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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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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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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吕高排

 

一下飞机,南国的小雨扬扬洒洒,缠绵而细潇。连一把雨伞都没有的我,走在异乡的大道上,任凭湿漉漉的雨滴亲吻我的头发。广州原本有很好的朋友,街头也到处都有售卖雨伞的小店,但我还是喜欢这样一个人被小雨漫不经心地亲昵着。

不知怎么就产生一个念头:去烈士陵园。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却执拗得不可抗拒,连一分钟也等不及,我像急于要找回一件遗落在他乡的重要物品,脚步不听招呼地向黄花岗公园走去——似乎,这个城市繁荣的经济、蓬勃的生机、丰沛的人文以及美丽的街区都不存在;似乎,我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就是为了在曾经流满鲜血的地方驻足停留。

是上天有意安排好的吧,大白天里却阴暗得要命,再加上阵阵冷雨,我几乎走在一个仄仄的黑夜里。即便这样的能见度,孙中山先生亲笔题写的“浩气长存” 四个大字熠熠生辉,远远地扑入视线,直抵内心深处。穿过巍峨的高达13米的正门,道路两旁静默的苍松翠柏,像威武的仪仗队员,气氛一下子变得庄严肃穆。

中华民族浩瀚的历史卷帙上,写满沧桑和血腥。甲午战争以后,帝国主义国家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中华民族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威胁。以孙中山先生为杰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勇敢地登上历史舞台,力挽狂澜于民族危亡。1905年8月,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资产阶级政党——中国同盟会宣告成立。

一个任人宰割的年代,遭遇了一群内心燃烧着烈火的年轻人。1911年4月27日这一天,是那么悲壮、豪迈和不同寻常,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一群革命党人,冲进了广州督署。那个夜晚,枪弹曳出的火线交织成一幅壮美的网,成片倒下的年轻人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呈现着最后的不屈不挠。孙中山评价黄花岗之役,“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

可是命运没有给革命者以胜利的回报,肆意流淌的鲜血也没有换来自由和民主。起义失败后,黄兴负伤逃回香港,喻培伦方声洞林觉民等被捕杀,死难的同盟会会员有名可考者86人,其中72人的遗骸由幸存的会员潘达微出面收葬。以房契作抵押,潘达微冒死购得东郊红花岗,改名为黄花,以秋日黄花喻烈士高贵的品格,这次起义也因此被称为“黄花岗起义”。

这是陵园设计者的别出心裁吧。默池正面正处在主墓道,是瞻仰、拜祭先烈必经之路。我慢慢走上拱桥,借助斜坡的作用,不由自主地把头低下,恰到好处的低头默哀,是面对逝者表达的深深敬意。疯长的狂草和参天的大树,将片片碑林遮挡得时隐时现。为逝者选择这片静寂的休憩之处,是生者对先烈最好的回报了罢。

步入岗陵,我的脚步愈发沉重。那里安放着七十二烈士之墓,烈士墓构筑在岗陵之上,居于墓台当中,纪功坊峙立墓后,上面屹立着自由女神像,由雕塑家林毓豪重塑的自由女神像,高3.4米,左手挟法律书,右手高擎火炬,既有巴黎和纽约自由女神像的神韵,又糅合东方女性的特点与气质,颇具中国特色。

真正的英雄具有那种深刻的悲壮意味:播种,但不参加收获。我凝视着女神像,再次陷入深深的悲戚中。实际上,年轻的革命者带着满身的战火硝烟,迅速消失在历史帷幕后面。他们苦苦追寻的自由和民主,却未能品尝个中滋味。但是他们的后人,却在自由与民主的空气里畅快地呼吸。黄花岗起义是近代史上一次具有全面意义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它虽然失败了,却极大地激发了全国人民的斗志,各地起义风起云涌,此起彼伏,半年之后武昌起义的成功,彻底推翻了清朝,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统治。烈士的鲜血没有白流,黄花岗起义解放了人们的思想,促进了民主革命精神的进一步高涨,为中国人民民主革命事业开辟了前进的道路,传播了民主自由的思想。今天,不仅广州,整个中国的天空明净高远,先烈们“为建立自由平等国家而奋斗”的革命理想,已经根植华夏。

徜徉在一块块高大的墓碑旁,我似乎在和一些昔日的旧友叙旧。原本细密的小雨换了模式,大颗的雨滴泪珠一般掉下来,清凉地滑过脸颊。苍翠的松柏愈发精神,静默地矗立着,一言不发。雨滴轻轻地落在墓碑上,如一双温柔的手,抹去淡淡的尘翳。字迹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我看清了他的名字。“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林觉民,这位24岁的同盟会成员,在广州就义前给妻子陈意映写的著名情书,因字字泣血、句句含泪的悲壮和饱满的理想主义色彩而被誉为经典情书之一。在家、国之间,林觉民选择了为国英勇捐躯,但是绝笔《与妻书》又说出了他对妻子不舍的爱。我的脚步在墓地上徘徊,我的视线在那个名字上静止,我的眼睛已经模糊,我仿佛又听到了他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铿锵誓言:“未来新生的共和,不属于唯唯诺诺苟且偷生的人,而属于我们,虽然我们活不到明天,但我们的亡魂会守在南海底,为未来共和成千上万艘巨型舰艇,护航!”

我顺着一条深深浅浅的小径向深处走,任凭芭蕉将宽大的叶片里的蓄水浸湿我的衣衫。其实,那些慷慨赴死的年轻人,谁没有感天动地的故事?谁没有治国安邦的谋略?他们的牺牲,连那些被封建愚昧洗礼了无数年的清朝官员,也低下了头颅,连叹可惜。好长一段时间,我终于离开了墓地。我不敢让自己的脚步再作停留,我怕那些如花的生命即便化为泥土,也足以散发出一股强大的令人难以招架的磅礴魅力。那魅力,让我无法迈动前进的脚步。我只好如同一个匆匆过客,只作片刻的停滞又走。

“你是部耐读的黄封面的书,即使时间从这儿飞逝,但上面的标点仍凝满殷红的血。”我默诵着作家陈运和的诗篇,我贪婪地背记一块块碑文,很少的一段文字,却泪水般低沉到我心灵深处最柔荑的地方。

当我最终走出这块圣地的时候,蓦然发现了三三两两的祭奠者:牵着手的情侣,戴着红领巾的学生,拄着拐杖的老人……他们捧着鲜花,他们在墓碑前冥思,他们高高举起右手……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我想,我是选对了,在一个阴晦得泪水涟涟的日子里,与沉睡在历史荒丘中的先烈默语,哦,这本身就是一道悲壮的风景。

这风景,在祥和富庶的广州城市里,在民族腾飞的神州大地上,在美丽如画的世界各地,没有一处可望其项背。

是的,我确信,我看到了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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