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缘的诗（15首）

二缘

铁匠铺素描

起稿时，先用木炭条

勾勒打好的铁器

把阴影部分加深

比如，门环和棺钉

挂在墙上的布衫

最好用4B炭铅

老式风箱的手柄

半截，还在外面

只要轻轻一推

炉子，就有了温度

在祖屋的廊檐下

祖屋，建于民国初

也可以说是晚清

记得，一大家人

在檐下躲雨的样子

还记得，爷爷一身长袍

有讲不完的古话

如今，门上挂着锁

檐下有个旧巢

到了明年春天

燕子，就又回来了

我更在意的，是老榨坊里的响动

老榨坊，建于晚清还是民国

反正是有很久的年代感

我更在意的，是

老榨坊里的响动

比如，榨油工喊一下

油槽就滴几滴

比如，石头与木楔子的撞击

他们都不说一声痛

再比如，房樑上的尘埃

不碰也会掉下来

把煤油灯吹熄后，大寒就不冷了

老北风一直在屋外吹

棉絮下，加了一层稻草

到了夜里，鸳鸯

从窗花上游下来

开旧了的荷花

还在帘子上开着

把煤油灯吹熄后

大寒就不冷了

那时候，我们的父母

就是这样相爱的

等你老了，我才肯送你这把桃木梳

选一截家乡的老桃木

要是深红色的那种

画好你喜欢的样子

这一年，你长发及腰

我用线锯，把梳齿

一根一根的裁切出来

打磨，再用棉布植物油抹光

木质的纹理就会慢慢清晰起来

一定要记得约定，是等你老了

我才肯送你这把桃木梳

一说桃花开，岁月就慢了下来

昨夜的一场小雨

桃花汛，漫过了三月

一直以为，最好看的桃花

是开在祖母的绣花鞋上

也记得，母亲的绣花枕上

桃花那红艳艳的样子

还有，妻子的绣花衣领上

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在这个好看的季节里

一说桃花开，岁月就慢了下来

最旧的音质，要慢慢地喊出来

一把祖传的铜茶匙

上面，有浅浅的包浆

有很旧的音质

有很旧的光泽

你听，我的乳名

带有母亲的音质

我做了一把桃木梳

送给妻子，也送给女儿

柄上那最旧的音质

要慢慢地喊出来

线装族谱

在一根线装的族谱里

从右向左，翻阅五百年

世代分格

五世一表

在岁月的某一页，曾经

与曾祖相遇，与祖父同堂

在每个世代人名的左侧

都有一段生平与功名记述

百年后，在我的生卒年月下面

只须记载与父亲同葬一个墓地

榫卯

榫卯，是一种木质结构

有几千年的传统

百年寺庙的梁柱

用的都是燕尾榫

大雄宝殿，天王殿

有绵绵不断的香火

跪拜有轻有重

拜垫，用的也是燕尾榫

我和你，还有那些树木

都在大自然之中

寂静

入冬这天，气温下降了很多

有一朵三角梅落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景，让我想到了有些生命

把自己埋在很深的土下面越冬

冬天是一段很漫长的日子

在惊蛰没有到来之前，地底下是寂静的

我曾经见到过这样一个场景

翻耕的土下面，有一只不出声的青蛙

我还认识一名听障女孩

很多年，都没见她笑过一次

冬至熬膏方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是祖先们传下来的农时谚语

中医也有秋收冬藏之说

指的是养精蓄锐，休养生息

记得早些年，爷爷和父亲

在屋檐下给家人熬膏方的事情

他们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如今，我也学会了劈柴生火

当归生血，丁香祛寒，茯苓安心

《周易·系辞上》说：生生之谓易

冬季打猎

早年冬季打猎，大多是

在一场雪下过之后

那时候，雪下的也大

庄稼埋在膝盖深的雪下面

几只麻雀，从一根枯枝上

歇到另外一根枯枝上

打猎的外乡人

还是去年的旧样子

在这一穷二白的冬天

总会有只兔子要出来

一窑好青砖

码好火道，每一根柴禾

都将回到泥土之中

需要一个昼夜的燃烧

才会有一千度的虔诚

然后，把火门关起来

洇水从窑顶渗下去

这个过程，是七天的冷却

还有庄稼人来年的一些打算

看青的窑师傅说

等过了年，春上就出窑

中式仿古铜锁

早先，庄户人家都是木门

门边上有一对门环

家境好的，用的都是铜锁

就是有锁杆横开的那种

小户人家的锁要小一些

钥匙就挂在门的背后

也有一些人家，用布条

把两只门环系在一起

如果是有院落的大户人家

傍晚，从里面落锁院门

老式旗袍

老式旗袍的布料大都是丝绸

丝绸，从西汉传承至今

立领，手工盘扣，右衽斜襟

衣长至膝下，两侧开深衩

提花，印花，梅兰竹菊

开在冷色或暖色的布料上

有民国旧年的风流婉转

有江南丝绸的温润细腻

奶奶说，在她年轻的时候

也想有一件这样好看的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