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虹
我们说好在南宁接头。这有点意思。我一直崇尚间谍工作,这当然包括接头。朋友老L从海口只身开车渡琼州海峡北上,我从长春龙嘉机场飞抵南宁。5月13日晚,我们在南宁机场碰面了。
次日草草吃过早餐,我们就开始了旅程。第一站柳州,就是当年柳宗元做过刺史的柳州。
此后,我们几乎是每日一个地方:柳州、阳朔、兴坪、龙胜、三江,19日抵达贵州境,从江、榕江、雷山、西江、凯里、麻江,在大西南我们画了一个圈,然后又入广西北海。两周时间在山水间、在少数民族的村寨里,悄然而过。
麻江是我们计划里的最后一站,如若分手,就近我可以从贵阳直飞长春,或者再取道南宁飞回长春。朋友上网查了机票,发现从海口飞到长春并不费银两。这样,我就可以陪他一同回到海口,再飞回长春。我采纳了这一建议。这样,我就又回到南宁,浏览了青秀山,抵达了北海,见识了北部湾,又坐船渡过了琼州海峡。
黔桂两省我以前来过,都在首府做三二日停留,或到知名景点做蜻蜓点水状游览。此番虽然也是走马观花,但朋友是人类学研究专家,一路上多有讲解,也算是增加了不少见识。
估算下来,在西南跑这一圈,恐有3000余公里,尽是朋友掌舵。我虽有驾驶执照在身,但技术生疏,不敢造次,所以,一路上都是朋友辛苦。去龙脊梯田,山路盘旋,左拐右拐,多见塌方落石之处。在这样的道路上开车,神经一定是要绷着的。每到一地食宿,都是朋友跑前跑后安排,我这一路,真真是老爷式的出行了。
拣一路印象较深刻的,以时间为序,作数篇小文以记。待我徐徐道来。
阳朔山水
少年时我就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之说,直到老来,我才有机会一睹阳朔山水。
到达阳朔,我们住进西街头里的“时间客栈”。时间显然是有意义的,这是上午,西街正热闹着,小街两侧都是商铺,行人如织,其中有很多的外国人。商业气息浓厚,间或有一点文化气息,如同丽江的小街。西街并不长,有古老的气息,有中外的交融,还有当地著名的啤酒鱼。
吃过午饭,当然也是吃了啤酒鱼的,我和朋友到了江边。漓江给我的第一印象和我的想象相去甚远。今年漓江水大,一度曾超过警戒水位,一江水浑黄着,有汹涌的态势,并不是清澈明丽的样子。有船家过来延揽生意,我们也就顺水推舟了,坐排筏顺流而下,游览阳朔山水,至数公里外。
阳朔的山属于喀斯特地貌,平地里独独拔出个山峰,一个一个地,奇峰林立,宋代诗人范成大描绘过这里的山,“桂之千峰,皆旁无延缘,悉自平地崛然特立,玉笋瑶簪,森列无际,其怪且多如此,诚当为天下第一”。 水清且缓的时候,山的倒影在水中,这山水就显得妩媚、秀美和奇绝。唐代大文学家韩愈诗曰:“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说得就是桂林山水。——此番我们看到的,是另一番景况,是漓江山水的另一面。是夜,大雨如注,西街上流过的水几乎漫过了半个车轮。第二天,所有的排筏都停在岸边,不再漂流。漓江这样的大水,怕是几十年不遇呢。
在阳朔公园,有一座山可以上去,能俯瞰小城。但昨夜大雨,使石阶湿滑。上还是不上,我俩犹豫着。我提议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我赢了就上,他赢了就不上,一锤定音。结果我出了剪刀,他出的石头。我俩转身回来。走出几十米,看到有人依旧上山,我俩又掉头决定上山。山虽陡峭,并不很高,最高处设一亭,曰“卧云亭”,站在卧云亭上,可见新城老城,也是拥拥挤挤,漓江岸边的山峰耸峙,烟里雾里,迷蒙着,水墨画一般。
阳朔山水,或者说桂林山水,以其独有的秀美而名满天下,吸引着古人今人,中国人外国人。而那些名满天下的艺坛巨子、国家政要,无不对这奇绝山水大加赞叹。
我以为,山属阳,应雄奇险峻,水为阴,该低柔妩媚,山水需要这样的配合,才是好山水。
挪威王储哈拉尔说:“桂林犹如一幅栩栩如生的中国画,使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徐悲鸿初来阳朔,立刻被这里的美丽山水给迷住了,称阳朔为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阳朔的美牵绊了他的脚步,他不想走了,他在这里租了屋子。后来李宗仁把一座房子赠送了徐悲鸿,让他安心作画。在这里,徐悲鸿创作出了《漓江春雨》《风雨思君子》等名作。
在阳朔、在兴坪,我行走在峰前水侧,其实我是走在一幅水墨酣畅的中国画里。
千层梯田及始祖田
从阳朔到龙胜,路不好走,尤其是进入山区以后,路随山势,左盘右旋,极尽曲折。一侧是深谷,一侧是山壁,让人不自觉地就提高了精神。塌方和落石还在路边,也许是昨天落下的,也许是刚才落下的。
到达龙脊梯田后,在山腰之上,我们住进“景留人客栈”,现在是旅游淡季,客栈里只有我们两人。客栈老板是侗族人,说得好汉语。他家客栈的最大好处是,有百十平方的平台,放眼望去,梯田、村寨尽在眼界之内。
到龙脊梯田,人们都要去“千层天梯”,去“七星伴月”,去“西天绍乐”,人们一步步地登高上去,唯恐不高,俯瞰梯田层层叠叠,逶迤而下。人们往往忽略了山下的始祖田,甚至忽略了树下那一对老夫妻的石像。石像旁有木板桥,木板桥下有小河。
我也把他们忽略了。出山前,朋友提醒了我,这才使我看到了始祖田和那一对老夫妻。否则,我会把他们彻底忽略了。如果那样,我看到的所有都是末梢,我将不知道本源。
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也许还很年轻,他们在山脚下立起一个木屋,这木屋是两层的。他们在山沟里开出一块田地,一分、两分、三分,植种粮食菜蔬;他们生儿育女了,一代、两代、三代,渐渐有了村寨;他们需要更多的粮食菜蔬,他们看到山有多高水有多高,他们在山坡上开始修筑梯田了,一层、两层、三层......不计晨昏,不计岁月,才有了如今的千层梯田,水自山上流出,日夜不息,汹涌不绝,灌溉了千层梯田,成就了人间奇迹。
这千层梯田自然也成了美景,她应该属于人文景观。
一清早,我们就开始登山,好在我们住在半山腰之上,登到山顶不需要多长时间。几天来都是阴天,此时多么希望有太阳从东方升起,局部地照耀这一片山谷。在“七星伴月”观景台,不一会工夫,就有雾弥漫开来。远山迷蒙,黑色瓦的侗家寨子也若隐若现,雨来了。下一处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了,整个山谷,雨雾成了唯一的风景。这是一个遗憾,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天气预报说明日有大雨。我们必须赶在大雨之前离开山区。留一片美景在想象中吧。
我就是下山时,才看到了始祖田和那一对老夫妻的石像。
如果你首先看过了始祖田,看过了那一对老夫妻,然后再去看层层叠叠的千层梯田,你才会更好地领悟到美景之后的生存与坚持,你眼前的美景,才有了厚重的人文内涵。
现在,我把时间顺序颠倒一下:我看过了始祖田和老夫妻。我一步步登上山去。我脚下的一层层梯田,从历史的深处隆起,年代逐渐新鲜。水塘之上,是侗家人参差的身影。我是走在一个民族生存的历史上了。在生存之上,艺术才显现出耀眼的光芒,那也许是秋天稻谷的颜色。
程阳风雨桥
柳州三江侗族自治县,有一条林溪河,林溪河大概不出名,但林溪河上的程阳风雨桥却闻名遐迩,据资料记载,该桥与我国的石拱赵州桥、铁索泸定桥及罗马的钢梁诺娃上的沃桥齐名,为世界四座历史名桥之一。
从三江侗族自治县的名称上看,起码有两个信息,一是江,二是侗族。三江县得名于境内的三条大江,即榕江、浔江、苗江。这里又是侗族的一个重要聚居区。侗族人喜欢临水而居,寨子大多修在河溪两旁,这桥,便是不可缺少的。官方披露:三江县共有风雨桥120多座,鼓楼200多座,这称得上奇观了。
程阳风雨桥又叫永济桥、盘龙桥,始建于1912年,主要由木料和石料建成,是侗寨风雨桥的代表作,它的建筑惊人之处在于整座桥梁不用一钉一铆,大小条木,均凿木相吻,以榫衔接。是目前保存最好、规模最大的风雨桥,体现了侗乡人民的智慧,是中国木建筑中的艺术珍品。
它的特点是集桥、廊、亭三者于一身,有5座塔式桥亭和19间桥廊,亭廊相连,浑然一体,在桥廊内两侧还设有座椅。我来时,但见桥廊里挂满各式衣物、针织绣品、饰品等等,商品经济在这座百年廊桥里正蔓延开来。
林溪河两岸有侗家八寨,侗家吊脚楼依山傍水,鳞次栉比,连成一片,层层而上。金黄色的木板筑成四壁,屋顶一律是黑色小瓦,整个寨子错落有致,别有韵味。而鼓楼,必是在村寨的中心宽敞处,一眼你就会看到它的突出。
朋友告诉我,凡有侗寨必有鼓楼,这是他们的族徽。这是一个很好的辨识方法。后来在路上,凭借这个方法,我也能轻易地辨别出侗家寨子了。
鼓楼是侗族村寨的标志和灵魂,是侗家人议事、典礼、迎宾和歌舞娱乐的公共场所。鼓楼内大都设长形皮鼓,遇事鸣鼓聚众,故称鼓楼。在侗民中素有“未建寨先建楼”之说,可见鼓楼于侗家是何等重要。
寨子里小路很多,站在高处似乎看得明白,一走进去,却让人迷惑,辨不清方向。在河边有一个小岔路,右边的是我走来的路,我想独辟蹊径,就向了左,结果进入了另一个寨子。侗家八寨,我大概走了三四个,但却是浮光掠影。我知道我没走进他们的历史和文化。
已经五天了,一路上都是朋友开车,尤其昨天从龙胜出来,山路曲折,颇费精神。一清早,我背上相机,就自己悄悄地出去了。刚到风雨桥边,就下起了雨,规模还不小,好在有这百年风雨桥,为一个偶然来到这里的旅人遮挡了风雨。
我在风雨桥的长廊里徘徊,看南北溪流,两岸茶山。古老的水车咿呀转着,竹筒里的水到最高处便倒了下来,顺着水槽流向田地。廊桥顶上的黑瓦,留有苔痕的湿迹,飞檐下雨的珠串,林溪河轻巧的水声,披着雨布查看稻田的农人,在这个早晨,演绎着侗家八寨寻常人家的生活,古老而新鲜。
一小时光景,但见有人拿一把伞撑一把伞,在雨中走来,原来是朋友接我来了。
我接过伞,少顷,雨也歇了。回望风雨桥,一廊凝重,两岸清新。
岜沙古苗寨
出行第六天,我们进入黔境。这是贵州从江县。
岜沙古苗寨很宁静,几处寨子分布在山侧,藏于翠竹林木之间。石板小路随山就势,在寨子间逶迤,有时紧贴着树皮屋,有时又跃然于吊脚楼的黑瓦之上,在这里,你不能一览无余,茂密的树木遮挡了你的视线,错落的木板屋遮挡了你的视线,连阳光都被筛得斑驳,在林隙间闪烁着鱼一般的光亮。
寨子里狗很多,体型不大,多为白色,或在小路上行走,或在石阶上坐卧,都表现出见多识广的样子,见到我们并不吠叫,也不偷眼斜看,自顾走它的路,与我们相错而过,很有些绅士风度。
寨子里很少碰到人,大概是农忙季节的缘故吧。两个七八岁的小哥俩,在石板路上溜达着。他们的头顶有一撮头发,挽成一缕,周围是剃光的,这是岜沙男子的典型发式。据说他们是镰刀剃头。
这里被称作“最后一个枪手部落”, 岜沙汉子留着发髻,腰佩腰刀,肩扛火枪,其持枪获得公安机关特别批准,因此这里有“中国最后一个枪手部落”之称。现在已不允许打猎了,他们的持枪,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了,他们的先民,显然是一个狩猎的民族。我们行色匆匆,没有看到岜沙汉子肩扛火枪的雄姿。
吊脚楼旁,大多有高约10米左右的两根木柱,木柱间横若干木杆,两根木柱旁有护木斜撑。朋友问我:“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我知道这肯定与他们的生活有关,但我说不准是干什么用的。朋友说:“这叫稻择,秋天晾晒稻子用的。苗族是一个稻作民族。”啊啊,稻择,能把这两个字说出来的人恐怕不多。再留心一下,又发现稻择有集中的场地,这大概相当于我们的打谷场了。
朋友是做人类学研究的,尤其对少数民族或待识别部族有着十多年的田野作业经历,到了贵州地界,如鱼得水。他说贵州有百苗,短裙苗、长裙苗、红苗、青苗、花苗,等等,在中国乃至世界,其族群的丰富性都是绝无仅有的。苗族的先祖可追溯到原始社会活跃于中原地区的蚩尤部落。商周时期,苗族先民便开始在长江中下游建立“三苗国”,从事农业稻作。
我对这些实在是孤陋寡闻。但“稻作”这两个字,我是知道它的分量的。在农耕社会,稻作是领农业文明之先的。
于是我们去寻稻田。走了很远的路,走得两脚是泥,我们看到了清亮亮的水,一湾一湾的,苗家人在山谷中开垦的稻田,层叠着,周围是山,是树,是绿的草木,浑然如一幅山水画,明丽、秀美、宁静。但他们的劳作,仍然是古老而传统的。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在寨子里,在田埂边,很难看到青壮年,大概他们也走向了外面的世界,大多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和妇女在忙着挑肥插秧。
在岜沙古苗寨,岁月的脚步似乎走得很慢。当我们以欣赏或比较的眼光看待古苗寨的古朴和贫穷时,我们的心情是矛盾的。我们希望他们和外界连接起来,富裕起来,但我们又担心,这古老的文化和习俗被经济的潮水冲刷殆尽。事实是,许多古老的民族文化正在经济大潮的荡涤下迅速消失。我们丢失的,是人类文明的一份重要参照。
雷山及水上粮仓
出从江,过榕江,奔雷山,这一天我们除了在榕江看了看三宝侗寨,几乎都在路上奔波。有好几个小时,我们是在群山环抱中起起伏伏着,如果你是上帝,你会居高临下地看到,一车如舟,漂浮在苍莽的群山之海上。这两个人,似乎离尘世、离时间都很远很远。我问老L:“雷山如何”?他说:“那是大山里的璀璨明珠”。
果然,这个小城的夜不逊于繁华的都市,我是说她的灯火以及江流,以及风情。
雷山的朋友小秦请我们吃过了当地的酸汤火锅,就带我到了小广场。放眼望去,人影绰约,灯火璀璨。那灯火从两岸起,逶迤而去,直到山上,仍有霓虹,便让一江水流光溢彩,别样迷离。两部巨大的水车在江边转动着,似乎是这座小城时间的脚步,舒缓、悠闲、从容。
我都顾不得与几位朋友聊天了,我忙着照相呢。这时有歌声传来,与我曾经听过的歌声绝不相同,婉转、缥缈且悠长。我赶忙打开了相机的摄像,录了一小段苗家女子的歌声。那一刻,我居然打不开闪光灯了。
有人说,走进雷山,你能见到唐代发型、宋时服饰、明清建筑、魏晋遗风,将领略一部浓缩的中国农耕文明发展史。我停留的时间太短,还没有看到这样的物事与风情。贵州的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被称作“人类疲惫心灵的最后家园”,在雷山的一夜一晨,感受着小城人斯条慢理的生活节奏,体验着决不喧嚣的市井,便觉得斯言可信。
朋友带我到雷山,主要是到苗寨,看水上粮仓。建筑专家称,水上粮仓“罕见的建筑风格,举世无双”。
距雷山县城十余公里的大塘乡新桥村,就着山势,整个苗家寨子由下而上,呈扇面状分布,粮仓则处在中间的低洼地带,是我们握住的扇骨之处,处在人们的眼界之内。而这些粮仓是建在水上的,为木质吊脚楼结构,此前闻所未闻。粮食就是生命,人们看重粮食不足为奇,而把粮仓建在水上,则体现了苗家人独有的生存智慧。我设想了一下,在北方这种办法恐怕是行不通的,一到冬天,水结了冰,和陆地无异,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把粮仓建在水上,可以防火、防鼠、防虫蚁。据说,该村曾发生过两次大的火灾,水上粮仓却安然无恙。全村的粮食都集中在这里了,40多个分仓,整齐地排列在一个水深数尺的水塘中,总共可以存储上百吨粮食,这里显然是命之根本,村寨重地。
有绿藻浮于水面,阳光斜斜地射进来,使略显幽暗的水面一块块鲜亮着。纵横的石板路隔开了一排排粮仓,独木梯立在粮仓边。这个上午很宁静,也少有人来,用杉木皮或小青瓦盖顶的粮仓,显得十分古朴,也古老。据考证,这一独特的建筑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但出处何在,却不得而知。
西江千户苗寨
朋友说西江千户苗寨是苗家的“小布达拉宫”,闻听此言,就有雄伟的布达拉宫在我的脑海中耸立出来。我知道千户苗寨并不是一座宫殿,这说的是她的气势,更多的是指她的历史和精神,以及在苗家人心中的地位。
群山环抱,层峦叠嶂。一面山坡上,分布着两处集中的苗寨,显得人烟稠密。山脚下是一条老街,遍布着商铺。一条溪水从雷公坪流来,穿寨而过,这大概就是白水河吧。西江千户苗寨所在地形为典型的河流谷地,能得到这样一块生存之地,也是来之不易的。历史上,苗族经过了数次大迁徙,分化出了许多不同的分支。大约在600多年前,“西氏族”到达了这里。但这里已经居住着先他们而来的“赏氏族”。西江地名中的“西”指西氏族,“江”通“讨”,即西江是“西氏族”向“赏氏族”讨来的地方,“西江”因此得名。又有一说,西江,是苗族的名称“鸡讲”汉译而来的,因为明朝时曾在此设立过鸡讲司。
她的历史无疑是曲折复杂的。非专家难以说得清楚。
临近傍晚,我们到了寨子对面的观景台。太阳逐渐下沉,一处寨子还在遥远的夕阳里,另一处寨子,已被遮住了阳光,阳光是在吊脚楼的屋顶上横扫了过去,这让黑色瓦发着幽暗的光辉。我们在观景台一直等到灯火点亮,天暗下去,再暗下去。这时你看到的是,对面山坡上灯火闪烁,两个寨子如两大钵闪烁的珍珠,或说闪烁的银子,苗家人喜欢银子。
西江千户苗寨是一个保存苗族“原始生态”文化最完整的地方,每年的苗年节、吃新节、十三年一次的牯藏节等极具民族特色,名扬四海。西江苗族过去穿长袍,包头巾头帕,颜色都是黑色的,故称“黑苗”,也称“长裙苗”。有人说她是一座露天博物馆,展览着一部苗族发展史诗。
在2008年以前,这里还没有搞旅游开发,这里鲜为人知。
旅游与商业的冲击,一路上我们看了不少。清一色的木制吊脚楼群里,突然出现一个新式的洋楼,显得不伦不类,这一个“鹤立鸡群”,刹那间破坏了古朴的传统和文化。这是让人痛心的。有人认为,旅游开发让西江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自然环境都变得像是城市。在一个土生土长的苗族儿女看来,城市是没有吸引力的,是没有生命或诗意的,是没有安全感和人情味的。
在观景台,我们看到对面正在修环寨公路,这条公路像一个马蹄铁,扣住了千户苗寨。我不知政府的官员以及苗寨里的人们是怎么想的,我看着,便有一丝忧虑,这将是一条大山的伤痕,隔断了苗家人与群山自然联系的气息。我这样说当然是一己之见。我的忧虑在于,一旦四通八达,她的原生态的文化必然会受到更强更迅速的冲击,她的消亡也是迟早的事了。
而这些绚烂丰富的民族文化,是不可复制的。这将是人类的重大损失。
客栈的老板告诉我山那面有梯田,一清早,我又独自上了山,结果是我没有登到山巅处,一个岔路,把我又引到了寨子里。清晨的千户苗寨又不同昨日的气势宏大,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是站在这一坡上了。于高处俯瞰,清晨的千户苗寨风姿绰约,若古时的一群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