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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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
想有一片自己的菜地
想有一片自己的菜地
秋天积肥，春天播种
种一架黄瓜，半畦生菜
数着农历过日子
我将成为脚踏实地的主人
关心阳光，每一场风雨
都会经过心头的道场
我将养育众多草命的孩子
木栅栏划定田园的疆界
客人请自己找钥匙
必须有一个灶台，一瓶酒
想喝的人带点肉来
我的书友是蝴蝶和蜜蜂
偶尔是菜青虫和雨点
春天来了，肯定不会慌张
纸上土地一亩三分，将我包裹
供我挥霍
初雪梦幻
这是魔法师的烟幕
是曼陀罗咒语的闪光……
这些六角形的片状词语
连缀成无根的河流
大散文洋洋洒洒的段落
开始营造生命之舟前行的梦幻
人到中年
卸下时光的负重，噪音
和对纯白之物的敌意
带着缤纷的记忆上路
每场雪都是初雪，行过天空之海
把我带回故乡的屋檐，雀鸟起落
无垠的稿纸等待脚印
很多故事情节恍若隔世
是不是等我们头顶雪山
才能谈论一生的融化
是不是还有更大更深的梦境
正在看不见的地方
大雪纷纷……
一瞬间，暮色斜着压下来
一瞬间，暮色斜着压下来
像是与清晨互换了位置
叶子停止燃烧，步子缓慢抖动
把放出来的脚印一一收回
浪费的空洞，都被沉默充满
我将一一细数矮冬青，立交桥
红绿灯交替闪动
车辆加速奔向梦的方向
我们都忽然成为孤岛
沿着自己的轨道，鼓起细微的浪花
从落叶到星星，都有自己的响声
不相干扰的光线隐藏着图景
月亮送来黑白的世界
无人说话的地方只有静物
更大的孤独是，我们的分别
被一盏灯高高照亮
林中笔记
走得远一点，最好一个人
加一座山
要坐得久一点，放下山下的事
要静一点，不然你听不见
风吹叶落的温柔
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和声
山喜鹊和黄眉子在泛读落叶
杂色山雀在林间穿插高音
冬日林间，词语也所剩无几
我不认识鸟巢的主人，即便那么多
鸟语提醒答案，我知道自己
要慎用绝对的大词，因为永远
都会有一片不落的叶子
会有一株绿蒿拒绝冬眠
再坐久一点，山会告诉我
更多的故事，你看
一片叶子，已熟睡在我的肩头
东山祭
斜着上去，梨花错落
为三月的阳光落白
山顶有松，山腰有田
山下的炊烟常常弯腰行走
那年，堂姐夭于大火
未婚的白雪，覆盖了新坟旧坟
夜枭之声占据草根和树梢
漫山果实失去旧的味道
把东山放在泪水的中心
落叶荒草，加深疼痛的沟渠
我的叹息中有低沉的风
纸灰消炎伤口，泪水成为暗河
跪着把一座山迁到心里
我不会告诉你父亲和母亲的居所
每一座低矮的门前都有脚印重叠
烧掉这首诗，那里的风便乱如白发
瑞园，一块石头的幸福
在瑞园，花开花落
不需要太多的形容词
把彩色名词一朵朵请下山
浇水施肥，看着笑眼和汗水
一一开花
此刻，杏花婆娑
花朵举着自己的时令浮出水面
爱美的，害羞的，一声不响的
都被南风的指尖敲打着窗棂
沿着散文走进草茎和时间
寻找自己，那块石头多么幸福
花开的夜晚，笛声在叶子上跳动
它们有太多久别重逢的话语
然后你恢复野生的姓氏
从最矮的枝蔓读起
以最慢的节奏抒情，像泉水
沿着回忆爬到老栗树的眉梢
当冬日莅临我的村庄
我希望那些细长的树枝
都成为北风的琴弦
白菜最后一批撤离菜园
新翻的泥土等待落雪
炊烟高一声低一声呼唤
孩子们在童话的屋檐下生长
我希望村庄仍是原来的样子
火盆和旱烟暖在火炕上
最好那条土路还留着旧笔迹
我走的脚印、跌倒的伤口
都等着我回来重读
越靠近家门就越像个孩子
希望有一扇篱笆院门，不上锁
有一捅就透的窗户纸
一条大炕上挤着五六个鼾声
冰花悄悄爬上那块玻璃
雕刻大寒
极寒的日子，想念冷峻之事
比如几十个影子匍匐在年轮里
你面前的风都是冷血刺客
偷走昨天，还在你的额头划上一刀
而你是一个引颈待戳的罪人
后知后觉的词语连成枷锁，鞭子
渴望一个人脱胎换骨，难于冰峰壁垒
在蚂蚁的触角下轰然倒塌
这一天终将成为一帧旧照片
你拖着迟到的影子，走过大寒
每一片雪花都有锋利的光刃
时光交错着底色，切削越来越单薄的意义
仍然听不懂落叶和麻雀的暗示
你拒绝隔屏对饮，原谅偶而下滑的情绪
掏出一块石头雕刻自己
让它在嚯嚯的破碎中身轻如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