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险

村子后的小树林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从上游弯弯曲曲穿过山岭，田野，草地，村庄，来到我们村。晌午，太阳高照，清澈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闪闪发光，就像缀满宝石的玉带。

夏天，骄阳似火，白花花的光线射得人们眯着眼。菜园里，青菜的叶子蔫了，紧贴着地面。竹竿架上的丝瓜叶子，没了早上的精神劲，正耷拉着圆圆的叶子。中午，人们不愿待在家里，都喜欢聚在大榕树底下聊天，打扑克牌。孩子们在树荫下，玩石子，捉迷藏，追逐打闹。在榕树下，我们这些大点的男孩们坐不住，心里想着小溪，想着泳游。

我们穿过小树林，踩着松软的沙滩，来到小溪边。溪水干净透明，可以看到浅水里的沙子，还有游动的鱼儿。我们闻到了溪水清凉的水汽，快速脱了衣服，只穿裤衩子，欢呼着，跑着跳着，冲进水里。我冲在前面，刚跑到膝盖深的水，就迫不及待地扑在水里。其他伙伴也跟我一样，扑在水里。我们踩着沙子，一路游向水深点的地方。在小溪里，我们叫着笑着，你泼我，我泼你，忘了夏日的炎热。

上了岸，我们脱下裤衩子使劲拧干，用手拍着水淋淋的头发。弄干头发，穿上衣服，我们说说笑笑回家了。

夏日，炎热，雨多。暴雨一连下了三天，菜园里的瓜菜都泡在水里。雨停了，小树林外边的小溪猛然涨了。小溪边，大人们撒网捕鱼，持竿钓鱼。孩子们在岸边看热闹，捉蝈蝈。中午，闷热，我和满财坐在竹林里聊天，这里清静凉快。

“去小溪游泳吧。”我想到溪水浸润身子，是多么清爽凉快。

“溪水涨，水深。”满财绷紧了脸。

“我们就在浅水泡一泡。”我的皮肤似乎触摸到了溪水。

我们走过小树林，来到小溪边。晌午，闷热，溪边冷清了，只有几个大人在水中草坡上钓鱼，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溪水淹没了广阔的沙滩，哗哗地流着，流得急。小溪水面辽阔，犹如盛满水的巨碗。溪水不再是潺潺流水，是一股有大力量的水在移动，一条巨蟒在爬动似的。

我闻到溪水湿润的味道，就脱了衣服，走进水里。双脚伸进水里，踩着细沙，我感受着溪水的抚摸，沙子的摩挲。在岸上，满财慢慢吞吞地脱着衣服。他看到我已泡在水里，就摆了摆手说，水流得快，不要往外游。

“我学会仰游了，你看。”我看着满财，身子往后躺，背和头浮在水上，手划着水。不好，我脚踩空了。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没用。水似乎长手，在拉着我向深水处。我心里一阵冰凉，身子仰面浮在水上，翻不了身。我侧头看岸边，离满财已一段距离，突然哭起来，喊着：“满财，满财。”岸上，满财抱起衣服，转身跑起来。我看到满财的裤衩子消失在树林里。

我的周围全是水，身子随着水流着，跟混浊的泡沫一样。“妈妈，妈妈。”我仰面朝天大声哭着，喊着。我会流到哪，流去大海？不，大海里有鲸鱼，鲸鱼会吞了我。现在，我的身子下好像有一条大鱼，它正在张着大嘴，要咬我。水推着我，在静静地流着。我看到天空几只鸟儿在飞，它们会飞，真好。“妈妈，妈妈。”我哭着，喊着，喉咙干了，痛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妈妈的身影，她好像就在岸边，在跪着，一只手伸向我这里。她大哭着，在捶着自己的胸。她喊着：“梧儿，我的孩子。”

木棉老师，她带着全班同学，来了。他们在岸上喊着：“马梧同学，马梧同学。”木棉老师抚摸着一个同学的头，那么熟悉，哦，是满财。他头依偎着木棉老师的肩膀，眼泪顺着脸颊躺着。木棉老师，同学们，我想你们，舍不得你们。

一条船出现在我眼前，船头上立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是马大盖，爸爸，我的爸爸。“爸爸，爸爸。”我哭着，喊着，身体浮在水上。“孩子，不用怕，我来了。”爸爸驾驶着小船，快速移来。爸爸的身影是那样高大，那样亲切。

一股浪花拍到脸上，我呛得差点憋气，睁眼一看，周围只是涌动的洪水。我还在漂流，好像躺在巨蟒的背上，身子冰凉冰凉的，似乎在往下沉。“妈妈，爸爸。”我拼劲余力喊着，声音小了。身子在下沉，我拼命拍着双手，手在哆嗦。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一个大人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侧头一看，是一个大人游到我身边。他短头发，嘴角长着一个大黑痣。是我们村子的大黑痣，小孩都这么叫他。心里一阵欣喜，我有救了。“你别怕，不用慌。我扶着你的腋窝，慢慢游回岸上。”大黑痣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托着我的腋窝，一只手划着水。大黑痣稳稳地游着，带着我向岸边靠近。

“大黑痣，你水性真好，救了这小孩。”一个瘦黑的大个子在岸边，弯腰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拉我上了岸。大黑痣上了岸，摸了摸我的头，说是我们村马大盖的儿子。瘦黑大个子，边收鱼竿边说，哦，马大盖就是运沙的那个。大黑痣不知道怎么拿到我的衣服，递给我说，水大，不要出来玩水，危险。我点点头，穿上衣服，就走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觉得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心里空空的，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