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酱油”的母爱

我没养过宠物猫，但细致观察过一只流浪猫，对动物在野生状态下的母爱行为感到有趣和叹息。

那是某年春节，我认识了小区里一只其貌不扬的虎斑流浪猫，毛色就像是随意洒上去的酱油，我就给它起名叫“酱油”。比它漂亮得多的流浪猫不少，我不知为何被它吸引，可能是它有点不一样，野性更强的样子，但又显得格外聪明，于是就常拿些食品喂它。

5月份酱油生了一只小猫，其实可能是一窝，其他的不知是不是夭折了，反正我就看到一只，银灰和雪白相间的条纹，非常可爱，我给起了“胡椒”这个名字。

酱油本是挺厉害的，眼露凶光跟别的猫打架时还挺吓人，但对自已的儿子可真是温柔无比，母爱表演令人惊心动魄。胡椒经常被酱油从头到脚地舔，整天干干净净、水光溜滑的；无论酱油在干什么，只要胡椒想吃奶，它立刻卧下，哺乳很长时间也不烦；酱油睡得很甜时，胡椒淘气乱闹，又扑又咬的，它也不生气，顶多挪挪地方；如果有第三者在场，酱油就紧张地盯着，做出战斗的姿态，好像生怕胡椒被拐走。  

夏季的一天，我正撑着伞狼狈地在雨里走，忽然酱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叫着，好像要把我往哪儿带。我不想去，它就高声哀鸣，看那意思就差给我跪了，我只好跟着它来到一个挺深的废弃坑道，下面传来小猫的叫声，不用说是胡椒掉下去了。我等雨停后请来物业的师傅，把酱油的宝宝疙瘩救了上来，酱油舔了一会儿胡椒，又破例把脸在我脚上蹭了蹭，还允许我摸了摸它的头，平时孤傲的它是从不允许别人碰的，我经常喂它也不行。

夏末的时候，胡椒已经大了很多，妈妈开始教它生存本领。我看见的有酱油教胡椒爬树、上墙、拍死小虫、把自己的尾巴给胡椒当假想敌扑，没看见的估计还有认植物、防坏人和打架。有时我看着胡椒和酱油追打嬉戏，心里不免暖洋洋地叹息：看，小动物疼孩子跟我们没两样吗！可没想到很快就两样了。

秋天来了，胡椒已经长成一只非常漂亮的半大猫，酱油开始对它逐渐冷淡起来，它再想要吃奶屡屡遭酱油拒绝，想跟酱油打闹也经常吃闭门羹。有一天，我看见胡椒孤零零地呆着，酱油不知去向，它把孩子抛弃了？过了几天，我正在喂胡椒一点食和水，酱油来了，胡椒激动地叫着扑过去，又嗅又舔，不知怎么亲热好了，酱油却使劲躲，还抬起爪子搧胡椒，胡椒委屈地跑开去。酱油吃喝了一番，突然转身就走，把愣住的胡椒和我丢在后面。胡椒叫了一声想跟过去，酱油站着了，回过头，久久凝视了胡椒一阵，胡椒吓得不敢过去，酱油迈着方步走远了，我明白了，这是酱油在跟长大的胡椒告别，并且把领地让给了它。跟人类常养着成年的孩子不同，野生状态的动物，孩子成年后就不再抚养，狠心地将其踢走，逼迫孩子必须独立生活，面对一切困难和危险。

往下我很想写，酱油吃了这告别成年孩子的一餐后，再也没回来跟胡椒一起吃我放的食品，而实际上，它后来虽然来得少，却还是偶尔来，只不过似乎完全不认识胡椒，或者是表现得不认识了。更有甚者，在已长成健壮、美丽大猫的胡椒面前，酱油显得非常拘谨，似乎因为是来别人的领地蹭饭，必须非常客气，即使这领地其实之前属于它，即使这领地的新主人曾是它肯付出生命保护的幼儿。酱油安静地蹲在那儿，等胡椒吃完了才吃，而且也不敢或是不肯都吃尽，大半饱后，洗一把脸，转身离去。我看着有点替它悲哀，但其实要是酱油会说话，它一定会嘲笑我，在人类看着有点凄凉的事，在它们只是再自然不过的生命循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