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遇

 天蒙蒙亮，鸟儿没有啼叫，在窝里酣睡。榕树下出现了一个影子，手里捏着一本书，在踱步。头一会儿看看校道，一会儿低下想着什么。草丛里的虫儿在“唧唧咯咯”的低吟，长石凳子上没有人坐，正沾着薄薄的露水。

一阵风儿吹来，榕树枝条轻轻摇了摇，幼鸟在巢里“叽叽”了几声，又睡了。校道的灯光打瞌睡，醒了，明亮的光线洒在长石凳子。忽然，校道一边传来一阵“噗呲噗呲”的脚步声，有人来了。阳阳打开书，挡着脸，眼睛在注视着校道那边。那人穿着裙子，腋下夹着一本书，走来了。她，来了。林妹妹，来了。阳阳捧着书，低下头读着，嘴在念，不知道念什么，和尚念经是的。

坐下了，这位女生，林妹妹。阳阳拿着书，走走读读，从女生身边走过。圆嘟嘟的脸，戴着一幅大眼镜，她看了看阳阳，眼睛里满是疑惑。不是林妹妹，她没来，可能没睡醒，再等等。阳阳读者《诗经》“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来这么早，不跟我说一声。”一个女生甜甜的声音。

阳阳猛地抬头，心“砰砰”跳着，喉咙发干，正要说什么，好像什么东西卡住了。定睛一看，一位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女生，剪短头发，正坐在大眼镜旁边。不是林妹妹，她没来。她肯定在生气，为昨天中午的事。是我粗鲁，不懂得调解矛盾。她一定怨我，是我让她难堪，丢脸。阳阳握着书，读着，书的味道如嚼蜡。

雾散了，灯灭了，太阳出来了。阳光为榕树披上了金黄的衣裳。长石凳上，坐着一个人，低着头，在地板上画着什么。其他人陆续走了，阳阳一个人在等着，在想着。榕树上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喜鹊叫声，它们在呼唤，在追逐。一只追着另一只，拍着翅膀，在树枝间飞着，窜着。

阳阳仰头望望榕树，两只喜鹊在枝条上对唱。他想到黎族的少男少女，在农历三月三，都会在河边或山上，深情唱歌，来寻找伴侣。突然，一只喜鹊飞到阳阳头顶的树枝上，一会儿，嗖的一声飞走了。阳阳感觉什么东西掉在手上，暖暖的湿湿的，抬手一看，白白一块，黏黏的，是鸟屎。

阳阳快步走到榕树边，转头看了看周围，没人，手在树皮上蹭了蹭，离开了榕树。

榕树下是一颗颗榕树果子，黄的，褐的，黑的，还有一些白点，那是鸟儿拉的屎。

蓉蓉在宿舍，没有去晨读，心里有疙瘩，食堂一幕犹如染在衣服的墨汁，努力洗了，仍有浅浅的黑色。红红脱掉红色运动服，换上蓝色牛仔裤。

“刚刚，我去榕树下了。”红红看了看蓉蓉，眼里透出笑意。

“去那干嘛，你不是跑步了吗？”蓉蓉脸色严肃。

“老夫子长得壮实。”红红微笑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蓉蓉低下了头。

“食堂的事，我听同学说了。”

“那人神经病。”

“老夫子，真爷们，仗义，痴情。”

“你在胡说什么。”蓉蓉的脸微微泛红。

“今早，我去跑步，经过榕树时，看见班里一个女同学在石凳子读书，顺便跟她坐坐。这时，我看见一个男生捧着书，在认真念着。”

红红有声有色地说，“我来到女同学身边时，这位男生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失望似的低下了头。他应该是在……等你。”

“你个小蹄子，我撕了你的嘴。”蓉蓉伸手要捏红红的脸。

“哈哈！你脸红了。”红红躲开，笑着跑出了宿舍。

蓉蓉站在窗口边，看着外面的草坪，脸热热的，砰砰直跳的心慢慢平静。

早晨，太阳出来。傍晚，太阳落山。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过去，林妹妹一直没有出现。阳阳早早起来，守候在榕树下，一直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她生气了，不会来了。阳阳打开《古文观止》，老朋友般读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读着读着，阳阳心里的狂风暴雨，渐渐平息。

日出日落，一个月在清风明月中走过。大学里正掀起假期打工潮，就是大学生在课后或周六周日，在校外补课，端茶……赚点钱。蓉蓉拨通一个中介公司的电话，对方说，叫她下午一个人来面谈。蓉蓉似乎踩了一朵青云，要立刻飞去。她也有校外短工了。

这天，阴天，正刮着凉风。蓉蓉转了三趟车，来到一栋僻静的楼房，周围没几个人，不远处是一个废品回收站。那里堆着乱七八糟的电器，废纸箱，废铁……蓉蓉看了看楼前的人工河，河里正漂着死老鼠，用过的饭盒，塑料袋。她皱了皱眉毛，停住了脚步。“主人，来电话了”，蓉蓉的手机响了。

“喂，中介公司吗？我来到了楼前了。”蓉蓉的声音好像从旷野传来。

“你走进大楼，顺着楼梯口，走上三楼，我们等你。”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声音沙哑混浊，犹如幽谷里狼的低吼。

蓉蓉握着手机，走向楼梯口。这时，她身后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中等身材。“咚咚咚”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皮鞋碰着水泥板的响声。蓉蓉抬头一看，是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人。他脸上济出僵硬的微笑，手里好像抓着一块布。

“咚—咚—咚”，蓉蓉身后的脚步声在慢慢接近。蓉蓉站住了，向眼前这个胡渣脸露出一丝微笑。

“你要干什么？快跑。”身后喊出一个声音。突然，蓉蓉的一只手被抓住，往后拉。她还没弄清楚什么，就被一只厚实的手拉出了楼梯口。到底发生了什么？蓉蓉定神一看，是他，老夫子，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他干嘛拉着我？

“快跑。”老夫子拉着她的手跑起来。蓉蓉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个胡渣脸拽着一块布追出了楼梯口，追了十几步，忽然停了，往回跑。

“救命，有人贩子。”老夫子拉着蓉蓉的手边跑边喊。

周围路过的人，转头看看他们，微笑着，走了。老夫子，阳阳看到了路人，松开了蓉蓉的手。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人贩子？”蓉蓉弯下腰，喘着气。

“他手里拿着湿布，那上面全是迷魂药。”阳阳呼了一口气。

“那栋楼，那张脸，一看就瘆人。”蓉蓉气缓了些。

“下午，我接中介公司的电话，来到这里，看到你进了楼。我跟上来，想和你打招呼，一看那人，手里抓着湿布，正向你逼近。”

“好险，我看他还真追着我们出了楼梯口。幸好，你喊救命，吓住他了。”

“回去吧，这地方不能呆久。”

“走，走。”蓉蓉直起腰，快步走在前面。

“跑得比我还快。”

两人下了公交车，走进学校大门。校道两边的路灯，正洒下暖和的光芒。

“本人，阳阳。”

“我叫蓉蓉。”

“好久，没看到你在榕树下读书了。”

“前些日子，班里事多，我是班委干部。”

“哦，是领导。”阳阳做了一个军礼。

“学习委员，瞎忙。”蓉蓉莞尔一笑。

夜色阑珊，两人走着说着，肩膀不知不觉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