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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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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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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味

王辉

 

沈净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坨了的面条,气得眼泪都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心中再一次默念:离婚,等疫情结束就离婚!

 

2020年年初,新冠肺炎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给普罗大众的生活按下了暂停键。疫情爆发时恰逢春节,是一年中团圆的日子。有的夫妻平日里聚少离多,格外珍惜这次长假,又过出了蜜月的感觉。而同样,朝夕相处也将一些早就潜藏的问题扩大化,让平日勉强维持的关系雪上加霜。

沈净和吴莱正好是后面那种。结婚七年,沈净从天真浪漫的姑娘进化成在职场游刃有余的女魔头。而当初相恋时,让她仰望的精英吴莱却一路从副总裁滑落到基层职员,其倒退程度比她的晋升还快!说真的,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平淡无奇的,能像吴莱这种,在职场上经历几乎所有波折的人十分罕见。先是所在外企撤资,再遇公司争斗站队失误被踢,后有无良老板卷钱跑路,又有股市崩盘从旁狙击,最后投资创业赔个血本无归……所经历的种种不顺,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反观沈净,在工作上一直稳扎稳打,当经验和专业都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她抓住机遇一飞冲天。女性高层本就凤毛麟角,更何况她美貌与智慧并存,更是引来青睐者无数,这种风光与吴莱回基层打工的寥落形成越来越大的对比。两人心态逐渐失衡,矛盾也越来越大。

吴莱嫌沈净越发不温柔可爱,回到家总是颐指气使。沈净也觉得吴莱又懒又馋一无是处,越看越配不上自己。两人从互看不顺到激烈的争吵用了两年,从偶尔冷战到无话可说又经历了一年。

今年过年前因为去谁家过年的问题两人又大吵一架,结果吴莱错过了车票,沈净也因为紧急加班而不得不改签。等两人都放假了,却发现疫情来了,两人只能一起在北京过年。

一起住,吃什么是最大的问题。

大过年的,很多菜市场都关门了,再加上疫情,外面的饭馆也关了不少。两人无奈只能叫外卖,把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快餐都吃了个遍。

吴莱先扛不住了。他一直是个美食爱好者,能把大众点评各种分类排行榜上的馆子都吃一遍的那种。快餐吃了三天就受不了了,明确表态坚决不再点外卖。

沈净倒是觉得无所谓。家里有很多减肥代餐,拿水一冲就是一顿饭。禁饿又不长胖,还省得花时间运动减肥,简直一举多得。但做饭就不一样了,买菜花时间,洗菜、切菜、炒菜花时间,吃完了收拾碗筷还花时间。时间多宝贵啊!学个专业技能不好吗?刷个平时积攒的电影电视剧多美啊!为什么要在吃上浪费时间?只有吴莱这种无所事事,不求上进,像泥一样瘫在沙发上看一天电视的人才会乐意。

叫外卖的那三天基本还算相安无事。两人按住各自看各自的不顺眼闷头吃,吃完了分别进不同的房间避免接触,就这么从早到晚几乎见不了两面。

一切平静在初五那天,吴莱的一句话之下被打破了。

上午十点,两人分别从两间卧室起床之后,看着已经只剩下干瘪包装袋的泡面,吴莱提议:“要不咱们今天做饭吃吧。”

沈净当场表态,“随便。要做你做,我不吃。”

吴莱听后也生气了,“噢,合着你不吃就不做啊?我之前做的你没吃过?”

沈净白眼一翻,“你说的好像我没给你做过饭一样!你爱吃不吃,反正我不做。”话说完,她立刻扭身钻回卧室躺着去了。

硬挺到中午,肚子咕咕叫了。沈净掏出手机点麦当劳,可是菜单上所有的东西都引不起她的食欲。她觉得自己真是闲出毛病了,曾经吃711盒饭连续五年不换样的胃突然变得娇贵起来了。于是乎耐着性子,翻了订餐APP周围所有开着的店铺,终于找到了一家还营业的面馆。

她原本就想点一碗外卖,思前想后,还是象征性地出来敲了敲隔壁屋子的门,问吴莱要不要。

结果敲了半天没人响应,原来这家伙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她一边气鼓鼓地下单,一边又不免有点担心吴莱去了哪里。等了大概半小时,订餐送来的时候,吴莱也回家了。

看着他油津津的嘴角,她气不打一出来地吼:“你干嘛去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吴莱横了她一眼,故意一字一顿地说:“出去吃饭了。”撂下这句话,人就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剩下沈净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坨了的面条,气得眼泪都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人家出去吃好吃的都不告诉自己一声,亏得自己还想着给他也点一份外卖。更气人的是他连带都没带回来点,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自私的人!

离婚,一定要离婚!

因为这顿饭,两人彻底不说话了,吃饭变成了各自解决。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几天。随着疫情的严重,小区说要实行封闭管理。这就意味着快递不能进小区了,沈净的点餐生涯被迫告一段落。加上这几天沈净发现自己长了口疮,身体也强迫她不得不改善一下伙食了。

初八早上,沈净早早起来,换好出门的衣服。吴莱忍不住好奇地讽刺:“呦,霍金下床了。”

沈净压下火,面带假笑地提议说:“你吃不吃火锅?我要出去买菜。”

吴莱愣了两秒钟,还好没有再说什么挤兑人的话,也默默地拿着车钥匙跟她下了楼。

两人分工明确,吴莱卖肉,沈净买菜,最后一起买烙饼和火锅蘸料走人。

涮火锅可是个好办法,插上电、烧开水,谁想吃谁就涮点菜。不用强迫彼此按照对方的时间安排来,什么时候都能吃热的。沈净简直为她能想出这么个完美的解决方案而佩服自己。

因为菜品比较多。他们这一周采购了两次,吃了六天,倒也没什么大矛盾。到了正月十五,吴莱又开始“挑事儿”,非要吃元宵。沈净从来不在意这些吃上的讲究,而且尤其不爱吃元宵,所以坚决不出去买,两人短暂的联盟又被打破了。吴莱拒绝再吃火锅而是另起炉灶,开始自己炖肉吃了!

要说这吴莱事业不行,厨艺却很不错。两人刚处对象的时候他也做过一段时间的饭,但随着两人开始“比懒”,家里的厨具就很少动用了。趁这回在家时间长,他又都收拾出来,偷偷摸摸地在厨房里开始鼓捣各种好吃的。

第一个做的就是酱肘子。做酱肘子可是个麻烦工程,肘子要先拔毛洗净,在清水中泡去腥臭味,然后放在冷水中焯水备用,最后放在锅里和各种调料一起炖数个小时方可食用。虽然他们家有个电砂锅炖肉不用看着,但前期准备实在太过费事,沈净从没想要实操过。

材料成本上肯定是自己家做比较划算,但是功夫钱也是钱啊。惜时如金的沈净才不干呢。

吴莱就不一样了,他喜欢吃,也喜欢享受做出美食的乐趣,他觉得这不是浪费时间而是享受生活。

沈净懒得理他。反正他有时间也是不停地看没营养的连续剧,甚至相亲类的节目,就让他自己堕落去吧。她按照时间表,学完英语,看完哲学书,听了一节专业知识付费课程,心满意足地去睡午觉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给吵醒了!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各种感官都活跃了起来,特别是从门缝渗透进来的浓郁酱香,简直让她快要香晕过去了。这香味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她的鼻子寻根溯源,整个身体简直不听使唤似的从床上滑到地上,再打开门钻了出来。

客厅的香味更甚,简直像是进入了什么美食节的广场,又或者是站在敞开的熟食店门口一般。她轻飘飘地扶着墙走到开着门的厨房,见到了这蛊惑人心的“万恶之源”。

掀开电砂锅的盖子,大部分浸在汤汁里的肘子露出真容,那闪着金灿灿油光的弹润的猪皮,那紧实多汁的瘦肉在她的视野里无限扩大;那香死人不偿命的味道也与市面上的酱肘子大为不同。据吴莱透露,他的独家秘诀就是加入东北大酱,让酱香更加浓烈。闻着闻着,这种带着粗旷的酱香已然充满整个鼻腔口腔,简直就像已经嚼到了肉,噢,不,不止,像是自己整个在酱汁里畅游一般。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她脑袋里响起了《舌尖上的中国》里经典的解说男声,他正在用所有的美好词汇夸这一锅肉!

吴莱从自己的卧室出来,看沈净脑袋都要扎锅里了,忍不住笑出声,“诶,新鲜,酱肘子锅里怎么多了个酱猪头?”这声音瞬间将沈净拉回到现实,她急忙站直身体,装作厌烦地样子说:“你,你这味道太香了,熏得人没法儿睡。你就不能关上门吗?”

吴莱晃荡着走进厨房,把盖子盖严说:“行。我再开开窗,味道很快就吹散了。”

“这还差不多。”沈净咽了口口水,有些恋恋不舍地瞥了锅一眼,拖着脚步往自己卧室走去。

“喂,酱肉的汤,可以给你炒菜。”吴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净回头一看,吴莱低头专注地从锅里舀出一勺浓汤放在灶台上的海碗里。她站着,看着,忽然像是看见了刚结婚的时候热衷于做饭的吴莱,于是脱口而出说:“要不晚上吃豆角?正好家里有。”

“好啊。就用酱汤炖。”

“主食呢?”

“米饭吧。”

“行。”

床和床上那一堆资料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沈净卷起袖子,开始择菜切菜。晚上,两人难得吃了过年以来的第一顿正经饭。吴莱很高兴,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酒,他们还对着小酌了一杯。

两人这时候才想起,年都没有好好过,心里不禁有点儿感慨。沈净先是举杯,真心实意地说:“祝你今年事业顺利。”

吴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跟她碰了个杯,“好。那我就祝你身体健康吧。你事业已经够顺的了,不缺我这点儿祝福。”这话说得酸溜溜儿的。沈净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感受到了他的落寞。从高处跌落一定很疼的吧?她曾经无数次跟打了鸡血似的用自己努力奋进的例子激励他,而实际上,只起到了反作用而已,让他更加相形见拙,更抬不起头来。

沈净默默地扒拉着自己的饭,心想:也许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充满斗志。

元宵节过了之后,年就算是过了。今年没什么人放炮,显得颇有些寂寥。

吃完肘子的当天晚上,沈净开始嗓子疼。第二天早上起床嗓子发紧,偶尔还咳嗽两声。她隐约觉得事情不妙,但还是安慰自己可能是酱太咸,再加上她吃了太多的肉上火了。

吴莱识相地没有抬杠,自己去采购了食材和其它必需品,让她在家安心地躺着。

沈净哪儿躺得住,赶紧找出温度计测体温,在等结果的过程中不断祈祷自己没发烧,一切只是心理作用。然而,水银柱明白地显示37.7摄氏度,确实是发烧了。

一瞬间,关注多日的疫情报道全部涌现出来,她的心里防线崩溃了,缩在被窝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等吴莱买菜回来的时候,她连遗嘱都准备好了。听见他关门的声音,她扯着嗓子悲悲戚戚地让他赶紧逃出去隔离。

吴莱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故意装出来安慰她的,总之看起来笑得很开心。一开心冷嘲热讽的话又不由自主地出来了,“我说沈净你肯定没得新冠,你就是撑的!赶紧喝水吃药,捂一身汗就好了。”

沈净一听气得坐了起来,“你是不是冷血呀!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我是出于人道主义让你出去避难,好啊,你想死咱们就同归于尽!”她太过激动似乎有点缺氧,一阵天旋地转又倒了下去。

吴莱憋着笑,拿着水和退烧药放到她枕头边,“赶紧吃药,要是闲的没事给我打打下手,我今天做炸酱面。”

炸酱面!那可是吴莱的拿手绝活。沈净听了眼睛立马就亮了。她乖乖吃了药,沉沉地睡去了。

吴氏炸酱面的精髓,同样也在一个酱字上。炸酱与大多数人用的黄酱不同,他主要用甜面酱。除此之外还有好几种不同的酱调和在一起,这都是他试验了几十次才确定的最佳配比。面也是他自己手擀的,筋道有嚼劲儿。还有菜码,不仅有常见的黄瓜和豆芽,他还准备了胡萝卜丝、圆白菜丝、紫甘蓝丝和青椒丝。他一边细细切菜码一边想:如果让沈净这个懒蛋切丝,她肯定又是抱怨一大堆。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弄这么繁琐都是因为她总吵着要减肥,每次吃面一半都在吃菜码的缘故。

沈净这个人吧,缺点虽然一大堆,但这勤奋上进的劲儿他还是挺服气的。刚才给她送药看见枕边满满都是书本和笔记,也该她成功。

吴莱叹了口气,默默地在厨房忙活起来。

他本想着沈净病不太重,脸皮也薄,躺一两个小时还不起来帮忙?谁知他从三点忙活到了六点半,面都煮了一锅了,沈净还没起来。

他有点心急,又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担心。就装腔作势地敲门说:“赶紧起来吃饭啦!面都坨了。”

敲了半天没声音。他忍不住闯进去,发现沈净正趴在枕头上小声啜泣,床头的温度计显示体温已经上升到了38.1度。

吴莱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而是略带嫌弃地说:“吃饭还要请啊?!”

沈净抹了一把泪说:“我不吃了,我吃不下。还有,你戴上口罩吧!”

“吃饭带什么口罩啊?”吴莱双手拽着她的双臂把她拉起来,无所谓地说:“吃饭,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沈净在他的搀扶下走到餐桌边。还别说,即便烧得七荤八素的,她还是能闻到炸酱面的香味。即便手都哆嗦了,她还能颤巍巍地夹起面条来吃。菜码的清香和炸酱的浓香交织在嘴里,似乎给她注入了些许活力。

“吴莱……”她吃得满嘴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做面条这么好吃,有没有考虑做厨师?”

吴莱嗤笑一声,“我这斤两,就会那么几道菜可做不了厨子。”他顿了顿,有点自嘲地接着说:“不过,我在日本看见过一个人的小面馆。就那么一丁点儿的铺面,有个吧台加上一张桌子,勉强能容纳68个客人吧。门口有个下订单的自动贩卖机。交完钱之后,就在座位上等着,待会儿老板兼厨师就会端着你的面从里面出来了。”

沈净听得入了迷,忍不住说:“怎么听着那么耳熟,这是不是咱们度蜜月去日本那次,吃的那个小面馆啊?”

“是啊。”吴莱低头,迅速把自己碗里的面打扫干净。

此刻,沈净心里百感交集。她一直顾着自己追梦,却忽视了吴莱其实跟她一样是有梦想的。

她忍不住说:“这都过了好几年了,你怎么也不朝这个方向努力呢?”

吴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别傻了。生活压力那么大。做这么个面馆搞不好还是要赔。”他转身盛了一碗面汤给她,“趁热喝,原汤化原食。”

蒸腾的热气熏在沈净脸上,熏湿了她的眼眶。回想起来,自己这些年之所以可以放手一博,是因为自己是个女的,潜意识里没太考虑如果失败如何养家。反观吴莱,事业走低也不是他故意的。自己一直认为自己赚钱多了牛了,其实也是自己赚钱自己花,养家还是吴莱在做。

“你真是病糊涂了吧。”吴莱打趣道:“吃个面都能感动哭了。”

沈净仰起脖子,一口气把面汤干了,把碗递给吴莱说:“我去捂汗了。如果我能挺过来,就跟你一起存钱开小面馆!”

“诶,你可别立flag[[1]]。一般电影里这么一说,你肯定要挂了。”吴莱嘴上耍贱,还是优先扶着她回到卧室去。

接下来的一天,沈净烧得反反复复,除了去厕所,基本已经不下床了。他们商量好,如果第三天病再不好,就要送沈净去医院。

沈净昏昏沉沉地躺着,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短暂人生的跑马灯,想着自己才刚过三十,美好的人生刚刚开始就要走向终点,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服。

如果能大难不死,她一定不要天天埋在工作堆里。努力虽然是必须的,但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为了达到最终目标,更重要的是体验活着的过程本身。

如果她大难不死,她先要回到爸妈身边好好拥抱一下两位老人,她一直都觉得等她有了时间可以带父母出国旅行,可今天才意识到父母已经快70了。等她有时间的一天,没准都不方便坐飞机了。

如果她大难不死,她自己也要请假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去电影院看过一部电影,没有约朋友去唱过一次歌,没有在实体店买过一件衣服了。哪怕就不带着出差的目的,轻松的在街上闲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如果她大难不死,她还想跟吴莱好好谈一次。两人努力重拾之前的幸福,重新来过。她们结婚这么多年,因为她不想中断事业,一直都没有孩子。此刻,她想到如果自己死了,也没有个能延续自己生命的小人儿在,忍不住悲从中来。

日头西沉,房间逐渐陷入昏暗幽冷。她没有力气打开台灯,浑身酸疼地只能躺在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床单上,慢慢体会被世界抛下的感觉。她盯着门缝,在头晕目眩的作用下,只觉得从缝隙里透出来的希望之光在飘荡着远去。

正在她体验绝望的时候,门口黑影一闪,吴莱端着个饭盒推门进来。

“你好点了没有?”

见吴莱要靠近她,她挣扎着喊:“你,你戴口罩……”

吴莱说:“要传染早传染了。你放心,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你治疗,我隔离。”

沈净只觉得酸酸的感觉一直在胸膛涌动。她忍住没哭,而是对着吴莱手里拿着的饭盒说:“我不想吃东西。”

吴莱像变魔术一样掀开盖子,得意地捏出一根黄澄澄的薯条给她,“你看这是什么?”

沈净惊讶地问:“薯条哪儿来的?”

吴莱说:“要不是这次在家憋这么久,简直都忘了咱们家还有个空气炸锅。你趁热吃吧。没油,健康、禁饿,还减肥,你的最爱。”

沈净从被窝里掏出手,抓了两根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忍不住发出赞叹,“好吃!”这薯条虽然不是油炸却保持了土豆本来的清香,而且一点也不腻;两端脆中间软,口感也非常好,一点不输给外面卖的。而且,她发现这土豆有些许咸味,还很是均匀,想来是吴莱撒上盐并搅拌过了。

见她一根接一根地塞进嘴里,吴莱露出一抹微笑。随即,他从兜里掏出一盒退烧药和电子耳温枪给她放在床头,“我看你昨天吃的退烧药都过期了,今天换盒儿新的。还有这个耳温枪,测得快,你勤测着点。”

沈净嘴里塞得满满,只得感动地点点头。

“好嘞,你先吃着,我给你倒杯橙汁去。VC含量高增强抵抗力。”吴莱说着走出屋去。才关上门,他的神情立刻凝重起来。淡定都是装出来的,这才两天功夫,沈净像变了个人似的。头发散乱、脸色发黄都是小事,关键是平时那趾高气扬、唯我独尊的精气神儿都没有了!言语充满关怀,眼神满是感恩,不了解她的还以为她突然变温柔了。难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吴莱想到这儿立刻“呸”了几声,急得在门口团团转。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沈净的样子。他们在西餐馆吃着薯条,她吃得心满意足,笑得是那么甜,窗外的阳光都逊色了不少。当时他就想:这姑娘太好养了,以后有薯条就够了。是的,可能就是命中注定,他见她第一面就想到了以后。

结婚以后,他也是第一时间偷偷买了这个空气炸锅,想什么时候给她个惊喜。谁知道后来他们开始频繁吵架,他也没心情去做薯条了。

早知道有今天,不如早点给她做薯条就好了……

他靠墙偷偷抹了把眼泪,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给她端去了橙汁。等都忙完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查新冠肺炎就医指南,一边联系沈净家人。事到如今,他一定到撑住。

几乎是一夜无眠。清晨六点钟,他被一阵轻微的响声吵醒。他一激灵醒过来,赶紧登上拖鞋直奔沈净卧室。没想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媳妇儿!”他大惊失色,先看窗户没有打开,然后赶忙要出门去找。结果发现沈净穿戴整齐地站在厨房门口,腰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汤勺。

“怎么了?”沈净瞧着他仓皇失措的样子,心里觉得怪暖的。

吴莱赶紧走到她跟前,伸手试了试脑门的温度。温的,不热。这是退烧了吧?他也不敢确定。又赶紧返回沈净的卧室去拿了耳温枪,测了三遍才确定在正常范围内。原来只是普通的发烧。

这下他才彻底放心了,退了两步坐到沙发上,感觉一瞬间所有压力都被抽走了,身上轻松得有些不真实,反倒撑不住身体了。

沈净抿嘴笑了一下,又像以往似的趾高气昂地说:“我饿了,做碗挂面汤,顺便也给你做了一碗。吃完了,你给我炸薯条。”

“哦,你说炸就炸?”吴莱想装生气,却怎么也忍不住笑。

沈净则更是笑得像开了花一样,“怎么,炸不炸?”

吴莱腆着脸站起来,“那当然是要,炸啦。快着,先给我来碗汤,饿死了……”

疫情还在继续,日子仍旧困在小小的房间里。但是这两口子,谁也不再想离婚的事了。

 

 



[1] 立flag:是一个网络流行词,意思是指说下一句振奋的话,结果往往与期望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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