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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笛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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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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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妇乔红

夜幕的颜色越来越重,高高低低林立的楼群上,各式各样的灯全都亮了起来。夜幕中整个城市变成了灯光的海洋。

在这灯光的海洋里,一个灯的明与灭是微不足道的,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但是每一个灯的明与灭却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当公司办公大楼第十层,常务副总经理高有成带着套间的办公室里的灯光熄灭时,年轻漂亮的档案管理员乔红正与高有成在套间里的床上龙腾凤舞。时而低呻轻吟,时而暴风骤雨,一番风起云涌之后,随着高有成闷闷的一声舒坦的长叹,风停雨歇了,黑暗中的小屋恢复了平静。

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在这里熄灯之后沐雨弄风、欢寻偷乐,而如此这般的起因却是源于另一次的灯熄灯灭。

一年多前的一个晚上,当这个办公大楼第十二层一个房间的灯光熄灭之后,乔红的丈夫王志强走出了办公室,他加班完成了当天的所有工作,骑上电动车下班回家。街道上的路灯早已亮起;高高低低林立的楼群上,也都亮着各式各样的灯;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汽车,汇集成一条条流动着的灯光的河流。

等着志强回家吃饭的妻子乔红,刚和婆婆一起照顾偏瘫在床的公公吃完饭,估计丈夫快该到家了,把饭菜摆上餐桌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志强是独生子,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工作,当时已经是高级工程师,是公司项目的技术主管。妻子乔红是在他上高中的时候父母就给他定下的对象,是老家那个深山小镇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女孩,可惜没有考上大学,志强工作后把她带进了省城,在他公司一个下属单位干临聘工。他们有一个儿子叫乔乔,刚上小学一年级。他们家住着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去年贷款才买下的。父母原本住在农村老家,不想父亲突然患病,几乎要了性命,在县城的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命是保住了,但是落了个半身瘫痪的后遗症,夫妻俩把父母一起接到了省城的家里来住。

就在乔红一家等着志强回家吃饭的时候,市中心灯火辉煌的“揽月楼”大酒店一场宴请刚刚结束。家具公司总经理王有信今天十分开心,举酒三杯,敲定了200万的借款,明天就打款过来,解决了新签的一个大单的前期进料资金,这一单订货完成,粗算下来利润能有五六百万。哈哈哈......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虽然喝了几两茅台,但却没有一点醉意。他满脸欢笑着很客气地送走客人,懒得叫代驾,按了一下遥控钥匙,丰田轿车灯光一闪,他拉开车门坐上去,开车回家。这里离他家不远,他酒后几次开车回家,从没有遇见过查酒驾的。

他有点亢奋地开着车,想尽快回到家里,把今天的好消息告诉妻子。妻子很漂亮,从小鲜衣美食,喜欢名牌衣饰、喜欢在人前炫耀。他喜欢看妻子用崇拜的目光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鼓励,给他一种自信,也给他一种妻子被他征服的喜悦和自豪。他想,妻子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比他还要激动、还要开心。

在这灯光的海洋里,街道上的车流已经过了高峰期,王有信左超右越,一路奔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交通指示灯的绿灯正在闪烁,眼看就要变成黄灯,前面一辆车放慢了速度,他看非机动车道上没人,方向盘轻轻一拨,眼盯着交通指示灯,脚尖轻轻点了一下油门,想冲过去。只听“咔嚓”一声,一个电动车被他撞出十多米远,一个人影重重地摔到了五米开外的沥青路面上。

一场悲惨的万恶的车祸发生了!

噩耗传来,等着志强回家吃饭的一家人一下子乱套了。乔红疯了一样下楼奔向医院,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搞错了......一定搞错了。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医院看到那个被撞的人,强烈地希望那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志强妈妈坐在餐桌前嚎啕大哭:“天呀,这叫我们还咋活呀!”志强爸爸在床上挣扎着想起来,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他在地上继续挣扎着、蠕动着,嘴里嘟囔着:“志强......志强,我去死......我去死吧......”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也不知道挣扎着要干什么。乔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哇哇”大哭,奶奶把他揽在怀里,一起哭着。

乔红跑到医院看到静静地躺着的王志强的遗体时,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希望彻底破灭了。没有看到志强之前寄望奇迹出现的那一腔心念,像气球里的满满的气体鼓胀在心里,使她浑身充满力气不停地奔跑,当这气体一下子泄露之后,气球忽的一下收缩、松弛了。她一下子瘫软下去晕厥了过去。

王有信当天就被公安人员带走了,几个月后他被法院判刑住进了监狱。振翅欲飞的鸿鹄折断了翅膀,他的梦想帝国一瞬间灰飞烟灭。他含着眼泪痛心地告诉妻子:“把厂子卖了吧,把欠人家的钱都还上。”

几个月了,乔红很少下楼。只是儿子每天放学的时候,她会站到小区门口等他,不和任何人说话,就是默默地等。如果儿子晚回来一会,她逢人就问:“看见乔乔没有?看见乔乔没有?”每一次见到儿子,她都上前拥抱住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可怜的儿呀!你爸没了,妈妈不能再没有你了!”然后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回家。儿子是她现在活着的唯一希望和支撑,如果没有儿子,她绝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邻居和同事提着米面和各种蔬菜去看她,她只是木讷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流泪,不管不顾,一任它流,好像没有感到有眼泪流出。

偶尔有一天,乔乔提前放学回来了,背着书包在小区门口转悠。住他楼下的郭阿姨看到了,说:“乔乔,你咋不回家呀,你不知道你妈天天盼着你回家吗?。”乔乔说:“阿姨,我不回去,我等我妈下楼来接我。我妈整天都不下楼,奶奶说她都要闷出病了,每天只有我放学的时候她才会下楼一次,我等着她呢。”郭阿姨抚摸着乔乔的头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说:“好孩子,好懂事的孩子!”

时间慢慢地洗刷着悲伤、稀释着痛苦。几个月后,乔红慢慢从噩梦中醒来,她开始上班了。可她那一点临聘工的工资,要还房贷,要给公公治病买药,要供儿子上学,一家四口人要吃饭穿衣,她把一分钱掰成两瓣也不够用。他找到一个兼职工作,每天下午下班后去一个饭店打工,端盘洗碗,打扫卫生,每天晚上十点多钟才能拖着劳累一天的疲惫的身体回家。

乔红上班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来爱说爱笑的她一下子沉默寡言了,总是不声不响地干活。同事们都很心疼她、可怜她,当着她的面也很少说话,更不嬉笑、玩闹。王姐是她很要好的同事,也是临聘,老公在公司里当部长。她对乔红说:“妹呀,你一天干两份工作时间长了吃不消的呀。你家王工在的时候是技术骨干,没少给公司出力,你可以找找公司的大领导,把你接收成编内职工,这样一个月能多出几千块钱呢。我老公说像你家这种情况应该可以照顾的,以前有过先例的。”乔红很感激地看看王姐说:“我没有文凭,怕是很难。再说了,一个大领导我都不认识,谁会照顾咱呢。”

不过王姐的话还是给乔红提了个醒,给了她一丝希望,她想试试。可是找那个领导呢?都不熟悉呀。他想起了公司的高总-----高有成常务副总经理,他分管业务,志强那个部门一直归他管,平时对志强也很不错,她干临聘工就是高总帮忙给办的。

那是三年前的事,为了笼络人才,公司每年挑选几个有重大贡献、工作优秀的人员,根据个人需要,打破公司规定给予特殊奖励、照顾。一是激励人才,留住人才;二是给其他人树立榜样,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而这优秀不优秀并没有十分明确、具体的标准,作为主管业务的常务副总经理,高有成是很有话语权的。王志强是名牌大学毕业,业务上确实是把好手,高有成让他写了一个申请,自己签完字,董事长、书记也签字同意了,乔红就这样从农村进了省城,成了省城这个有名的国有企业给上五险一金的临聘职工。那时候乔红二十六岁,虽然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但看上去却还是大姑娘一样,大概是经常跟随志强在省城的缘故吧,穿着打扮一点没有山区农村人的土气。微圆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白净、细腻,一头秀发瀑布一样垂在身后。上班的前一天,王志强领着乔红去见高总,当面向恩人表示感谢。高有成一见到乔红,禁不住怦然心动,虽然面不露色,却暗自喜爱在心。他哈哈哈笑着开玩笑说:“没有想到志强找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媳妇,难怪上了大学进了省城工作还不离不弃”。说的乔红当时又尴尬又不好意思,脸上淡淡浮起一抹红晕。但自那以后再没有见过高总。

她犹豫了好几天,有一天终于鼓足勇气敲开了高总办公室的门。高总热情地先给她倒了一杯水,神情有点悲伤地宽慰了她一番,然后问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红忐忐忑忑、惶恐不安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说:“我自己没有文凭,知道提出这要求会让公司为难,可是家里实在困难,想来想去,万不得已才来求您......求您帮忙。”

高总已年近半百,两鬓斑白,戴着眼镜,留着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大背头,很有领导气派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乔红看着,耐心地听她说话,不停地点头,一脸同情的样子。一晃三年过去了,没想到乔红依然天仙一样,而且添了几分成熟少妇的风韵,因为丈夫的意外去世,虽然面容有点憔悴,但却更加楚楚动人,更加让人怜爱。入编公司对普通员工来说是天大的难事,但对他这个手握重权的常务副总经理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心里有数,但没有马上表态。他假装思索了一会,有点为难地说:“公司在编人员都是一本以上学历的人,你学历不高要入编确实很难,没有先例。不过志强生前是为公司做出过贡献的,你家这种情况确实很特殊,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我考虑考虑,看这事怎么运作。我上班时间很忙,这样吧,明天......明天下午下班后你再来找我,我们细说。”

乔红喜出望外,她有点激动地站起来给高总深深鞠了一躬。高总赶紧走过来,很亲切地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憔悴得让人更加心疼、怜爱的美丽的脸庞说:“下班后你来我办公室不太好,到时间我打电话给你,找个茶楼或者咖啡店再详细说吧。”

乔红千恩万谢地退出了高总的办公室。

第二天,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这一家咖啡店上下两层,装修得十分精致讲究。乔红来到前台,问V12包厢在哪里,服务员微笑着向她点一点头说:“您跟我来。”领着她朝楼梯走去。来到二楼,服务员领着乔红顺着走廊往前走,到了尽头,向左一转,有两个包厢,其中一个就是V12,是这咖啡店里最安静的一个地方。乔红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高总到了,赶紧起身把门打开。来的却是一个服务员,手里拿着的一本很精致的菜簿递给她,问道:“您需要什么?”

她不知道该点什么,说:“等一会吧。”

乔红继续坐着等待,她想领导既然约她来谈,事情一定有了眉目,心里充满着希望。她从心里感激着高总,有点后悔没有带点什么礼物来给人家。

过了十几分钟,高总来了,没有服务员引领,直接推门进来了。他把手里拿着的皮包往桌子上一放,顺手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器说:“还没有点东西吧?你想要点什么?”

在他进门的那一刻乔红已经站起来了,她坐立不安地说:“真是麻烦您了高总!我不会点东西,您看需要什么,我去叫服务员来点。”

高总说:“不用去叫,他们会马上来的。”话音未落服务员果然来了。

高总也不看菜簿,对服务员说:“来两杯意大利咖啡、一个果盘、一盘开心果。”

乔红有点呆呆地坐在高总对面,看他熟练地点完东西,这才说:“给您添麻烦了,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您!”

高总说:“这事确实有点难度,临聘转在编,公司规定很严的,尤其是你没有文凭,更加困难。”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分别找董事长、书记私下做了半天工作,他们才勉强同意。不过还要开会研究,集体决策的程序是要走的。只要两个主管同意,会上我会说话的,应该问题不大。”

乔红一颗心嘭嘭跳着,一会提到了嗓子眼,一会又放到了肚子里。听到高总后面的话,她很激动地又一次站起来向高总鞠了一躬说:“我真是遇到贵人了,您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服务员把点的所有东西用一个大盘子端了进来,一样一样轻轻地放到小桌子上,说声“请慢用。”转身关住门走了。

高总坐着笑笑说:“来来来......这是好消息,应该庆贺一下。”说着端起了桌上的咖啡杯。乔红也慌忙端起杯来,两人轻轻碰了一下。高总拿起小匙勺在杯子里慢慢搅了搅咖啡,轻轻咪了一口。乔红也端起杯来浅尝一口。那味道跟她以前喝的完全不一样,苦涩得很,像中药一样,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地咽了下去。

看着她的样子,高总哈哈笑了,她也不好意思地有点羞惭地低头笑了。

接着就是闲聊。说话时高有成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乔红。他那火辣辣的眼神,看的乔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乔红越是这样,高有成越是觉得可爱、可心,像喜欢、欣赏一个什么东西一样,盯着她看。

聊了一会,高有成再三叮嘱入编的事要暂时保密。乔红说:“我会的,我会的。”又再三地感谢。

高有成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帮你忙吗?不是志强在时贡献大,贡献大的人多了。是你让我很喜欢,我是冲着你才帮忙的。你放心,以后你的事我要帮忙到底。”说着说着走过去伸出双臂去抱乔红。

闲聊时乔红已经有了一点预感,心里有点防范。但他这一突然的举动还是让她意外。她像触电了一样,猛一下推开他,腾一下站了起来,稍微镇静了一下,说:“高总,不......不能这样。”

高总没有想到她会拒绝,一下子也很尴尬。无意识地“哦......哦......”了两声说:“那就算了。你可以走了。”

乔红两眼噙着泪水,转身走了出去,快步如飞地离开了咖啡店。

回到家里,她独自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眼泪。此时此刻,她感到自己好无助、好无奈!公公瘫在床上;婆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妈妈前几年就去世了;爸爸原来在镇上的高中当老师,去年又找了一个老伴,靠不多的几个退休工资过活;弟弟已在农村成家,一年四季到处打工,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全家人本来都指望她和志强能帮帮家里,可这千刀万剐的车祸,把全家都给毁了!想起她上高中的时候,人人都夸她水灵、漂亮,全镇几个有头有脸条件好的人家,都托媒人到她家里提亲,可是爸爸谁都没有答应,最后看上了志强。志强是爸爸的学生,学习特别好,爸爸料定他一定能考上大学,将来会有出息。志强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爸爸的期望,也确实对自己很好。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城里的女同学喜欢他,主动追他,但是他没有同意。那女同学不死心,暑假的时候,拉两个同学陪着,说是到他们那里的山上旅游,来到志强家里,那两个同学旁敲侧击地作志强父母的工作。志强父亲也就是现在自己的公公,断然拒绝,说“我们两家定亲都好几年了,人家看上志强是我祖宗几代修下的福分,志强上了大学就给人家退婚,那是陈世美呀,这种丧天良的事我们绝不能做。我不能做,志强也不能做,他要敢做,我打断他的腿!我死给他看!”乔红那个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一辈子要跟定志强,要一辈子孝敬、照顾好他父母。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下午下班后她又去饭店打工。有一桌客人撤了,她去收拾残羹剩饭和盘盘碗碗。她双手捧着高高的一摞碗盘往厨房走,也许是太劳累了,也许是这几天神情有点恍惚,不自觉地手一滑,“啪”的一声一摞碗盘全都摔到了地上,刹那间整个餐厅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都看向了她。她赶紧蹲下身子去捡拾破碎的碗盘。老板几个箭步走过来,用手朝着她的肩膀用力一扒,她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老板对着她气狠狠地说:“这点活都干不好,来混工资呀!以后不要来了。”

“这是怎么了?”

“哎吆!我的衣服。”

“长得怪漂亮,怎么来干这活?”

“这一下亏大了,挣那点钱不够赔老板的。”

轰的一下大厅里议论纷纷,嗡嗡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发蒙。她羞愧得恨不能地上有一条缝钻进去,含着眼泪站起来,低着头一路小跑离开了饭店。

乔红病了。同事和家人都说她是累病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病是因为肚子里憋屈了太多的屈辱,而且无法消散、无处诉说引起的。婆婆在家里侍候着两个病人,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叫孙子乔乔起床,给他做饭,送他下楼看着他走出小区上学,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婆婆时不时会看着墙上志强的照片发呆,一边看一边默默地流泪。

乔红病好之后,有一天婆婆说:“红呀,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想回老家了。”

乔红说:“爸爸病着呢,咱那里缺医少药的,那怎么成呢?”

“他那个病怕是很难治好了,我们回老家养着吧,能活几天算几天。在这里拖累着你,一家人都过不好呀!”婆婆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

乔红一下子也泪如雨下,说:“妈,你就是我亲妈,爸就是我亲爸。志强在我们两个养着你们,志强不在了,我一个人养活你们。不管再难,我都养,咱们一家人绝不能分开。”

婆婆说:“孩子呀,你有这份心意我们就知足了,让我们走吧,你太难了!”乔红说:“妈,你们别走,前几天生病时我想好了一件事,去找公司领导说

说,把我转成编内职工,如果成了,一个月能多挣好几千元。”

婆婆问道:“还能有这种好事?”

乔红说:“我听别人说了,志强在时为公司出过大力,这种情况,公司会破例照顾咱的。”

乔红又去找了高总,主动邀请高总去喝咖啡。

还是那间咖啡屋。两个人一见面,乔红就开始道歉:“高总我对不起您,我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您帮我大忙,怎么感谢您都是应该的,希望您能原谅我!”话音未落就弯腰鞠了一躬。

高有成赶忙伸手扶住她,顺势一把把她揽在怀里。乔红稍微犹豫一下,也伸手轻轻搂着高有成的腰温柔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高有成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声说道:“那天是我有点心急、鲁莽,应该给你考虑时间。不过你是真的让人喜欢。你入编的事我会抓紧办的,放心吧,我会好好爱护你的。”

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屈辱还是激动,乔红哭了,两行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她仰脸看着高有成,泪花里的眼光透着柔弱、可怜、疑惑、激动......

高有成温柔地吻着她的眼泪,然后又吻她的嘴唇。她一动不动,任由那张长满花白胡茬的嘴在自己脸上、嘴上亲吻。

乔红被公司特批入编了,还被调到总部档案室当了资料管理员。

乔红家里的生活开始明显改善,她有点从心里感谢高有成。他们曾经到宾馆开房;也曾经一起到郊外泡温泉;偶尔会趁人们下班,被高有成叫到办公室里,在套间里的床上鸾颠凤倒、沐雨弄风。高有成还经常让他舌舔、口嗦他那东西,每那么一次她都要呕吐半天。

乔红总有一种屈辱、罪恶的感觉。她更加无微不至地伺候公公婆婆、照顾儿子乔乔。看见公公婆婆高兴、儿子开心,她的心里却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她不忍心经常看见家里墙上挂着的志强的照片,偷偷流着眼泪把它摘下,默默地放到了衣柜里。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人间变换的不仅仅是四季轮替,还有人生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经历了两年多的月圆月缺,交通肇事撞死王志强的王有信刑满释放了。在他入狱一年多的时候,妻子就与他离婚了,那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仗着一个漂亮的脸蛋,经不起男人的几次勾引,变卖了王有信的所有家产,跟一个什么老板跑到了外省的一个城市。

王有信走出监狱高大的铁门中间那扇小门,除了孑然一身之外,他已经一无所有。还好,之前做生意的时候他重情义、讲诚信,有几个不错的同行的朋友。他来到一个开家具公司的朋友家里,木工、漆工、销售......什么活都愿意干,只求朋友能给一个吃住的立足之地。朋友知道他的能力,说:“那怎么可以,岂不大材小用、浪费人才。委屈你当我的销售经理吧,工资按业绩提成,有钱咱们一起挣。”

和朋友一起吃过饭,王有信先是理发,后又洗澡,穿上朋友新给买的衣服,顿时焕然一新。他抖擞精神,从头再来。

忽然有一天,王有信来到了乔红家里,大包小包提了一堆东西,进门就跪到了乔红和婆婆跟前。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太让人意外,乔红和婆婆都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王有信跪在地上说道:“我是来赎罪的。那场车祸是我开的车,是我害了你们一家人。我有罪,你们要打就打吧,要骂就骂吧,我绝不还口还手。”

他这一说,乔红和婆婆差不多同时“噗”的一声跌坐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本已差不多平淡了的悲伤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双双眼泪夺眶而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跪在地上的王有信也哭了,他又说道:“我在监狱里住了两年多,老婆也给我离婚了,家产也被她给卷跑了,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我现在唯一愧疚的就是对不起你们一家人,出狱这几个月来,我到处打听你们,后来从法院和派出所知道了你们住在这里,我这才贸然登门,谢罪来了。”

听了这一番话,乔红慢慢地回过了神来,看着面前低头跪着的这个壮实的男人,反倒有了几分不忍心。她悲伤中带着愤恨地抹了抹眼泪说:“你快起来吧,我们受不起你这个样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被那一场祸害的够惨,你也受到法律制裁了,你不欠我们什么,用不着你来谢罪。”

王有信本来想着自己可能被愤怒地赶出家门,可能被哭着臭骂一顿,也可能被狠狠地搧几巴掌,他作好了承受各种可能发生的遭遇的思想准备。没想到乔红会如此心怀大度、知情知理、善解人意,心里多少坦然了一些。他慢慢站起来,挨着乔红婆婆坐下来说:“阿姨,实在对不起您老人家。我现在也没有家了,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现在我还拿不出多少钱来,但是以后我会慢慢补偿您们的,补偿您们一点我心里的愧疚才会少一点,我是真心实意的,不然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不得安宁。”

三个人都流着眼泪哭着。乔红近乎自言自语地说:“谁也不怪,谁也不怪,这大概就是命吧!我们过得还好,用不着你补偿。你以后别再来了,来一次我们会伤心一次,你应该明白吧。”

过了几天,乔红下班回来,正辅导儿子作业,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送快递的。她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反复确认收件人是自己之后,打开一看是儿子心心念念的一支玩具冲锋枪。再仔细看快递上的贴签,原来寄件人是王有信。

这几年很少给儿子买玩具,偶尔买一次也是捡便宜的。乔乔最爱和几个小男孩在小区内的小花园里玩打仗的游戏,小朋友们的玩具,有的是冲锋枪的,有的是狙击枪的,还有拿火箭炮的,乔乔只有一支旧手枪,小朋友们都嫌他的武器不够厉害,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乔乔受着被嫌弃的委屈,几次哭着闹着要妈妈给他买冲锋枪,可是那要差不多200块钱,乔红说啥也舍不得,总是一次次地哄着说给他买,但又总是不买。有一次乔乔闹得很了,乔红忍不住打了他一顿。乔乔委屈地哭着,嘟嘟囔囔地说:“人家都有好武器,他们都嫌弃我、都不给我玩......”乔红觉得真的对不起孩子、委屈了孩子,把乔乔搂在怀里忍不住也哭了起来,说:“咱不给别人比,......咱要好好学习,咱给他们比学习,不跟他们比玩具。”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比孩子还要委屈,哭的比孩子还要伤心。

王有信快递来的冲锋枪,足足有半米长,一扣扳机能发出“咔咔”的响声,枪口处还能闪闪发光,而且可以拆卸,还能折叠。乔乔拿着再也不松手了,跑过来跑过去各种玩着给爷爷、奶奶和妈妈看,开心得不得了,全家人也都露出了笑脸。

当知道是王有信的寄件时,乔红的第一念头是要退回去,但看到乔乔玩得那么开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快件贴签上有寄件人的电话,她想打个电话给王有信,说一声感谢再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寄东西。但他又不想给王有信联系,思来想去,决定保持沉默。

过了大概半个月,乔红又收到了快递,是一袋大米和一袋面粉。寄件人还是王有信。乔红继续沉默。

一晃半年过去了,每个月都能收到王有信快递来的东西,有时候一个月甚至收到两次。全家人都有点过意不去了,乔红也沉默不下去了。她打通王有信的电话,说:“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也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再也不要寄东西来了。”

王有信说:“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这世界上我唯一亏欠的就是你们家了,补偿一点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孩子还小,爷爷又病着,我知道你的艰难,我是个男人,有什么需要帮忙我会尽我全力的。”

乔红有点感动,又推辞不掉,索性随他去吧。

一转眼快过年了。年三十那天,王有信突然到家来了,送了不少年货,还给了乔乔一个一千元的压岁红包。

这半年多来,乔红一家人从心里感受到了王有信的诚意,觉得这人还真是个有情有义有良心的人,反而觉得对人家的长期冷漠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想到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团圆,王有信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于是乔红和婆婆就留他在家里吃年夜饭。王有信犹豫、推辞半天,感到乔红一家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就答应了。

王有信很喜欢乔乔,陪着乔乔各种玩耍。乔乔也很喜欢王有信,“叔叔,叔叔”地叫着,吃完年夜饭还不想让他走。王有信说,等我那天有空,带你去动物园玩,乔乔很认真地和他拉了拉勾。

来来回回,乔红一家人跟王有信越来越熟了。

又一年时间过去了,王有信开始筹划和朋友合作另外开一个家具公司,虽然很忙,但仍然一如既往地照顾着乔红一家,带公公看病,陪乔乔玩耍,还代表乔红到乔乔学校开过家长会,看到家里缺什么就买来送到家里。不知不觉中,他像是这个家的成员之一了。

白天上班忙忙碌碌,每当夜深人静,乔红就会陷入久久的不眠之中。王有信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飘来飘去。她隐隐约约能感到王有信对自己的心意,但想到他是害死丈夫的凶手,想到自己和高有成的关系,不知道自己后半辈子应该怎么办,天天在矛盾、自责、自我屈辱中煎熬着自己。

王有信本来只是想补偿一下自己对乔红一家的亏欠、愧疚,但慢慢的,乔红的美丽、善良、善解人意让他欲罢不能,他总想见到乔红,跟她说话,看着她笑,所以三天两头往乔红家跑。他能够感到乔红已经对他没有仇恨,而且对他有点信任、依托,但是总是觉得自己有罪与人家,不敢轻易表露心声。

有一次王有信和乔红带着乔乔去公园里玩,看着乔红袅娜的身姿、裙角飞扬的风采,他再也压抑不住心的冲动,趁乔乔跑远不在身边,鼓足勇气向乔红表露了心意。

乔红虽然心里也盼着他能有一个明确的表示,可当真当他表白之时,却一口回绝了。她说:“不,不可能。”

王有信不知道她和高有成的关系,更不知道她内心的屈辱,以为她还在恋着自己的丈夫,内心深处还在仇恨自己。犹豫了一会安抚道:“你说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别再纠结过去了好不好,我们要为将来好好活着。我是真心的!”

乔红意识到他误解了,说:“不,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不是纠结过去。你人真的很好,我和我们一家人从内心里感谢着你呢。可是我们家的情况你很清楚,我不能拖累你。还有......还有一些事你是不知道的。总之我不适合你......”说着说着她两手捂着脸竟然哭了起来。

王有信说:“不管什么事,都是能够解决的。我们新的家具公司就要开业了,我相信我能养起这个家。只要你不嫌弃我坐过监狱,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后半辈子会过的不错的。你知道吗,我天天想着你,天天想见你,你已经把我的心偷走了!”

乔红不再说话,只是摇着头捂着脸无声地哭。

乔红更加失眠睡不着了。她厌恶高有成兽性发作时的样子,一直承受着自己被作为玩物的下贱、屈辱的煎熬。她经常找各种理由推脱高有成的约会,实在推脱不开时还得强颜欢笑、逢场作戏地应付,任由高有成亵渎自己的身体。每次听到高有成发泄之后舒畅、淫浪的笑声,她心里屈辱地流着血,脸上却不得不符合着笑。她知道这纯粹是一种交易。求人办事,有钱人送礼送钱行贿,她没有钱,只能屈辱地被索要着送上自己年轻、滑润的身体。她更怕事情败漏,真要有那么一天,她会毫不犹豫地跳楼,与其被人的唾沫淹死不如自己干干脆脆了断。可是孩子和公公婆婆怎么办呢?他们还能活下去吗?想着想着泪水就流了出来。她不想再这样无奈地厚颜无耻地继续挣扎了,可又没有解脱的办法。最近王有信一直在她的心里晃荡,丈夫刚去世时她恨不得把这个人千刀万剐,水煮油煎。几年时间过去了,她平静了,不再恨他了,她觉得他也够倒霉的,也被害得不轻。再后来她觉得王有信还真的有良心,也有能力,对自己、对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好、真心实意的喜欢。但她不知道王有信如果知道她和高有成的事会怎么想、怎么做。思来想去,她决定要给高有成有个了断,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高有成又约她见面了,是去一个宾馆。她没有推脱按时赴约。一番亲热、云雨之后,她下定决心、鼓足勇气说:“以后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高有成穿好衣服,正扎领带,听了她这句话后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调侃说:“怎么了?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乔红早就想好了要说的话,“你有老婆孩子,你有家,你娶不了我,就是能娶,我也不会嫁给你。这样偷偷摸摸早晚纸是包不住火的,对你对我都是要命的事......我想找个人嫁了,过正常日子。”

高有成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是找好人了吧?”

“没有。”乔红断然回答。

“你以为我不知道,听说你跟撞死你老公的王有信经常来往,这是真的吧?我真没有想到,他是害你的人,我是帮你、救你的人,你怎么会善恶不分、好歹不知呢?”高有成干脆把话挑明了。

乔红说:“好与坏、善与恶,我心里自然清楚。你帮过我,对我有恩,我不会忘记。可是我也报答你了,报答你好几年了,你不能让我一辈子都这样子吧。”

高有成走过来,双手捧着乔红的脸,很温柔地说:“小红,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你是知道的。你可以结婚,但是不要离开我。这样可以吧?”

乔红把脸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很坚决地说:“不,不可以。”稍一停顿,又说:“你不要再难为我了好吗,你放过我吧!”她的声音近乎于哀求。

高有成有点恼羞成怒地说:“你要想想清楚,我能让你入编,也能找个理由把你开除。再说了,王有信如果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他还会要你吗!”声音虽然不高,但威胁力却很大。

乔红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再婚以后高有成还要继续霸占自己,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冷酷无情地翻脸不认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愣了一会,她一句话不说,腾腾腾迈步走到门口,恨恨地打开房门,出去之后“啪”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上,大步流星而去。

乔红苦苦地思索着,翻来覆去地想,翻来覆去得不到答案。

王有信约她出去吃饭,她闷闷不乐,心思重重。

见她那个样子,王有信很关心地问道:“遇到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说:“没有什么事,就是有点不开心。”

王有信说:“有事千万不要闷在肚里,会闷出病的。说出来我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即使帮不了,也许能给你出个主意什么的。我经历了那么大的打击,不都挺过来了吗。只要活着,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乔红哭了,趴在餐桌上压抑着哭声抽抽泣泣地说:“我不是个好人,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王有信更加心疼更加不解了,坐到她身边,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百般劝说,万般安慰。

乔红也横下了一条心,干脆把事情原委说出来,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吧。

王有信默默地听着,他把乔红搂的越来越紧。听她说完,他沉吟了一会说:“你是被逼的,我理解你的委屈和苦衷。没想到你这么艰难,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都是过来人,把这一页翻篇吧,别再纠结了。不要怕他威胁,大不了把工作辞了不干了,我来养活你,养活你全家人。”

乔红无力地把头靠到了他的胸脯上,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越哭越伤心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抽动。王有信抱着她,轻轻地吻着她的眼泪说:“不哭了,不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把这些告诉我,是相信我、信任我,我不会辜负你的。把工作辞了吧,不在那里上班,不再见他,心里慢慢就干净了。”

乔红要辞职了,这大大出乎高有成意料之外。

“你无情就别怪我不仁了,我要让你好看!让你什么也得不到!”高有成恨恨地咬了咬牙,在心里暗暗地说。

有一天,王有信收到了一个邮件,是一个U盘。他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更不知道U盘的内容,心里疑惑重重。他打包裹贴签上寄件人的电话,号码根本不存在。他料定寄件人的姓名也是假的。

他把U盘插到电脑上,原来是一段淫秽视频。女人是乔红,男人的脸看不清楚。视频显然是剪辑处理过的,乔红舌舔、口嗦男人那个东西的镜头拉得很近、很清晰。有时头发会遮住乔红的脸,男人就用手把她头发撩开,乔红的脸能看的清清楚楚。

王有信赶忙去找乔红。

乔红一看视频就把U盘直接从电脑上拔下来气恨恨地扔到了地上。她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眼说,:“这是高有成办公室的套间,没想到这个色狼偷偷装了摄像头!”接着她又咬牙切齿地说:“我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我要他也不得好死。”她完全乱了方寸。

王有信拥抱着乔红,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不怕,不怕。我在来的路上就想好想明白了,高有成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不让我们在一起,让你没了工作,也得不到我。哼哼......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给我们送来了告他的罪证。”

没过多久,高有成被纪委审查了。后来听说他还有重大经济问题,面临判刑坐牢。

后来,那个公司里,再也没有乔红的消息了。

2022年3月.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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