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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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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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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的夏天

耿 建

 

有学生在,校园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没了学生就是一片寂寥了。夏天拉着行李箱走到校园门口,门卫老谢掏钥匙给他开门:“真要出去住?”

不出去住不行呀,”夏天做了个鬼脸,“躲个清静。”

也是,你同屋那俩体育老师实在太闹腾了,半夜看球不睡觉,大白天倒呼噜打得山响。”

放暑假了嘛,那是人家的放松方式。”夏天向老谢挥挥手,“走了!”

热浪滚滚,蝉鸣声声,顶着午后炽热的阳光夏天拐进县城西关一条幽僻的小巷,推开了甲6号院朱红色的大门。

夏老师来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闻声从正房窗户里探出头来,“上午我又把您那屋收拾了一遍,桌也擦了地也扫了,就等您大驾光临了

邢姐,不好意思,让您受累了。”夏天答应着走进东厢房的一间屋子。

一桌一椅一张床,就是屋里的全部陈设。夏天从行李箱里取出书籍杂物开始归置码放

大热天的,喝点儿水吧。”邢姐拎着暖瓶推门走进来。

唉呀,谢谢您谢谢您。”夏天忙接过暖瓶放在桌上。

就是烧壶水的事儿,有啥谢的?您住在这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可千万别和大姐见外。”

邢姐嘴里说话一双眼睛也没闲着,仔细扫描着夏天给房间带来的任何一点改变她在床沿坐下,捏弄着夏天刚铺好的床单问:“夏老师,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呀,光顾着玩,终身大事一点儿也不着急。”

着急也没用,”夏天笑道,“没房没钱的,谁跟我呀。”

现在没房没钱,守着个稳定的工作,慢慢就什么都有了嘛。我倒是认识几个条件不错的姑娘,哪天给你介绍介绍。”

邢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要走了,又回头叮嘱一句:“对了,夏老师,我这房子年头老,不结实,您可千万别往墙上钉钉子。”夏天保证:“您放心,我连张纸条也不会粘的。”

等一切收拾好己近黄昏,夏天出门到巷口的小饭馆要了碗素炒饼,吃完又在街上闲逛了一圈。等他回到四合院发现院中央的海棠树下多了张方桌,一个光膀子的瘦削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正就着盘花生米将一瓶廉价二锅头喝得有滋有味;西北角的公共厨房里有女人在煎炒烹炸,一股浓郁的菜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夏天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这院子的房客,一早飞出去谋生觅食,现在天晚归巢了。

男人看到走进门的夏天,笑着招呼:“您是那个新来的老师吧?一块喝点儿?”

夏天忙摆手:“您喝您的,我一喝酒胃就难受,真是喝不了。”

男人说:“喝不了酒,就吃点儿菜。”夏天还待推辞,己被他强按在了凳子上。

男人将花生米推到夏天面前,说:“咱住一个院儿就是有缘,我姓秦,山东的,在前面街口修自行车。您老家啥地儿的?

东北的。”

老秦乐了:“那咱们是老乡嘛,你们东北人往上数几辈,不都是山东过去的?”

没错,我爷爷在的时候就常念叨这个,说我们家的老根儿是山东的什么府什么县,当时只听他说,我们谁也没认真记,现在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哪府哪县不重要,晓得老根儿是山东就行!咱两个山东好汉住一个院儿,关系更好处了!”

不多时秦嫂把炒好的热菜端上桌,挨着丈夫坐下,殷勤地招呼夏天多吃些。这是个身量瘦小的女人,发型服饰都停留在上个世纪,许是操劳过多的缘故吧,面相看着比丈夫要大不少。

夏天吃了几口菜,问老秦在这院子住多久了。老秦说:“春节后搬过来的,有半年了吧。这院子不错,离街面近,屋里屋外收拾得也还干净。”他一斜眼见邢姐从正房走了出来,笑着加上一句:“就有一条不好,包租婆——太胖。”

别灌点儿猫尿就瞎咧咧,小心老娘撕你的嘴!”邢姐笑骂,“对了,姓秦的,这月的房租你还拖着没给呢,说,啥时候给?”

秦嫂忙站起陪笑:“妹子,最近钱确实不凑手,您再容我们点空儿,有了立马给您。”

邢姐说:“也就瞧你的面子,要是只他一个,我早已经轰出去不知多少回了。”

老秦笑道:“别这么讲好不好?我租你家的房子,就是你家的财神爷,谁见过把财神爷往外轰的。”

邢姐从方桌前走过,老秦指点着桌上的饭菜说:“包租婆,尝点儿?”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上个月吃了你家一口菜,交房租时非要让我少算一百块,什么山珍海味,一口菜要一百块!”

老秦向夏天挤了挤眼,得意地呷了一口酒。

邢姐开了院门,一遍遍地向巷口张望。老秦说:“那么大的小子,丢不了的。”邢姐没搭理他,回院从倒座房里推出电动车,跨上去一溜烟去了。

夏天问:“不都放暑假了吗,怎么还用去接孩子?”

上补习班嘛。”老秦说,“学校一放假补习班就开学,从放假到现在她儿子一天也没歇过,真是不容易!”

 

 

第二天早起刷牙时夏天见到了邢姐的儿子,人长得白白净净,鼻梁上架着一副大眼镜,蛮斯文的样子。夏天冲他点点头,问:“上几年级了?”

嗯……高一。”少年拘谨地看了夏天一眼,拿起漱口杯离开了水池。

这个叫邢博的高中生看来很不善于和生人打交道,可夏天这个生人却非要闯入他的世界了,邢姐对夏天说儿子在物理上有些吃力,求他有时间给辅导辅导。

一天傍晚夏天来到西厢房,轻轻敲了敲门。邢博打开门,镜片后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夏天:“您……有事儿?”

到你这儿坐坐,欢迎吗?”

那……您进来吧。”

夏天一进屋,扑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书本和卷子,地上床上桌上堆得到处都是夏天笑道总讲书山题海,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他推开床上的一摞书,收拾出一个安放屁股的地方,坐下来说:我是教物理的,也正带着高一,你有什么搞不懂的问题可以问问。”

嗯……”邢博嗫嚅说,“没有什么搞不懂的问题。”

夏天一笑:“那好,我考你个概念——什么是加速度?你对它是怎么理解的?”

加速度是……是表示物体运动的快慢……”

不对,那是速度。”

加速度是……是……”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夏天示意邢博坐在椅子上,“我给你讲讲吧,这个概念非常重要,一定得弄明白。”

夏天连比划带举例讲得口干舌燥,邢博听得也还专注,然而突然响起的一声猫叫打断了两个人的教学。

声音是从南窗外面传进来的,邢博说:“老师,是胡同里的流浪猫,它可能饿了,我去喂喂它。”说完钻到床下掏出一盒猫罐头,奔到南窗前拉开了窗户,把一只小花猫放了进来。小猫拿脑袋不住去蹭邢博的胳膊胸脯,神态十分亲昵。

邢博将罐头放到小猫面前,它立刻俯下头香甜地吃了起来。邢博爱怜地抚摸着小猫光滑的皮毛,原本木讷的眼神竟变得灿然生光。

 

 

为了准备年底的教育硕士考试,夏天整天在屋子里埋头用功。这天是个周末,下午他看书看累了,到院子里随意溜达,正饶有兴致地研究屋檐下的燕子窝,院门一响,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打头的小伙子一头乱蓬蓬的黄毛,指头上夹着烟卷,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里的手机,后面跟着的姑娘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嘴唇指甲都涂成了让人害怕的血红色,也在一眼不错地玩着手机。夏天以为他们走错院子了,上前拦住问:“你们找谁?”男青年将目光从手机屏幕里拔出来,指了指老秦的屋门。

为招待儿子儿媳,今天老秦夫妇特意提前收了摊子,买了好几塑料袋大鱼大肉回来整治晚饭。老秦到夏天的屋子邀请夏天:“晚上一块吃点儿?”夏天推辞:“那是你们家的家宴,我一个外人就别参加了。”老秦说:“什么外人内人?人多才热闹,一定来!”

老秦不仅请了夏天,也请了房东母子。傍晚他从屋里拉出一根电线, 在海棠树上吊了个大灯泡,七个人围坐在树下热热闹闹开了席。

老秦今天的兴致格外高,称赞老婆菜炒得有水平,嗔怪夏天是个男人却不喝酒,又调侃邢姐:“你只管放开肚皮吃,放心,吃多少这月的房租我都不会少给的。”

老秦夫妇同夏天和邢姐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三个年轻人却是另一番模样,他们面前都放了一部手机,一边吃一边经营着副业——邢博在看小视频,老秦的儿子秦长胜在玩网游,儿媳魏小丽忙着在淘宝上购物,身虽在饭桌,心却早己云游到另一个世界。

酒阑人散,长胜小两口回他们租住的楼房去,房东母子也各自回屋,夏天要到公共厨房帮秦嫂洗锅刷碗,老秦拉住他说:“让你嫂子一个人干吧,你要不着急睡觉,陪我坐门口凉快凉快。”

老秦大敞了院门,在门槛外铺上一张凉席,拉夏天一起坐在席子上享受过堂风的清凉。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说是长胜丢下的,先抖出一根让夏天,见夏天摇头便自己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说:“这臭小子,不上班不挣钱,还买这么好的烟!”

夏天不解地问:“长胜不上班挣钱,难道还让你们养他?”

就是我们养他嘛,不光他一个,还有小丽呢。”

夏天更惊诧了:“他俩年轻轻的,有手有脚,为什么自己不工作呢?”

学历太低,又怕吃苦,工作不好找呀。”

夏天说:“工作不好找就不找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和我嫂子也太惯着儿子了。”

不惯着又能怎么着?”老秦叹了口气,他俩就是不出去找活儿干,总不能眼瞅着让两个人饿死吧

 

 

卫生纸洗发液都用完了,夏天去超市采购,回来刚跨进院门,听西厢房里“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接着便听到邢姐嘶哑的吼叫:“你爸死了,我一个人管你吃管你喝,还花那么多钱送你上补习班,你倒好,才考这么点分!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邢博怯怯的声音:“妈,我认真学了,可就是学不会。”

认真学了哪有学不会的?你就是把精力都用在招猫逗狗上了。邢博,你给我听好了,我要是再在你屋里看到那只死猫,立马把它宰了炖肉!”

邢姐从西厢房出来,拿过墙角的菜篮子,坐在小凳子上气哼哼地择菜。夏天走过去蹲下身问:“大姐,邢博考试成绩不理想?”

他们数学补习班昨天考了个试,刚才老师把成绩发给我了,人家别的同学都是七八十分,就他一个人不及格,气死我了!”

   “大姐,依我看咱们先要搞清楚邢博是否真尽力了,如果没尽力肯定是要批评教育,如果已经尽力了,那就不要过分苛责。从我和邢博接触看,他似乎……”夏天尽量寻找委婉一些的字眼,“理解力稍差一些,学一样的知识可能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夏老师,我是他妈,我最了解他。”邢姐的语气不容置疑,“不是什么理解力的事儿,就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她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甩甩手上的菜叶子:“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说完从倒座房推出电动车,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邢姐去的是补习学校,她向老师要了三套数学卷子,回家交给儿子,勒令他今天必须做完,否则不许吃饭!

凌晨一点夏天出屋上厕所,见西厢房里依旧亮着灯,邢姐坐在门口,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打盹。夏天在心里叹息一声,默默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老秦夫妇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可是这天中午却破例回到了四合院。早上出门还好好的老秦变得一瘸一拐,脑袋上还缠了一圈绷带。

邢姐和夏天都到老秦屋里探视,询问出了什么事儿。秦嫂愤愤地说:“那几个天杀的,太欺负人了!”

原来老秦两口子摆摊的街角人流车流往来不断,是个修车的黄金宝地,见他们生意红火,有个姓吴的修车同行瞧着眼热,几次找上门软硬兼施让老秦夫妇把地方让给他,老秦夫妇当然不肯。姓吴的恼恨在心,今天上午派了一个朋友来修车,鸡蛋里挑骨头说老秦的活儿干得糙,不仅没修好还弄坏了自行车。姓吴的马上带几个人跑过来帮腔起哄,吵嚷着要砸修车摊子。老秦气不过和他们撕扯起来,怎奈好虎架不住群狼,额头被打出了血,腿脚也受了伤。

夏天问报警了没有,秦嫂说报了,可等警察赶来那几个人早跑了。

邢姐说:“不能跑了就没事儿了,你俩去趟派出所,要求警察一定把那几个坏蛋逮住!”

算了,伤的也不重。”老秦忍着身上的痛楚摆摆手,“我们两个外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后的日子里秦嫂每天依旧出去修车,老秦在家休养,只是秦嫂一个人来回推拉三轮车有些吃力,夏天自告奋勇早晚帮她出摊收摊。

老秦是个在屋里呆不住的人,腿脚稍微好一点儿就蹦哒着来到院子,坐在小板凳上和邢姐说笑逗贫。夏天看书看累了,也会到院子里和他们聊上一会儿。

一次说起干家务的话题邢姐批评老秦做饭洗碗都让媳妇干,他从来不帮一点儿,叮嘱夏天结了婚可别跟老秦学。

谁让咱长得帅呢?”老秦笑着狡辩两口子丑的就该多干点儿。”

邢姐不屑地说你那模样还叫帅黑得像是刚从炭坑里刨出来的。”

在外头干活儿,天天让太阳晒着,能不黑吗?咱年轻时可不是这样老秦拿起手机找出几张旧照,招呼邢姐和夏天过来欣赏。

年轻时候的老秦果然是英姿勃发相貌堂堂,邢姐瞧瞧照片,看看现在的老秦,怀疑地问:“那是你吗?”

如假包换。”老秦眯眼端详着照片,似在回味自己过往的青春岁月,“那时候咱真是帅呀,家虽然穷,本村外村喜欢我的姑娘可真不少,可我偏娶了最丑的一个。”

夏天奇怪地问:“为什么?”

模样丑俊那是虚的,能干活才是真的。我爹妈身体都不好,下面好几个弟妹还在上学,找你嫂子就是为了给家里添个好劳力。”

那你也没亏着啊。”邢姐说,“就说现在,每天回到家往那儿一坐,一指头不动好吃好喝的给你端上桌,还有啥不知足的?”

人就是不知足啊,”老秦一脸坏笑,“晚上我躺在床上经常想,要是你嫂子像你似的细皮嫩肉白白胖胖,该有多好!”

去你的,说说就下道!”邢姐在老秦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扭头走开。

老秦在她后面喊:“打是亲,骂是爱,妹子,再给哥来两下!”

 

 

这天傍晚夏天去街口帮秦嫂收摊,秦嫂喜滋滋地告诉他,自己修车时听人说一家网吧在招聘网管,就给长胜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应聘试试。下午长胜去了,结果人家还真要他了。

夏天也为秦嫂高兴,说:“长胜喜欢网游,当网管正合适!”

两人推着三轮车回到四合院,发现院里静悄悄的不同往日,坐在凳子上抽烟的老秦向西厢房努努嘴,告诉他们:“娘俩刚闹过一场。”

夏天问:“怎么回事?”

老秦低声讲了原委。一个小时前邢姐到西厢房叫儿子吃晚饭正巧看见邢博在喂那只小花猫她的火“蹭”地蹿上来抄起笤帚就来打猫。邢博哭着阻拦,但邢姐跟疯了似的根本拦不住。一人一猫从屋里一直追打到院子见小猫要从敞开的院门逃走邢姐捡起墙角的一块砖头就扔了过去砖头结结实实地砸在猫的后腿上它惨叫着跑出院门在砖地上留下一串血迹

夏天听完沉吟一下,举步走向正房:“我去找邢姐聊聊。”

老秦叫他:“小夏,人家当妈的管教自己孩子,咱最好别掺合。”

夏天没有停步:“邢博一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偶尔喂个猫还要这样管,发展下去一定会出问题的!”

 

 

长胜在网吧刚上了一个礼拜的班,就给秦嫂打来电话,说当网管下班太晚,有时还要上夜班,影响睡觉,他已经把活儿辞了。

晚上收摊回来秦嫂把这消息告知了老秦,老秦并没有说什么,但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秦嫂把饭做好,老秦又到夏天屋里招呼夏天和他们一块吃。夏天说昨天刚吃过,今天就不去了,等会儿自己去公共厨房下点儿面条,但老秦不用分说拉了他就走。

老秦喝了一杯又一杯,秦嫂劝他少喝些,老秦摇摇头:“这点儿酒算啥?没事儿。”

喝下半瓶酒的时候,老秦问夏天:“小夏,我跟你讲过长胜小时候的事儿没?”夏天摇头:“没有。”老秦说:“那我就跟你讲讲。”

老秦告诉夏天,长胜一岁时就随他们两口子来到了北京,这小子脑瓜子好使,上小学时每次考试在班里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班主任跟老秦拍胸脯说他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小学升初中遇到户口问题,老秦不得已将长胜送回山东,进了一所寄宿制中学。就是从那时起长胜开始不学好的,整天和班上一些淘小子混在一起,逃课、打架、玩游戏,反正学校不让干什么他们偏要干什么。长胜这样胡混了三年,初中毕业什么也没考上,只能回北京找爹妈。读书不成,那就出去打工吧,可找什么活儿他都嫌苦嫌累,干不了几天就辞职回家。在他们老家年轻人婚嫁都早,去年长胜过了十八岁,老秦夫妇张罗从老家给儿子娶了个媳妇,长胜自己条件不过硬,鱼找鱼虾找虾,找的这个魏小丽也好不到哪儿去。

讲完这些老秦说:“如果当初我和你嫂子同长胜一起回老家好好管着点儿,他应该不会变成这样子。可我们贪恋在北京挣的多把孩子一个人扔到那儿,结果……说起来都好笑,他上小学时我还指望他将来考清华北大呢。”说完老秦端起酒杯,一仰脖把酒全灌进了肚子。旁边的秦嫂转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角。

夏天找不出话安慰他们,抄起酒瓶给老秦的酒杯倒满,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老秦诧异地问:“你不是喝酒胃就难受吗?”

偶尔喝点儿没关系。”夏天举起酒杯,“来,秦哥,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老秦要去长胜住的楼房送些东西,却苦于腿脚不便。邢姐说:“好办,我骑电动车带你去。”老秦说:“你带得动我吗?”邢姐说:“二百斤的猪肉我都能带,别说是你!”

邢姐和老秦去了,临走前嘱咐夏天照看点儿院子。夏天初时在西厢房的屋檐下看书,眼见日头渐高,又把凳子挪到了海棠树下。树影婆娑,小院寂寂,倒是个静心学习的好环境。

笃笃笃”,几下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夏天忙起身去开门。院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位衣着考究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夏天问他找谁。

邢洪芝在吗?”男人问。

她有事出去了,我是他家的房客,您找他有事吗?”

那……他儿子呢?”

一早就去上补习班了。”

哦,那我等等他们。”     

男人进了门,左瞧瞧又看看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夏天拿出一把凳子请他坐,男人道了谢坐下,开始主动和夏天聊起天来,话里话外不断套问房东母子的情况。夏天不明他的底细,只是虚以应付。

听到电动车响男人立即站起来。邢姐同老秦有说有笑地走进门,看见中年男人立时变了脸色:“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男人神态平和地说地说:“邢洪芝,你不要这样,我来是看看孩子。”

看孩子,你配看孩子吗?”邢姐拿起墙角的扫帚,“你赶快给我滚出去!”

邢洪芝,咱们好聚好散,犯不着跟仇人一样。”男人见邢姐扬起了扫帚,只好向门口退去,“那好,我改天再来。这么多年了,脾气一点儿没改。”

邢姐扔掉扫帚阴着脸进了正房。夏天对老秦说:“我听邢姐讲邢博他爸爸去世了,还当是真的。”老秦说:“我听胡同的街坊讲过她前夫的事儿,别看那小子瞅着人模狗样,其实挺不是东西的。包租婆那么严管儿子,也是要把儿子培养出来,争一口气。”夏天点头:“原来是这样……”

 

 

秋风渐起,学校开学,也到夏天离开四合院的时候了。

夏天走的时候房东母子和老秦夫妇都来送他。在胡同口夏天拍了拍邢博的肩膀,对邢姐说:“大姐,您一定记着我的话,学习要一张一弛,弦崩得太紧会断的。”

邢姐点头:“好,我记住了。小夏,这段时间你对邢博帮助太大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夏天说应当的,从老秦手里接过行李箱请大家就此留步。老秦也说:“回去吧,都住一个县城,以后想见面也容易。”自己却非要再送夏天一程。

老秦同夏天走在通往学校的街道上,说:“你先走一步,过几天我和你嫂子也搬走了。”

夏天诧异地问:“你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

我发现包租婆瞧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我这人又没多大定力,再呆下去非得犯错误!”

眼神越来越不对了?”夏天问,“我怎么没瞧出来?”

老秦脸上透着得意:“小夏,论书本的学问我十个也比不上你,可论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你就不如我了。”

夏天笑道:“你不跟我说过,羡慕有些男人在外头彩旗飘飘吗?你的彩旗马上要飘了,怎么又躲了?”

羡慕归羡慕,真做是另一回事儿,你嫂子吃苦受累跟我过了这么多年,我不能对不起她。”老秦洒脱地一挥手,“咱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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