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一闪不过”的事物

生活中，大多的事物都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什么记忆与念想。但是，个别的事物一闪之后，却怎么也过不去，挑逗着一个人得了魔怔似的，不停地去追问、去寻觅，直至到了天尽头，绝了念；水落石出，绝了想，方才罢了休。

曾看过一本什么书，书中有一个细节，就是这个样子。记得在当时，还忍不住回看了两遍。大半年过去，那个细节仍时不时地忽闪一下薄翼，就是飞不离我的大脑，因而，我也就有了再次寻觅它的念想。

那个细节，似乎是在蒋蓝的《至情笔记》中，并且是在书页的左下方位。于是，我在灯光下，勾着头，像老奶奶寻针似的，在苍茫的白纸黑字中寻觅着。书页在指尖嗞啦嗞啦地，走了好几遍，那个细节也没有再次露面，它仿佛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融化在文字的汪洋大海里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欲罢不能的懊恼。甚至，是沦陷。

难道那个细节，是在另一本书中？哦，有可能。转而，我又去翻找鲍尔吉•原野的《梨花与我共白头》。

两本书，翻来覆去。那个细节仿若草丛中的一只蚱蜢，似乎在，又似乎不在，若隐若现地，它活蹦乱跳，与我藏着猫猫。但是，最终还是被我实实在在地逮住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塞在我大脑里的茅草，顿时被一只无形的手掏了出去。

我的这种体验，或许就是老家的老人们说的，叫“魔怔”的病。

而我所翻找的书中，“那个细节”也正是这样的一个范例。

送纯净水的小伙子，他给一户人家送水的时候，那户人家的音响里正播放着一首钢琴曲，小伙子一听，瞬间着了迷。离开后，他一直琢磨着那首曲子，有一种打着拍子想哼哼，但又哼哼不出来的感觉，难受得他像生了病，坐也不是卧也不是，他想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于是，他鼓着勇气再次登门，却被那户人家误会是神经病。

从此，一种想弄明白的念想，催生出一串沉甸甸的、凝结不通的苦恼。这苦恼，促使他魔怔似地问遍了街头所有卖音像的铺子。他失眠了，满脑子都是那首曲子的影儿，但是那首曲子却谜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呼之不出……

在生活中，很多人可能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和体验。那些忽闪一下，却不过去的事物，有时或许是一种场景、一个物件、一种氛围；有时或许仅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种气息所瞬间激活的爱意。总之，许多都是美好或美妙的东西，值得追寻的事物。

记得女儿刚参加工作那年，她的单位在三亚有个项目，她就被派往三亚。我也借此机会，在暑假其间去了三亚。

女儿抽空带我逛了一个市场。南方的市场，不同于中原，玲珑的贝壳、剔透的珊瑚、可爱的海螺，美得让我吃惊。

之后，这个市场就搁在了我的心里，总琢磨着，要再去一趟。我自己坐公交车，辗转了几站，总算摸到了地方，但就是找不着那个一一让我在熙熙人流中穿梭，并不断有惊奇发现的街道。无奈之下，只好打道回府。

接着又琢磨，等女儿上了班，我自己再去寻找一次，不相信自己就找不到，一个教师，虽然笨了点，但也不至于就那么窝囊吧。

但是，仍旧失望而返。难道那个市场是海市蜃楼？倘若是虚幻的，那么我和女儿又是如何侧身进去，又侧身出来的呢？女儿给我买的贝壳钥匙链，就挂在我的手包上，难道这还有假的吗？

懊恼不已，终于忍不住问了女儿。女儿哈哈一笑说，和海市蜃楼也差不多，它呀，白天消散，夜晚聚拢，是三亚有名的“夜市”，大白天去，它当然不在啰。

水落石出后，方才放下。

回故乡的时候，听表姐聊了一段姻缘。

表姐的远房叔叔，年轻时第一次相亲，觉得那位姑娘很顺眼，但家里人算了卦却说八字不合。后来，叔叔又相了多次亲，时间也过去了很多年，叔叔仍在悄悄地打听那个顺眼的姑娘。最后，仍是顺着他的第一眼，绕过千帆之后，看中的仍是第一帆。

在有些事物上，倘若能抓住曾经一闪的光芒，一直去寻觅，说不定还能创造出人生的辉煌呢。比如梵高追寻、捕捉绘画中的“明黄”色彩，最终让他的向日葵达到了极致；比如巴尔扎克，深陷在他小说中的人物里，不停地去想象，不停地去追寻人物生活的轨迹，探索人物性情的形成与变化，最终让他的《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闻名于世；比如陈景润抓住一种猜想，去苦苦演算……

美好的事物，有大也有小，寻觅的结果，有大获也有小得。但是两手空空，徒留烦忧的结局，可能性也是常有的。

但无论如何，只要寻觅、追逐的过程是美好的，一切也都无可厚非。

可怕的是，在寻觅、追逐美好事物的过程中，不择手段，背离了人性的善良，扰乱了社会的秩序，损了他人的幸福，甚至夺了他人生存的权力，那是世人所不齿、法律所不允许的。

有一部电影，我庆幸它只是一部电影，属于艺术化的虚构。倘若它是现实，那该是多么的可怕。

它，就是德国的电影《香水》：一位嗅觉异于常人的少年，他闻见少女身体散发的香气后，就想着如何让飘忽不定的体香，长久地留存下来。这个闪念，一闪不过，促使他开始了试验。他疯狂地寻觅、追杀了几十位美丽的少女，提取她们的体香，直到制成一款香水。

我们不能忘了，世界无论发展到何时，都会有善恶之分；寻觅、追逐美好的事物，也是所有人的权力。我们唯愿每个人获取美好事物的过程，是干净的，是靠自己的，是无损于社会与他人的。

2020.11.29草

2020.12.3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