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 画
刘人云
张振宇根本没有想到,今天我到他家去是为了“撕画”!
进了他的画室,最显眼的是一张写着斗大“新秀”两字的条幅。
靠窗的长上堆满了面卷、笔墨一类的东西,茶几上放着一架录音机。
我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振宇端来茶,他有点发福了,四方脸上堆满了肉,一笑,眼角就迭起来,叫人心里觉得有点“假”的味道。
对面墙上正好挂着杨胄老画家的春柳图,画上青山含黛,水光潋滟,充满诗情画意。
我欠起身,走上前去看,不错,正是这幅画。右下角盖着杨老先生的篆文图章,署的日期是一九七八年四月,那时节,杨老先生刚获平反。我来就是要撕它。
“没什么看头,搞支烟。”
我坐回沙发,吸燃了烟,思忖怎么开口。
“沙发怎么样?样式新吗?请行家定做的,不花什么钱,只送给人家两张墨荷。”
“啊!你现在画得不错嘛,前几天,报上还登了你自学成才的通讯。”
“文章是请朋友写的,”他吐出一口烟,开心地微笑着,“你听——”他又顺手按响了茶几上的录音机,接着听见清脆的女声:“各位听众,现在给大家广播一篇通讯,题目是:《自学成才的画坛新秀——张振宇》......”
看着他斜靠在沙发上,眯着笑,抖着双腿,我的心一沉,接着又泛上几丝苦味。一个念头跳到脑海里,我倏地立起身,一下子跨到对面的春柳图前,就着画的中央,哗地一下子把画撕成两截。
“你疯了!”振宇奔过来,一下子扳住我的肩,“你开什么玩笑!这张画现在能值好几万!”
我朝她神秘地笑了笑,道:“我是奉杨老先生的‘圣旨’来销毁旧作的,至于损失吗,你放心——”我从提包里抽出一卷画递给了振宇。
振宇困惑不解地打开画子,啊,又是一幅春柳图!画面上,山峦被晴雪所洗,娟然如拭;河水波色乍明,晶晶然如镜光闪烁;沙洲上柳条将舒未舒,嫩于金色软于丝......
“高!高!”振宇连声叹道,他又想到什么了,转身过来问我:“老兄呀,我不懂,你这一撕一送是什么名堂呀?”
我苦笑了一声,说:“杨老最近到处说,他画了几十年的水墨,直到近两年才算是入了门。看看以前自己画的,觉得羞愧难言。因此,
他最近画了一批新画,叫我帮他到藏有他旧画的人家去换。”
“啊?!竟有这种事!”
“是的。”我轻松地说。
桌上的录音机还在响:“这位年画家画的荷花,形神激备,风姿潇洒,浓淡相宜,疏密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