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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干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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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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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 +《我在等你看日出》

查干路思

那年我刚毕业,坐着绿皮火车返回故乡。大学四年过的像做梦一样,梦醒时发现,命运之神并没有特别的眷顾我们,根本就没有发生奇迹,才明白,大学只是生命的一个驿站,很多人从哪里来又回到那里,我只是其中之一。

绿皮火车是我黄粱美梦的美丽的开始和无奈的结束。所以当我站在阿尔山兴安林场绿皮火车旁边拍摄秋景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毕业那年的回归之旅。

列车上学生很多,灰溜溜地回家的我们变得都很沉默,因为新的生活要开始了,找工作、上班、挣钱、成家立业、养家糊口、奔波忙碌,平凡的一生即将翻开第二幕。悔恨的眼泪只能往心里流,无从着落的感觉是那么的无助,就像心口压着一块无形的石头。

过道那边是商校的一帮小妹妹们在打闹。她们显得那么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从初中考上那个学校,应该都没有超过十七八岁,正是青春期的缘故吧,特别的爱热闹。看着她们充满阳光的笑脸,我冰冷的心也好像渐渐地暖和了许多。过了晚饭时间,她们要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找出加厚的衣服,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拿下行李,对瘦弱的她们来说,那些皮箱或行李够重的了。我起来给她们拿了下来,又帮着她们放了回去。几个小妹妹嘴巴也很甜,一口一个哥哥叫的,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有点用处。

第二天,大家都熟悉了很多。有个女孩儿要去打水,她们叫我跟她们一起打扑克。闲聊中了解到,她们大多是前旗和乌兰浩特市的,只有一个是阿尔山的。自然我就特别注意了阿尔山的那个叫水灵的姑娘。因为我的口袋里有一封写给阿尔山市某领导的推荐信,是我的恩师、师大的一个老乡副校长写的。那是我的救命稻草,因为那时候要留到乌兰浩特市必须缴纳很大数目的城市建设增容费。所以我就跟我的恩师说,我很想去新开发的美丽城市阿尔山,因为那里人少,年轻人的机会多,发展肯定很快。老师也觉得我的想法很对,他说我,这么多年的学生干部,他培养的学管会主席,应该有所作为。

打闹在继续。渐渐地,我的情绪也好了起来。一起吃饭,嗑瓜子,喝茶聊天,打扑克罚站。她们那种无忧无虑的气氛影响了我。心想,回家怎么了?那么多毕业生,有几个能留到呼和浩特的?在地方发展的要是快一点,命运是可以有起色的。这样想着,自然就跟水灵聊得多了一点。我告诉她,回家待一段时间后,就会去阿尔山找工作。什么单位都可以,我要从零开始。水灵妹妹说:“要是去了阿尔山一定要找我,暑假很长,整天待在家里也是很闷的,她会给我当导游,有空一起出去溜达散散心”。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其实BP机也没有的时候。她们家也没有座机。所以我告诉她大概去的时间,那几天我们可以在阿尔山疗养院的门口等对方碰碰运气。她还跟我说起了一个国营旅社的名字。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只是个口头说着玩的,一面之缘,不可能真的去找人家的吧。火车上嘛,说一些客气话是没有有必要相信的。

回到家,正是农忙季节。地里的农活儿好不容易干完了,家里又没钱,我去阿尔山的路费成了大问题。又等了几天,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到四百元给了我。我坐班车到了乌兰浩特在火车站附近住了一宿。第二天上了火车到了阿尔山。说我是兴安盟人,这是第一次到乌兰浩特和阿尔山,我都有点心虚。我首先找到已经在阿尔山人劳局上班的一个内大法律系专科生,是我同学的朋友,叫河山。他宿舍有多余的一张床,可以为我省掉旅馆的费用。他们食堂也可以对外开放,所以买点饭票比街里的饭馆便宜不少。

第二天就见到了阿市国税局副局长赛音哥。他是我学长的同学。赛音哥替我打听市里那个领导的行踪。等到第六天才见到了一面,领导大人看了我的推荐信后还算客气,说:“我党校同学介绍过来的,我一定给你想办法,你回去等几天”。就这么一等,又等了好多天,总是见不到他本人,领导纵然是日理万机,天南海北的飞来飞去。每天河山上班了,我就一个人在他宿舍看书消磨时间。有时候想着工作的事,看书的心情就没有了,晚上都睡不好。现在回想起来,就因为有水灵,美丽的阿尔山才在我心里改变了冰冷的印象。

到阿市的第二周吧,那天中午在赛音哥家里吃的饭。往回走过了桥,正好就路过疗养院的大门。我让河山先走了。自己就在那里瞎逛。突然有个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看是水灵姑娘。她说:“你们师大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讲信用?不是说好了在阿尔山见面吗?你来阿尔山有多少天了?”。我这才想起,我们还有一个约定,她跟我说过河东山坡上的一个国营旅社的名字,因为那时候阿尔山的旅社没有几个。大多都是个人家的简陋房屋。唯独这个旅社是国营的,还像个旅店。

水灵说:“这几天待着没事,每天早晨都都去那个旅社看看,旅社的人都认识她了,一见到她进去,就会抢答说你找的人没有来”。我说:“迟到的事情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现在见到你了,哥也高兴极了,你带我去河边吧,我很想在哈拉哈河边走走”。

天气闷热,我们买了两瓶冰镇阿尔山矿泉水,就散步走到哈拉哈河畔。我还生平第一次看到往北方向流淌的河水。我开玩笑说:“妹妹啊,这哈拉哈河的水清澈见底,就像琼浆玉液一般。阿尔山的水就是好,所以阿尔山的姑娘都像你一样水灵灵的吧?”水灵听了很是高兴,说:“要不我俩就走着去五里泉怎样?那里有不用花钱的冰镇矿泉水呢,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说去就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五里泉。五里泉的水很凉。在矿泉水的瓶子里灌满,一会儿就会喝完。用泉水洗了脸,心想等有了工作,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该有多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河山发现我的心情很好,就纳闷儿,一个劲儿的追问有什么好事?工作的事情有了着落?我笑而不答。

就这天晚上,领导又跟我见了一次面。他说:“你学的是内师大蒙语文专业,阿尔山没有蒙古族学校。我想了很多单位都不需要蒙古语文专业的。你要是学的中文或双语系我马上就能安排就业,虽说阿尔山急需人才,但专业不对口怎么办呢,你再等几天吧”。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人(后来了解到是文体广电局局长)说道:“你会写美术字吗?会议标语什么的,蒙语汉语都行”。我说了大实话:“不会”。就这一句话,把一个很好的机会给失去了。出来后赛音哥说:“阿龙啊,你怎么会就那么死心眼儿呢?美术字那个东西练几天就会入门,你就说你会不就得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继续等。

一夜无眠,早晨醒来浑身难受。好像没有睡过觉一样。喝了一碗粥,无精打采的趴在床上翻书。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水灵。她看到我颓废的窘况,也没问工作的事情,而是说去林子里采野果。到了西南坡的松树林里开始慢慢的找野果。草丛里有很多草莓等野果。她说:“这其实说白了就是野草莓,纯绿色水果呢”。尝一口,微酸亦有点甜,特别的好吃。树林里很凉爽,跑累了在草地上躺下来,看那蓝天白云发愣。松树们变得老高,好像倒下来要压在身上一样。我故作轻松的说:“多么美丽的大自然啊,时间要是停顿了,像童话故事里一样,有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我觉得也很不错”。水灵欢快的笑道:“那今天我俩就不回去了,用这里的松树杈做一个草棚,就像原始人,过几天野外生存体验吧”。

很多年后,当看到热播韩剧匹诺曹的时候,两位主人公在草地上躺着戏耍打闹的那个画面,我自然想到了水灵,韩剧的穿透力都很强,泪流满面那是自然的。

水灵用野草莓编制了一个花环,戴在自己头上问我:“哥你看看,这样是否很像童话人物?”“真的很像,你就是一个童话人物,像你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就应该活在童话世界里才行”。我那时候真的想到了水灵毕业后也会忙着找工作,那时候本科毕业生开始很难有工作,她上的可是初中中专啊,念后本函授还要几年,等你学完了,由于高校扩招的缘故,正式本科生已是满天星辰了。

回来的时候河山看到了水灵,马上就开起玩笑:“我以为龙哥进了树林子是否出什么意外,还担心呢。结果从林子里领出来一个林妹妹?不会是花仙子吧?”

因为有了水灵的陪伴,我的心情慢慢的变的好一点儿。期间在北京留到部队的金永安来到阿尔山度假,因为他姐姐是旅游局局长,我们一起陪伴一些客人转遍了阿尔山的旅游风景区。小面包车很宽敞,大多时候水灵要是家里没事也跟着我们一起游玩。还有几次水灵给她们家石场送午饭,我也是跟着一起去的。水灵她爸开了一个石场,雇佣着几个南方工人,那时候石头不好卖,她们家也并不富裕。回来的路上我开玩笑:我就不找工作了,干脆在你家石头场打石头,要练成一身腱子肉,参加健美比赛。她笑道:我们家石头场不需要秀才,秀才应该有更大的作为,要不然国家白培养你了。

这样白天是好打发了,只有到了晚上才想起找工作的事,辗转难眠。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阿爸说:要是没有希望就回来吧,听说中旗的大学生马上要分配工作了,分到乡下就乡下吧,不怕苦不怕累,干好了自然会有调进城里的那天。我知道这是怕我难受说的,无论如何找不到工作我就不会回家的。

记得有一天,我和水灵到疗养院门口买了几张报纸,还有过期的《读者》和《青年文摘》各一本,就去爬了东山头。水灵经常爬这个山头,显得如履平地。我是师大十项全能运动员,从小也是山村长大的,爬山对我来说是运动会入场前的热身运动。走到半山腰,水灵就撒娇。抓着我的手,让我拉着她走。我问:“要不哥背你走?”我刚说完,她一个箭步跳已经趴在我的背上。小巧玲珑的她也不到九十斤罢了。轻而易举的爬到了山顶。山顶有个凉亭,夏天的缘故,清爽的凉风是那么的惬意。报纸铺好了坐在了上面,看了一会儿刊物,聊了一些人物,话题自然而然的跑到师大和商校。她说师范大学的别名是“吃饭大学”,因为呼市17个高校里,唯独内师大食堂的饭菜特别好吃。还说要是早一点认识我的话,一定会去师大找我,狠狠地吃几顿,让我变成无产阶级。

最后的几天我们形影不离的一起散步。每到哈拉哈河边就会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的看着哈拉哈河水往北潺潺流淌。河水流淌的声音很像一首音乐,让我联想到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钢琴曲《命运》。河边还有个小公园。在草坪上我俩背靠背地坐着看书,一看就是半天。中午铺开两张报纸,榨菜、火腿肠、面包、矿泉水,已经是很丰盛的野餐了。吃起来那么的香。有时候水灵从家里带来糖饼或包子,那就像过节日一样。她用乌拉草编制了一个手镯,给我戴上了。我不会编织那个,怎么编也是不好看,所以约定,以后一定开一个礼品店,那时候她要是能找到我,玉石、玛瑙的手镯随便挑。

事情终于有了结果,领导大人说:“你还是回老家中旗吧,跟家里近点有什么不好?这地方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个穷山恶水。我已经跟中旗的旗长说好了,你去找他吧,可以留到旗一中教书”。我听完后很轻松的说了一句:“那就不麻烦叔叔了,那是我的母校,我的老师们也可以为我争取的,我不想回老家,只是想男孩子应该出去闯一闯。我明天去扎赉特旗看看,谢谢叔叔了”。深深地鞠躬,慢慢的后退,迅速转身,轻轻地关门。就这样关起了走进阿尔山,一个活力四射的,新开放的,边防城市的大门。相对而言,扎赉特旗的工作特别的顺利。讲课、听课、评课、一次性通过。马上就开出了接收函,到盟教育局盖了一个章,我就变成了扎赉特旗民族高中的蒙语文教师。幸亏有了工作,还有水灵,没有让毕业那年的夏天变成黑色的玫瑰。

记得,要从阿尔山回来的头一天晚上,还去过一次水灵的家。是河山骑摩托送我去的。水灵不在家。我留了一个纸条,邀请她第二天早晨爬东山看日出。

我们爬上东山头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出来。早晨的凉亭有点凉风习习的感觉。水灵把头贴在我的胸膛,五里泉的眼泪湿透了衣裳。我轻轻的抱起了她,我想这样她就有点温暖吧。我俩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日出。红红的太阳慢慢升起,融化了心中凄凉的冰块。再见吧,弯弯流淌的音乐--哈拉哈河!再见吧!徐徐东升的太阳--阿尔山市!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美丽善良的姑娘,还有她那清澈见底水灵灵的大眼睛,她是我心中阿尔山形象代言人,公主的气质,活泼开朗天真浪漫的女孩。

十年后,我去过一次阿尔山,阿尔山的变化太大了,就像我们本身的变化一样。山间小城变得更加干净美丽,依然保持着那个秀丽清新的形象。已经当上局长的河山领着我也到过她们家旧址,房子早就拆了。十年的时间过去,很多人和事都有了改变。恩师光荣退休了,我们还一直联系着。后来听说那个领导调到通辽升任了,我一直对他有着感恩的心,因为他考虑的更加周全,因为学了蒙语文专业,那就是我的生存技能,人还是要凭本事活的。那个妹妹就不用说了,她就像我心中永不磨灭的长明灯,总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妹子,你还好吧?你一定要活的幸福哦!

回来后经过几年的努力,我开了一家玉石礼品店,店名叫“水灵时间”。 三楼是卧室,卧室的大窗正对着日出的方向。我一直保持着一个特殊的习惯,每个月一定要有几天看日出。早晨起来后,拉开窗帘,看一会儿日出东方,红轮般的太阳很神奇的能够给人希望和勇气,能够抚平淡淡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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