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立华
春节过后上班的第二个星期一上午十点多,老叔满脸喜色地到单位找到了我。老叔与我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是我农村老家仅隔一堵墙的街坊老叔。因为我跟他的独生儿子是光屁股抹泥长大的好伙伴儿,他对我就像对他的儿子那样亲。他儿子比我小一个月,十八岁以前我们俩一直形影不离。
老叔的儿子叫朱明杰。
没等老叔对我说什么,我便开玩笑地对老叔说:“老叔,看您满脸喜色的样子,不会是来请我喝喜酒的吧?”
“对喽。”老叔微微一笑,兴奋地说:“你小子就是鬼机灵,不然的话,大学毕业没费吹灰之力,就进到了好多人都羡慕的县文化馆,还当上了《新潮文艺》的主编。这还不算,还经常的获这个奖那个……”
我赶紧拦住了老叔的话,说:“您先别扯这些个没用的,我能不能先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老叔满口答应。
我问道:“您跟曹婶儿结婚,征求过我杰子兄弟的意见了吗?”
“你个兔崽子。”老叔骂了我一句微笑着说:“又胡扯不是?”
我诡诈地一笑,说:“什么叫胡扯啊?全村人谁都知道,十年前您就跟曹婶儿好上了,要不是为了我杰子兄弟不受委屈,你们早就结婚了。说不定,曹婶儿早给您生下二杰子了。”
“你个兔崽子嗨,拿我开涮是吧?”
“好事啊老叔,怎么能说拿您开涮呢?”
老叔又骂了我一句,说:“是你小杰子兄弟要结婚,就是这个星期六。”
“什么?”我满脸惊诧说:“您、您不会是想孙子想的,神经了吧?”
老叔有些不满地说:“怎么,你不信?”
“我能信吗?”我说:“您别忘了,春节我回家,初二的晚上,我在您哪儿喝酒。三两酒下肚儿,您就因为我杰子兄弟还是没有交上女朋友,就借着酒气儿对我小杰子兄弟叨叨起没完没了了。最后把他给叨叨烦了,就跟您吵了几句,一气之下,他就连夜开车回市里了。没错儿吧?”
“没错儿。”
“老叔,半个月前,他可是连女朋友都没有啊,现在,他却要在这个星期六结婚了?您、您不觉得这也太快了吧?”
“是快了点儿。”
“这哪是快了点儿啊,这是比火箭还要快呀。”
“快是太快了,那、那也比迟迟交不上女朋友强吧?”
“老叔啊。”我说:“当年,我交女朋友交了半年后结婚,您都说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半年时间,能把姑娘了解清楚吗?怎么着,也得了解一年吧,这样儿娶过来才踏实。可我杰子兄弟他,怕是跟女方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吧?”
老叔点了点头,说:“算上今儿个,三天。”
我惊诧地说:“啊,认识三天就结婚,您、您觉得合适吗?”
“唉!”老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说实话啊小子,眼下的你老叔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你比小杰子只大一个月零三天,可你的儿子,已经念小学三年级了,也就是说,你爸爸已经有一个三年级的大孙子了,而且你大哥还给他生了一个已经念中学的孙女。你爸爸他,福气大大的啊。可我呢?连儿媳妇的影子都没有啊,更别说孙子啦!现在的我,一心想的,就是赶紧抱上孙子。只要能让我尽快的抱上了孙子,他就是今天认识的姑娘明天就结婚,我都没意见。”
“可是,这、这是闪婚啊。”
“闪就闪吧。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可是老叔,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我一直对闪婚不大看好啊。”
老叔无所谓地说:“看好不看好的,我认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尽快抱上孙子。俗话说,闪后就是响雷,小杰子他要是闪完婚就能来个响雷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请全村人到‘聚餐厅’喝酒。”
“祝您如愿以偿。”我接着问道:“完婚后,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在家住几天就得走啊?”
“对。小杰子说,他们在家住三天,然后两个人就到海南旅游度蜜月。从此以后,他们俩每个星期五都回来。”
“酒席,您准备好了吗?”
“昨天晚上我就跟村主任说好了,让他派人提前归置‘聚餐厅’,提前购买食材、酒水、饮料、喜糖、花生瓜子等一切用品。”
“准备多少钱一桌的?”
“杰子说,照着两千块钱一桌,按着三十桌准备。”
“够高级的了,那得多少钱啊?”
“杰子给了我二十万,说剩多剩少,加上所有的份子钱,都归我。”
我点了点头,说:“老叔,我还是觉得这闪婚不大靠谱儿啊,您……”
老叔赶紧拦住了我的话,说:“什么也别说了。俗话说得好,饥不择食。小子,我今年都五十七啦,急啊。行了,那天你一定要露面儿。我呢,就抓紧时间回去了。”老叔说着站起就要走。
“别。”我拦住了老叔,说:“您大老远的亲自来给我送信儿,我得请您到饭馆儿喝酒。说话就十一点了,走,离我们单位不远儿新开了一家……”
老叔拦住了我的话,说他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不能喝酒,说有我这句话他心里就美滋儿滋儿的比喝了酒还美呢。他说他是来县城给他的一个表弟送信儿的,顺便告诉我一声,并一再强调,朱明杰婚礼那天,我是证婚人。
老叔临走的时候又一再强调我,要我在朱明杰婚礼的头一天就去他家,而后不顾我的一再挽留,提起头盔就走。
我只好将老叔送到了单位的大门口,看到老叔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高高兴兴驶出大门的一瞬间,我心里即刻涌上了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的滋味儿。
单位距离我们村子不足三公里,又是平坦的柏油路,骑着摩托车的老叔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到家。
我是两年前在县城安的家,父母又与大哥生活在一起,平时,我们一家三口一个月回一趟家。不然的话,老叔不会到县城来找我的。
朱明杰十岁那年,他妈妈遭遇车祸不幸身亡。为了朱明杰不受委屈,老叔下定了决心,什么时候朱明杰娶妻生子了他再找个老伴儿。
我们家和老叔家只隔一道一人来高的土墙,小的时候,无论是我去找朱明杰还是朱明杰来找我,我们从来都是爬墙而过。时间一长,那段儿土墙都被我们俩爬蹭的矮了好多。那时候,朱明杰来我家,赶上吃饭,我爸我妈就让朱明杰在我家吃。同样如此,我到了朱明杰家,老叔也是有什么吃的都给我吃。
那个时候,我和朱明杰什么时候都是形影不离,摸瓜偷枣儿扒花生,抓鱼捞虾掏鸟儿蛋,招猫逗狗捅马蜂窝,都是一起干。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到高中毕业,我们俩一直都在一个班。高中毕业,朱明杰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我考上了市里的师范大学。那一年,我们村一共有七名高中应届生考上了大学。
大学毕业后,我被应聘进了县文化馆。
朱明杰比我有出息,大学毕业后又考上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又考上了硕士生,硕士生毕业后又考上了博士生,博士生毕业后,他被应聘到了市里的一所大学任教。此时朱明杰已经三十一岁了。
别说是在我们村了,就是在我们全县,朱明杰也是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尽管朱明杰给老叔挣足了面子,可老叔却整日的闷闷不乐。原因,就是朱明杰都三十一岁了连女朋友都没有。而此时的我,儿子都五岁了。
那时的我还没有在县城安家,我和妻子每天都是骑着电动自行车上下班,儿子就由我爸我妈看着。每每老叔看到我的儿子就满脸愁苦地跟我爸爸或我妈妈诉苦,总是懊恼地说他这辈子怕是报不上孙子了,他老朱家怕是要断了根儿了。
在早,参加工作后的朱明杰每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家,老叔都急赤白脸的跟朱明杰叨叨,主题就一个,什么时候能让他抱上孙子。一开始,朱明杰还能耐心的劝老叔别着急,后来就不耐烦地跟老叔吵,吵着吵着就赌气而走。回家的次数,也就由此逐渐的减少。
有一次我去市里办事,办完事后我找到了朱明杰。
我们俩在饭馆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三十多了还不着急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朱明杰回答的很干脆,他对谈女朋友不感兴趣,对结婚生子更不感兴趣。我问他是不是生理有问题,他说没有。我说那你就赶紧娶妻生子,不然的话,你爸为了一直抱不上孙子就得急得住进精神病医院。
没想到朱明杰竟然嘻嘻一笑,说他爸要是着急,就让他爸先跟村里的曹婶儿结婚,说不定还能再给他生个弟弟呢。
我问他,既不想谈恋爱更不想结婚生子,是不是想一辈子就单身而过了?他微微一笑,说正在考虑。
我一听就急了,说:“你不能太自私啊,你别忘了,你们朱家三辈儿都是单传,总不能在你这辈儿断了朱家的根儿吧?”
“什么根儿不根儿的。”朱明杰不屑一顾地说:“我说二哥啊,你比我可就是早来这世上一个月零三天啊,思想怎这么老呢?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弄这根儿不根儿的呢?”
“不弄不行,不弄就不能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是不是太土太老了?”
“既不土也不老,而且超前。正是因为如此,现在我们国家才鼓励生第二胎乃至第三胎。传宗接代不是某个人的事,不是某个家庭的事,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大事。我们炎黄子孙只有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我们的国家才能永远的处于不败之地。如果每一个健康的青年男女都像你这样,后果将不堪设想啊杰子兄弟。你这个博士级别的大学老师,更应该懂得……”
“行啦行啦。”朱明杰打断了我的话,明显的带有讥讽的因素说:“你刚才说的这一套,应该写出来在报纸上发表,准能获奖。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们写小说的,是不是思维都这么激进啊?一个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的事,本是每个人的自由选择,不至于这么耸人听闻吧?不至于这么……”
“行了。”我也打断了朱明杰的话,恼怒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娶妻生子?”
朱明杰思索了片刻,反问道:“二哥,如此看来,娶妻生子这一步,我是不走不行了?”
“对。”我严肃地说:“单冲你那既当爹又当娘把你拉扯大的爸爸,单冲为了你不受委屈而一直不再娶的你爸爸,你就该赶紧的娶妻生子。”
朱明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听你的,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那一天晚上我从单位回来找到了老叔,将我在市里见到朱明杰的情况说给了他,老叔听后就一个劲儿地感谢我,并激动地说这回抱孙子大有希望了,还说等他的孙子出生后,一定要我给他孙子起名字。我说起名字应该是爷爷给起,老叔说他是大老粗,起的名字好不了哪儿去。说我是动笔杆子的,小说中那么多人的好名字都是我给起的,地道,一定要我答应,答应给他孙子起名字。为了招老叔高兴,我就答应了老叔。
从此以后,老叔的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干什么都是劲头足足的,好像看到了孙子正远远地向他跑来。
那个时候,老叔跟村里的寡妇曹婶儿已经好上好几年了。曹婶儿无儿无女,比老叔小六七岁,人长得挺漂亮的。
几天后的晚上我刚刚到家,老叔就把我叫到了他家,说是跟我喝两口儿。我推辞不过,只好跟着老叔来到了他家。
没想到曹婶儿早就来了,正在往饭桌上放酒瓶子。
我嘿嘿一笑,看着曹婶儿对老叔说:“老叔,您叫我来,不会是想让我给您和曹婶儿当证婚人吧?”
“你个兔崽子。”老叔骂了我一句,微笑着说:“这么说,你是想当我们俩的证婚人了?”说完这话就冲着曹婶儿乐。
曹婶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老叔说:“二百五。”而后也笑。
我先给老叔和曹婶儿满上了酒,而后边给自己满酒便问道:“老叔,您肯定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对不对?”
老叔微微一笑对曹婶儿说:“这小子,从小儿就鬼机灵的很。”接着就对我说出了他的想法和计划。
老叔家原有五间大瓦房,两间西屋,院子挺大的。因为朱明杰答应开始准备娶妻生子了,兴奋之余的老叔就看到了抱孙子的希望,就决定将五间大瓦房和两间西屋拆掉,重新盖起层小楼,为朱明杰娶妻生子做好准备。楼建好后,他和曹婶儿住一楼,二楼让朱明杰小两口儿住,而且即刻就要动工。
“老叔。”我说:“您可别忘了,我杰子兄弟他在市里是大学教师,他要娶的媳妇,肯定也是市里的。您盖二层小楼,他们不可能天天回家住吧?”
老叔说:“就算他们不会天天回家住,每个星期,总得回家住一两宿吧?逢年过节的,在家住的时间会更长吧?一句话,总得有他们的住处吧?他们在楼上,我们在楼下,不是更方便吗。”
我点了点头,说:“这倒是。对了老叔,您要盖二层小楼的事,跟我杰子兄弟商量没有?”
“跟不跟他商量,这楼也得盖。”
“要我说,您还是跟他商量商量好。”
曹婶儿接过话茬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老叔说,杰子从小,就是什么都听你老叔的。别说是盖二层小楼了,就是盖摩天大楼,杰子也没意见。”
“没错儿。”老叔对我说:“告诉你说吧,我敢保证,你杰子兄弟不但不会反对,还会双手赞成呢。”
我说:“那就好。”
“还有。”老叔对着曹婶儿嘻嘻一笑对我说:“我和你曹婶儿已经商量好了,等盖完了二层小楼,她就搬过来了。”
我坏笑着对曹婶儿说:“曹婶儿,您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搬过来啊,必须得明媒正娶啊,必须得举行婚礼啊。”
老叔即刻说道:“那是,那是。”
曹婶儿脸微微一红对老叔说:“你们这爷儿俩,又拿我开涮不是?”
我和老叔就笑,曹婶儿也笑……
两个月后,老叔家的二层小楼彻底竣工。又过了一个多月,小楼里外装修完毕。紧接着,半个月后,老叔和曹婶儿热热闹闹的在村里的“聚餐厅”举行了婚礼。主持人是我,证婚人是村主任。
那天的朱明杰表现得很好,里里外外的都让老叔和曹婶儿十分满意,都让左邻右舍的对他伸大拇指。
有一点让老叔不大满意的是,此时的朱明杰仍是还没有女朋友。老叔不好意思问他,就求我问他。
下午,亲朋好友都走了之后,我在二楼问朱明杰,都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有交上女朋友?朱明杰回答的轻描淡写,说是目前还没有让他满意的女人,而且态度还显得有些不大耐烦。
我有些急恼地问他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他满意?到底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什么时候能让你爸爸抱上孙子。
朱明杰淡淡一笑对我说:“我说二哥啊,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我都不往心里去,你着哪门子急呢?”
“胡扯。”我恼恼地说:“不是我急,是你爸爸急。”
“我爸他,不就是急着抱孙子吗?”
“有错儿吗?”
“没错儿。”
“那你就赶紧的娶妻生子,了却你爸爸的这个心愿。”
朱明杰说:“我说二哥啊,你要是想写出时尚的小说来,你就应该深入的了解我们这一类人在婚姻问题上的心态与思维方式。”
“你们这一类人?”我恼恼地问道:“你们是哪一类人?”
朱明杰认真地说:“简单地说吧二哥,我们这一类人,对婚姻,对传宗接代是有看法的。”
“什么看法?”
“一句话,俗,俗不可耐。”
“俗不可耐?”我恼怒地说:“我看你是大逆不道。小杰子,我相信,有你这种心态与思维方式的人,在你们周围,应该是少数,极少数。”
“那又怎么样?”
“这种心态与思维方式,是危险的,是会遭众人唾骂的。”
朱明杰不屑一顾地微微一笑,说:“只能说这些人在退化。”
“胡说八道。”我愤怒地说:“小杰子啊小杰子,二十多年的书,我看你是白念了。传宗接代是一切动物能够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责任与义务,是纯洁的,是美好的,是神圣的,是……”
“行啦行啦我的二哥。”朱明杰烦恼地打断了我的话,说:“我劝你还是好好的写你的小说吧,别弄这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事了。”
那一次,我们俩不欢而散。
几天后,朱明杰在电话里向我道歉,并保证尽快找上女朋友娶妻生子。
毕竟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好伙伴,一个电话,我们俩重归于好。
那次朱明杰在电话里向我道歉又保证尽快找上女朋友娶妻生子后,我满以为用不了多久,自身条件如此优越的朱明杰很快就会交上女朋友的,而且是一位颜值和学历都比较高的女孩子。没想到的是,他的保证还是一句空话,还是不见他往家里带女朋友。
自打老叔和曹婶儿正式成为夫妻后,朱明杰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几乎是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住一宿就回市里。钱倒是按月给老叔两千块,每次老叔接过钱都要说一句:“小杰子,别嫌爸爸嘴贫,赶紧的娶妻生子吧。”
每次听老叔说这句话,朱明杰都是微微一笑,说:“快了,快了。”
时间一长,朱明杰总是说的这两个字,把老叔都给听疲了,疲的老叔也就不想再跟朱明杰提及娶妻生子之事了。
有一次老叔请我喝酒,二两酒下肚,老叔竟然悲怆地对我说,怕是他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孙子的命,怕是朱家到了绝根儿的时候了。而后便眼含热泪地对我说道,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啊。说着说着,老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并更加悲怆地对我说,从此以后,他绝不会再对儿子提起娶妻生子的事了……
世上往往会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就在老叔几乎已经断了抱孙子念头儿的时候,喜从天降,朱明杰要结婚了,而且就在眼前。
因为此时的我已经安家在县城,一个月也难回家一次,所以,激动万分的老叔便在这天亲自来到县城,将朱明杰就要结婚的喜讯告诉了我……
老叔从我这里离开后,我即刻打通了朱明杰的手机,证实了这个星期六确实要举行婚礼后,我问他女朋友交多长时间了。朱明杰毫不掩饰地说,算上今天一共三天。
我很严肃地问道:“如此看来,你肯定早就认识她。”
“不。”朱明杰仍是毫不掩饰地说:“我们俩从来就没有见过面,是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认识的,算是一见钟情吧。”
“认识三天就结婚,你了解对方吗?”
“了解什么?”
“多了去了。像什么脾气秉性啦,像什么谈过几次恋爱啦,像什么家庭情况啦,像什么身体状况啦,像什么……”、
朱明杰赶紧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我说二哥啊,我这是娶媳妇,不是培训高级特工。再者说了,你说的这些,我认为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自己的疑虑就越大。等等等等,不都是你们写小说的在小说中说的话吗?二哥哎,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总不能……”
“打住打住。”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他也说不过他,就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岔开话题说道:“认识三天就结婚,这可是闪婚啊。”
“闪婚怎么了?”
“杰子,哥跟你说句实话,我总觉得,闪婚只是一时的冲动,我真的担心靠不住,况且这样的例子时有发生啊。”
“眼下闪婚已经时尚,闪离也就不算新鲜。”
“啊?”我不满地说:“你这种想法可不对呀。既然闪婚了,就该踏踏实实的一直走下去。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抓紧生一个,也好了却你爸爸的这个心愿,也算你尽到孝了。”
朱明杰嘿嘿一笑,说:“又来了不是?行了,到那天,你得是司仪。”
“司仪?这么说,你没有请婚庆公司了?”
“我嫌婚庆公司太啰嗦太麻烦,还是按着咱老家的风俗来好。”
“对了,你那边来多少同事啊?”
“实话告诉你吧二哥,我们俩是悄悄结婚的,我单位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女方那边跟我一样不想大张旗鼓,除去她的父母和几位直系亲属外,同样是任何人都不知道。”
“为什么呀?”
“一个人结婚,没有必要惊动周围那么多人,还得给你凑份子,俗,太俗。我这边,要不是讨我爸爸高兴,连村里人都不让知道。”
“可是,你要求一桌两千块钱,让村里的‘聚餐厅’给办,是不是太奢适了?依我看,一千块钱就顶呱呱的了。”
“你别忘了,那年我爸爸跟曹婶儿结婚,每桌就是一千块。轮到我这儿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两千块,合适。更重要的是为了给我爸争脸,为了……”
我和朱明杰又谈了一会儿,就把电话挂了。
很快就到了星期五。
傍晚,我开车带着妻子和儿子刚刚走到村口,就被在此等候多时的老叔给拦住了,要我将车直接开往村里的“聚餐厅”。老叔说着拉开车门就要上车,并说村里的几位领导都在,就等我一个人了。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又无法拒绝,就让妻子开车带着儿子回家,我和老叔徒步向村里的“聚餐厅”走了去。
早在二十年前,村里领导为了方便村民办红白喜事,在村委会旁边盖了十几间又高有大的房子,从头通到尾,中间没有隔断,取名“聚餐厅”。谁家娶媳妇办满月,或是死了老人,就在“聚餐厅”筹办酒席。厅内两排圆桌,每排15桌,能同时开席。
村里领导还亲自带头组织了一个服务队,包括做饭、炒菜的大师傅,外出采购人员和服务员,都是本村的村民。谁家有事了,跟村里一说,再报上多少桌和每桌的价钱,服务队就开始准备了。值得称赞的是,全部义务。
为了酒席办的保质保量又不浪费,一位村里的领导担任服务队的队长,从购买食材开始一直到酒席结束,这位领导一直盯着。
谁家操办红白喜事,每一位领导班子成员必须出份子钱,而且只许吃一顿酒席。不但如此,领导班子成员的家属一律不许吃席。此举,很受村民们的敬佩。而更让村民们敬佩的是,每位领导班子成员家里有了红白喜事,一律不许操办,一律不许接受任何人的份子钱。违反者,撤销一切职务并在全村通报。
村委会领导班子人员吃席,都是在正式开席之前,也叫试吃。主要目的,是检查一下席面上哪道菜不顺口或是不实惠,正式开席的时候好进行调整。
村委会的几位领导班子成员,大都是我从小学到高中时的同学,有那岁数大一些的,也都是平辈儿。为此,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拘束而言,二两酒下肚,就都恢复了原状……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四辆轿车缓缓地停在了“聚餐厅”门口,在阵阵的鞭炮声中,朱明杰和新娘从头一辆车上下来。两个人都是一身素装,只是各自的胸前佩戴一朵红花。看上去,新娘要比朱明杰小七八岁,很漂亮,个头很高,比朱明杰偏高一点儿。后面三辆车下来的十几个人,是新娘的父母和直系亲属。真的如朱明杰说的那样,女方没有大张旗鼓。
婚礼场面十分热闹,但没有那些虚头巴脑惹人烦的程序和那些糊弄人的词汇,整个场面真实、朴实、实惠,用新娘父亲的一句话说:接地气。
最最高兴的是老叔,作为新郎的父亲,本应该陪着新娘的父母自己的亲家踏踏实实的喝酒、聊天。可他却一反常规,独自一人端着酒瓶子酒杯一桌一桌的给人敬酒,每桌他都陪着喝一口,而且都会重复一句:等我抱上孙子,我一定请各位喝个痛快。三十桌下来,他晃晃悠悠的坐在了亲家旁边,嘿嘿一笑张嘴刚要说什么,却身子一软,钻桌子底下了……
当日下午,新娘的父母和那些直系亲属打道回府,而此时已经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回家的老叔,还在呼呼大睡。
第三天的一大早,朱明杰和新娘子告别了老叔和曹婶儿,乘上了开往海南的班机,旅游度蜜月去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朱明杰给我打来了电话,求我告诉他爸爸一声,半个小时前,他与新婚的妻子办理完了离婚手续。
我一听就急了,愤怒地问他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合不来。”朱明杰回答的轻描淡写。
“你混蛋。”我骂了他一句接着问道:“是谁提出离婚的?”
“是我。”
“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合不来。”
“那、那她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也没有,痛痛快快高高兴兴的就跟我办理了离婚手续。”
“你们、你们,唉!”我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是好了,想了想问道:“你想过没有,当你爸听到你们离婚的消息后,他会怎么想呢?”
“那就是他的事了。”朱明杰仍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混蛋啊,你爸爸知道你离婚了,他会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啊,他会疯啊。小杰子啊小杰子,当初我就对你说过,这闪婚,靠不住啊。怎么样,闪婚闪离的闹剧,怎么就发生在你的身上了呢?不应该啊,不应该发生在你的身上啊。”
“怎么就不应该发生在我身上了呢?我又不是圣人,我又不是……”
“你是混蛋。”我愤怒地打断了朱明杰的话,说:“我就不明白了小杰子,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你怎么就……”
“拜拜了二哥。”朱明杰温柔地说完这句话,挂了手机。
我一连打过去好几次,都是那甜蜜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混蛋,混蛋。”我愤怒地一连骂了好几句后突然想到:朱明杰已经离婚的事,我怎么向老叔说呢?换句话说,老叔知道这个事实后,他会怎么想呢?
可气可恨又可悲的闪婚闪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