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忠胜
退休以后的日子也不清闲,在琐碎的忙碌中,出于东隅、落于桑榆的日头跑得飞快。忽然想起唐朝诗人李涉的诗句“偷得浮生半日闲”,何不趁着金秋的暖阳也“偷”个“半日闲”。
一、寻“漩儿”记
同学老郭早就跟我说过,石条山下有个“漩儿”。前几日他又郑重其事、有鼻子有眼地向我讲述了一遍他的“重大发现”。原本就喜欢探奇的我让老同学点燃起探寻欲望。9月3日下午,秋高气爽。我、老郭和太旗摄影家协会主席老赵,忽闻“秋”尽强登山,开始了探寻石条山“漩儿”之旅。
有目的的行动便会直奔主题,我们走进静卧山坡之上的石条阵。郭富强站在一块东西向的大石条上说:“这就是漩儿的中心。”我站上去一看,还真是,周边那些几十吨,甚至上百吨一块的大石条都围绕这块石头旋转。地面上,摩擦痕迹明显。“走,上山去,到山顶上看的更清楚。”老郭说道。上山没有路,之前我们每次上山都是走缓坡,这次老郭非要攀登石崖子。三个六十多岁的“老青年”,攀爬几十米高的石崖子,除了心里有些打鼓,还有一丝激动雀跃。老郭一马当先,我们也鼓劲硬着头皮跟着。上山的路线还真是根据探寻“漩儿”的心情强弱选择的,老郭走的路最陡,我次之,赵主席再次之。
大约攀登了20多米的时候,我在石缝间意外发现一个鸟巢。鸟巢里有鸡蛋大小的3枚卵,一枚完整、两枚破损,我以为是一枚臭蛋、两枚已孵化出壳。随即电话请教锡盟护飞队阎队长,他的推测推翻了我的观点。这个巢遭受过人或者其他兽禽类的干扰或破坏,被成鸟弃巢了。鸟类在繁殖期间是不能打扰的,如果有人多次去看,即便不翻动鸟蛋,就算已经孵化出雏鸟,鸟也会弃巢。因此,鸟类在繁殖期一定要远离它们的巢穴。至于鸟巢的主人是是什么鸟,阎云队长推测应该是猛禽;锡林郭勒盟地区只有黑鹳和猛禽在石砬子筑巢,石条山附近没有水面也就不会有黑鹳,只能是猛禽。
越往山顶,“石漩儿”的形状越清晰,我们的情绪也随之高涨。当我们登上石条山顶时,眼前的景象简直把我们惊呆了。过去人们只说石条山是一座火山喷发形成的很有看头的山,现在再看这火山遗址可不止是一座山,西面、南面都有,其中西南方向的一座山更像一个马蹄,只是相比较最为典型的是石条山而已。以前去石条山只是泛泛的看一看,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今天再看,火山喷发形成的竖状节理,在拔蚀作用下,弧形连拱,经过了数千万年的沧桑变化,一幅生动直观的火山喷发、冰川运动图画展现在我们面前,特别是山下“石漩儿”,更是十分珍贵的地质样本。去年,我听北京的一个专家说过,石条山最有价值的、信息量最大的是山下面那片横七竖八躺着的大石头。我当时也没太理解,想着他可能也只是直观的一个判断,那时候他并没有提到“漩儿”。
石条山——火锥山,是草原上的火山遗址部分。从一亿多年前火山喷发形成竖状节理,到冰川运动留下活动遗迹,链条完整。这对研究太仆寺旗地区地质构造、环境变迁,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和价值。将来也可能建成一座气势恢宏的地质公园。
二、“鹿”顶记
寻“漩儿”回来后,我们意犹未尽,还想再“偷”个“半日闲”。恰好,正蓝旗有关单位把获救的两只狍子送到太仆寺旗野生动物救助站收容,于是,我们三人就约了护飞队成员小刘、老康去拍狍子。
狍子圈在一片树地里,周围有两米多高的铁围栏。救助站王主任领着我们五人进去,同时提醒我们:“雄性狍子十分凶悍,要多加注意。”我们几个人不以为意,心想一个狍子还能有多厉害,没有锋齿利爪,不就是一个好奇心高于智商的“傻狍子”嘛!
进去之后没发现狍子,我们就顺着林子边慢慢转悠。这时突然有人喊:“注意狍子!”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狍子已经蹿到我们面前。平常走路慢慢腾腾、晃晃悠悠的老康,今天出人意料,讯如矫兔,几步跨出门槛。同样走路慢慢腾腾的老赵也一反常态,急忙往小树后边躲,他却没有老康幸运,狍子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一头把他顶翻在地。老赵的裤子和狍子的犄角纠缠到一起,他想爬,爬不动;傻狍子想抬头,抬不起。“意外”如此“意外”地降临。
摄影师果然都有“发现美的眼睛”,老康急忙揿动快门,对着“人兽大战”的可遇不可求的精彩场面“啪啪啪”一阵猛拍。眼见赵主席和傻狍子难分难解,王主任和小刘三步并两步奔跑过来,摁住狍子,这才把老赵解救出来。大家一看,老赵浑身是土,裤子被扯了一个大口子,十分狼狈。他尴尬地伸伸腿、晃晃腰,算是自我解嘲,也算是给大家报个平安。临走出门口时,老赵对摁着狍子的王主任和小刘说:“千万别松手,你俩把它拉到门口,一松手就马上出门。”是好心提醒,还是心有余悸?
王主任和小刘觉得自己年轻腿脚好,没什么大事儿,看到老赵“逃离险境”,就撒开了手。哪知道“狍子大哥”还没顶过瘾,追着小刘就是一头,把他顶了个大马趴。紧接狍子纵身去追王主任,好在他已经到了门口,一个高蹦了出去。狍子便转回头来盯着小刘,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狍子大将军颇讲伍德,心想那个被顶趴下的人肯定服了,再顶一次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饶过他吧。狍子晃晃脑袋转身离去,迈着胜利者的步伐向树林深处走去,估计是以胜利者的身份去找异性伴侣了。小刘一看狍子走了立马站了起来,连身上的土也顾不上拍一拍,三步并作两步逃出树林。大家见小刘平安出来,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场面,不免有点后怕,这狍子傻不傻先不说,还真有点儿倔脾气和蛮劲头。
更“意外”的事更“意外”地降临了。小刘往车上一坐,哎,不对呀,谁把矿泉水撒到车座上了?大家都说没拿矿泉水。小刘也感觉到不对了,用手一摸,粘乎乎的,分明不是水。他下来一看,是血,裤子上流出的血。哎呀,让狍子把屁股顶出血了!大家一听都急了,赶忙把小刘搀扶到基地处置室。小刘七个不愿意八个难为情地脱下裤子,两个血眼赫然入目,还在往外渗血——是袍子利角的“杰作”。伤口创面不是太大,但“施暴者”毕竟是野生动物,很多情况都不能预知,不能大意,一旦伤口感染就麻烦了。基地条件太简陋,大家一起把小刘送到诊所消毒包扎。
此行老赵和小刘都被狍子顶了。雄性狍子的犄角很大,个头也和鹿相差无几,普通人对于狍子和鹿有时真傻傻地分不清楚,因此,我们就给这个故事起名“鹿顶记”。也就是想借用金庸先生《鹿鼎记》的大名,蹭点儿热度。
“血的教训”促使我们咨询专家。每年从九月份开始到来年二三月份,是狍子发情期,雄狍子会非常暴躁,一双利角想顶就顶,有时会把母狍子顶死。人工饲养时,饲养人员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发生意外。狍子发情期间,饲养人员往往给狍子投喂一些糖,以缓解它的情绪。
搞动物保护救助也是有风险的。被动物顶伤、咬伤、抓伤是一方面,还要注意一些动物疾病,比如有些野生飞禽是禽流感的宿主。
三、放飞记
偷过闲的心灵渴望“又双叒叕”“偷”个“半日闲”。9月5日,接到旗野生动物救助站的电话,他们要放飞“东洋鬼子”和“窈窕淑女”。好嘞,再去“偷”个“半日闲”。
今年6月,基地救助了一只大麻鳽,俗称水骆驼,是水生禽类,在太仆寺旗比较少见。大麻鳽初来的时候,翅膀受了伤,性情十分暴躁。基地每天都要买泥鳅喂它,大麻鳽对喂它泥鳅的人都付之以啄。随着体力逐渐恢复,大麻鳽愈发怀念自由飞翔的时光,它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每天吃饱后都要在笼子里的条板上昂头挺胸、鼻孔朝天,踢着大长腿来回踱步。那不可一世的气焰,使我们不由得想起电影《地道战》里让人恨得牙痒的日本鬼子,所以大家就都叫它“东洋鬼子”。
7月中旬,基地又救助了一只苍鹭,苍鹭的表现则完全不同,它体态优美、温文尔雅、气质高贵,我们便给它起了一个十分诗意的名字:窈窕淑女。基地工作人员安排它和大麻鳽做邻居,觉得同是水鸟,它们沟通起来可能会更容易。
同类伙伴的到来,让大麻鳽的脾气变好了。8月17日,工作人员在微信群里发了一个小视频。“窈窕淑女”和“东洋鬼子”隔着笼子,用嘴巴相互撕摩触碰,是喁喁私语,还是密谋一同离去?是独立翱翔,还是比翼双飞?鹭朋鸥侣卿卿我我,表明动物也需要爱与被爱,我们人类所要做的就是善待所有的生灵,把生存的权利还给每一种生物。
救助的目的不是禁锢,而是帮助它们回归自然。尽管基地工作人员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些客人,但失去自由的感觉还是挺不好受的,笼子对于自由惯了的它们是一种苦难和憋屈。
9月5日,苍鹭和大麻鳽以健康饱满的状态在救助地原地放飞。
两只大鸟扇动翅膀,一飞冲天,它们在我们头顶盘旋一周后振翅远翔。在我们的视线中,大鸟变成了小鸟,小鸟变成了黑点,黑融进了蓝色的天宇……
小小的救助基地,是每一只暂住在这里的小动物的温馨港湾。让每一只动物重返蓝天、森林、草原,是救助人员和热爱这份工作的志愿者的心愿。每当有动物重返大自然,我们虽有不舍,但是更多的是欣慰,一种放飞生命的欣慰,一种人和自然界和睦相处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