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柔媚的灯光洒在运动场上,轻轻的,薄薄的,犹如铺上了淡红色的纱巾。“噗呲噗呲”的脚步声在跑道上,有节奏的回荡,这是轻快的舞蹈节拍。飘移的影子,隐隐约约,咋一看,就是一场正在演出的皮影戏。
“跟阳阳相处,怎样?”红红跑着,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就那样,一点浪漫细胞也没有。”蓉蓉的脸拉了下来。
“这周六,叫上阳阳,我们三人去五百里小镇玩玩,听说那里有一个大水库,可以去钓鱼。”红红声音愉悦。
“水库?危险。”蓉蓉耸了耸肩。
“怕什么,你家阳阳不是曾说过,他在家乡大湖里钓鱼,不到半天就一桶鱼。”
“什么我家?他就爱吹牛。”蓉蓉撅起嘴。
“我看阳阳老实,他不会吹牛。”红红语气认真。
“别老提他,土包子一个。”蓉蓉似乎生气了。
“去吧,求你了。你家阳阳钓鱼一把手,游泳也是如鱼儿窜在水里。”红红抓住蓉蓉的手,摇了摇。
“你个小蹄子,当你的闺蜜,是我这辈子的麻烦。”蓉蓉甩开红红的手,快步跑起来。
“我就是一个胶水闺蜜,你别想抠下来。”红红笑着,追上去。
星期六下午,天色灰蒙蒙的,太阳苦着脸,勉强透出淡淡的阳光。风儿轻轻,广阔的水库漾起层层涟漪。五百里小镇远离城市,沉寂偏僻,今天,迎来了三位大学生。三位大学生搭一辆当地人的三轮摩托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小镇不远的水库。三轮摩托车司机接过钱,皱了皱眉,说:“水库水深,不要下水玩。”说完,三轮摩托车“嘟嘟嘟”的开走了,车屁股后留下一溜黑烟。
水库周围乔木耸立,灌木丛生,野草没了成年人的大腿。“咕咕咕”的水鸟声,一起一伏,犹如老妇人在叹气。三位大学生下了土路,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水边。
“这水库,就像密林里的蓝宝石。”红红蹲下身,双手泼着水。
“水深,不要玩水。”蓉蓉轻轻拍了拍红红的肩膀。
“这里水静,没有杂草,适合钓鱼。”阳阳放下手里的大袋子,拿出钓具。
“你就爱玩水,别让怪物给抓了。”蓉蓉看着红红,笑了。
“我还想看看水里的怪物长什么样?”红红泼起高高的水花。
“别弄水响,钓鱼了。”阳阳把穿好鱼钓线抛向水库深处,垂线的一头是米虾味的鱼饵。
“我也要钓鱼。”红红抢了阳阳手里的一把钓竿。这穿好鱼饵的钓竿,是为蓉蓉准备的。
“钓鱼要静,要有耐心。”阳阳备好鱼饵,把鱼竿递给蓉蓉。
“司机说这水库水深。”蓉蓉看着阳阳,脸似乎绷紧了。
“水深,就会钓到大鱼。”阳阳看着水面上的浮标,脸上绽开笑容。
太阳拖着疲惫的脚步,缓缓走向西山。风大了,吹得水面荡起一层层波浪,正扑向岸边。一股股带着腥味的水汽,浸泡着三位大学生。
灌木丛里响起一阵野鸟啼叫,犹如婴儿在哭闹。
“这天,变凉了。”蓉蓉摸了摸肩膀。
“风大,吹来凉凉的水汽。”阳阳盯着浮标,浮标在移动,在一潜一浮。
“波浪荡漾的水库,放眼一看,就像大海。”红红走进水边,望着远处的水平面。
“水深,回来。”蓉蓉喊了一声。
“鱼都给吓跑了。”阳阳看到浮标突然沉下去,他使劲一拉,鱼钩空空的,没有鱼的影子,也没有一点儿鱼饵。
“水,凉爽凉爽的。”红红坐在岸边石块上,脚伸进水里。
风还在吹,似乎在刮,水库里的波浪一层一层的,残兵败将般涌向岸边。那股腥味变得浓了,大雾似的飘向三位大学生。
“这天气,像要刮台风。”阳阳收起一根鱼竿。
“红红,波浪大了。”蓉蓉声音颤动。
“啊,不,救命啊。”红红爬在地上疯狂地趴着地上的草坪。
“怎么了!”阳阳向红红奔去。
“我的脚……”红红还没说完,就像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水里。
“啊,不。”蓉蓉尖叫起来。
阳阳扑向水边,拼命要抓住红红的手。“噗咚”一声,红红露在水面的双手沉入水里。一股股波浪冲向岸边,浪花溅湿了阳阳的脸。阳阳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抹了一下脸,一看,是血,鲜红的血,还暖着。
“不,红红,红红。”蓉蓉跪在岸边喊着,哭着,泪水从通红的眼眶里涌出。
扑通一声,阳阳跳进水里,水手在水里使劲地乱抓,希望抓住红红的手。风儿小了,波浪缓缓荡漾,水面好像挣扎了一番,泄气了。阳阳附近,混着血的波浪慢慢碰着岸边的杂草。
“红红,红红。”阳阳浮在水面,大声喊着,声音随着风儿消失在水库的尽头。
“怎么办?阳阳。”蓉蓉看着阳阳爬上岸。
“报警,赶紧报警。”阳阳从袋子里拿出手机,拨响了电话。
风停了,水静了,夕阳撕开阴云,露出一抹红,仿佛天边一道流血的伤口。
(二)
一阵暴雨过后,大学校园犹如受了洗礼,树叶亮晶晶的,正悄悄滴下晶莹的水珠。
一个月来,每当闭上眼睛,那染红的波浪就会冲过来,劈头盖脸的,呛得阳阳喘不过气来。阳阳常常在睡梦里惊醒,精神也变得焦虑与疲倦。
有一天,同学约阳阳一起去学校游泳馆泳游。泳游,一直是阳阳的喜好。看到泳游池里的水在荡漾,红色的游泳衣在漂移,阳阳突然一阵眩晕。
“不游了。”阳阳似乎惊叫,离开了泳游池。同学在水里,怔了一下,一脸迷惑。
那带着血腥的水,那双在水面乱抓的手,每当进入梦境,就会冲到阳阳的眼前。阳阳总会从噩梦中惊醒,那是红红的双手,她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求救,拼命地挣扎。阳阳扑上去的时候,那双手忽地没入水中。
夜晚,学校榕树下,两个影子依偎在长石凳上,犹如水墨画里两只白鹤。
“都怪我,没有及时发现,没有抓住红红的手。”阳阳声音哽咽。
“当地村民说,是水鬼抓了红红,谁也救不了。”蓉蓉抹了抹眼睛。
“什么水鬼,法医说,看伤口牙印,是水猴子,一种在深水的动物,生性凶猛,力气极大,可以把大汉子拖入水底,溺死。”阳阳眼睛里冒着火。
“我恨自己,不该听她的话,去什么水库钓鱼。”蓉蓉轻轻捶了自己的胸口。
“我在网上查了许多相关资料,水猴子喜欢在夜间出没,一般在深水域袭击独自游泳的人,不会跑到岸边抓人的腿,当时我们还是三人。”阳阳微微摇了摇头。
“你是说抓死红红的,不是水猴子。”蓉蓉瞪大眼睛,看着阳阳。
“我总觉得这只水猴子很怪。”阳阳看着前面的草坪,那草坪似乎水库的水,静得吓人。
“吸人血的水鬼,哪是怪,是残忍。”蓉蓉眼睛闪着火花。
“不,蓉蓉,我的意思是说,这水猴子必不是野生的,似乎是受过驯养的。”阳阳眼神凝重。
“谁胆子这么大,去养这种动物,疯了吗?”蓉蓉说。
“这个人驯养水猴子,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阳阳深深虚了一口气。
“你这是瞎推理,无凭无据的。”蓉蓉显然生气了。
“放暑假,我决定去五百里小镇,暗中调查水库里的水猴子。”阳阳站了起来。
“你疯了,当地人说,水鬼害死了不少人。”
“我没疯……”阳阳走了。
“太危险了。”蓉蓉跟上阳阳。
晚风拂过,榕树枝垂下的须根在摇晃,轻轻的,就像一位老人在捋着自己的长胡须。
(三)
大学放暑假了,阳阳和蓉蓉没有回家。这两位情侣来到五百里小镇,穿过树丛,到了水库边。这个水库,是这样熟悉,这样诡秘。
早晨,阳光灿烂,水面波光粼粼。清风徐来,细小波浪缓缓拍打着岸边的野草。
“阳阳,我有点怕,好像那怪物就在水下偷听着我们的动静。”蓉蓉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不用怕,袋子里有刀。”阳阳打开袋子,掏出一把砍刀,说,“看到这水浪,我好像就看到了红红那双手。”
“那凶恶的水怪,会再来这里吗?”蓉蓉看着阳阳。
“今天不来,我等明天,明天不来,我等后天……一直等到它出现。我不信它不来。”阳阳放回刀,拿出两把钓鱼竿。
“最好钓它上来。”蓉蓉接过阳阳伸过来的鱼竿。
“我们是姜太公钓鱼——水猴子上钩。”阳阳脸上洋溢着笑容。
摆好鱼竿,他们坐下来,眼睛盯着水面,等着鱼儿的上钩?等着那狰狞的鬼脸!
蓉蓉看着眼前这位男朋友,他是大学生,是年轻小伙子,可身上竟散发男子汉气息。红红的不幸,她心里犹如刀割,如火烧,恨不得活活咬碎水鬼。当阳阳提出,暑假住在五百里小镇,彻底找到水猴子。她的心在加速的跳,头皮发麻,脑海里蹦出红红滴着水和血的尸体。暑假前几天,她的心不知不觉平静了,就像榕树扎根在了岩石裂缝里。阳阳,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身子,他的神韵,在渗透进蓉蓉的身体。她不是客厅里花瓶的茉莉花,是一棵成长的榕树,长在野外的榕树。
风大了,浪大了,天也变得阴沉沉的。蓉蓉移动凳子,紧靠着阳阳。那天,也是这种天气,红红在水里挣扎,沉没了。阳阳的脸沉了,手摸了摸袋子里的刀。
“你说,水猴子会出现吗?”蓉蓉的声音颤悠悠的。
“我希望它现在就露出水面。”阳阳脸上挤出冷笑,手掀开袋子。
风呼呼地刮着,浪水在冲着岸边的野草,水汽弥漫了周围。不远处的芦苇伏下身子,好像躲藏着什么。“咕咕咕”的水鸟叫声,似乎在哀号。突然,从灌木里窜出一只动物。阳阳瞬间掏出砍刀,眼睛怒视着前面。原来是一只野鸡,羽毛艳丽,尾巴长长的。它也许受到什么惊扰,跳出来,看到小伙子手里的刀,又闪电般钻进芦苇丛里。
一会儿,风小了,浪缓了,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水库里的水面正闪着金光,一颗颗闪亮的宝石似的。水里的浮标霎时一动,紧着缓缓滑行,又一沉一浮。阳阳知道鱼上钩了,他沉住气,慢慢拉紧钓线。浮标一下子没入水里,没有浮上来。阳阳感到手里的钓线被什么东西拽住似的,在往前拉。他熟练地收回钓线,沉沉的,举高钓竿,啊,一条大鲶鱼,两三斤重。
“好大的鱼啊,这是什么鱼?”蓉蓉的脸上迸出了笑容,刚刚一直绷着脸。
“鲶鱼,这种鱼很狡猾,不好抓,更不容易钓到。”阳阳轻轻地把鱼放在塑料桶里。
突然,灌木丛里传来几声咳嗽声。阳阳立即抬头看了看,想这些天钓鱼,没看见一个人来水库这边啊。
“看,一位大伯。”蓉蓉拍了拍阳阳的肩膀。
前面走来一位大伯,中等身材,身子胖乎乎的,五十来岁,头发斑白。他步履矫健,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抓着鱼竿,在向两位大学上走来。
“年轻人,钓到大鱼了吗?”大伯笑着向阳阳打招呼。
“刚钓了一条大鲶鱼。”蓉蓉抢着说。
“这家伙,我费了好大劲才提上岸。”阳阳扣住鲶鱼的两腮,拎起来。
“鲶鱼极少上钩,小伙子,你运气好。”大伯伸出大拇指。
“大伯,你也常来这里钓鱼吗?”蓉蓉脸上洋溢着微笑。
“好长时间没有来了,今天一来,就遇见了你们,缘分啊。”大伯蹲下身,准备鱼饵。
“放暑假,我们就来五百里小镇旅游,住了些日子。喜欢钓鱼,就选择了水库这里。”阳阳把钓线抛向深水处。
“五百里小镇偏僻,少有外地人来,更不用说旅客了。你们还真有雅兴,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大伯收敛了微笑,直盯着浮标。
“大伯,其实我们也不……”蓉蓉还没说完,手就被阳阳紧抓了一下。
“其实我们也不是没地方玩。去年国庆节,一位同学带我们来这里玩。我们就喜欢上这里的山水,这不,刚放暑假,我们就来到了五百里小镇。”阳阳平静地说,眼睛观察着大伯。大伯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是冷笑。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游山玩水的。我们那年代人上山下村的,手脚都磨出茧了。”大伯转过脸,伸出手掌,笑着说。
“大伯,你是这地方的人吗?”蓉蓉声音清脆,百灵鸟的歌声似的。
“在外面漂泊几十年,近几年才回到家乡,五百里小镇。”大伯的脸上开了花,突然举起鱼竿,是一只大鲳鱼。他娴熟的握紧鱼头,解下鱼钩,笑着说:“老了,回故里,闲着没事,就来水库钓鱼。”
“这是什么鱼?还长着牙齿。”蓉蓉指了指地上跳动的大鱼。
“鲳鱼,这种鱼,性情凶猛,食肉,爱吃各种小鱼。有时候,它们还会咬掉水里野鸭的爪子。”大伯把鲳鱼丢进水桶里,桶里立即响起一阵“呼隆呼隆”的水声。
太阳西斜,淡红色的阳光浮在水面上,像盖了一件薄薄的纱巾。清风拂过,水波粼粼。
“年轻人,回去吧。太阳落山,这里常会有野兽出没。”大伯脸色严肃,正收着鱼竿。
“我们还要待一些日子,还会常来水库钓鱼。”阳阳看了看大伯。大伯的脸似乎蒙上了一层阴云,眉毛皱了皱。
“小伙子,带着小姑娘,离开小镇吧。这水库,有水鬼。”大伯看着阳阳,眼睛就像水库的水,深不可测。
“真有水鬼。大伯,你知道?”蓉蓉好像迷路的人,遇见了向导。
“我是这里的人,生活这里几十年,熟知这里的一草一木。”大伯脸色凝重,接着说:“这些年,水库里突然冒出水鬼,祸害了好些人:当地村民,钓鱼爱好者,游客。前两个月,还抓了一位女大学生,死了。听说,她当时是和两个同伴来钓鱼的。”
顿时,蓉蓉的眼睛湿润。她眼前又浮现了红红挣扎的情景。
“回旅馆,天色将晚。”阳阳轻轻摸了摸蓉蓉的肩膀。
“回家了。”大伯站起来,看着两位大学生说:“年轻人,你们就少来水库这边。听大伯的话,回学校。”
蓉蓉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阳阳跟大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扶着蓉蓉,慢慢走出了灌木丛。远处的山岭,渐渐吞噬了一抹残阳。
(四)
夜晚,慕色悄然降临。偏远的五百里小镇,变得愈加寂静。镇上有一些灯光在闪烁着,那是供游客住的旅馆在开着灯。两位大学生没有睡,在看电视,在聊天。
“不要去水库钓鱼了,大伯也说到了水鬼。”蓉蓉啃着瓜子。
“听大伯的口气,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阳阳在思索着。
“瞎猜,大伯慈眉善目的,没有你想象那么可怕。”蓉蓉瞥了一眼阳阳。
“你心地善良,看谁都是好人。”阳阳看了看蓉蓉。
“就你心眼多,说得自己就是个福尔摩斯。”蓉蓉瞟了瞟阳阳。
“从小,我就发现自己有异于常人的观察力,可以说是读心术。”阳阳眉毛扬了扬。
“你就吹吧。来到这里,你还胡思乱想,什么时候了!”蓉蓉脸色严肃。
“别生气了。今天下午,那个大伯就在暗示,我们不要再来五百里小镇。这里危险,是他所左右的危险。他那脸一闪过的阴冷,告诉我,他是这里极有影响力的人,掌控着这里的一切,包括水鬼,也是水猴子。”阳阳俨然在分析案情。
“你越说越玄乎,越说越离谱。什么阴冷,什么掌控。大伯不过就是个老头,人也慈祥。再说,这里还有警察啊。”蓉蓉据理力争。
“事实证明一切。明早,我们再去水库钓鱼。大伯还会来。”阳阳脸上浮现微笑。
“不信。”
“狼闻到人味,会流着口水来的。”
窗外的路灯朦胧,在有气无力地驱散浓浓的夜色。远处的山岭黑魆魆一片,犹如古代围城的匈奴;又像传说的年兽,正潜伏着,窥视着
这座僻静的小镇。
(五)
早晨,几只翠鸟在水库上空飞巡,在寻找猎物,伺机捕捉冒出水面的鱼儿。突然,一只羽毛鲜艳的翠鸟扑向水面,闪电般离开水,飞起来。这时,它那长喙上嵌着一条鲫鱼。
芦苇叶在轻轻摇晃,毛绒绒的花儿在飘,一把把微型降落伞似的。
“好美的芦苇花啊。”蓉蓉看着手心里的花儿,雪白绒毛一般。
“有脚步声。”阳阳紧握手里的鱼竿。
“什么?”蓉蓉吹飞了洁白的花儿。
“大伯来了。”阳阳盯着芦苇那边。
一阵咳嗽声,大伯出现了。他一只手抓着鱼竿,一只手拎着水桶。看到两位大学生,他笑了,笑得那么爽朗。
“你们这么早就来水库钓鱼了,钓到大鱼了吗?”大伯选了挨近的一块地蹲下,准备渔具。
“大伯,你也有空钓鱼?”蓉蓉嘴角上扬。
“老了,在家没事干,闲着就出来钓鱼。”大伯把钓线抛到水里。
“昨天,听了大伯的话,我想回去,可蓉蓉说,她喜欢这里的山水,要多玩几天。”阳阳向蓉蓉挤了挤眼。蓉蓉瞪了阳阳一眼,没有说话。
“听大伯的劝告,早点回家。你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碰到什么猛兽,怎办?”大伯突然把钓线一拉,举起鱼竿。一条大鲤鱼,在甩着尾巴挣扎。
“水猴子,可能就在水下听着我们的说话。”大伯嘴巴咧开。
“大伯说的在理,我们回去吧。”阳阳收拾鱼竿,还没钓到一条鱼。
“大伯,你也不要钓鱼了。一个老人在这里,危险。”蓉蓉劝大伯。
“我熟悉这里,了解水猴子的习性,它伤不了我。”大伯摆了摆手。
蓉蓉本就不想在这里钓鱼,心里总是抹不掉那个影子。水猴子就像魔鬼般,在张牙舞爪。可她想不明白的是,阳阳为什么撒谎说,是她想留在小镇?为什么阳阳刚刚听了大伯的话,就赶紧收了鱼竿,要回去?阳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穿过茂密的芦苇,走进树林,阳阳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看后面。
“怎么不走了?”蓉蓉语气不耐烦。
“不要说话,跟我走。”阳阳把钓具藏在葳蕤的草丛中,站起来抓着蓉蓉的手,往水库那边走。
“你要干什么?”蓉蓉声音低而急。
“真相,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真相。”阳阳牵着蓉蓉的手,边走边观察周围。
阳阳带着蓉蓉悄悄钻过小树林,躲在一个杂草繁茂的小土坡后面。
“注意看芦苇丛里那边。”阳阳小声地说。
一阵风拂过,前面的芦苇叶摇摆着,就像在跳舞。
“大伯……”蓉蓉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嘴。她紧闭嘴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她想,大伯怎么也跟着回去了?难道他也怕水猴子?
大伯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握着鱼竿,从芦苇丛里走出来。他走着,微笑着,嘴里在哼着小曲。穿过浓密的野草,来到树林,他没有沿着小路走出去,竟往密林深处走去。
“悄悄跟上。”阳阳站起来,带着蓉蓉爬过小土坡,远远跟着大伯。
“他会去哪?”
“不知道,跟着,就会发现。”阳阳走一会儿,便拉着蓉蓉闪在大树后面,一会儿,走出来,紧跟着大伯。
前面的大伯走走停停,偶尔转身看看后面,似乎害怕有人跟踪。钻出密林,大伯来到水库的另一边。这里野草密如长发,没过大人的肚子眼。大伯踩出一条小路,钻进水边的芦苇丛里。两位大学生是走走藏藏,观察着大伯的一举一动。
“咕咕咕”芦苇丛里传来一阵声音。阳阳侧耳倾听,脸瞬间绽开笑容。
“再走进,藏在芦苇底下。”阳阳牵着蓉蓉的手,轻轻溜进芦苇丛,猫在纤长厚密的芦苇底下。他们清楚地看到大伯在水边,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忽然,芦苇猛烈摇晃,一阵风呼呼刮过,是从水里吹来的。阳阳闻到一股腥味,好熟悉的腥味。
水库里,层层波浪在荡漾,在缓缓拍打着岸边的青草。大伯两手放在嘴边,拢成喇叭样子,不断地发出“咕咕咕”的响声。阳阳看着眼前这位老人的背影,想到小时候爷爷喂鸡时,总爱把手放在嘴边,呼唤四面八方的鸡儿回来。
“哗哗哗”的波浪冲刷着岸边,“咕咕咕”头发斑白的老人在召唤着。
奇怪,水里冒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圆球,似乎长着短毛,竟然还有眼睛,在闪闪发亮。阳阳的眼睛如火眼金睛,在注视着水面,心在砰砰直跳。
那个球状头,犹如大乌龟的头,伸出水面,缓缓飘移到岸边。头的两边浮出两个前腿,退下有爪子,爪子正抓住野草,爬上来。是水猴子,它整个身子慢慢移上了岸。身子上的长着短毛,湿漉漉的。那四条长腿,分别露出三根白皙的爪子,就像刚铸似的,正闪着光。阳阳在电脑上查了上百张水猴子的图片,确定眼前这只水里动物,就是水猴子。
蓉蓉两眼圆睁,双手捂着嘴巴,身子在抖动。阳阳轻轻搂着蓉蓉,给她传递勇气与安慰。蓉蓉的眼睛润湿了,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她也上网查过水鬼,前面这只水淋淋的畜牲,就是水鬼。
“咕咕咕”大伯边哼着,边给水猴子喂刚刚钓的鱼。水猴子伸出白骨似的前爪,撕开鱼的肉,嘴巴紧贴着滴血的鱼肉,拼命地吸着,狗仔吮吸母狗奶头般。大伯蹲下身子,轻轻捋着水猴子的短毛,仿佛在抚摸孩子的头发。他脸上充溢着笑容,上下片嘴唇在念念有词。
“回去吧。”阳阳在蓉蓉的耳边低声说。
阳阳扶着蓉蓉的肩膀,悄悄离开了芦苇丛。
晌午,骄阳似火,五百里小镇一片寂静。人们都待在家里避暑,不愿走出家门。旅馆的外墙瓷砖在直射的光线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红红是被那只水猴子,不,是人面兽心的老伯杀的。”蓉蓉拍了一下桌子,眼睛喷出火焰似的说:“报警,赶紧报警,不要放走了杀人犯。”
“我们证据不足。警察要是来了,那老狐狸会说,他没有养水猴子。再说,养水猴子,也不能说是杀人犯啊。”阳阳看着窗外的山岭。远处的山岭,远看就像起伏的土坡,可走进里面,就是山里雾里,容易迷了方向。那迷一般的老伯,就像这一座座连绵的山岭。
“那怎么办?得帮红红抓住凶手。”蓉蓉眼睛里满是仇恨。
“我要杀死水猴子,继续跟踪老狐狸,找出他的罪行和证据。”阳阳紧紧捏着窗框,似乎要捏碎铁框。
“太危险,那老伯看起来很可怕。”蓉蓉摆了摆手。
“现在,他是黑暗世界里的人,是魔鬼,最怕光。我们在阳光里,怕什么。”阳阳抬头望了望当空的太阳。炽热的太阳仿佛要烤焦山岭上的树林,那片神秘的树林。
(六)
清晨,太阳从远处的山岭露出圆圆的脸蛋,就像刚喝了酒,红通通的。太阳醉醺醺的,在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岭,在看着五百里小镇。
阳阳和蓉蓉没有去钓鱼,他们正从旅馆走出来。暖和的阳光轻轻抚摸着他们的脸,犹如酥软的棉花絮拂过似的。
“旅馆一楼,不是有早餐吗?”蓉蓉疑惑地看着阳阳。
“今早,就找家街道小店吃早餐。”阳阳的脸,跟阳光一样灿烂。
“何必这么麻烦,外面小店不卫生。”蓉蓉脚步迟疑。
“走吧,相信我,小店有它的好处。”阳阳牵着蓉蓉的手。
在街头十字路口,阳阳停住了脚步,仔细看着前面一家早餐店。这家早餐店,陈旧的门面中透出浓浓的人气,桌椅光滑,显然是顾客多,摩擦光溜了。
“就这家。”阳阳走进去。
“脏啊,你看那些桌椅,油腻。”蓉蓉想往外走,给阳阳拉住了手。
“就今天,以后不来。”阳阳眼睛里满是恳求。
“两位来的早,我们店刚开门,要点什么?”伙计包子脸,堆着满脸肥肉,笑嘻嘻上来打招呼。
“我要拌面,你呢?”阳阳看着蓉蓉,眼里都是爱意。
“馄饨。”蓉蓉掏出纸巾擦了擦桌面。
“好的,两位稍等。”伙计转身走向后面厨房,高声吆喝,“拌面馄饨,各一碗。”
一会儿功夫,伙计平稳地端着个餐板,上面盛着馄饨和拌面,正冒着热气。
“两位慢用。”伙计拿起餐板就要走。
“师傅,我向您打听点事。”阳阳亲切地说。
“问吧,我家虽在乡下,但是来镇上工作很多年了。方圆百里,还是略知一二。”伙计的眼睛笑成一条缝。
“我们刚来到五百里小镇,想钓鱼,听说离小镇不远处有个水库。”阳阳微笑地看着伙计。
“有个大水库,不过不要去那钓鱼。”伙计胖嘟嘟的脸严肃起来。
“为什么?水库里没有鱼?”阳阳故作惊讶。
“以前我和朋友经常去水库钓鱼,这三年来,不敢去那里。”伙计微微摇了摇头,沉思片刻,说,“水库竟然有水怪,害了好些人的性命。前两个月,水怪拽了一位女大学生,沉入深水,没了。”
“这里的政府呢,就不派人下水捕捉吗?”蓉蓉捞起一个馄饨,又放回碗里。
“政府啊,警察啊,渔民啊,捕了三年,就差没抽干水库,结果影都没有。”伙计轻轻叹了口气。
“伙计说的没错。”不知道什么时候近来了一位老爷爷,身材瘦小,短短的头发,已花白。他扯着脸上的皱纹说:“我们镇的大水库,在我是小孩的时候,人们总会在里面网鱼,钓鱼。有一年,我父亲还网住了一只大鳗鱼。鳗鱼很凶,父亲费了好大劲才拉上来。渔网已是破得零七八碎。”
“大爷,您小的时候,水库里有出现过水怪吗?”阳阳看着眼前这位和善的老人。
“没有,从来没有。不过在我中学的时候,水库里发生了不幸的事?”老爷爷脸色凝重。
“什么事?”蓉蓉迫不及待地插嘴。
“我上初二的时候,放假回家,得坐船从水库里经过,才到我们的村子。当时,水库还没围起来,周边村子的路没有开通,人们要到镇上赶集,都是坐船到对岸。”
老爷爷喝了口水,润润喉,接着说:“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星期六傍晚,我坐在船上翘望着村子。这时,一对夫妻吵起架来,吵得很凶。旁边的男孩,十岁上下,哭了,在劝爸妈不要吵架。突然,男孩的妈妈说,不活了。说完,噗咚”一声,男孩妈妈的跳进了水库。男孩爸爸急了,喊着:老婆,老婆。他流着眼泪看着船上的男子汉们,说:我不会水,请帮忙救救我的老婆。但船上的大人们没有一个出来。孩子爸爸慌了,噗咚一声也跳进水里。男孩看着荡漾的水面,哭得让人揪心。我不会游泳,不然会毫无顾忌跳进水里。”
“船上的男人真是冷漠无情。”蓉蓉差点要甩汤匙。
“听老爷爷说完。”阳阳轻轻摸了摸蓉蓉的手。
老爷爷额头的青筋隐隐约约凸出,他喝了两口水,说:“此时,船夫大叔冷冷地说,倒插门,外地人,来了村子岳父家,整天跟岳父岳母吵架,甚至欺负村里的人,就是个怪物。船上的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挖苦跳水的夫妇。男孩蜷缩在船尾,抹着鼻滴眼泪。”
“倒插门在我们这里,就是让人瞧不起。”伙计坐下来,看着老爷爷,点点头。
阳阳知道倒插门,就是男方入赘女方家。这是极少有的,男人结婚,怎能住进外家?
“后来呢,真没有人跳水救人吗?”蓉蓉想追问到底?
“没有,没有啊。第二天白天,警察带领几个村子的村民在水库巡逻,撒网打捞。一直到当天下午,才打捞到。两人肚子胀,浮上来了。”老爷爷眼睛里透出悲哀。
“水库里的水怪,是那对夫妇的冤魂变成的吧。”伙计一副认真的样子。
“不会吧?”蓉蓉脸色煞白。
“师傅吓唬人的。”阳阳握住蓉蓉的手。
“那都四十年前的事了。水怪,这三年才出现的。”老爷爷脸上的皱纹舒展一些。
“老爷爷,现在,您还在村里住吗?”阳阳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住了。在镇上买地盖楼,挨着大旅馆。”老爷爷脸上露出笑容。
“我们是来镇上旅游的,住在大旅馆。您家是那座三层洋楼大院落吧。”阳阳似乎很熟悉。
“是的,要找向导就找我。我对这里熟。”老爷爷笑着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蓉蓉抿嘴笑了,阳阳开朗地笑了,店伙计也嘿嘿的笑了。早晨的阳光悄悄爬进窗户,抚摸着光溜溜的餐桌。这时,早餐店的人影陆续多了。吆喝声,打招呼声,寒暄声,如包子里的馅儿,带着热气,带着香味。
回到旅馆,蓉蓉冲了澡,躺在床上看电视。她觉得这个上午很开心,没有去水库,没有想水鬼的事。阳阳站在窗口望着远处的山岭,在沉思,在凝视。山岭似乎也在凝视着他,相看两沉默。突然,阳阳嘴角扬起微笑,他要看清山岭的真面目。
傍晚,阳阳和蓉蓉来到老爷爷家,挨着大旅馆的三层洋楼。老爷爷很热情,问长问短。一阵寒暄后,阳阳跟老爷爷点明了来意。
“老爷爷,我们发现了水怪,其实是一只水猴子。这只怪物,是一位居心叵测的老伯养的。”阳阳看着老爷爷,眼眶湿润。
“谁?老伯?吃了豹子胆,还是吃了狼心,敢为非作歹。五百里小镇的人们扒了他的皮。”老爷爷咆哮如雷,这是阳阳想不到的。
“那老伯就是个刽子手,养那只怪物,专门害人。”蓉蓉好像找到了包青天,在痛诉杀人犯。
“老爷爷,前两个月,一位女大学生水库遇害的事,您知道吗?”阳阳脸色平静。
“那件事传遍了五百里小镇。”老爷爷神色哀伤。
“女大学生就是我们的同学,叫红红。她被水猴子拖入水的时候,我们在场,我们三个是一起来水库钓鱼的。我们救不了她,心里很痛苦。”阳阳低下了头。
“那你们是怎么看见水猴子的?”老爷爷看着阳阳,眼里满是同情。
阳阳一五一十地讲述,这几天在水库发生的事。
“孩子,你苦了。”老爷爷轻轻拍了拍阳阳的肩膀,说,“你们有情有义,更有胆量。爷爷和你们一起暗察真凶。”
太阳已下山,夜色降临。小镇恢复了静谧,没有晚风,一股燥热烘烤着地面。突然,漆黑的夜空一闪,就像一把利剑划破黑夜。“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七)
拂晓,天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远处的山岭静悄悄,似乎在还在沉睡。水库的树林里,有三个人影在闪动,正在向水库移来。他们是谁?来水库干什么?其实不是别人,他们是老爷爷,阳阳和蓉蓉,来找水猴子,杀了它。老爷爷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子。阳阳手里抓着一把闪亮的劈材刀,还有一个小水桶,水桶里好像有水,在晃着。
芦苇丛就在前面,毛绒绒的芦苇絮正在随风飘扬,就像纷飞的雪花。这些雪花有的飞向树林,有的飘落在草丛里,有的竟飘浮在水面上。
他们三人潜伏在茂密的芦苇丛里,正商量着对策。
“爷爷,等会儿,我去水库边召唤水怪,你握着斧子,躲到后面,截住它的退路。”阳阳俨然足智多谋的军师。
“孩子,这能行吗?那怪物,凶猛,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老爷爷脸上写满了怀疑。
“放心,爷爷,那怪物上了岸,就像我们下了水,没了劲。”阳阳微笑着。
“小心,水怪可怕,那个老伯更可怕。”蓉蓉语气柔和而焦急。
“别怕,我是山村长大的,捕过凶猛的动物。”阳阳拎起小水桶,提起砍刀,轻轻拨开芦苇茎,走向水边。
老爷爷娴熟穿过芦苇丛,就像一只老野猪,悄悄来到水边,蹲身伏在浓密的野草丛里。
“咕咕咕”的声音在水上荡开,飘向远处,阳阳双手拢在嘴边呼唤着。
“这声音怎么这样耳熟,这样令人心惊胆战。哦,是老大伯发出的那种声音。”蓉蓉暗暗佩服阳阳模仿的声音,是那样唯妙唯俏,看不出一丝丝的破绽。
“咕咕咕”的声音在水库里回响,就像深山老林里的野鸟在啼叫,在召唤。突然,风大了,浪高了,一层层的波浪冲刷着岸边的杂草。不远处的水面浮出了一个小圆球,在向岸边飘来。
带着水汽的风刮在阳阳的脸上,他露出了一丝的笑容。阳阳倾斜水桶,桶里流出鲜红的液体,那是血,散发着浓浓的腥味。今早,阳阳趁着雾气未散,赶去猪肉市场,买了几斤的猪血,就为引诱水猴子上钩。风夹着猪血味飘向水库深处,渗进那个小圆球的鼻孔。
小圆球向岸边快速飘来,渐渐地,水怪的身子浮出了水面。阳阳早已躲在芦苇丛里,嘴里仍是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岸边野草丛里,老爷爷一直在注视着水面,当他看到水怪游上岸时,脸色煞白,眼睛一眨也不眨。这不就一只猴子吗?头长得像乌龟,眼睛却像两个窟窿。浑身是毛,正低着水。四对爪子,钢针似的,粗粗的,长长的,令人发怵。老爷爷毕竟经过许多风浪,立刻定了定神,握紧斧子,怒视着眼前这只水怪。他不知道这水里来的怪物,具体叫什么名字。他知道,今天一定要砍死这可恶可怕的怪物。
这只丑陋的水怪,缓缓爬上岸,爬向鲜红的猪血,爬向小水桶。它埋下头,嗅了嗅地上,嗅了嗅了小水桶。忽然,水怪嘴里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草叶上的猪血,很快伸头进水桶里,疯狂地吮吸里面的猪血,还发出“呲呲呲”的声音,犹如水牛在俯下头喝水。
“这畜牲!”老爷爷心里在冒火。他抓紧斧子,轻轻地拨开野草,慢慢地移向畜牲的背后。一步,两步,三步……老爷爷终于来到畜牲的背后。他举起了斧子,就像亮出了尚方宝剑。他双眼在喷火,牙齿咬的“咯嘣咯嘣”响。畜牲发觉什么不对劲似的,停止了吮吸,头向前探了探,又缓缓向后转过来。
“畜牲受死吧。”老爷爷的声音出来,斧子也砍向畜牲的后背。
“噗呲”一声,畜牲的后背裂出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喷出来,溅上老爷爷衣服裤子。畜牲怪叫一声,惊慌地往前爬。
“死猴子,哪里跑。”阳阳从芦苇丛里窜出来,挥动手里的砍刀,劈向水猴子的头。没想到,这水猴子的头竟一晃。刀砍在它的前臂,血“咕咕”的涌出来。
“砍死你这只害人的水猴子。”阳阳举起刀,不停地砍。
“死了。”老爷爷狠狠砍了几斧子,深深呼了口气,放下斧子,抹了抹脸上的血迹。
“终于杀了这该死的水怪,红红的仇报了。”蓉蓉摸着泪水,浑身在颤抖。
“把这该死的畜牲丢到水库里。”老爷爷指着肉泥般的水猴子。
“不,留着有用。”阳阳靠近老爷爷的耳边,嘀咕了一会儿。
老爷爷听完了,点点头,微笑着说:“这主意好,后生可畏。”
“你们在窃窃私语,商量什么啊。”蓉蓉语气里透出焦急和生气。
“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暂时保密。”阳阳看着蓉蓉。
“你们男人,就是不相信女人。”蓉蓉转过脸。
“蓉蓉啊,我们是担心你听了一路胆战心惊。”老爷爷语气温和。
“老爷爷这么一说,我还是不听了。”阳阳轻轻摆了摆手。
爷爷哈哈笑了,阳阳莞尔一笑,蓉蓉红着脸也笑了。
民间的水怪,书中的水猴子,在岸边已是一摊烂泥。阳阳为什么劝住老爷爷,没有清理掉这堆烂肉?阳阳自有自己的道理,老爷爷也从心里赞同。风小了,浪静了,芦苇肃立着,仿佛整装待发的军队。晌午的太阳,热辣辣的,似乎要烤化那堆散发腥味的肉泥。
(八)
骄阳似火,利剑般的光线直射在水面上,闪光耀眼。风儿轻轻摇着芦苇,捉弄着纤长的草叶。
“有人来了。”阳阳的耳朵素来灵敏,他镇定地说,“我们躲到土坡后面的草丛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好。”老爷爷捡起地上的斧子和砍刀,跟着两个年轻人,轻步走去土坡那边。他们刚藏好,芦苇丛里钻出了一个人。那人中等身材,胖乎乎的,头发花白,鼻孔下边一颗大黑痣。
“老伯伯。”蓉蓉差点喊出来。阳阳马上轻轻捂住蓉蓉的嘴,眼睛在观察着老伯伯的一举一动。
一阵风吹过,芦苇在摆动。老伯伯似乎闻到了那股浓浓的腥味,快步走到水边,立刻愣住,蹲下身,看了看那堆烂泥。突然,老伯伯慈祥的脸发生了变化,像变魔术一样,换了一张脸,一张充满杀气的狰狞的脸。他顿时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眼睛里满是怒气、怨气与寒气。他仰天长啸,仿佛一只死了狼崽的母狼。
蓉蓉捂着嘴巴,眼睛里充满恐惧。阳阳显得很平静,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老爷爷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写着惊讶,好像眼前这个人他早就认识了。
水库的波浪大了,在“哗啦哗啦”地拍打着岸边野草。老伯伯,一头发了疯一样的狼,停住了长啸,突然转头看了看杂草丛生的土坡,眼睛里闪着寒光,跟眼镜蛇的眼珠一般,让胆小的人心里发毛。忽然他转身钻进芦苇丛。
“跟上他。”阳阳轻轻碰了一下老爷爷的肩膀。
“哦,不能放过他。”老爷爷似乎从梦中醒来,跟着阳阳和蓉蓉下了土坡,一起钻进芦苇丛。
风小了,浪静了,三个人提着轻轻的脚步,悄悄跟着胖乎乎的老伯。老伯穿出芦苇丛,走进树林,他不是沿着小路走回小镇,而是钻进树林茂密的地方,越走越偏僻。他走了一会儿,也许发觉了什么,转头向后瞅了瞅。阳阳早就料到他会怀疑,在他还没转头之前,就提醒蓉蓉和老爷爷躲到一棵大树背后。
走着,跟着,三个人跟踪老伯来到树林深处,水库靠山的一边。这里,树木阴郁,山岭陡峭,人迹罕至。
“这是小镇的后山,山岩突兀,狐蛇出没,镇里人极少来这里。”老爷爷在阳阳耳边低声说。
“看,山脚上有房子。”阳阳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脚,那里树林稠密。
“他走进那些房子了。”蓉蓉焦急地说。
那个老伯扭头看了看后面,钻进了那排房子。房子是用山石砌成的瓦房,隐秘在山林里,不容易被发现。这些房子建在山里,是用来干嘛的?荒山野岭,住人,是不可能的。
“跟上,看看他要干什么?”蓉蓉催着。
“别急,看,房子上面的大岩石上有人影在晃动。”阳阳冷静地说。
“好像是放哨的,看来这房子里有秘密。”老爷爷摸了摸粗短的头发。
“房子后面是斜坡,那里灌木丛生,隐蔽。我们绕到房子后,看看房子里是什么?”阳阳指了指前方那片茂盛的灌木林。
三个人一前一后,仿佛丛林侦察兵,在偷偷潜到灌木林里。这里,灌木为争得阳光,展开了激烈的生存之战。争到阳光的,长得粗壮。矮小的灌木,为了得到一点阳光制造营养,弯着树干伸向大灌木漏下的小块阳光,咋看就像一个驼背的乞丐,在伸手接受施舍。柔软的藤子,蟒蛇似的缠着大灌木,爬到树梢。灌木林底下,野草从层层的枯叶里钻出来,娇嫩娇嫩的,在微风中颤颤悠悠。
房子耸立在斜坡上,墙是直立的,从斜坡看不到窗子里面。蓉蓉在斜坡灌木林里,阳阳和老爷爷来到了房子墙根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你踩着我的肩膀,从窗子看看。”老爷爷蹲下身。
“不,我年轻,爷爷您踩我肩膀上去。”阳阳也蹲下身子。
“不要推辞,我常年干体力活,身体还是硬朗。”老爷爷扎好马步,瞪大眼睛,意思是说不要再犹豫,快点。
“老爷爷,站稳了。”阳阳踩着老爷爷的肩膀,扶着墙缓缓地站起来,头慢慢地靠近窗户,往里偷偷地看着。
房子是相通的,长长的一排,几十个工人在忙碌着。他们正在摆弄着桌子上的粉状物,细细的,就像面粉。这里,俨然一个加工厂,难道是面粉加工厂?阳阳注视着,沉思者。
“这批的质量怎样?”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厂房里回应。
这声音很熟悉,在哪里听过?阳阳顺声音望去,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是钓鱼的老伯,他终于出现了。
“老板,这批白粉纯度高,销路一定好。”皮鞋,西装,戴着墨镜的中年人脸上有一道刀疤,这时,露出阴深的笑容。
“现在,条子盯得紧,大家得多长只眼睛。”老伯,不,老板摸了摸肉乎乎的鼻子说。
原来这里是毒窝,毒品地下加工厂。那老板,是个毒枭,可恶,可怕啊。阳阳的眼睛满是怒火,脚在颤抖。
“阿豹,我跟你说件事。”老板向戴墨镜的中年人招招手。
阿豹低着头,匆匆走来。老板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突然,阿豹眉毛竖立,脸上的刀疤涨红,低声吼了一句:“这些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自寻死路!”
“我来这里时,总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每次转头却没看见人。”大老板眉毛皱了皱,眼睛在转头,似乎在寻找跟踪的人。
阳阳听了毒枭的话,心里一惊,这老狐狸已经怀疑我们在跟踪。难怪他经常蹲身看看后面。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我得下去,跟老爷爷说一说。
阳阳悄悄从窗边下头,扶着墙轻轻下了老爷爷的肩膀。
“什么情况?”老爷爷直了直腰,搓了搓手掌上的灰土,眼睛看着阳阳。
“这里是个毒窝,那个老伯是老板,毒枭。”阳阳神色慌张,说:“他们似乎发现了我们。”
“不用怕,有爷爷在。”老爷爷轻轻拍了拍胸膛。
蓉蓉发现了什么,脚步慌乱地快步走来。斜枝撩乱她的头发,灌木划破她的裤子,荆棘刺破了她的脚。她快步走着,跑着,来到他们面前,脸色煞白地说:“那边有不少人向这边走来,个个手里拿着家伙。”
阳阳顺着蓉蓉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为首的是刀疤脸中年人,阿豹。他带着十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奔向这边。老爷爷也看到了,他一怔,很快平静下来,口气冷静地说:“来,我们从这边走。”
阳阳和蓉蓉这两位大学生情侣,紧跟老爷爷钻出灌木林,往后山跑去。他们的后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大声呵斥声:“别让他们跑了,一个也不能放了!”
“老爷爷,那群人,疯狗似的紧咬在我们后面。”阳阳牵着蓉蓉的手跑着,额头上大颗的汗珠在滚落下来。
“快了,就在前面,有一个山洞。前些年,我打猎的时候,经常洞里面避风雨,晚了,还在里面烧火住一宿。”老爷爷指了指前方。在密林处,隐隐约约有一个山洞,不仔细看,只看到一片繁茂的野藤。山洞口上挂满了野藤子,仿佛花果山水帘洞,只是洞口没有流水。
三个人一前一后,闪进了洞里。一会儿,那群流氓打手出现在山脚。他们像一群野狗,在嗅着猎物的气味。
“老头,我们发现你们三儿了,快带着那两个娃一起出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不讲情了。”刀疤脸挥着手里的砍刀,在石头上刮出刺耳的响声。
“出来,快点出来!”其他十几个人,摆弄着闪亮亮的砍刀。
太阳渐渐西斜,照进洞里余晖,透出丝丝的凉意。洞里突然变暗了,只听到水滴在岩石上的回音。
“阳阳,天要暗了,我害怕。”蓉蓉紧紧抓着阳阳的手,身子贴着阳阳粗壮的臂膀。
“不用怕,有我在,还有老爷爷。”阳阳轻轻拍了拍蓉蓉的手。
老爷爷手握着斧子,双眼如豹子的眼睛直盯着洞外。
突然,洞里响起几声咳嗽,犹如平静的湖面丢进一块石头。洞里变凉,蓉蓉喉咙发痒,禁不住咳了几声。
“有声音,静一静。”刀疤脸喊了一声。十几个人,木偶一般,全愣住了。
“好像从那片野藤传来的。”一个瘦猴似的打手,指了指前方的野藤。
“说不定,他们就藏在那里。”刀疤脸挥动砍刀,走向山洞。十几个打手,跟着野狗首领似的,走在刀疤脸身后。
“他们来了。”蓉蓉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捂着嘴巴,轻轻咳了两下。阳阳一手搂住蓉蓉,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老爷爷看着洞外,眼睛在冒烟,在燃烧。
“阳阳,你要保护好蓉蓉。这个洞里有暗道,以前,我试着走过。后来,火要灭了,我就走回洞……”老爷爷话没说完,就拿着斧子窜出洞外。
一会儿,洞外传来刀疤脸的喝声:“别跑。兄弟们赶紧追,不要放走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两阵嘈杂的叫喊声,在洞外愈飘愈远,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不一会儿,消失了。
天边,太阳颤悠悠的,犹如一位老人,只看到一抹亮光。洞里朦朦胧胧,似乎巨人的嘴巴,要吞噬这两位大学生情侣。
(九)
“阳阳,我害怕。老爷爷把那群恶匪引走了。我们怎么办?”蓉蓉似乎在抽泣。
“老爷爷说,洞里有暗道,我们可以试试。”阳阳打开了手机电筒。洞里一片亮,果然,有一个暗道口,一个成年人可以直立通过。
“这可能是一个防空洞,战争年代,当地人就跑到洞里躲避炮弹的轰炸。”阳阳举着手机电筒走在前面,蓉蓉抓着阳阳的衣角,紧随其后。
手机电筒的光线在暗道里缓缓前行。两位年轻的恋人,似乎在黑暗的密林里寻找出路。
“你看,这有一个卧室,应该是暗道的哨所。”阳阳照亮了左边的小房间。
“洞里怎么会有哨所?”蓉蓉疑惑不解。
“这个哨所,应该是防御突然攻入洞里的敌人。”
“当地人想的周到。”
“应该是有军事能力的人设计的。”阳阳注视着哨所。
“我们能走出去吗?”蓉蓉语气微微颤抖。
“能,这个暗道,相当于地道。看过《地道战》吧。”
“看过好几回了,地下的洞连着洞,人们还可以在里面生活。日本鬼子也奈何不了。”
“这个山中暗道,以前也可以住人,而且一定有出口。”阳阳口气坚定。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暗道里阴凉阴凉的。”蓉蓉一只手紧抓阳阳的衣角,另一只手摸了摸肩膀。
“我们阴差阳错,竟闯近一个军事密道。这是一个奇异的旅行。”阳阳调侃着。
“这样的旅行,我可不想这样的旅行。瘆人。”蓉蓉转头看了看背后,后面一片漆黑。她立刻转回头,看着手机照亮的地方。
“看,这里很宽敞,应该是仓库,存放粮食和生活用品。”阳阳拿着手机扫了一遍。
“你说,人们住在这里,阴暗潮湿,缺少氧气,怎么能生活?”蓉蓉像遇到一道奥林匹克数学题。
“你错了,看上边。”阳阳把手机电筒照向山洞的顶部。
“啊,星星,山洞里有星星。”蓉蓉惊讶地望着,仿佛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傻啊,看清楚,这个大仓库顶部是通的,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哦,我明白了。顶部的口子,可以采光,可以灌进氧气。这个暗道的设计者真聪明。”蓉蓉语气缓和,就像风刮过的树枝,猛摇了一阵,很快静下来。
手机的亮光在暗道里晃动,似乎在寻找什么。灯光后的身影在观察着前方,他隐隐约约预感地道里还会有奇异的事儿,意想不到的。
“看,左边有一间大房子。”蓉蓉扯了扯阳阳的衣角。
“房子里还有两个木箱子。”阳阳走向房子。
“小心,不要靠近,箱子危险。”蓉蓉往后拉了拉阳阳的衣角。
“这两个木箱子已褪色,边沿的木板已腐烂。我想,这两个木箱子已搁置好多年了。”阳阳慢慢靠近木箱子。
“不要摸箱子,上面有厚厚的灰尘。”蓉蓉有洁癖。
“你别来。箱子没上锁,我打开看看。”蓉蓉正要阻拦,阳阳两手已经抓紧木箱边沿,使劲缓缓打开。
“是金钗,金项链,玉手镯,还有闪亮的翡翠。”阳阳脸上绽开了花似的,说,“这简直就是个聚宝箱。”
“这房子里怎么会有珠宝?”蓉蓉走近来,盯着打开的箱子说:“你不是说这是个军事防控暗道吗?”
“我想是当时哪个富人家,害怕家里财宝被鬼子或军阀抢了,就搬到这里的。”阳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没了战争,他应该把财宝运回家。怎能就留在暗道里?”蓉蓉眉毛皱了皱,说:“难道这个富人家心里有顾忌?”
“我想他是个地主。当时全国解放了,穷苦人民翻了身,当家做主。百姓要找压了他们半辈子的地主,算算账。”阳阳直起身子,说:“我在历史读过,那时全国掀起轰轰烈烈的斗地主运动,那可不是玩牌斗地主。许多地主被推上台上,被批斗,有的还被关进铁笼子里。”
“这地主完全可以在自家院子里,挖个大坑,把财宝埋了。只有天和地才知道。”蓉蓉质疑。
“那时的斗地主运动,红卫兵像野马般涌进地主家,搬啊,砸啊,还要掘地三尺。埋在家里,也不安全。”阳阳摇了摇头。
“那他放在这里,就不怕红卫兵搜出来吗?”
“这地主贼着,他知道这是解放军挖的暗道,是党和人民的地方,干净。红卫兵不可能来这里搜。这叫做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地主就是地主,心眼多。”阳阳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旁边这个木箱子,做工精致,古色古香的。”蓉蓉指了指另一个箱子。
“这应该也藏着财宝。”阳阳打开箱盖子,箱子没有上锁。
“宝石,翡翠,还有金叶子……不,一条大蛇。”蓉蓉不禁惊讶。
“别怕,那是张蛇皮,应该是一条粗壮眼镜蛇换的皮。蛇怎么能钻进箱子里?”阳阳摸了摸下巴。
“也许是有人放在里面的。”蓉蓉猜测。
“我想是箱子的主人——可他为什么把毒蛇放在箱子里?”阳阳在思考。
“他是个养蛇的人。”蓉蓉看了看阳阳。
“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就是箱子的主人故意偷偷把毒蛇藏在箱子里。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有人会撬开锁头,偷箱子里的财宝。所以,他想到了毒蛇。”阳阳嘴角向上翘起来。
“这地主,心眼贼,太毒了。”蓉蓉愤愤不平。
“这财宝,我们得报警,归给国家。”阳阳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走吧,得赶紧出暗道。老爷爷还等着我们救呢。”
“差点耽误了大事。”阳阳举着手机电筒,走在前面。
手机发出的亮光,在暗道里闪烁,犹如苍穹里星星。
“前面,好像躺着一个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迷彩服。”阳阳不禁愣住了,脚步停了。
“暗道里怎么还会有人,莫非是毒窝里人。”蓉蓉声音颤抖。
“别怕,我们慢慢靠近。我们只能从这里走过,没别的路可走了。”阳阳轻轻向前挪移着脚子。
“危险,小心。”蓉蓉牙齿咬着手指头。
“是个中年男人,躺着,不动了……脸色死灰,身体僵硬。”阳阳在山里,见过死人的样子。
“那怎办?”蓉蓉快步走上来,紧贴着阳阳肩膀。
“人没了,便一了百了,终会化为泥土。”阳阳扶着蓉蓉一边手,静静地从尸体旁跨过。
手机的闪光在暗道里,摇摇晃晃似的飘向前方。
“别走那么快,我有些累了。”蓉蓉弯下腰,捂了捂肚子,脸上淌下许些汗珠。
“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将要走出暗道了。”阳阳拉着蓉蓉的手。
“你怎么知道?”蓉蓉挣脱了阳阳的手。
“我感受到了风的吹拂,那是外面吹进来的凉风。在山村,我和小伙伴们钻过山洞,熟悉从山洞外面刮来的风。”阳阳脸上洋溢着笑容。
果然,不大一会儿,山洞前方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亮光。蓉蓉脸上开了花,牵着阳阳的手,反而跑在了前面。这是一只劫后余生般的燕子,冲出铁笼,展翅飞翔。
“你不是很累吗?”
“现在,我全身是劲。”蓉蓉拉着阳阳冲出了洞口。
暗道的出口离小镇很近,只是隔着一块荒坡。蓉蓉看见小镇上已经亮起了灯,一闪一闪的,似乎在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我们得赶紧报警。”阳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嗯!”蓉蓉看着阳阳,眼睛里闪着泪花。
(十)
第二天傍晚,慕色悄悄降临。天边浮出一轮明月,月光朦胧,犹如给五百里小镇蒙上一层薄薄的纱巾。大水库后面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两百多个身着迷彩服的武警,仿佛天兵天将来到。他们是省武警和公安局组成的扫毒雷霆队,在夜色的掩盖下,秘密潜入树林,包围了山里的毒窝。
“老板,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出货了。”刀疤脸指了指前面一包包白色的透明袋子。
“好,很好。”老板摸了摸光亮的额头。
“那个死老头,骨头真硬,死不认那两个学生娃藏在什么地方。”刀疤脸咬牙切齿似的说。
“把他给做了,留着没用,反而夜长梦多。”老板手掌竖着在脖子前一划。
“瘦猴!老鼠!跟我来。”刀疤脸转身招招手。一个身子瘦小的,另一个头尖尖的,紧跟着刀疤脸,急急忙忙走出厂房。
灰蒙蒙的树林里,扫毒武警正有条不紊地向毒窝靠近。清冷的夜色里,偶尔传出一两声鸟的叫声,就像老人的咳嗽。
“大哥,那老头可是我们小镇上有威望的人啊。”瘦猴摸了摸下颚的几绺胡须。
“老板发话了,我能怎办?只怪老头爱关闲事,惹怒了老板。他命该绝。”刀疤脸从腰下掏出了一般匕首。那匕首在淡泊的夜光下,闪着寒光。
“待会儿,我们得做干净点。那老头可是看到我们三个人的脸了。”老鼠眨了眨小眼睛。
“我看,得拿麻袋套住他的头。这样,动起手来,就不顾虑那么多了。”瘦猴看了看刀疤脸。
“还是你小子鬼主意多,难怪大家说,你是从石头里迸出来的。”刀疤脸阴冷的笑了笑。
三个人一路说着,一路走着。大树后的武警看得不清,可听得真真切切。几个武警集中在树底下,商量了一番,轻轻紧随着那三个毒贩身后。
一会儿,三个毒贩疯狗般窜进了藏库里的一间小屋。屋里的灯没有亮,黑魆魆的。
“你们想干什么?”屋里传来老爷爷愤怒的吼叫,还有挣扎的声音。
“老头,安稳点。”瘦猴的声音:“老大,套上了。”
“打开灯。”屋子里的灯亮了。
“你们这群禽兽,在这里干伤天害理的事。”老爷爷的头被套上了麻袋,他狠狠地说,“毒品,害了多少人,多少家庭。你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要升天的人了,嘴还这么臭。”刀疤脸重重拍了一下麻袋里老爷爷的脸。
“大哥,少跟他废话,了结了他。”老鼠尖声喊着。
“砰!”屋子的门重重的砸在地上。六位武警猎豹般冲进来,六个枪口对着三个毒贩。
“咣当”,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
“不许动!”武警的声音犹如雷声轰响。三个毒贩子,惊得脸煞白,双手抱头,缩在一起,就像害怕光亮的老鼠仔。三个武警亮出手铐,将三个毒贩的手转到身后,铐起来。两个武警来到老爷爷身边,一个武警轻轻摘下老爷爷头上的麻袋,另一武警给老爷爷解开绳子。
“老爷爷,您受惊了。”中年武警队长向老爷爷敬了个礼。
“你们是……”老爷爷似乎一头雾水。
“我们是省武警大队的,专门来铲除这个毒窝。”队长轻轻扶住老爷爷,脸上绽开笑容说,“阳阳和蓉蓉已经把你们的事跟我们讲了——你们为国家为人民做一件大好事。”
“阳阳和蓉蓉两个孩子,从山洞里跑出来了!”老爷爷双眼满是泪水,嘴唇激动得在微微颤抖。
“是这两个孩子给我们报的案。”武警队长紧紧握着老爷爷的手。
“队长,我们的抓捕行动很顺利,已经进入毒品黑厂,控制住了所有制毒人员。只是……”
“只是什么?”武警队长瞪大眼看着前来报告情况的部下。
“听黑厂的制毒人员说,老板跑了。”
“跑了?竟跑了大鱼……立即追捕。” 武警队长声音如利剑。
“是的。”部下即将要走。
“队长,我知道那个毒枭往哪里跑了。”老爷爷激动得额头青筋绽出。
“老爷爷,感谢您了。”武警队长一挥手,说,“大家跟老爷爷走。”
外面月光皎洁,树林一片寂静。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十个人跟上我,其他人控制厂子里的毒贩子。”武警队长吩咐一声,带着十个武警队员,跟着老爷爷奔向山洞。
月亮似乎受到了惊吓,脸色煞白,丢下颤悠悠的白光。后山这片树林在月光下,变得愈加幽静,静得吓人。
毒枭大伯,手里抓着一把手枪,正仓惶地穿过一棵棵大树。
“前面有人。”武警队长大喊一声,嘴里迸出一句话,“不要放走了,赶紧追。”
清冷的月光下,身着白色夹克的毒枭,就像一只猖狂逃跑的狐狸,抓开藤蔓,钻进了洞口。
“他躲到洞里了。”老爷爷熟悉这里的地形,眼睛紧跟着前面刚刚的身影。
“包围起来,让他插翅难飞。”队长语气铿锵。
“眼前这个山洞是个防空洞,曾听我父亲说,战争年代,村民和红军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老爷爷摸了摸苍白的胡须,眯眼看着山洞,似乎顿悟了什么,说,“这山洞应该有出口。”
“您这么一说,我想起了阳阳跟我们讲述,他们是从暗道的另一个出口脱险的。”队长拍了一下手掌。
“这就对了,得赶紧派人在暗道出口埋伏,不要让恶人跑了。”老爷爷急了。
“总部,总部,派一队人跟着阳阳,去山洞另一出口埋伏,等待大鱼落网。”队长拿出对讲机,呼叫雷霆扫毒总部。
“收到,收到。”总部回话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
洞口外面已经被十几个武警盯紧。山洞里,毒枭成了翁中鳖。他一手举着枪,一手握着手机,在寻找逃生出口。
“老大伯,放下枪,举手出来,不要负隅顽抗。人民政府会宽待你的。”队长从前来支援的队友手里拿过扩音器,对洞里的毒枭讲话。
洞里一片死寂,洞口仿佛一张恶魔的血口。
“滚你他妈的政府。”毒枭向洞外开了几枪。
“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不要与人民为敌。”队长想从心里上瓦解毒枭的心里防线。
“啪啪啪”几声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平静。
(十一)
夜深了,冷气流悄悄袭击了小镇。镇上变得清静,人们搂着双手,哆哆嗦嗦关了家门,钻进被窝里。小镇外的那片荒坡,似乎在沉睡,只听到蟋蟀的叫声。
“阳阳,你当时怎么发现暗道有出口?”武警中队长,轻轻拍了拍阳阳的肩膀。
“我从小生在山村,爬山穿洞是常有的事。昨天,我们在洞里,一片漆黑。后来,我用手机电筒四处一扫,发现有一个暗道,于是沿着暗道一路走。在暗道里,我看到哨所,寝室,仓库,还有透气洞顶。我知道,这个暗道一定有出口,就一直走。后来,有风吹在脸上,我知道洞口就在前面,再走,终于看到了洞口,还有淡淡的月光。”
“你们很勇敢。”中队长在阳阳眼前竖起了拇指。
“听,暗道里有脚步声。”阳阳竖起了耳朵。
暗道里,传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几声咳嗽声,似乎还有惊恐的叫声。轻纱似的月色,在轻轻颤抖。
“大家,沉住气,做好充分准备。大鱼要上网了。”中队长压低声音,铿锵有力地说。
洞外,野草丛里,大家的眼睛紧盯着洞口。脚步声愈来愈清晰,突然出现了亮光,一晃一晃的,仿佛野外的蓝色磷火。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冲出洞口。
“是他,就是他,大伯,不,制毒老板。”阳阳压着声音,狠狠地说。
“大家打起精神,时刻准备收网,猎物就眼前。”武警中队长嘴对着对讲机,声音低沉有力,犹如夜空里的一颗明星。
毒枭边跑边转头看看,一路狂奔到荒坡来。突然,他站住,弯下腰,一只手撑着大腿,口里喘着粗气。
“收网。”中队长一声令下。十几个身材矫健的武警,如猛虎扑向猎物。
“不许动!不许动!”十几把新式冲锋枪对着毒枭。
“啊!”毒枭惊叫一声,转身一看,身后也有枪。他被包围了,跑不了了。
突然,毒枭眼睛里射出寒光,就像一只绝望的狼,一下子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手指即将扣动枪。
“想死,没那么容易。”声音到,人到,手到。武警中队长早预知毒枭会自杀,抢前一步,迅速拍掉毒枭手里的枪。
“放开我,我的命我作主。”毒枭要奋力挣脱中队长的双臂。
“你应该接受人民的审判。”中队长把毒枭的双手扭到背后,铐上手铐。
“我不服。四十年前,我父母跳在水库里溺水,有谁去救他们?船上好几个大人,没有一个人去救他们。那时候,人民去哪了!”毒枭似乎在哭诉。
“那不是你制毒的理由,你狡辩,给自己的罪恶找理由。”中队长言辞掷地有声。
阳阳看着趴地上的毒枭,想到了红红,还有水库里的鲜血,他的眼睛在冒火,在燃烧。在清冷的月光下,阳阳的眼睛犹如两个火球。孙悟空在遇到妖怪时,火眼金睛会烧起来。
清晨,五百里小镇后山,露出圆圆的太阳,远远望去仿佛母鸡刚下的鸡蛋,水淋淋的,亮晶晶的,这是个金蛋。清风徐徐拂过水面,水库漾起了层层涟漪。薄薄的水汽轻轻的抚着阳阳的脸,他闻到了淡淡的芦苇花幽香。
“凶手终于被抓到,红红也会含笑九泉了。”蓉蓉握着阳阳的手,看着水波粼粼的水库,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
“走吧。”阳阳牵着蓉蓉的手,迎着灿烂的朝阳走上小路,离开大水库。
今早儿,这两位年轻的大学生背着行李,搭上中巴车,静静地离开了五百里小镇,就像他们悄悄的来一样。中巴车掀起的尘埃,在暖和的光线中缓缓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