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昌平文艺》的头像

《昌平文艺》

内刊会员

散文
202112/14
分享

太行山乡

马力

 

 

昔阳县孔家沟村,世居孔子后裔。不待我考其来由,一抬眼,村里的墙上写着数行字句,看下来,初知大略。孔氏家族,源于曲阜,两千余载,子孙振振,流寓四方者,为数料也可观。东汉置乐平郡,治所在现今昔阳县境,故而落籍在此的这一支,称作乐平派。这一派蕃衍益盛,后人为了认祖续谱,将唐末以降断绝的脉流接上,自晋徂鲁,总算寻到了故宗。

孔氏家谱,素以延时之长、族系之明、纂辑之广、核查之实、体例之备、保存之全,誉为存世谱牒之冠。近些年,乐平派宗亲将《孔子世家谱乐平派宗谱》做了修订,足证同宗共祖。这个小山村里的孔家儿女,在宗族世系上,错不了。孔家沟,其来有自。

墙上文字,是孔德墉作的。孔德墉是世界孔子后裔宗亲联谊总会会长,其言当可信据。

村巷的墙面,有一些人物浮雕:孔子游春、教学、讲经的场景,全在上头。这些浮雕,都为紫铜色,看去惹眼。

待客有道,尽主人宾礼,是儒家历世所倡的。“宾至如归,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是《左传》里的话。孔家沟,多石碹窑洞。广场对面的高坡上,数排火车厢式窑洞,建了几十年,未朽坏。村里打算整葺老宅,以待游人。

也有装修好的。旧窑洞幡然一变,透出七八成新。

路过一些院门。门楼上题着字,“清雅贤居”这四字,最常用。讲究些的,则把 “福居鸿光”“贤德瑞昌”一类好看的词语镌上去,求个吉祥。如此额题,成了最得意的装点。

进的这一家,院子不小。四孔窑洞朝南横列,门上的拱券尤其美。隆起的弧线极飘逸,仿佛行行诗。

门窗开得大,光线透进来,墙面又刷了淡黄的漆,屋里一片敞亮。冬暖夏凉本是窑洞的好处。时下,炎溽正恼人,一步迈进屋,清凉之气还是爽心的。厚大的床垫上,铺了暄软的被褥,地板下设了水暖,到了冷天,踩上去,脚底不发凉,整个屋里,也是热乎的。无论寒暑,可说“不患燥湿”。院里栽植花草,空气里飘着幽香。住在这里,望望远近峰岭、浓淡云霞,饶得山居之乐。

离了这户,下一道慢坡,右拐,又是一个农家院。墙头不矮,伸出一棵杏树,绿叶子生得茂,透红的果儿真叫密实,快要压弯了枝。进院,一个大“福”字占了影壁。院里没人,静得只听见轻轻的风声。当院辟了一小块地,搭起架子,种的一些瓜蔬,枝蔓攀缠上去,自然遮出阴凉。一只小花猫从墙角暗影里跑过来,脚边绕。

这会儿,北屋的门帘一撩,女主人迎出来,眉眼泛着喜气,紧着把我们往屋里让,还端来一盆杏儿,叫大伙儿尝。咬一口,真酸!四下瞧瞧,屋里屋外,收拾得利落。看得出,她是个勤快人。

出门,她在头前引路,进了相邻的一家。院里也没人。一溜儿北房。有一间,横了几排桌子,白墙上悬着据称是唐代画圣吴道子绘的那幅《孔子行教像》拓本。左右垂联:“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这是一个课室。传道授业解惑,我恍如听到师者微微发出的声息,觉得亲切。

院内照例开了一块田,围起篱笆。几垄大葱长得油绿。垦种之辛,可以专心体味。《颜氏家训》中“生民之本,要当稼穑而食,桑麻以衣”这话的深意,尤能入心。居此,又能不废诗书,颇具耕读之趣。

偏屋是个厨房。灶台上坐着锅,油盐、案板、菜刀,备齐了,还装了抽油烟机。有这套家什,能自己做饭了。做什么呢?瞅见一份菜单,好家伙,可算开了眼:不烂子、开花酥、炭烧压饼、小米捞饭、荞面扒糕、杏仁苦菜、干炸花椒叶、玉米面糊糊、莜面栲栳栳、榆皮面河捞、豆面抿圪斗、酸菜焖窝头……全是山西好吃食。花样太多,好些都没沾过嘴,更甭提动手做了。我只识得刀削面!比起星级宾馆,这里的一切,更带家常气。

今天是个好日子。广场上,镗锣铙钹响得急,穿戴停当的乡亲们聚在一起演上了。约莫二十来人,年纪都不轻,只因扮得亮眼,暮气是不见的。瞧,黄衣红裤,刺龙绣凤,男束幞头,女顶凤冠,冠边缀饰的十来颗绒球,红得艳。都配了响器,有的还在肩头插几面三角旗,身子一摇,生风。我眼前晃着的,似是戏里人物。众人先是围成一个圈,领头的站在当间儿,按着板眼,敲那面吊在胸前的鼓,时而紧,时而慢,响得极欢。队形随鼓点而变,一开一合,甚有章法。人走马灯一般地转,转得我有点眼晕。演的是什么呢?像是阵法。以我的身手,闯不进他们的阵里去。旁边有明白人,像是端详出眉目,说这是梁山好汉的战阵。真的吗?谁知道!

一村人,差不多全出来了,坐着,蹲着,站着,出神地瞧,有滋有味。坡上一棵核桃树,高得冒过了近旁的屋顶。叶荫下,几个老太太正唠扯,东一句,西一句,眼睛却不闲,盯着彩衣飘飘的场子。她们多皱的眼角,漾着笑。

山乡人家,有的成了精准扶贫示范点。牌子往门口一挂,城里人见了,也得竖大拇指。变贫窭为优裕,好生活催着大家往前奔。

孔子崇“仁”, 在他心里,这个道德准则比天大。村子的一面墙上,写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话,是从《论语·雍也》里来的,讲的是何为“仁”。

我看,还可以把孔子的这两句写上墙,或是记在心。一是“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一是“择可劳而劳之”,皆出自《论语·尧曰》。古文今译,意思是:引导百姓去做对他们有利的事;选择百姓能干的事让他们去干。办到这两条,足显为政之美。到了今天,眼光更高——施惠民之策,兴富民之本,不愁创不出衣食丰足的好光景。

小小的山村,前进的时代。

 

 

太行山裂出一条大峡谷,它的名字好:龙岩。乡歌俗唱一响,“龙惊不敢水中卧,猿啸时闻岩下音”,撩人浮想其飞动之姿。

幽谷中,断崖奇峻。巉岩作赭红色,直上直下,很似宽展的大旗。要画它,宜用元人浅绛山水技法。这种景观,当地人呼为嶂石岩地貌。

汪曾祺写过一篇《初访福建》,交给我(这篇散文的底稿,我还留着)。文中提到武夷山。编发时,我读到这么一句:“晒布岩直挂而下,石色微红,寸草不生,壮观而耐看。”单瞧字面,我想不出怎么“壮观而耐看”。后来去闽北,入了武夷山,站在晒布岩下,惊住了:那扇峭壁,耸壑昂霄,真如汪先生笔下的样子。武夷山还有铁板嶂,势状遒拔,宛若丹屏,以我的眼看,雄阔气象正与晒布岩相侔。故此,把晒布岩叫做晒布嶂也是可以的。我甚至妄猜,“嶂”这个字,是专为此种山景造出来的。

朝山峡深处去,一路迎送着红色的陡崖。午后的太阳正炽,照在上面,反射的光线似带上灼心的热。今夏天旱,傍着山壁的河身不见青碧的水色,磊磊白石间只淌着浅浅的一泓。小孩子在那里追闹,全无水险之忧。山猪、岩羊的影子也一闪。

河湾那边,横着崖下人家。点点洞穴蜂窝似的错列于峰峦间。那种清寂幽旷的风致,只消稍加领略,就入了心。

到了一个名为刀把口的古村。村前突起一座轿顶山。好大一座山!惯于攀山登垴的乡民,天天抬头见它,到了口中,是呼为官帽山的。名字,因形而来,这又跟武夷山的大王峰有个纱帽岩的俗称类近。象形夺名,南北之人在这上头用的心思是一样的。“更选他山相拥列,就中独尔一峰最奇绝。”官帽山,其势孤傲,若跟大王峰并立,不会减色,亦可附丽宋人诗意。

一个外来人,如果跑到山上去,苍苍老林、蕤蕤甸子撞到眼睛里,会觉得在城里,树木长不到这样的密,草色也决没有这样的鲜,而云影天光交映如画,心一下子就打开了。

溪山的秀蔚,愈衬出农家院子的清幽。立于茅檐之下,寄一段田园心情,也是相适的。短墙边、竹篱畔,赏爱岭上风光,可说“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也。

走尽一段垫了砂石的村路,前面闪出的,恰是这种庄户院落。门楼上苫了草,散乱地下垂,正好半遮着檐下那块招牌似的横板,定睛朝上面瞅去,题着“柴火小院”四个笔意朴拙的字,带出一派田舍家风。檐下悬灯笼,自然选了红色,透出迎客的喜兴。半圆的门柱削出平齐的剖面,刻上联语。我端详片时,以为若换了李笠翁的诗,似更得味,是:“柴门静夜无关钥,留与山僧带月推。”

靠着门楼,垒起两溜短墙,高可盈尺,上竖木栅,围出一个小园子,种了几畦青菜,叶子绿得鲜。

刚进到里面,便瞧出这是个方正的四合院。红砖筑墙,木窗漆灰色。水泥窗台上摆置七八盆花,花光透过玻璃,映进屋子。花名我叫不全,只觉得细梗托着柔蕊嫩瓣,真好看!墙根也栽花:齐着窗框下边钉上护板,填些土,花儿有了家。花一开,叶瓣挤得满满的,弄得窗前花影摇动。

砖壁之上,不肯空着,正是可用的留题处。门旁窗边,把“沐心”“拾美”“邀月”“耕读”一类好词题在上面,瞧几眼,感到雅,心里也熨帖,约略得着几分禅修之致。潜心于意匠,欲在山林茅舍中另造一番清雅情境,方有这番刻意摆布,比那野老拄杖而倚的荆扉,风调更是不同。

院中放着一口缸,水满得快要溢出来,贴水的当然是几片油绿的莲叶,懒懒地晒着太阳。天还大亮,莲叶好像说:“我困了。”花儿不懂什么叫昼夜。

屋子里拾掇得挺利落,看上去干净。投宿的人住进来,能睡个好觉。

从旁门转出,别开一番眼界。遮阴的藤架下,是一个高出地面数尺的平台,摆了些桌椅,泡茶的壶、喝茶的盏是不缺的。靠外的那张桌子上,放了一本书:《孟子》。我像是欣赏着画中的静物。

坡上坡下,堆石为堰,围出几块田,分畦列亩,种满了。玉茭最多,山风披拂,宽绿的叶片轻袅袅的。玉茭,东北人叫它包米棒子,语气有点豪横。一根柱子上,拴了十来穗儿,剥开皮儿,露出鼓溜溜的子粒。

四围都是绿的。绿中也有红,是几株蜀葵,长得一人多高。茎枝上的花叫掌状的大叶子一衬,愈显妍丽。蜀葵俗呼“一丈红”,得其形神。

主人下到地里,身子隐入一片浓翠。等到钻出来,篮子里的黄瓜、豆角、青椒已冒了尖。一会儿的工夫,就有洗净的黄瓜送过来,还没动嘴,先嗅到一股清香。大热天,这香味令人爽。又忙着切西瓜,端了一大盘,真叫水灵,消去多少暑热!房主不光有牵藤引蔓的手段,实落的心地,亦可感。

山西美食一箩筐。我如果住下来,嚼着玉茭饼子,尝几口笨鸡蛋、清炖土鸡、荞面凉粉,还有这家最拿手的拉面,该多美!再说,我下过乡,爱吃柴火做的饭,喷香!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孟浩然的诗打小就背,这会儿,才真的咂摸出点儿味道。

着眼于小,放眼于大。这大,就是不远处的官帽山。此座以红色砂砾岩为质的孤峰,万山之中尤显独异的风姿:通身散出赤焰般的光,千尺万丈,遥遥地对着炫目的日影,灿若图绣。山体之上,裂罅如纹,飘来几缕云,翳去了。

岩壁盘生崖柏,虬枝自石缝倒挂,繁叶纷披。崖柏枯根,形姿飘逸,是做根雕的好材料。峡口有个展厅,大大小小的崖柏根雕,摆满了。价都不低。

山色蔚然而深秀,气象闲远,耐久观,耐细品。坐在农家的屋后,我能将这大可入画的风景看个够。唉,哪有个够呢?

一边做梦似的望着,一边想起他人咏叹:“百嶂千叠画难尽,暗羡山民此为家。”这种“暗羡”的心境,我也是有的。把世辈起居的老宅整葺成这样一个小院,足堪拊掌赞妙。

往东不远,便是里沙瑶。里沙瑶是一道岭,岭脊上昂屹一座柱状的危峰——雄蛟峰。晋冀的界域,就在这一带分出。一个是山之西,一个是河之北,我已经离二省连壤的地方不远了。很多年前,读刘章诗稿,记住“山深水引路,林密鸟吟诗”一联,其所寄意,是向着太行山东麓的嶂石岩的,在河北省赞皇县那边。刘章有盛情,邀我往游,终未抬腿而至。谁知今日身临这奇绝的嶂谷前,步痕却是印在比邻的太行之西,又是七沟八梁的昔阳县了。

 

 

五十多年前,很多城市的中学生出了校门,到山西插队。

和顺县的松烟镇,有个七里滩村,来过知识青年,全是天津的,足有二三十人。这数儿,不算少。一个小山村,一下子添了这么些人口,得紧着张罗。

村支书叫李招羊,是位老英雄。早先,日本人把和顺占了七年多,他领着民兵,扛起几杆土枪,凭着阳曲山的险势,打起了游击。解放了,他带着乡亲们在乱石滩上垦荒筑堰,硬是造出粮田。汗珠子日头底下滚,谷子亩产破了全省记录。丰产模范农业社的荣耀给了七里滩,大家伙那个快活劲儿,就不用说了。李招羊也成了省里的劳动模范。

这样一个人,会对知青的冷暖上心。城里来的孩子进了村,总得有地儿住,安了新家,心里才稳实。李招羊拍了板:腾出生产队的办公楼,让他们往里搬。初见世面的少男少女,心头热了。

这座三层砖楼,可不简单,是清华大学建筑系设计的。李招羊带着全村人照着图纸干,夯基垒台,立柱架梁,真是玩了命。花了三年工夫,楼建成了。这样的小楼,在全乡也是独一份。那可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呀,容易吗?到了老李这儿,没有办不成的事!

那个年月,不是谁都能住进这样的集体宿舍。我从小去了黑龙江。我们那里,就没这个条件:夏天,住马架子——用林子里砍来的树枝搭的窝棚;冬天才会搬入盘了火炕的泥草房。北大荒的暴风雪一来,冻得叫人受不了。要是待在马架子里不走,够呛!

七里滩的知青有福气,遇上了一位好支书。

多少个风晨雨夕,凡是知青的事,全挂在李招羊心上了。知青们也敬重这位老革命。大伙儿跟着他,抡锄杠,挑担杖,耙田耢土,挖沟凿渠,干得那叫一个欢!长长短短的日子给人生打了底,这群孩子长大了,往后,再没有什么能难住他们。幼苗成了树,李招羊眼角的皱纹,乐开了。

似水流年,谁也敌不过。知青走了。楼,空了。

来了一位,邯郸磁县人,看中太行山西麓的这栋旧楼,着意缮治。动过一番土木,楼的外形不改,剥蚀的泥墙抹了灰浆,蔽去残迹。分间列置床具,窗垂帘,室悬帏,供人止宿。

这楼,紧靠道边。环围的农舍大多低平,愈衬出楼体的高。墙身覆着大片爬山虎,绿茸茸的。不老的颜色,放出青春的光。

入楼。就一时的感觉说,不土。那会儿盖楼,学苏联。苏式建筑,挑高不低,站在天花板下,脑瓜儿顶不压得慌。料也好,粗木大石,造起的楼,结结实实。庄稼人干起活儿来,不惜力,不取巧,要不,挺不到现在,早完了。

楼道里,一个人没有,真静呀!历史亮出一个小小的缺口,一条看不见的路,引我魂返苦乐年光。嚓,嚓,嚓,是我的脚步的轻音。我回到了从前。我的心,颤动了,揪紧了。远去的气息、声响隐隐地传来,一串欢笑、一阵哭泣、一片低语、一丝叹息,近了,更近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生命经验印满苍老的脸,我的神色里如果流露无法掩饰的伤感,它的来源只能是那个逝去的年代。

楼外,几排屋院。房顶盖着发红的石板,显出了田家的美。山中石头,有的是,采来,磨平,从横脊斜着一块一块往下铺。铺妥了,不怕漏雨,比钢瓦强。

北边有一座戏台,顶子就是照此弄的。正是爱唱爱跳的年纪,知青们大概登过台。自编自演的节目,都从农村生计中来,叫人欢喜得不行。山乡度日,玉茭、谷子、高粱、大豆、山药蛋,他们吃过;推刨、镢斧、连枷、铁筛、箩柁、风匣、笸篮、灶笊、瓦瓮、蒸笼、压菜砣、河捞床、面擦子、绳拐子、驴鞅子、骡裹脖、切草刀、点种机、米煽车,他们用过;太谷秧歌《绣花灯》《楼台会》《割青菜》《打樱桃》《卖豆腐》《缝小衫》《洗衣计》《卷席筒》《挑女婿》《送嫁妆》,他们看过。社火的热闹,更震着心:吹奏的乐器声里,龙灯、旱船、高跷、背棍、霸王鞭,舞出一派喧腾,好不红火!绸带穗条,彩光飘闪,锣鼓点却是不乱的。喊呀,蹦呀,笑呀,全为了迎福运,庆丰年,贺喜事。山西梆子腔曲美,剧目多,连台本戏一出接一出,知青们演不来,本县的凤台小戏倒能学两口。生活底子这么厚,扯开嗓子,浓浓的太行风味。

有的知青回来过。人老了,摩挲之际,还能找见老屋的旧影吗?

出了楼,我悠悠地吐一口气,好像刚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归来。上山下乡,是影响了一代青年命途的运动,它给这座小楼留下了意义。在中国,承载这种意义的建筑,很多。

门前种着几棵核桃树。炎夏之日,不可辜负的是带来清凉的绿荫。我拉过矮凳,坐在树下,朝楼前新剪的草坪默望。别看一声也不吭,心却静不下来。我会想起许多东西。过往的人和事,霎时浮到眼前,中间却已隔着世纪的门槛了。时地迢遥,岁月的烟云到底掩不去熟悉的音容,尽管有些渺茫。我的眼睛湿润了。

旁边有个屋子,透过窗子往里瞧,有一些知青没有带走的旧物件:书包、军帽、脸盆、煤油灯、漱口杯、搪瓷碗、铝饭盒……

门上了锁,进不去。心里总像欠点啥。唉,拿钥匙的那位,放牛去了。

“共拈短笛与长鞭,南陇东冈去相逐。”明人《牧牛词》里的所唱,犹似眼底光景。

这晋冀豫三省搭界处,抬眼是山,望不断的山哟!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