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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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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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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界

杨秀文

 

   女儿又要远行,我依旧张罗着,依旧是把行李称了又称,拈来拈去,依依不舍地拿出那超重的情和爱。干着干着,我突然意识到,我又越界了。抬眼看看女儿,她开心地接受着我的忙碌,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更没有赌气地坐在沙发上,任凭我围着箱子,汗流浃背地团团转。我俩相视一笑,我们都长大了。

“永远不是说,一个人有了孩子就自动成了好父母。”武志红的《为何家会伤人》中的这句话,我读到的太晚了。

自认为爱学习的我,从做妈妈的那天起,一直在学习怎样当个好妈妈。然而,仅弄懂边界一词,就让我们跌跌撞撞,刻骨铭心。

孩子是我们一手带大的,吃穿用度全部包办。女儿上小学四年级,学校组织军训。那是孩子第一次离开我独自外出,行李也是我大包大揽,换洗的内衣更是带得足足的。孩子回来,进门就问:“妈,您没给我带换洗的内衣吧?” 我大惊,打开箱子一看,“带了呀!”孩子懊恼地说:“哎,我没找到,每天都是洗完内裤直接穿,可难受了。”心疼至极。

那时候,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整天埋头工作,早出晚归,没有时间陪孩子,为孩子多做点事,与其说是为孩子,不如说是为自己,为自己内心少一分歉疚,多一丝安慰。

孩子上中学时,我的时间稍稍宽裕了,更是抓紧一切时机要补偿孩子,可孩子正是要独立,要自由的年龄,爱的包裹与挣脱,不亚于一场场星球大战。孩子既要承受学业的负担,又在承受爱的摧残,留下一地鸡毛和锥心的不堪。

孩子出国留学,临行前收拾行李,我又跑在前边,亲力亲为。即将远行,孩子不想惹我生气,顺从地任凭我处置她的行李。可到了国外,她又像上次军训那样,找不到自己想用的东西。幸好有微信,在视频中一一寻问她要找的东西。假期回国,再出发时,我又要帮她收拾行李,温顺的她突然把我推向一边,“我自己收拾。”我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干。不一会儿,又站起来,“这个放那,那个放那……” “您弄吧。”孩子索性不干了,坐到了沙发上。

临行前,孩子送给我一本书,龙应台的《目送》。孩子已经长大,而我没有成长,我还在紧紧抓着那根脐带。

四年前,退休后的我飞到国外去陪女儿。前两天,人地两生,她是主人,我是客人,她给我做饭,带我逛街,给我买手机卡、买月票,被女儿照顾的幸福感在血管里流淌。三天后,逐渐熟悉了环境的我,开始去超市采购,做饭、洗衣,包揽家务。一个月后,母女俩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您别把我当五岁的小孩子了,我已是成年人了,您要学会当一个成年人的妈妈!”之后,女儿又给我发来几条长长的信息,“我理解您是为我好,但人和人之间是有边界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需要承认和尊重彼此的独立性,我为我的生命负责,的生命负责 您可以读一读费孝通《乡土中国》,他说‘传统的中国社会格局,像石头掷在水面上的波纹,每个人都是涟漪中心,涟漪间互相干涉,一圈套着一圈,无法分开。’我不想我们互相干涉,我们应该是彼此独立边界清晰的圆。

边界?母女间也要讲边界?要彼此独立?一直以来,母亲对孩子,你就是我的,好像天经地义,至亲之间讲边界,真得好好消化一下。

现在才明白,上高中时,她在自己的卧室门上,贴上“请敲门”三个字,我虽不太严格地遵守,但不知道那是她为我们划定的边界。

那天晚上,我俩平心静气地谈了许久,我俩约定:生活中的事,互相商量;进入彼此房间,要敲门。我开始学习划定我们的边界,学习怎样做个成年人的妈妈。

剪断肢体的脐带容易,剪断心理的脐带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对我生的人如此,对生我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年过八旬的父母先后生病,我们姐弟像照顾孩子一样把父母照顾得无微不至,尽孝的满足感充盈着我们疲惫的身躯。摔伤了左手的老妈从厨房退下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与躺在床上小憩交替充盈着她的生活,腰疾复发的老爸,更是退缩到床与阳台之间,玩他的微信,抽他的烟。我们轮流当起看护者,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不知怎的,老妈跟我说话越来越小心翼翼,甚至还夹杂一丝丝委曲,老爸除了说一些他感兴趣的话题,就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偶尔,会因为不起眼的小事,跟妈妈吼上一句,让家里的空气顿时凝固。弟弟怕我们累坏了,与老爸商量着是否请个小时工。老爸急了:“不用!”事后,老妈告诉我们:“我们不想请人,因为我们这病是暂时的,我俩恢复一阵子自理没问题,越不干越老得快。”

漫无目的浏览手机,一篇《“废物式养老”,正在毁掉大量老年人的养老生活》惊到了我。“废物式养老正把老人当成没有自理能力,需要年轻人包办一切的废物,以为只要给老人吃好喝好,满足生活物质和安全的需求,就是最大的孝顺。殊不知,这种废物式养老,其实是对老人生活的一种绑架。”突然明白,我的旧病复发了,在孩子那边放手了,在老人这边,也得学会放手。慢慢地,厨房又交给了逐渐病愈的老妈,采购交给了力所能及的老爸,我和姐姐做好他们的帮手。爸妈的身体注入了活力,不但身体恢复的速度超出想象,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一进家门,面色红润的老妈向我报告,“我今天跟你李姨学做八段锦了。”精神饱满的老爸拿出一袋烧饼,“你拿走点,我去北环买的。”我惊喜地问:“那么远,您怎么去的?”老爸买烧饼的地方离我家有3公里。“我坐公交车去的,没事,你放心吧,我迈开大步走,这腰倒舒服多了。”看着他们逐渐越强壮的身体,不断扩大的生活半径,边界一词再一次从我的眼前飞过。

最近读美国作家欧·亨利的小说《女巫的面包》,顿悟,对朋友,对任何人,都要有边界意识。热心肠的我,以“为你好”的名义,不知绑架了多少亲情友情。那份热心,不正如玛沙小姐好心夹在面包里的黄油吗,带给朋友的,也许是设计师那样的无法挽回的噩梦。

要时刻训练自己的边界感,注意不要侵犯别人的边界这是一个成年人的基本修养。”我将与它永久为伴。

边界,弄清了,自己和他人都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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