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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树-刘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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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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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冷酷”

张爱玲在百年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个独特的位置。她的作品创作风格是残酷而苍凉的,就其“冷酷”来说,是其他女作家无可比拟的。从人品说,冷酷无疑是短处,但就写作说,却可以冷面人生,入木三分,使作品具有独特的魅力。

抗战爆发,她正在香港大学读书,和同学参加了救护工作。1944年她写了《烬余录》,回忆了香港沦陷后的所见所闻。她在写救护伤员时,毫不掩饰地写了自己的自私和冷酷,“仿佛将尸体解剖学提升到艺术层次去欣赏”:

我们倒也不怕上夜班,虽然时间特别长,有十小时。夜里没有什么事做。病人的大小便,我们只消走出去叫一声打杂的:“23号要尿乓(‘乓’是广东话,英文pan的音译)”或是“30号要尿壶”。我们坐在屏风后面看书,还有夜宵吃,是特别送来的牛奶面包。唯一的遗憾便是:病人的死亡,十有八九是在深夜。

有一个人,尻骨生了奇臭的蚀烂症。痛苦到了极点,面部表情反倒近于狂喜……眼睛半睁半闭,嘴拉开了仿佛痒丝丝抓捞不着地微笑着。整夜他叫唤:“姑娘啊!姑娘啊!”悠长的,颤抖地,有腔有调。我不理。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没良心的看护。我恨这个病人,因为他在那里受磨难,终于一房间的病人都醒过来了。他们看不过去,齐声大叫“姑娘”。我不得不走出来,阴沉地站在他床前,问到“要什么?”他想了想,呻吟道:“要水。”他只要人家给他点东西,不拘什么都行。我告诉他厨房里没有开水,又走开了。他叹口气,静了一会,又叫起来,叫不动了,还哼哼:“姑娘啊……姑娘啊……哎,姑娘啊!”

当龙应台在读完了这篇作品后,不胜感慨地说:“《烬余录》像一个历尽沧桑的百岁老人所写,但是当时的张爱玲只有24岁。读《烬余录》,我发现,使张爱玲的文学不朽的所有的特质,在这篇回忆港大生涯的短文里,全部都埋伏了。”(《期待人文港大》,《南方周末》,2005·6·30)她的代表作品中篇小说《金锁记》也是这样。在小说中,女主人公曹七巧,由于所嫁非人,她居然将“恨”转移到已成年的子女身上,她一手造成了子女的不幸,将此作为发泄自己情感的渠道:她逼死了媳妇,儿子终身未娶,并成了吸毒烟鬼;已是30多岁的女儿好不容易找到了对象,又被她一手破坏,致使女儿终身不嫁。张爱玲就这样以不动声色方式给我们讲述了这个残忍的故事,足以表明她的一贯“冷酷”。在《金锁记》结尾处,张爱玲说:“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而她自己呢?也奄奄一息。曹七巧至死也不明白,她还认为自己是在爱她的子女,在这里,“爱”仅仅是恨的面纱,是“冷酷”的变异。这种以其对立面来掩盖某种本能于无意识之中的机制,就叫做“反向作用”。实际上,曹七巧的“冷酷”与张爱玲“冷酷”是完全一致的。

作为作家的张爱玲,她的“冷酷”使她的作品成了现代文学史无可替代的奇葩。但是,,“冷酷”的人品在为人处世中是不可取的,张爱玲晚景的凄凉就是“种瓜得瓜”:她74岁高龄时孤独地病死在美国洛杉矶一家公寓里,一星期后才被看门人发现。张爱玲“冷酷”的两面性,再次证明了德国哲学家康德所提出的“二律背反”的正确性。康德认为世界是复杂的,可以存在两个既同等正确而又互相矛盾的命题(或规定)。

(此文与翟大斌先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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