老大上课，就常常托木川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小儿子。
老大的爱人是县城百货公司的职工，承包了公司的一处小柜台经营鞋袜。几个住六间房的兄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便，常常通过大嫂购买百货公司的压仓货。床单、衬衫、毛巾、袜子之类的日用品，几乎都是大嫂帮助大家采购的。
有一次，大嫂从公司拿回来十几双三接头牛皮鞋。由于皮鞋样式过时还被虫子蛀过，公司5元一双内部价处理。木川他们五人和几个与老大关系好的老师每人各买一双，一双鞋给大嫂十元钱。大嫂死活都不愿意多收。经大伙苦苦劝说，最后，大嫂同意每双多收一元钱，算做她跑路的辛苦钱。那天晚上，大家在老大宿舍门前的小茶几上一起喝酒，庆祝这次购销圆满成功，老大和大嫂还提供了两样下酒的小菜。
当时，北山县中是省市重点中学。学校校长是文革前省城师大毕业的老牌大学生。虽然在北山县行政部门工作多年，但他非常热爱教育工作，还是个懂教育会管理的教育心理学专家。
按照老祖宗“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说法，他主张重要的教学科目基本上都要安排在早晨上课。他还依据教育心理学理论和自己多年的教育研究成果，认为语文、英语、数学作为其他中学学习科目的基础，同时，结合中学生时期的学习特点，语文、英语、数学这些学科要在每日早晨前面安排上课，其他科目按照高考中的得分多少、科目特点等安排每天及一周的上课时间多少和先后次序。
校长还有一个被专家们认同的教育成果，他根据中学生教育心里特点中分析后认为，中学生对于语文、英语、地理、历史知识是先记后理解，数学、物理、化学等理科的知识是理解后再记忆。就这样，在既有历史经验支持，又有校长的教育研究成果佐证下，每天早上上语文、英语、历史课，下午上物理、化学课就成了北山中学一个时期教学安排的基本规则。
老大教的高中语文课，一年四季，除过一周有两节课讲作文，被安排在下午上课，几乎每天都是早上八点开始上课，十点或十一后下课。早上八点钟，他的小儿子还没有睡醒，老大上课前就把儿子抱到木川的宿舍，放到木川的床上，小被子、衣服和奶瓶、饼干等等都一起带上。木川坐在宿舍一边备课，一边为老大照看着儿子。“羊放着，酸枣捡着”，一举两得。
老大的儿子醒了，木川按照老大吩咐，先抱起孩子去屋子外面撒一泡尿，完了，如果孩子不吭声就让他在床上继续睡觉，如果孩子要吃要喝，木川就及时递上用热水泡热乎着的奶瓶，顺便给他几块小饼干。
孩子似乎也习惯了老大的早餐安排，尿了、吃了，如果还看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珠子盯着写字看书的木川看上一会儿，完了，自己又继续躺被窝老实睡觉去了。
老大下课了，先赶忙回家洗手擦脸，然后就拍打着衣服上的粉笔末，亦步亦趋的来木川宿舍抱自己的宝贝儿子回家。就这样，一两年时间木川和老大都这样相互配合着，一起用心照顾老大的小儿子茁壮成长。
两年多时间，为老大照看儿子就成了木川几乎每天早上的一项工作。还因此闹了一出小小的误会。有一次，学校有位老师给木川介绍女朋友，女孩子在县卷烟厂上班的，说好了她有空就来学校和木川见面。
有天早上九点多，木川正在院子忙乎着侍候老大的儿子撒尿，热心的老师带着木川还为曾谋面的女孩子突然来访。老师简短介绍了一下情况后就很行内的率先自行撤离现场。木川圪蹴在地上一边端着孩子撒尿，一边忙招呼女孩子先进宿舍坐会儿。等木川侍候孩子撒完尿、喝上奶后再来招呼女友，一杯热茶水还没有递过去，女孩站起身来低着头对木川说：“你先忙吧，我刚下夜班感觉有些累了！”说完话，她头也不回就出门走了。
下午上完课，木川刚回到宿舍，给木川介绍女朋友的老师找到木川说，你这下误会闹大了，女孩子的父母很不高兴，埋怨自己给他们孩子介绍了一个带着儿子的男人！
木川向老师道歉。他知道误会可以解释清楚，但他和女孩子之间的差距无法弥补。女孩家在县城有地理上的优势，她每个月有上千元的工资有经济上的强大实力；自己家在乡下，刚刚大学毕业每月只有五六十元的工资，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宿舍，一张办公桌，一张木板床，一眼就看透了的简单日子。
木川离开北山中校时，老大的儿子已经上小学了。几年后，木川也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看着侍候孩子的媳妇笨手笨脚，木川立马上手帮忙，一招一式间透着满满地生活阅历和经验。媳妇看木川照顾孩子熟门熟路，这也让她对于木川这个三十几岁才结婚生子的大男人的生活经历和过往提出了些许质疑。媳妇判断木川可能是一个“过来人”，以前不但结过婚，外面可能还有个孩子。对于媳妇的质疑，木川人证物证找了一大堆，经过几天八八九九的解释，这件事才算过了关。
其实，为老大照顾孩子，不只是为木川的生活带来了些许纠结，几年时间和小孩子一起相处的爱心经历，也为木川以后带好自己的孩子做了前期的实习准备。在木川的关照下，木川的小孩从小生活规律，吃奶睡觉按时按量，晚上也不哭闹不尿床。看着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木川也心里窃喜，自己不用像其他初为人父母者，常常为了照顾孩子喂奶、洗尿布忙乎的昏天黑地叫苦不迭。
同事中，一些初为人父人母者，苦于自己的“夜哭郎”爱恨情愁，看着他们上班没精打采，木川就把自己从老大那里学习来的育儿经验和自己养娃心得仔细传授给他们。许多女同事夸赞木川说，木川比她妈还有育儿经验。她们一个个叹息说，若找一个大龄男孩——“熟男”结婚生子，一定会少了许多的生活盲从和“爱恨”烦恼！但她们不知，这些育儿经是木川从老大那里学来的。
三十多年后第一次电话交谈，木川和老大一顿海阔天空的聊，木川眼中的老大还是三十多年前的老大，估计他的心里也是和木川几十年前的样子聊天。风风雨雨，沧海桑田，几十年前的人和事像电影一样在木川们的眼前浮现闪过。
木川笑问老大，大嫂生意咋样啊？
老大笑着说大嫂小柜台的营生早就不干了。后来，和几位同事承包了百货公司的经营权，当了几年副总，年纪大了就不干了。后面承包公司的几个年轻人，干的风生水起。如今，公司的超市连锁店都开到邻近的几个县市了，继续干的人一各个都成身价可观的大老板了。
老大笑着说，自己算明白了，不同的人生活方式和目的都不一样。做生意大嫂还行，自己教书还算行，做生意就是个门外汉。一个小柜台经营了三五年，忙的自己一年四季都没有过个星期天，大嫂也累坏了身体。仔细算算，收入和付出都不成正比。辛苦了几年，基本上还清了买地盖房子的账，他就和大嫂商量，转让了柜台生意。几年后，大嫂也辞掉了公司副总，买断了工龄，回家专门照顾老人和孩子，自己专心教书。
老大笑着说，自己临近退休也晋级了高级职称，还以多年的优秀教学经验获得了省级优秀教师的荣誉。
老大打哈哈说，自己这也算‘功德圆满，名成身退了’。
聊天中，木川知道老大和大嫂都已经退休多年了。他的女儿、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女儿继承自己的衣钵，大学毕业后也在县中教书，儿子是公务员在省政府机关工作。前些年，他们的老人们也相继过世了。如今，他和大嫂的主要任务就是帮着儿女带孩子，闲暇时间也一起出去逛逛，天南海北的到处游。几年前，他们还去了趟新马泰，还到欧洲也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子。
老大笑着说，自己和大嫂也算是为自己的眼睛开过‘光’的人了。
嘻嘻哈哈的谈笑中，木川听得出老大如今的日子过得不错，身心都还健康，木川感觉心里也愉悦轻松。
岁月荏苒，沧海桑田啊！木川和老大已经三十多年不曾相见了，印象中老大依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大嫂还是那样的随和欢喜。想不到老大的儿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放下电话，手臂有些麻木，木川搓搓手，摸着自己的满头华发，暗自唏嘘不已，时间都去哪儿啊，时间真的似白驹过隙么！
离开北山中学后，刚来到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朋友的城市时真的似“刘姥姥进大观园”，天天忙于工作和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对于工作中的困难和生活困境的一次次破局，似乎和初始八九年的工作经验和生活阅历息息相关。每度过一段坎坷，都会常常想念六间房时期的和谐愉悦生活，但由于工作的忙碌、家庭的琐碎事情缠身，还有当时信息、空间距离所限，每一次回老家都是来去匆匆，和老大及曾经的朋友同事都很少谋面。三十多年后木川们第一次电话联系，彼此之间还是如过去一样的熟络。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之风吹到了北山县。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醒了许多人沉睡了多年的梦想，一时间家庭、单位都在改革，街头巷尾人人也在谈改革。几乎所有改革都与每一个人的生活工作息息相关。时间就是金钱，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特别是夫妻之间的关系在钱的作用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有夫妇一起齐心拼搏的，有夫妻因“钱”思迁的，社会上各色公司如同喜逢春雨的禾苗天天见长，厂长成了经理或法人，领导成了老板或老大，老大一时间成为社会上黑红两道掌把子者的统一称谓。
改革开放之初，诱惑力十足的“海腥味”是许多才俊纷纷“下海”一展身手，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许多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一时间，成功失败如同起起伏伏的潮水。每天都会听到成功者的欢愉和失败者的尴尬苟且故事。
老大不是木川他们六个人的法人、也不是木川他们几个人的经理，他只是几个人工作和生活中尊敬的大哥而已。
木川和老大共事的北山中学，虽然有懂教育的校长悉心管理，师生也团结一起用心用功，教育质量处于全市相同地域的前列。但由于地方经济体制谋求改革，教育这个最大的社会公益事业一时成了“无米之炊”，县财政对于教师工资几年都没有一个成熟的方案，导致全县成千上万名教职工，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两年都拿不到养家糊口的工资。
北山县中担负着全县艰巨的高考任务，在校长多次艰难地争取下，隔三差五几个月还能为大家发上一次工资。那些被从县财政剥离出由各乡镇负担的乡镇中学的教师一年两年都拿不到养家糊口的工资，许多老师上班和学生一样也要从家里背馍。
没有工资，木川和许多没有成家，老家又不在县城的年轻教师吃饭就是一个大问题。为了吃饭，木川们要常常在学校食堂赊账，有些人还在街道食堂欠账。为了解决木川们几十个年轻人的吃饭问题，校长常常要带着木川们一群上灶的年轻人和学校食堂管理员炊事员说情担保。
老大看见木川有时为吃不上一顿饭发愁，就招呼木川在他们家凑合上一次两次。他理解木川的尴尬，就开玩笑说，你常常为木川照顾儿子，吃一两顿饭也就算付你的报酬了……
由于客观和主观的许多原因，各地的改革没有一样的路子可以照搬照抄。为了摆脱经济的困局，围绕着发展经济，北山县政府也在谋取困厄的经济破局。北山县城虽为黄土高原的山区小城，因有循着古丝绸之路修建的国道西兰公路过境，县城南靠紫薇山、东西北三面邻水，山水灵秀的自然环境，有公刘彻田教农稼穑的文明历史，也有过大汉国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脆、大唐帝国的金戈铁马，也养育了左宗棠帅军奔赴新疆安边时栽种的几棵杨柳，钟灵毓秀的人文环境，被称为“小上海”。北山县政府就依托地域自然人文的丰富资源，借鉴沿海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为发展地方经济开疆扩土，在县城周围修路招商、筑巢引凤，同时，对没有经济效益的县办企业实行承包经营，诸多改革措施落地想激活北山经济的一潭死水。
为了给经济发展开辟战场，北山县将县城郊区的几个村的农民一次性全部农转非，祖祖辈辈为农民的五六万人口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城市居民，几个村的所有耕地也随之全部被转为商业开发用地和住宅小区等。走出土地的新居民由于距离县城近便利的条件，很快他们成为北山县经济改革队伍中一支有生力量。
开发住宅小区也是激活县城经济发展的重要举措。北山县在城郊临近县城区域开发居民小区，也算一个“筑巢引凤”的方法，只不过这巢要凤自己来建。新规划的居民小区被政府划分成东西南北中几个生活小区，每户具有相同的建筑面积，按照地理位置优劣定价向所有人出售。
为了迅速推进新区的开发，政府先期完成了水、电、路的统一规划和建设，同时，要求购买者按照政府统一要求建设住宅。一时间，一些手中有钱或有权者，和一些向往县城生活者的社会各色人等纷纷集聚新区。不长时间，天南海北、城里城外的许多人家相继落户新区，几千人上千户通过购买住宅地成为北山县城经济发展的又一代新人。由于新住户来源广泛，不同的理念，也为北山县经济发展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随着新区建设的逐步开展，方圆几百里懂建筑的手艺人和砖瓦水泥钢筋等等建筑材料都一时“洛阳纸贵”，也为农村剩余劳动力找到了就业机会。北山县在改革中实施的“一转一落”，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也推开了北山县经济体制改革的历史大幕。这也可能是此古公亶父在紫薇山下依山造城以来北山县城发展历史上的第一次大兴土木的时代了。
老大一家四口也有幸成为这片新居民区的新居民。他依靠自己和大嫂几年的辛苦操劳和一家人的省吃俭用积攒下的一万多元钱，在新居民区买了一份地理位置不算优越的庄基地，又靠亲戚朋友帮忙盖了三室两厢的房子。从此，老大一家四口就算真真正正的城里人了。虽然，老大家的房子，是新居民区要求建设住宅的最低标准。就是这样的房子，仍是那个年月许多人都非常羡慕，也是许多人很难做到的事情。在县城上班和家在县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对于许许多多在县城工作，家在乡下的工薪阶层来说，城里有房没房是天壤这别的大事。记得刚离开北山中学那些年，木川在城郊农村租房住，梦中常常在陌生街巷迷路，找不到自己的安身之处。有时梦里又跑回北山中学的校园中来回穿梭，可就是找不到六间房的位置。
和老大通话中，木川和老大说起了北山中学的人和事，唏嘘之中，都有时间都去哪儿了的慨叹。说起大嫂的小柜台，说道几十年前与木川的那次省城进货经历，老大说道：“跟着大嫂一起经营小柜台，算是自己人生的一种历练，也是人生的财富！”
这些年老大和大嫂国内国外旅游，看到许多地方经济繁荣，大嫂常常能在旅途中看到许多商机，大嫂和他谈起时，能感觉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老大说，跟着大嫂经商那些年虽然很累，忙忙碌碌中能感觉到日子的滋味，回忆起来日子还是很充实。如今，儿女长大后，当忙忙碌碌、吵吵闹闹的日子静下来，反让人觉得多少有些无趣……
老大说道和木川去省城进货的经历，好像意味很深的样子。老大说，岁月让人能放宽心境，也能明白生活中的是是非非。说道曾经遇到的唯利是图的老板、马仔们，老大说这些人就是图一时之快，赚不了大钱或者用不正当手段获得的财富也会很快化作乌有。做生意搞经营要诚信立身，哪些曾经诓骗人的老板马仔们和今天依靠进行电信、信息等非法手段骗人钱财的人都是地下的老鼠……
老大说，这些年和他大嫂一起去旅游，也遇见过许多奇人异事。有一年在上海旅游，晚上和同团的人逛城隍庙，同团的几个人由于说话时不注意，和店主发生口角，上前劝住的人也一起卷入口舌纷争，几乎都要大打出手时，大嫂上前及时化解了双方的矛盾。后来在路上，大家都一致认为大嫂有江湖经验，让大嫂说出来和大伙一起分享。大嫂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经验，就是自己以前做小柜台时悟的，人和人打交道相互之间一定要尊重，尊重别人也会赢得尊重……
木川听到老大的说辞，感觉老大却已有了很多的生活包浆，看人看事都有了实践到理论的升华……
三十多年前，和老大那次最虐心的经历，让木川很久都不能忘怀。
那是一个秋天，木川有幸获得一段时间去省城进修学习的机会。学习期间，一两个月要回学校领工资、报销生活补助。有一次，木川回学校领钱，碰见刚刚下课的老大，满身的粉笔末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他热情招呼木川去家里坐坐，寒暄中，他知道木川第二天就要返回省城，就说晚上他来找木川谝谝。
晚上，老大找木川，让木川回省城时帮助自己在省城康复路市场为大嫂的小柜台进一次货。木川开玩笑说，这顺手的事么，木川也算个临时省城人，在省城地面上还算有些人脉，包你进货之行一切顺顺当当。
第二天凌晨三点，老大在外面砰砰砰的敲木川的宿舍门，木川正梦中正被一伙穿黑色制服的人追赶着乱跑。敲门声把木川从梦中惊醒，木川惊恐中全身上冒着虚汗。
凌晨四点，木川和老大乘坐的大巴车冒着夜色从北山县城出发。木川看着车子经过熟悉的街道，有几只无家可归的狗狗在街道上晃悠。夜色中，北川县城还在熟睡，除过车子的声响，听不见任何声音。
穿过街道，车子沿着312国道上山下坡，车子在山路上颠三倒四的颠簸折腾，人们一个个使劲地抓住座位前边的椅背，闭着眼睛东倒西歪的随着车子来回摇摆，车子转弯，有迷糊中松开手的就会被摔出座位，头碰到座椅上痛叫唤。
就有人开玩笑说，大家都小心点，夜里坐汽车“墩沟（尻）子伤脸”，引起黑暗中大伙一阵笑声。车子转过一个弯，车灯前是一条长长的上坡路，司机老陈咣当一声换过挡，车子在夜色中开始哼哼着爬坡。听见人们的笑声，老陈一边端起自己脚边用毛巾裹着的水杯喝水一边对大家说，路况差都小心点，大家一起谝谝话，不要都睡觉了也会让我犯困呢！
黑暗者就有人接话说，那我给大家说个故事解解困。前些年，我家邻村有个黑大个，由于身高体壮人也笨一人一顿要吃两个人的饭，到了三十多都找不到媳妇。县煤矿上招工，队上就让黑大个到矿上当工人。黑大个被安排到煤矿装卸队，他干活老实也卖力，别人装一个车的煤，他就能装两个车。矿上决定给黑大个一天两个人的口粮，每个月还付黑大个一个半人的工资。
黑大个每个月领了工资，回家都把钱交给大哥。大哥大嫂帮着兄弟积攒着，准备给黑大个说上一门媳妇。为了弟弟的婚事，黑大个的哥嫂四处托人。过了三五年，钱是攒了不少，可就是找不到一位姑娘愿意嫁给黑大个。看着一年年日子过去了，黑大个的媳妇没有着落，哥嫂就成天为黑大个的事发愁。
一个冬天，黑大个的哥哥去沟里挖硬柴，不小心掉深沟里摔死了，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埋了大哥，大嫂就一病不起，两个侄子还小正在上小学，家里的事也无人管了。黑大个白天去二三十里路外的煤矿上班，晚上回家打理家里的事。下沟挑水，揭硙子磨面蒸馍，喂牛垫牛圈，一个人忙的团团转。听着鸡叫二遍，天不明他又骑着被他压得咯咯吱吱叫唤的加重型自行车去煤矿上班。
一两个月时间过去了，黑大个的大嫂也从悲痛中缓过来了，她开始起床照顾一家人的吃喝和两个孩子上学。
黑大个晚上回家干活，她也能打个帮手，完了还给他准备一些吃的。就这样，一家人的日子过着过着又恢复了从前的烟火气，人们也能听见他们孩子们的说笑声了。大队领导看到他们一家人的日子慢慢地缓过了劲，黑大个和大嫂相处也不错。
为了解决黑大个大嫂一家长期的生活问题，几个领导就张罗着让黑大个和大嫂结婚。经队上领导撮合，大嫂也感觉黑大个老实本分靠得住就答应下来。选了个良辰吉日，两人在亲友和队上领导的见证下登记结婚。
结婚后不到一个星期，大嫂就找队上领导要求离婚，大队书记感觉两人毕竟有些年龄和生活上的差距，心想还需磨合一些日子，就多次以忙为由打发了她，说以后有时间再说吧。可是，大嫂等不及。她看多次找队上领导解决不了问题，有一天，她就早早起来，去公社找公社书记要求离婚。
秋收大忙，公社的干部每天都忙着下乡检查工作，公社书记那几天痔疮犯了，刚好在办公室。看门的王大爷把哭哭啼啼闹离婚的大嫂引进书记办公室，向书记说明了情况。
公社书记也知道大嫂和弟弟的婚事，本想着是他们队上的领导做了一件好事。看见大嫂一进门就哭着说要离婚，书记行动不便，就坐在办公桌前问她黑大个有啥不好的，一切都多少年了，也不是外人，都相互知根知底的。再说了，黑大个人还勤快，一个月挣的钱比我这个公社书记都多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出来大家一起帮忙解决就行了。
书记说完话，端起桌上的茶缸倒了热水，靠着椅子看着眼前的大嫂，开始用嘴噗噗地吹着喝水。大嫂听到书记问话，心里想，这下自己不说明白原由自己的婚是无法离了。她就边哭边对书记说，书记啊，你是不知道么，我也是实在受不了了，他就是个牲口么，他的家具和你手里的茶缸子一样粗……
不等大嫂说完，书记刚喝进嘴里的水一下子就喷了出来，手中端着的茶缸也掉在他的腿上又滚到地上……
哈！哈！哈！满车人笑的前仰后合……
那人接着说，这可是一杯滚烫的热水啊，全部倒在书记的腿上，烫的书记啊地大喊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前后的剧烈疼痛，让书记的脸抽搐着变了形……
大嫂被书记的样子吓着，她当自己的话让书记生气发火摔杯子了，心里想自己这下可闯大祸了，就一溜烟奔出书记办公室，一路小跑着回到村子，离婚的事从此不提。一年多后，大嫂给黑大个生了一个儿子……
大家又是一阵笑声，司机老陈笑着骂道，你个哈怂，刚刚听见我喝水你才说这，老陈一伸脚，把自己脚边的水杯踢了出去，车子头也向路边猛拐了一下，大伙又是一阵欢笑声……
老大的爱人，六间房哥几个的大嫂在县百货大楼承包经营的柜台，这些年生意不错。大楼中几十家商户按照承包时的合同要求，各自经营的商品不能相互雷同、更不能相互之间竞争。大嫂按照合同要求主要经营童装和鞋帽。她每一次进货，都是和去省城康复路批发市场进货的几个商户提前相约，大家一起到运输公司租车前往。
大嫂大约两个星期就要去省城康复路批发市场一次，来去一次需要一两天时间。遇上路上堵车或发生交通事故时间还会要更长时间。由于路途遥远交通情况复杂，大嫂每一次去省城进货，都会让老大担惊受怕好几天。
有一年秋天大嫂去省城进货，回程时遇上了下雨天。一辆由邻省平川市商户组团到康复路进货的大轿子车，返程时在距北山县城四五十里的山梁公路上翻车，车子和人都翻到了路边几十米深的山沟里。
经过的人们发现后急忙派人去报警，其余人开始组织救人。几个小时，车辆和旅客就挤满了山梁。由于雨越下越大，为了开辟救亡通道，赶赴救援的武警和交警对道路临时进行交通管制，来往两边公路上车子和人堵了两天多。
由于信息闭塞，各种传谣满天飞。老大几天也没有大嫂的音信。下雨天，几十里山路又没有办法过去，老大急得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后来，老大托人给车祸发生地附近的乡镇打电话询问情况，知道是邻省平川的车子出事了，抢救完后就会恢复交通，老大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第三天下午，大嫂终于回家了。
后来，听大嫂描述车祸现场，听得六间房的人们一个个浑身直打哆嗦。
事故当天，由于下雨天路滑，可能驾驶员操作不当，让车子滑到沟边后翻到了沟底，人和货物被摔得满山坡都是。过路的人们发现后，大家都纷纷下车开始救援，人们利用车上的绳索和山洼的树木，把山洼中的轻伤者一个个绑在简易担架上，又一段段从山坡下钓上来。武警和医院救援到达后，投入了更多的人力展开救援。下雨天，山坡泥泞，由于人员受伤情况复杂，当时救援进行也很缓慢。开始先抢救危重的伤者，一些轻伤者被从沟里拉上来先简单医治后暂时先躺在道路边上歇息，等重伤人员施救完成后再送医院做进一步治疗。大嫂说，惨烈的场景让许多在场的旅客流泪。
这次事故后，老大就劝大嫂转让柜台，大嫂说再干一段时间，等家里买地盖房子借下亲戚朋友的钱还上了再说。
车子在夜色中颠簸前行，木川想着自己晚上的噩梦，迷迷糊糊地斜靠着座位上心里发堵脑袋发闷。此从听了大嫂讲的惨烈故事，木川每一次坐车经过这段四五十公里的山梁公路都会心扑扑地乱跳。其实，当车子在一个个山坡、山涧相连的崎岖山路上奔走，坐车的人也都提心吊胆，大家只能盼望着一路能平平安安，对于偶尔的意外事故，坐车的人也都只能听天由命了，任何人也无能为力。
夜幕中，车子一路颠簸着到了梁山县城边，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后，车子缓缓停住。去梁山县批发市场进货的一拨乘客下车，被颠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的人们也借此下车活动活动一下腰身。东边的天色已经发白，车子已走了两个多小时，大家在路边蹲着抽会儿烟、解个小手，在司机陈师傅的吆喝声中，大伙一个个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就鱼贯上车，车子继续在黎明前的夜色中前行。
人们上车后，好像都从睡梦中醒来了，说笑声又在车中响起。有人问老陈，以前开过拉煤车么？不等陈师傅回答，就有人说，拉煤的司机一个个都是哈怂，常常吃路边搭车女人的豆腐！老陈听着说话，哈哈大笑。有人接着说，有一个拉煤的司机让搭车的女儿坐自己和副驾驶中间，一路上不停地换挡，手在人家女人腿中间进出不停。司机猛地向后挂挡，女人本能地向后一缩，这样折腾几次后，女人感觉司机不怀好意，就对司机说：师傅师傅我还是做到煤上吧！司机说，你坐煤上你美我不美么。女人又说，我是说坐你炭上！司机说你坐我蛋上我咋开车呢！……
听着故事，大家又是一阵欢笑。司机老陈说，你们一伙哈怂，今天看是怼上我了……
车子过了梁山县，路况好了许多，车子跑的轻快，人也坐的轻松。车内不时有笑声飘出车窗，洒在外面朦胧空旷的田野上……
木川也从困顿中缓过神来，他问身边的老大，刚才下车的人去哪里了。老大告诉木川，刚下车的一批人都是去梁山县三眼桥批发市场进布料的。三眼桥批发市场主要以批发经营布匹生意为主。刚下车的有百货大楼的大嫂几个同事，也有一些人是县城自由市场上的个体户。
梁山县三眼桥商品批发市场是全国八大批发市场之一。有成百上千家个体户，市场以经营批发为主。市场上商品种类繁多，以布匹为市场上最大宗的商品。八十年代初建设的梁山县三眼桥市场,是当时西北地区最大的化织布经营市场,最繁荣时期市场发展到500多个经营摊位,占地面积达3198平方米,经营者有来自全国72家大型纺织、印染企业和梁山县及其周围县区的个体户,270多个县的客商经常来此进行商品交易,市场日人流量高达万人,成交额约15万元,年批发销售达三千多万米化织布和少量纯棉布,价值近亿元。货源主要来自浙江绍兴、广东、上海、山东等地及省内和邻省的一些纺织印染厂家。作为市场的主体，大多数个体户还是梁山县人。
梁山县位于关中平原中段、北山高塬南缘，有闻名中外的盛唐皇帝和女皇曌的合葬墓所在地。梁山县也是古“丝绸之路”上的商贸重镇。历史悠久，人杰地灵，遗存丰富，文化荟萃。梁山县人历史上就有经商的习俗，人称“空空䶎”，意为头脑灵活。实行改革开放后，具有商海弄潮经验的梁山县人，一个个大展拳脚，把梁山县特产的手工挂面送到全国各地的商家客户手中，换取大量的布匹。他们进货规模从最初的汽车运输，发展到用火车皮、包飞机，全国各地的各种材质花色的布匹，被他们一卷卷运到了梁山县三眼桥商品批发市场，县上最早做布匹生意的人一各个赚的盆满钵满，梁山县也是西北地区最早富起来的地方和市场经济的排头兵。
木川问老大为何不就近进货，老大说，三眼桥市场上布匹质量有高有低，只要价格合适也能买到质量不错的布料，但其他日用商品质量还是省城康复路的好。
车子又奔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八点多，一行人终于到达省城康复路市场。康复路市场就像省城最早起床的鸡，很远就能听见人声鼎沸，车子的喇叭声和人们的吆喝声很远距离都能听见。走出车门，木川看见高大的市场门头外到处是小摊小贩，三轮车和出租车把门前围得水泄不通，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打着响的三轮车在人群中快速穿行，门外的出租车下人上客匆匆忙忙，喇叭声和蓝色的尾烟增添着市场的繁忙火热。从市场里飘出的热闹气息让人感受到卖场的火爆气氛，南腔北调的热情叫卖声此起彼伏……
看着熟悉的市场，老大笑着对木川说:“这些人一个个都起的比鸡早，比猴精，先让他们忙乎着吧！走了大半天肚子有些饿了，咱兄弟两先吃点东西去！”
在市场门前的小吃摊点，老大请木川吃臊子手擀面，一人一碗面连吃带喝，吃的两人头冒热汗。放下碗筷，木川跟着老大从康复路“二龙戏珠”的门头进去，市场里是一条条搭着顶棚的狭长街巷，街巷两边布满了琳琅的商铺，只有身临其境，走进去仔细看你才方知内有乾坤。木川和老大两人按照进货目录，开始在一家家商户门前转悠。有老大熟悉的商家看见他就主动打招呼，问候中，店家也热情为老大介绍自家店几种质优价廉的商品，老大感觉满意的，就按照大嫂提供的进货名目就一一订货。然后，他们继续沿着一道道小街巷再一个个接着转。两个多小时，就已经完成了大多商品的采购任务。
康复路市场是西北最大的综合性集贸批发市场，建在几个长长的街巷中，商品以衣服鞋帽等大宗商品为主，兼营百货，一批发为主。始建于1984年，位于省城城东长乐西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贩在这里批发皮货、服装、内衣、日用品及其他杂货，是百姓心中的“淘宝天堂”，成为西北地区物贸交流中转站和集散地。1984年5月，经市政府批准，将原来古城火车站东天桥的小商品贸易市场搬迁至康复路，成为总面积2.94万平方米的综合类批发市场。1993年康复路市场正式定名为“康复路工业品批发市场”，摊位多达2800多个，商品交易辐射周边13个省市和地区，成为全国著名的贸易市场。被誉为“西北第一市”。从一段几百米的柏油马路，到中国西北最繁华的批发市场，康复路接纳了无数创业者，也让无数省城人走上了致富小康路。康复路对古城人来说，是30多年来的经济繁荣的历史符号，也是省城几代人的购物圣地。2014年6月，康复路批发市场进行改造，马路市场画上了句号，也成为一代古城人永远无法抹去的共同回忆。
木川和老大从早上八九点进入市场采买，到下午两点多，大嫂提供的进货明细基本上都打勾了，老大说：“再去皮鞋市场看看，办完这一单，就算木川们今天进货工作顺利完成了！”
木川也笑笑说：“这市场太大了，让人开眼界了，今天才知道有多少人为穿戴的事忙碌着！做完这单木川也该回学校了！”
老大笑笑说：“急什么哩，晚上，咋兄弟两好好喝点，这一天把人累的腿都跑细了！”
说笑间，木川跟老大来到皮鞋市场，一个个商家将自己的皮鞋按照不同质地厂家一层层分类放在店门前的立式鞋柜中，一群群进货的顾客围着一家家鞋柜一边仔细挑选鞋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商家商谈价格。商店门前不时有商家从厂家的进的商品到货，一大箱一大箱鞋柜被轻货车从火车站拉来卸下，也有用三轮车载货的，门里门外人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木川和老大转悠了一圈，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市场上的人流也开始减少。老大说，附近进货的人要赶着当天返回，这会儿都开始装货走人了。
又看了几家店，木川和老大都觉得有一家批发男皮鞋的样品不错，价格也比较合理，老大说这鞋子回去能赚一半！木川和老大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样品鞋，鞋确实样儿和质量都不错，老大就决定进货了。
看着木川们两几次来看鞋样，一边负责推销的小伙子就热情招呼木川们并为木川们仔细介绍：“大哥，这鞋质量真是不错，算你们有眼力，就这鞋，木川们店今天就批发了两千多双！”
小伙看老大好像还没有拿定主意就接着说：“大哥，你要是实心要，我再给你让点，以后你再来咋店进货就行！”
老大接话问：“你能少多少，多了我们就多拿些货！”
小伙看老大决定要货，就笑着说：“也不36了，30元一双！以后大哥你就常来咋店进货就行。”
木川和老大都觉得价格不错了，老大就决定进货。老大说：“说好的价，就这一模一样的男皮鞋，我们要50双！”
小伙说：“没问题，大哥，您快来开票，我马上就去备货，时间也不早了！”
老大说：“你们先备货吧，我们要看见东西再开票交钱！咋一手钱一手交货！”
小伙一旁笑着说：“大哥，库房人家要见票的才行，我要拿着票才能去仓库提货。快快，你先开票吧！我这就给你备货，时间也不早了。”
无奈，老大只好先开了票。十几分钟后，小伙从店后面的仓库里用三轮车推来三大箱黑色男皮鞋。木川和老大马上开箱验货，小伙也不理他们，他和一旁几个搬运工只管说笑。
打开鞋箱，木川和老大发现装箱的皮鞋和他们订的货有差别。鞋子看起来样式颜色都没有问题，但皮鞋的生产厂家不一样。
小伙听到老大询问，他笑着说：“大哥，这是最新产品，你们订货看的是旧的样品，原来的样品鞋如今厂家都不生产了！再说这鞋的质量样式比原来还要好，你就放心拿货，保证你们吃不了亏！”
木川和老大知道这马仔胡说，老大说我们就要原来说好的鞋子，这新的再好我们也不要！说着话老大和木川就准备离开，他们心里想反正也只开了完票没有交钱。可一旁的另外几个马仔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给他们推荐鞋的马仔在一旁看着他两说，要走这可不行，你们都说要货，票都开了，我请人备货搬货了，你们不要货就得付人家搬运费300元再走！
木川对那马仔说，做事要讲信用，你给我们的货和订下的不一样，还要什么搬运费，搬不搬与我们无关，不然，大家一起找市场管理部门评评理！
马仔笑着说：“你们看，市场工商管理就在咋店的旁边，你看他们相信你说的不，还是相信我们的！原来你们说的男鞋最少也要36元一双，30元你有多少都给我吧，我都要！”
店内的争吵引来许多围观的人，木川发现这些围观的人许多都向着马仔说话，好像是他们把人家马仔诓骗了一样。
双方纠缠了很长时间，老大和木川不开钱也根本脱不了身。木川和老大商量，看来不拿货是不行了，木川和老大商量，看马仔能不能再降降价。
老大对木川低声说，估计不可能了，这些人都是跟着老板混天天的马仔，今天在这个门店干，明天就不知道到哪里上班了。真正的老板根本也不出面，这些马仔们一个个都野得很，来时你嫂子让我小心多留心眼，我想反正咋没有交钱，见不到订下的货就走人，想不到这些哈怂给咋来这一套。
木川对老大说不怕，反正咋没付钱，再和他们说说看。
木川又对一旁一脸无赖像的马仔说，咋都好好说！如果给我们这样的鞋就要降降价，不然，我们拿了回去没法卖！
马仔翻着白眼一脸狡猾地说，价就是这个价，鞋你们也必须拿！说着话，马仔摆出地头蛇样一副无赖的嘴脸，这和他前面热情邀请老大和木川进店看货完全是两副嘴脸。
木川耐着性子对他说，你多少降点我们就拿货，大家就交个朋友，以后还来你们店进货！说完话，木川自己感觉在气势上已经输给了对方。
果然，马仔的样子更加嚣张猖狂，他斜着头，嘴里叼着烟，一只脚踩在老大刚坐过的椅子上，摆出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说，我不管你们以后还来不来，你先把今天的账结了，反正我不急，我吃住都在这里，你们也不看看市场上还有多少人在进货！
木川和老大也回过神来，看看店外街道上，原来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何时已经退去，除过围着这里看热闹的人和几个坐在三轮车、小货车上等运货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木川想起有同学家在市场对面的省电力学校，他悄悄对老大说，你先应付着，我出去找人帮忙。
看到木川要出门，门前的几个搬运工立马把木川堵住，要给他们钱才能走，否则，谁也不想出门。
木川和老大与马仔交涉无果，最后，只能生气付钱拉货走人。
老大来到店外，他想找一辆送货的轻卡货车，和人家一谈这些人也坐地起价，说时间不早了，就一口价80元。老大气的不行，原来和大嫂进货，一次最多50 元。他转身找了两辆三轮车，一辆15元，说好送货到玉祥门客栈再付钱。
木川和老大心里憋屈，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他们到一家家门店装完货，就一人跟着一辆三两轮车，向最后目的地玉祥门旅店赶。
木川心里想，自己做的梦就蹊跷，进货果然不顺，他就让两位三轮师傅快快走，天色已经不早，赶天黑前要赶到客栈。师傅们应着，两辆三轮车在师傅的用力踩踏中快速前行。
老大跟着前面的一辆车，木川跟着后面的三轮车子，车快他们快，车慢他们也放慢脚步。上坡时，两个人都用力帮着师傅推车，很快市场已离他们远去，眼看时间已过了下午五点，一路上看不到几个人影，大路上时不时有几辆呼啸而过的大货车……
来到一座立交桥前，三轮车师傅提议说从桥下过，还让木川和老大下坡时就坐车子边上扶着货。这段路是先下后上，木川和老大就紧跟几步，坐在各自跟的三轮车边上。
三轮车带着风跑到桥下，木川感觉一阵凉风似乎一下子刮走了心中的不快，木川自己也长长舒了口气。
木川扭头看看前边的老大，突然发现他在桥底下停住了，正在和两个穿黑制服的人说话，木川的心一惊，这不是自己梦中的黑警察吗，难道真要出事了！木川立马跳下车跑了过去……
黑警察估计也可能就是协警之类，他们一共两个人，一个挡在三轮车的前面，一个坐在一边的小板凳，手里拿着折叠的皱巴巴的一份复印文件，看文件抬头是市上什么单位的文件，他用手比比划划告诉老大，文件规定人员不能乘坐三轮车，违反者要罚款100元，老大和这人好说歹说，人家也不理，黑警察说:“你好好考虑，不交钱不能走！”
木川听明白了，这和木川夜里梦见的几乎一样一样的。木川看了眼老大，对坐着黑警察说：“大哥，请你高抬贵手，我们兄弟也是第一次来康复路进货，许多事都不明白，刚才进货就被人骗了钱，确实是没有钱了么！”
黑警察一手脱下自己头上歪戴的帽子，斜着眼睛看着木川说：“你们被人骗，与我有求关系！我们是执行文件。再说，你看看我两个兄弟，他妈的被安排在这鬼地方，一天也不见几个人，还要靠罚款给自己发工资。你说我们……”
木川心里想，这下坏了，看来是两个穷秀才遇上“兵”了。
木川从衣服兜里摸出十元钱说：“大哥，你们也确实不容易，给你十元钱，你们兄弟两喝点小酒吧！”
“十元钱还喝个求小酒，你拿我们兄弟开涮吧！你给我让我把十元钱撕开分啊！”
木川明白，两个人最少得给两张啊，木川想兜里还有一张十元的票子，就磨磨蹭蹭地用手在兜里掏，木川怕把一百元的大票子掏出来就坏菜了。
当木川确定兜里右手中就是另一张十元的票子时，他就掏出来和左手的十元一起递给坐着小板凳的黑警察。他们接了钱，嘴里还支支吾吾地骂着什么，抬手摇摇让木川走人。
木川和老大急忙推着三轮车上坡。上了坡，木川回头看看大桥下两个黑色的魅影，问身边的老大：“你听见他接钱时说了什么？”
老大说：“人家骂咋哩！说咋是两个穷鬼。”
听着老大的话，木川笑着说：“老大，我昨天晚上就梦见这两个哈怂了，他们为了钱把我撵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你喊我起床时，我还在跑拼命逃，还是没有跑出他们的手掌心啊！”
哈！哈！哈！两个人一起大笑。
木川和老大大笑。木川心里想这真是遇见鬼了！
上了坡，老大说，再走两三公里就到玉祥门客栈了。这下咱两谁也不敢再坐三轮车了。说这话，木川和老大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三轮车上坡下坡。
大约走出一公里路，经过一个小村庄，街道上不见人影，几只毛色脏乱的丧家狗精神恍惚地在道边转悠，它们不像有主人相伴的狗狗，一路走一路撒尿，仿佛只有家养的狗狗的膀胱才有无穷的尿液……
木川看着周围，不成想又出事了，老大跟着的三轮车被突然斜着冲过来的自行车撞着，骑车的青年人头发在微风中张牙舞爪地飘着。自行车倒在前面的三轮车前，青年人慢慢走到三轮车师傅面前，大声呵斥到：“眼睛瞎了啊，你把老子的车子碰坏了啊！”
三轮车师傅很有经验，不管对方打骂，都是一句话不说，他只用眼睛哀哀地看着木川和老大。其实，一路上两个三轮车师傅也没有人说过一句话。刚才他们在大桥下被黑警察拦住，他们两人也都是用眼睛看着木川和老大，一句话不说。
木川打量了一下拦着他们去路的青年，毛长身子瘦，脸黄的如同秋天的树叶。木川知道这人就是个大烟鬼，耍无赖，想呃几个钱抽口烟而已。
木川上前扶起地上的自行车推到路边停住，过来用手拉过长毛青年的手说：“兄弟，我们两个身上真是没有什么钱了。你看时间不早了，你让我们的车子先走，到了前面客栈借点钱再为你修车咋样！”
青年开始很生气不愿意，无奈木川手上用了些力拽他，他看挣脱不了，就相跟着木川站到了路边，木川示意老大跟着两辆三轮车先走，自己和青年人再商量解决的办法。
看着老大和三轮车离开，木川放开青年的手，开始和他好好说话。
木川说：“兄弟，我们确实是没有钱了，这是你们的地方我也不能骗你，你看哪里有商店，我给你买包烟消消气就算了吧。”
青年也不着急，他说：“我的车子撞坏了，你买一包烟就算了啊！”
木川笑着说：“我看见了，你的车子就是辆除过铃不响其他都响的响当当牌自行车么！”
和青年一边谝话，木川一边眺着已经走远的老大和车子，心想快快到客栈吧，今天这倒霉成啥了，一波接一波，这是谁犯着谁了。
眼看老大他们上了一座桥，这回老大再没有敢走桥下。木川心里想着，这老大进货也不看个日子！
木川对青年说：“给你钱，你自己去买包烟吧！”
青年也不吭声，木川就将五元钱放在他的手里，心想还算有人怕我，这也总算为老大化解了困顿，帮了点小忙。
离开长毛青年，木川转身再看老大和车子，发现一辆三轮车跑到老大的前面，已经距离老大三四十米，老大好像又被什么人在桥中间挡住了去路。木川一看心里急了，开始用上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老大，一边跑一边对老大大声喊：“老大！老大！你让前面车子停下等等我们！”
木川在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校队，中长跑在学校都是有纪录的人，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全省高校运动会。在省体育场得过塑料脸盆和玻璃茶杯，短短的千把米路木川一会就赶到了。
木川看见前面的车子已经停在路边，桥中间，老大和另外一名三轮车师傅正在和一个壮实的年轻人争辩。木川听那厮歪着头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货扔下桥去！”
木川急忙上前劝住说：“兄弟，兄弟，咋不要急么，有什么事咋慢慢说么！”
那厮看着气喘吁吁的木川说：“你们的三轮车撞了我，我的腰疼的厉害，我要上医院看病去！”
木川看着三轮车师傅说：“这么宽的路，你咋就能骑到人家腰上啊！”
三轮车师傅仍然不吭声，木川又对着师傅说：“你碰了人，你自己负责。走！先送我们到玉祥门客栈，后面你送人家到医院看病吧！”
“走走走，快点！不要耽搁了人家治病。”
木川说着话推着三轮车要走，那厮一把扯着车上的一箱货说：“要走，我就把货扔下桥！”
木川说，是师傅碰了你，再说这里也没有医院啊，只有先到了客栈，才能送你去看病啊！
这厮知道以去医院看病为由不能达到目的，就开口说：“你们忙，去不了，给我一千元我自己去看也行！”
木川笑着说：“兄弟，你也太能说了吧！一千元，我们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再说我们辆车的货也才几百元。我们要有一千元，也就不远天远地来省城找这些麻烦了！”
木川又对三轮车师傅说：“你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吧，我们是一毛钱也没有了。你掏钱给人家看病吧！”
三轮车师傅终于开始说话了，他可怜巴巴地对木川说：“我也没有钱，有钱我能干这累人的差事！我今天从早到晚，就送你们这一趟货，钱还没到手里，肚子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咕咕的乱叫哩！”
木川和老大看着三轮车师傅的样子，一时也无话可说。
木川就对着那厮说：“你看师傅也没有钱，我和我大哥身上的钱一路上都让人诓骗完了，就剩兜里的十几元钱了！你看要不先拿着看病吧。”
“十几元能看个求，你是想讹人咋地！”那厮说。说着话，又想伸手拉扯车上的货物。
这下好了，我们还成讹人的恶人了，木川真是笑不出声来了。
木川心想，看来这厮和前面挡道的长毛青年是一伙的，还认为是人家怕了，其实，人家就是故意拖着自己，好让自己和老大分开，他们容易实施各个击破，实施他们的诈骗术罢了。
木川看这厮不好说，就和老大护着车上的货慢慢推着车子走，一边走一边谈，这厮一看不行，开始动手扯车子上绑货物的绳子，木川急忙拉住他的手说：“兄弟，不要胡来！你要么拿钱看病，要么跟我们一起走，到玉祥门客栈放下货，我借了钱再陪你去医院检查看病！”
说着话，木川和老大又在自己的衣兜中仔细用手摸小钱，木川摸来摸去，就剩昨天学校报的几百元差旅补贴了，木川琢磨着也不敢拿出手。老大还是摸到了几张零钱，他先拿出两张十元的钞票，递给木川说：“就剩这些了，一路上钱都让这些哈怂折腾完了。”
木川拿着钱，对着那厮说：“就剩这么多了，你看咋样！”
那厮说：“太少，你再加些！”
木川听了那厮的话，知道到火候了，就跑到前边的三轮车师傅面前借钱，师傅全身几个兜子摸个遍，最后弯腰从袜子里掏出折叠一起的一张十元钱给了木川。
木川接过十元钱，走到那厮面前，对着那厮说：“你都看见了，都一伙穷人，就凑这三十元钱了！”
说着话，木川把三十元钱放在那厮的手心里。那厮借过钱，站一边在手中摔打着几张人民币，嘴里嚅嗫着什么。木川急忙让老大和车子先走，自己断后，以防那厮再有什么危险动作。
晚上八点多，木川和老大跟着三轮车终于到了玉祥门客栈。客栈前，一个穿着短打束着腰带，非常干练的汉子看见木川一行过了，主动热情上前和老大打招呼，老大对木川说他是客栈掌柜老陈，木川和掌柜互相打过招呼，老陈看着老大和木川灰头土脸的样子，急忙问老大出了什么事……
憋屈了一天，老大终于见到了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他激动地向老陈又说又比划着自己一天的经历，掌柜大概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他几步走到正在卸货的两个三轮车师傅面前，大骂道：“你们两个哈怂，这事是咋干的？难道不知道那条路上有狗吗！你两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以后就不要接送我店的客人了，今天的运输费就别想要了！”
老陈训斥完两个蹬三轮的师傅，又对老大说：“大哥，这两个哈怂的钱就不要给了！卸完货，我就让他们走人。”
两个师傅仍然是骂不还口，低着头闷着声卸完货，就抱着头圪蹴在一边，等老大给他们搬运费。老大感觉心里憋屈，坐一边也不理这两个师傅，和木川喝茶解闷。
木川轻声对老大说：“今天这事邪乎，咋也没有什么经验。这两个师傅都是乡下人，怪可怜的，为咋忙乎了大半天，你把他们的辛苦钱给了算了！”
老大不吭声，喝了一会茶，从内衣兜里掏出一百元，他也不看圪蹴一边的两个师傅，说了声：“给钱！”
听见老大的话，又看见老大手里拿着一张百元大钞，两个师傅就急忙起身满身找零钱。每人运费三十元，刨去木川借的十元钱，还要退三十给老大。木川看见一个师傅又在自己脚上的袜子里面找，就说了声：“上面有钱么！”
师傅知道木川的意思，一个师傅转过身松带宽衣，从贴身的内裤兜里摸出三十元零钱递了过来，木川笑着对老大说：“还不如袜子中的哩！”
老大黑着脸接了零钱。对木川说：“走，到外面把这给吃球算了！”
已经是深秋了，省城街道上稀稀拉拉地落了许多树叶。“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这是历史的长安秋天，如今省城长安的秋夜仍然燥热。木川和老大躺在玉祥门旁的小宾馆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闭上眼睛，白天的事在眼前如同电影演个不停。
小客栈窗外，一弯清月挂在湛蓝的夜空，月光洒在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叶上，斑驳的影子落在寂静的人行道和街道上。
轰隆隆，一辆狂奔的摩托车声撞进了客栈的窗户，木川转过头对依然叹气的老大说：“老大，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几个小时的车程……”
听不见老大搭话，木川接着说“咋们今天遇上的这事，也太蹊跷了！其实，你早上喊我起床时咋今天的奇葩经历就开始了，我当时在梦中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几个穿黑制服的人追我，我醒来惊出一身水，一路上也没敢给你说这些，怕对咋们今天的进货不利。”
木川听见老大在黑暗中叹息了一声，就继续说：“我上大学时，看过一些心里专家对于梦境的分析，其中有一种说法认为梦有预见性。分析者举例说，美国总统林肯有一天晚上梦见白宫里有人哭，他循着声音走去，发现在白宫的大厅中摆着一副棺材。第二天吃早饭，林肯把自己晚上的梦就告诉了妻子。几天后，林肯就被枪杀了。专家认为有些梦不能说。我早上梦见的就和咋两今天碰见的两个黑警察一样一样的。”
黑暗中，老大终于说话了，他说：“有些事，就是这样，要发生谁也挡不住，好像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昨天碰见你回学校了，刚好，我星期一没有课，就想帮着你大嫂进回货。心想有你帮忙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就不会有差池。本来，过几天你大嫂和要其他几个人要一起来进货，听了我的想法，她说进货还要耽搁一两天生意，就同意了我的想法。这不，不该挣的钱，装在兜里也要被人抢走！怕是她这两天辛苦赚的几个钱也全让这些哈怂折腾走了。”
老大说话时愤怒的样子仿佛那几个哈怂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说到鞋的事，老大说：“做生意的商家一个都比一个猴精，咋想用少的钱进好质量的鞋多卖钱，这些人就利用你的心理来哄骗你。这些马仔也就是一个帮凶，他们年轻不怕事，不像那些要脸心又黑的老板。常常是马仔们针对进货的人相互配合，互敲边鼓，用质量好的鞋订货，用质量一般的鞋供货，和老板一起分利。‘挂羊头卖狗肉’这是他们这些人常用的手段。我也是一时给忙的昏了头忘记了，让这些哈怂给算计了。当时心只想着这些鞋准能卖个好价钱，再说咋两个人哩，他们也不敢欺负咋、不能胡来么，谁想还是被这些哈怂给坑了。”
说完这些话，老大长出一口气，仿佛一天的不快随着这口气烟消云散了。
老大翻个身讪笑着说：“老话说的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咋弟兄两今天遇上这些不讲理的人就没法说。”
老大叹口气，接着说“说句实话，我仔细算算咋进的鞋价格上也不吃亏。回去还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静下心来想想，就咋出的价钱确实也进不了人家那么质量好的鞋么！”
木川感觉老大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不少，也笑着说：“只要这些鞋价钱上不吃亏，还能让人心里还好受些！毕竟这是咋今天进的最大一宗货。我刚也在想，咋今天的所有的错误就从和这些哈怂纠缠鞋的事情开始的，就是这几个哈怂马仔让咋一步步走上了错误之道么。”
老大接着说：“就是的么！走时，你大嫂还交代说不要叫三轮车，本来按照她的安排咋要叫辆轻卡帮咱送货，谁知那轻卡司机也在那里看咋们热闹，比平时要的价高，硬要八十元一口价不还价。当时，我就想他们可能也是一伙的，也不想让他们这些哈怂事事得逞，心里想叫三轮也能省几十元钱。唉！虽说这一路上赔的钱倒是不太多，关键是一次次遇上这些哈怂让人心里堵的厉害。”
老大翻身下床，拉开灯，端起床头柜的水杯，坐着喝了几口水接着说：“唉！虽说做生意就是为了挣几个钱，但人在外面硬要钱受症也不要人受症！今天，咋两个人，这些哈怂做事也不敢太过分，损失几个钱人没有啥也让我好受多了！”
木川心里想，也是，今天几次和人争吵纠缠都没有动手脚，一个是两个人也让对手心里没有底，也不敢轻易动手；二是他们主要为钱，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谁也就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老大上了趟厕所回来，点了一根烟坐在床边上慢慢地抽着。抽了几口烟，老大说，其实今天咋们遇上的这都不叫事。以前，几个和大嫂一起在百货大楼做生意的几户商家，有次在梁山县三眼桥市场进货，一次就被人坑了上千块。发现后，几个商家一起去找店家退货，结果还被人家叫了几个长毛青年相威胁。大家急红了眼，推搡中眼看就要发生械斗，刚好，商店的大老板从外地进货刚好进门，看到几个人一起推搡争吵就上前劝住。老板听清了双方争吵的其中原委后，就训斥了自己的几个马仔。大老板还主动道了歉，并答应马上换货。
原来啊，这家商店的老板是咋县的乡党。大家交谈中都相互认出了对方，原来两家人老家还住的不远，两人还是从小在一起玩过尿泥的发小。后来，这位发小跟随父母在外地上学后，两个人分开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小孩子变成了青年，但多年发小还是能认得出来。
发小相见，才化解了一场纷争。老板做东邀请大家一起吃了顿饭，酒足饭饱后，老板让人给换了货，就这样大家还成了生意上的朋友。后来，在这位乡党的关照下，只要百货大楼有商家去梁山县三眼桥市场进货，提起和这位乡党的关系，就很少有人再被骗了。这些年，咋县去三眼桥进货的商家也越来越多，这也算大家伙之间相互关照了彼此的生意。
时间长了，有去进货的人听三眼桥市场的其他商家人说，咋这位乡党是三眼桥市场上人见人怕的厉害角色，人人都说他是个狠角色，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听说，三眼桥市场建立之初，靠着他自己能打和不要命的劲儿，硬是把市场上几伙子骗吃骗喝的哈怂给打服了，其他人也被他给镇住了。许多在三眼桥市场上的混混都知道他的厉害，没有人敢在他的生意上胡来。这些年，整个梁山县三眼桥市场，包括本地的空空䶎都没有人敢招惹他，商家们一个个都让他三分。
改革开放后，各地市场发展太快，政府对于市场管理缺乏经验，由于人员和经验的缺乏，对于迅速发展起来的市场一时间就管不过来。市场上商家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质量品质参差不齐，一些下游的商家进货看货必须要有丰富的经验还要眼明心亮，稍不注意就会上当受骗。
老大说，还有一次，百货公司的领导带着自己的老婆搭商家进货的顺风车到省城康复路市场游逛，他和大家约好了返回时集合的时间，看市场上人太多，两人就在市场大门口的小吃摊坐下吃了点东西，准备歇息好了再去市场里逛，顺便给自己买些便宜的衣服鞋袜。
两人吃完饭，刚走到市场门口就被几个长毛青年人围堵起来，两个人吓得不知道咋办。人家威胁说不要呼喊，大家就是想一起做个生意。几个人说着话就把他们推搡到距离市场门口三四十米的墙壁旁，向他两推荐他们包里的商品。这些人说，这是社会很时尚的丝光袜，男女都有，一双一元，很便宜，回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在几个人的威逼下，他们夫妇不得已，用五百元购了一大包所谓的时尚男女丝光袜。打开后发现，这些袜子既没有男的，也没有女的，都是一些没有脚后跟的直筒袜。经理让人帮忙，放在柜台上一双一元原价卖，几年时间都没有卖完。最后，只有自己穿和送人了。
还有几个商家去市场进货，清清楚楚地看见人家交到自己手上的货确实是自己选的商品，但回来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货又被人家调包了。
原来，哪些搞批发的奸商，先热情招待你在柜台上的样品选货，你选好货说好价，等你开票交完了钱，他们就让人把你选的质量好的商品从仓库运过来，并一件件给你拿出来让你看清楚后再重新装箱，等你大包小包装好货物准备将货装车时，他们就让旁边几马仔伺机做手脚。
由于批发市场大，人流量多，你选好的货一时无法装车运走，只能把装好的货物封箱放在他们的商店门口附近等运输车辆。马仔们也就在你存放货物的附近早已准备了和你装箱相同的替代品，等你手忙脚乱装车时，他们就让几个伙计一起过来热情帮忙，趁你不注意就把假的商品抱来装你车上，同时，用脚把你选的装好箱的商品踢开一边，等你装完车，你选的大部分好质量的商品就早已让他们用脚在地上划拉到另一边了。这样，你只有回家开箱，才能发现货物被人掉包了。
老大叹了口气说，像康复路和三眼桥这些大市场里搞批发的商家，一般都是让马仔站门口上推荐订货，真正的老板一般都不露面或者就站在外围调度指挥，和你签字开票的都是天天变化的马仔。等你发现后再去找人，人家早就换马仔了，你根本就找不到给你推荐货签字开票的人。这些年百货大楼的商户在省城康复路和梁山县三眼桥进货，许多人都被骗过，几乎每一次进货都有故事发生。有的人损失少点有的损失多，像咋们今天的经历这都不算啥，关键这一次是千准备万小心了，还是着了人家的道。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一天几次被这些哈怂马仔纠缠弄的人心里不舒服么！
原来计划，木川帮老大在康复路进完货，送老大在玉祥门小旅馆住下，木川就要回学校，但一天来的复杂进货经历让木川一时也不敢离开，老大心里难受也不让木川走。两人吃完饭，也无心看古城的夜景，就躺在小旅馆的硬床板上，狠狠骂了几句今天碰到的几拨哈怂，完了，木川就静静地躺着，听老大讲这些年跟大嫂在商场上拼搏经历的故事，不知不觉，古城的月亮已滑向了西边，已经是后半夜了，街道上已经没有人声车声，偶尔的一辆车子驶过，让人感觉到古城深夜的寂静和清冷，木川听到老大已进入梦乡的鼾声，也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一阵阵发沉……
三十多年过去，老大已经退休多年了。如今，他和大嫂在城里乡里两头跑，照顾孙子和老人，大嫂的柜台也早不经营了。出门到省城或者更远的地方，也不用担心路好走不好走，在大街人上也不用担心被人抢，慢慢地，几十年前常常做的噩梦也不见了，如今，梦里学校的人和事常常出现，六间房的几个弟兄，一个个还是那样青春勃发，醒来了还让人激动，想念！
有人说过，梦里常常出现的人和事常常是你最在乎的，也是人生当中影响最深，印象最深的。木川也临近退休了，夜里常常的会梦见自己小时候的小学和小伙伴，常常梦见木川工作了近十年的县中的人和事，有一次，木川在梦中找不到自己住的六间房，在校园里找来找去，看见一些曾经的老师同事，都感觉不好意思，还为自己的忘事感到着急生气。这次，听老大说，六间房早就拆掉了，木川就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梦中再也找不到六间房，这个人生中第一次在公共场所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
老大说，如今交通信息都大大改变，去省城一天能几个来回，大巴、火车、高铁可以随便坐；人人有手机，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就能沟通或者报警。城市管理也科学化人性化了，小商小贩有了固定的场所，就是偶尔有人到大街上卖蔬菜水果，管理人员也是只劝返，不随便收没小商贩的东西。为了方便大家生活，城里还在居民集聚区开辟夜市或者星期天马路市场，方便群众买卖。
如今，北山县城乡镇许多搞经营的商家，也不用起早贪黑担惊受怕的到省城进货，进货网上就能完成，还有一些商家专门配送上门，进货渠道多了，做事省时省力了，和以前相比，现今人的消费量也比以前大的多，但随着网购的大规模开展，商场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经营商场的生意很费心……
这些年，家乡的变化很大，原来全县城只有东西向一条大街，如今东西向变成了三四条，南北有五六条大街，还有许许多多繁华的小街巷，远远望去，校园南面的紫薇山也变了样，原来荒草弥漫的山坡变成了城市公园，夜晚上山坡上的彩灯五彩缤纷，和天上的银河相互辉映，山下面从古公亶父开始的低矮逼仄的街巷房屋不见了，宽敞的街巷从山脚一直延伸到泾河边，街道边一座座高大的居民楼，繁华的街市上人流如织，年年雨季泛滥成灾的泾河滩涂也被个变成蜿蜒美丽的河滩公园，学校西边坑洼不平的体育场被建设成有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等等城市健身广场，广场中间那座近千年的砖塔被整修一新，一层层塔角上的铃铛在风中传出悦耳的铃声，曾经在一个个夏天围着砖塔鸣唱的燕阵、燕云还是那样熟悉，……
取代这个土体育场的体育馆，坐落在新发展的县城东边，一座现代化的大型体育馆成了人们体育活动的中心，这些年还承办过几次全国大型体育赛事……
几十年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目不暇接，变得让许多人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城乡有超市，方便人们的日常生活；处处可网购，天南海北的商品都能购到，特别是人居环境、日常生活的改变，让过来人一个个喜不自胜，赶上一个好时代的幸福让人心存满满地感激……
每一回老家都有不同的感受，家乡这几十年的发展变化太大了。早先的312国道经过最大一次升级改造，路面降低加宽，遇山凿洞，遇水遇涧架桥，人们再也不用在出行时提心吊胆的爬山坡过沟壑了。从2011年开始福银高速通车，这些年又有铁路、高铁让交通方便了很多，过去一天走不完的路如今一两个小时就到了，“扫黄打非”“扫黑除恶”等等社会安全治安，使社会生活环境得到及大地改善。城乡社会生活环境变得越来越好，只要你遵纪守法，不做一夜暴富的美梦，社会上的高回报诱惑、网上的坐着挣大钱等等诈骗的把戏也不能奈何你。
后来，木川和老大又通过几次话，几十年没有见的同事和事情都了解了不少，知道大家都过得不错，天南海北的去工作去生活，有的像木川一样考出去，有的人参加大中城市学校招聘走人，大部分在教育岗位上战斗到退休，然后，跟着孩子出国或者到更大的城市生活，……
木川们两个共同的感觉是社会发展超乎人地想象，木川们一起工作时，吃饭、穿衣到住房就是木川们天天努力的目标，如今，这些早已不是问题，大家把享受生活或者开创生活的新局面作为奋斗目标，住更大的房子，生活在更有品味的社区或者城市乡村，成为许多人的人生追求……
如今，社会发展变化太快了，几年前你刚到过的地方或者认识的人，再次相见后，你会感觉陌生。你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你会感觉一天天物是人非，……
最大的变化还是社会环境，街道变宽变漂亮了，小商小贩有了固定的销售市场，就是偶尔有人在街道边临时摆摊，也看不到被人四处追打，劝离或者引导成了城市执法者更文明的执法方式，看不到街上打斗撕扯的场面，木川也慢慢不做曾经的噩梦，这也解释了“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
老大来电话说，北山县中学的变化很大，教学大楼又新建了好几座，而且实验室、读书馆、游泳馆等等各种功能的教学设施都有了，他们的许多学生如今也成了老师。
木川耳畔响起一首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和老大通话后，他们相互加了微信。
有了闲暇，木川就翻看老大的朋友圈。
微信中，有老大伏案备课、在老家的田野上眺望、有老大和一家人一起欢聚、有含饴弄孙满满幸福的老大，有一张是鬓发苍苍的老大……
木川眼中的老大在时光中变幻着……
照片的背景随着老大的年龄增长也在变化，变得越来越漂亮，老大从英气勃发变成了满头华发，老大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