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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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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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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传说

一棵树的传说

一九五六年四月间。

在虎林通往乌苏里江边白雪皑皑的公路上,一位年轻英武的解放军战士,身后背的整齐方正的行李,行李上横放着冲锋枪,手拄柳条棍,步履蹒跚地向东行进着。西斜的阳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银白的世界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这战士睁不开眼睛,但他全然不顾,边向前行进,边焦急地向左右巡看着路两边的景物。

他就是铁道兵八五〇部队农场派遣到河南独立大队准备迎接建队部队的第一人——余旺,也是现在进入安兴地区开荒建设八五八农场的第一人。

但是,在这白雪覆盖的荒原上,余旺除了看到天地间茫茫一片白雪之外,就是稀疏的柳毛子和各种落叶乔木在寒风中像插在雪中的枯枝,哪里有他要找的目标?

他思索着,巡看着,尽管寒风吹得他有些发冷,但浑身的棉军衣内已经是被汗水湿得难受。他自言自语地说:“一棵树哇一棵树,你在哪里呀?”他不由得暗暗想道:“难道我走错了方向?还是首长说的目标被人移动?”“不能啊!据说在这千里荒原上,百八十里无人烟,怎会有人移动目标……”

“啊——一棵树!我终于找到你了!”年轻的战士余旺激动得欢叫起来。原来就在他前行的路南不远处,一面鲜红的三角旗,就插在一颗粗壮高大的古树上。鲜艳的三角旗将白雪蓝天点缀得异样庄严;将高大的树冠映衬得熠熠生辉。

余旺几步奔到路边的大树旁,激动地搂着树干说:“一棵树哇我的老伙计!我可找到你了。从今后我和我的战友们,将和你在一起,在你的身边建起现代化的国营农场,从今往后,我要与你朝夕相处了……”也许是几十里的个人行军过于寂寞,也许是这位年轻的战士爱说话,他抱着双手合不拢的树干,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渴,忘记了天已近黄昏,亲切地与树说个没完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能余旺的话说完了,也可能他感到有些事情该做了。这才松开双手,将自己的行李摘下放在树旁,提起冲锋枪向四周察看环境。

阳春四月本来已是大地回春的季节,然而,在这北国边陲的一棵树旁,仍然是雪盖冰封。举目四望,只见远处的柳毛树梢钻出雪面,柞树白桦好像树干都被埋在雪里。茫茫雪原除了有一趟趟野兽趟出的道道雪沟外,只能见到被风刮的道道雪岭和雪浪。余旺见路南稍远的雪明显的渐渐低了下去,并出现沟沿的痕迹。他便沿着野兽走出的路向低洼处走去。刚一到雪沟边,稍没注意,一下子便将自己滑入雪中,跌坐在雪窝里,弄得满身满脸都是雪。年轻的战士余旺觉得十分好玩,大笑着从雪中站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没腰深的雪地里。他爱惜地拿起跨在胸前的冲锋枪,仔细地擦着冲锋枪上的雪,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喳喳的响声,只见一只狼从眼前的柳毛通冲向雪原。余旺毫不犹豫地端起冲锋枪,随着枪声响起,那只狂奔的狼嗥叫一声便倒在雪地里。

余旺没去看那只狼,向刚才狼跑出的地方走去,他一看立刻高兴了,原来就在不远处的柳毛丛间有一座茅草和柳条搭起的马架子,他知道这马架子就是首长姜树志副政委说的勘查人员为自己预备的新“家”。他不顾积雪的深浅,向“家”奔去……

当他到了“家”——马架子前,立刻感到战友的温暖。只见这马架子建在一处陡坡下,六根胳膊粗的柳树干绑成三个大三角架,上面用一根粗大的柳木作梁,又用柳条斜搭在四周,成捆的茅草捆绑在柳条上,形成了一座能住下七八个人的马架子。他喃喃自语地说:“感谢战友们为我准备了这样温暖的家。”但是,这时他看到马架子内一片狼藉:地下用草铺成的“炕上”血水正在流淌:一只被吃了不到一半的狍子的五脏六腑滩在“炕”上:室内仅有的一平方左右的空地上,两袋黄豆被撕开,豆子淌得满地都是;靠墙角的锅碗等炊具有的被砸碎,有的被咬坏,还有的变了形……

余旺看到这些,又心惊又好笑。心惊的是:勘察地形选场址的同志苦心留下的这些生活必需品还不到一周,怎么会变成这样?未来的生活我吃什么?住何处?好笑的是:傻狍子啊傻狍子,你在这冰天雪地里生存,好不容易找到为我预备的“家”暂且安身,为何不防备恶狼对你的袭击?成了我的替罪“狍子”啊!

年轻的战士余旺在抗日,解放,抗美援朝中,曾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斗的锤炼,经过枪林弹雨的生死存亡的战争的洗礼,都没有感到丝毫的心惊。可是今天,刚踏上这孤零零的一棵树旁,便见到这血淋淋的弱肉强食的场面,他也有些感叹了:一棵树哇一棵树!你将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未来呀!余旺带着惆怅的心情,不忍再看这场面,他捡了一些枯枝,抱回大树边点着一堆火,边取暖边看这大树:大树那伟岸的身影,拔地而起的雄姿令他赞叹起来:粗壮的树干直挺挺的傲然挺立像巨人一样顽强不屈;巨大的树冠犹如一把过去皇帝出巡时的华盖为下面万物遮风挡雨;虽然现在尚没长出树叶,但从那繁茂的枝枝杈杈可以想象出夏日的枝叶一定使树下密不透风;细看那粗糙的树皮,块块疤痕累累,还隐约可见有抢扫过的伤疤:树的周围大约百米方圆,尽管也是白雪铺地,但是似乎是动物嬉戏留下的光滑如镜的白雪运动场……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火光照得大树下如同白昼,余旺将“狼剩”——狍子大腿在火上烤得流油,撒上随身所带的盐巴和作料,美美地饱餐一顿。他看看四面八方伸向大树边的野兽的脚印;听到远近此起彼落的动物吼叫声;思考良久,背起背包和冲锋枪,像猿猴一样矫健地爬上大树。在树上选择主干与分叉的较平之处,放好背包,抱着冲锋枪,仰躺在大树上说道:“一棵树哇!今天我投入你的怀抱了,但愿你保佑我平安无事的度过今日这春寒之夜……”说着,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的余旺,飘飘然坐在树冠之上,远山近水,蓝天白雪尽收眼底。他被北国大好河山所陶醉,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喊道:“北大荒啊!我爱你。今生能到你的身边,参加开垦荒原的行列之中,今生也不虚此行了!”

“哈哈,小伙子,可别说大话!今后的路还长着呢,能不能在此奋斗一生,能不能被困难吓倒当逃兵,还得看你今后的意志和勇气呀!”

余旺正意气风发的对树抒发胸怀,突然间听到有人的讥笑和讽刺声。

“谁?你是谁?难道你不相信我扎根北大荒的决心?不相信我对党对祖国的忠诚?”余旺边四处张望边不服气地问道。

“哈哈,哈哈!我是谁并不要紧,关键是你的决心好下,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怕你到时会后悔。”随着爽朗地笑声,一位身着异服的老者,笑吟吟的飘坐在余旺的对面。他那和颜悦色的笑容,亲切慈祥的脸庞,令余旺浑身感到温暖。

“老大爷您放心,我余旺决不会被困难所吓倒,党中央毛主席既然派我们来开发建设北大荒,那我们就有决心一定投身到开发北大荒,建设北大荒当中去!决不含糊,决不给党丢脸!”余旺有些激动地说。

“好!小伙子有志气!”老者大声地赞叹着说:“我相信你们是党中央毛主席领导下的十万天兵,在王将军的率领下有能力有志气战胜一切困难,会把北大荒开发建设好!但是——”老人说到这里,把手向南一指,表情严肃的又说:“当年日寇的铁蹄踏入这倒木沟的土地,曾妄图在这里用他们的开拓团进行开荒种地,妄图永久霸占我们的领土!可是,没出三年,在严寒冰雪面前;在狂风暴雨面前;在野兽蚊虫面前,一败涂地,毫无成效,不得不以失败告终,灰溜溜地取消了所谓的开拓团,只留下无数异乡鬼魂……”

余旺顺着老者的手指望去,只见在茫茫的荒原上,有无数日本平民,正在荒原里开荒种地;成群的蚊虫小咬在人们浑身叮咬;绿油油的庄稼在人们面前展现出饱满的颗粒……正当人们露出笑容之际,突然天空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夹着冰雹向人们打来。转瞬间,平地洪水没腰卷走了庄稼,人们哭喊着与洪水搏斗,抢回了不少庄稼,可是,乌云突变,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将到手的粮食全部埋在雪底,无数日本拓荒人哭叫着被活活冻死雪中,变成屡屡鬼魂飘向九霄……

这惨不忍睹的场面,令经过枪林弹雨曾与日寇搏斗的余旺也心惊胆战。他怀着不忍的心情看着这一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伙子,这就是当年日本开拓团在这里灭亡的经过,如今十万天兵要开垦这里,也必须做好迎接各种困难的考验。”老者以深情的目光看着面前刚毅的余旺说。

“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是一往无前战无不胜的!我相信:开垦北大荒中没有我们克服不了的困难!”

老人沉默不语,良久,突然说道:“我相信你们的意志和力量,但是在形势多变面前,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经得起考验的!”说完又朝下一指。“你看,今夜你已被野兽包围,是英雄,是狗熊,就看你的意志了!”

“啊——”余旺向树下一看,立刻惊叫起来,:“大爷——老乡!这是——”但眼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无影无踪。

这时听到在自己的耳边,在四面八方传来老者亲切的话语:“孩子,勇敢的面对吧,你们一定能成功!倒木沟的兴旺之日就在你们面前!”

“谢谢大爷的鼓励。可是你老人家在何处?为何不露面?叫晚辈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

我是北国椴树神,扎根边地看古今;

铁蹄蹂躏曾枯死,光复沃土适逢春;

而今将军拴过马,沐浴甘露茁壮身;

笑看天兵流汗水,血沃倒木福后人。

哈哈,哈哈——”

“大爷,大爷——”余旺听了这话似懂非懂,不由得大喊起来,可是再没有回应。他急得就要跳起,一下惊醒过来,原来是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余旺惊异未定地揉了揉眼睛,突然听到树下传来狼嚎兽叫声,急忙在树杈上站起,端着冲锋枪严阵以待。年轻的战士被树下的景象惊呆了。

原来,在这棵大树周围,近处是数不清的狍子、马鹿、梅花鹿,正眼巴巴地仰望树顶上的余旺,似有乞求保护之意;在这些动物的外面,无数的恶狼瞪着一对对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放出吓人的光,恶狠狠的对着树上嚎叫着,大有随时扑上树吞吃余旺的架式;再远处的茫茫夜幕中虽然看不见是何动物,但从怪叫,扑食,撕咬的声音中,可以听出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猛兽间的角斗……

这一切的一切,尽管余旺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但也是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他想扣动扳机用枪扫射树下的群狼。但就在他刚要扣动扳机之时,突然见树下的袍子马鹿等竟然前腿跪地,向余旺发出哀号。耳边又响起老者亲切的话:“小伙子!垦荒战士要爱护动物,保护生态,要三思而行!你错杀一只狼已经引起祸端,可不能一错再错呀!”他不由得一激灵想到:这些野狼,原来是自己在马架子前打死的那只狼临死时的嚎叫引来的。他沮丧地放下枪,坐在自己的背包上,静观事态的发展……

夜幕下,树的周围渐渐的平静了,狼不再嗥叫;狍子等不再哀鸣;也听不到野兽的角斗声。余旺此时觉得奇怪,突然感到脖子后有柔软的东西在动,他用手一摸,一只松鼠竟不慌不忙地向树梢走去。这时,又看到不少小动物正从树上向地下跳,其中竟有的比狸猫还大的山狸子等猛兽。看到这些,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唉!好险,多亏没有轻举妄动……”

夜幕渐渐的过去,动物慢慢地向荒野走去;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野兽悄悄的消失在荒原上;

太阳从东方升起,余旺疲倦的从大树下到地上。

余旺想起惊心动魄的这一夜,以敬仰的目光看着大树,看着周围的一切,很久很久,忘记了应该做饭,忘记了饥饿。他把自己的行李包放在树下,放心得抱着冲锋枪靠坐在大树下……

“解放军同志,怎么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睡觉?”

突然一声亲切的叫声把余旺惊醒,他警惕地端起冲锋枪站了起来,双目紧盯着眼前的人,厉声喝问:“什么人?”

“嘿嘿,小伙子!警惕性蛮高的呢。”眼前的人憨厚地笑着说:“我是附近三林村的,我姓刘,昨天晚上听到这里有枪声,本来想到这里看看,可是后来又没有动静了,便没有来。今天天一亮,想到最近解放军要来,心里惦记着,便来看看,没想到你一个人竟坐在大树下睡了一夜,真对不起,这有多冷?多危险!唉——“

“啊!原来是这样,谢谢刘大叔的关心。没什么,我年轻火力壮,这点困难对我们军人来说是常事。”余旺见来人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农民打扮,强壮的体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有神,手拎一把镰刀,身后背一支双筒猎枪,用十分关心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和他攀谈起来。

“这位大叔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哎——最近县里开会传达了上级文件,说中央将派十万转业官兵来开发北大荒,我们早就盼望这一天,前几天来人勘察地形选开荒地址,还到我们三林去过。我身为民兵队长,怎会不知道?”刘大叔骄傲热情地说。

“啊——原来是这样。”余旺听他这么一说,忙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坐在大树下,二人唠起了家常。说话间,余旺想起夜间奇怪的梦和那场野兽出现惊心动魄的场面,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这大树上。

“大叔你说在这荒无人烟的荒原上,怎么会有这样一颗奇怪的大树?”

“提起这棵大树,那可就神啦!”刘大叔眉飞色舞地说:“这是一颗有神的椴树,它和咱北大荒的人一样,会哭,会笑,有感情!同时爱憎分明!”

“呃?照你这么说它真是一颗神树?”听了刘大叔的话,他对自己夜间的梦有些信以为真了。

“是的!的确有些神!”刘大叔仰望着大树,怀着崇敬的神情说:“这棵树的枯荣,它的几次死而复生,都与北大荒人的命运紧紧相连哪!”

余旺半信半疑的静听刘大叔讲下去……

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逃荒要饭从丹东来到这里,几经艰难终于在这荒原上,在这棵大椴树下安下了家,每天在小穆凌河里打鱼,在河边上开荒种地,与当时逃荒生活在这倒木沟地区的人们一样,过上了自食其力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谁想到好景不长,日寇的铁蹄踏上了东北,这恒古荒原竟成了日寇关东军侵略中国的军事基地,这里人民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也陷入水深火热当中。日军为了加强基地建设,将这里散居的人们强行集中,赶到三林。他们烧毁了这里的房屋,屠杀了不愿离开自己家园的人们,又把不少反抗日寇的人押到这棵大树下,残忍的用机枪扫射,杀死了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中国人民的鲜血染红了树下的土地,树上的枪伤记下了他们的罪行,这棵大椴树,本来是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可是,看到自己的同胞惨死在树下,它那茂盛的枝叶枯萎了,并日夜发出哭泣声;从那时起,它渐渐地哭泣而死。

到八一五日寇投降以后,这块土地又回到中国人民的手里,这棵古树也枯木逢春,竟神奇的活了过来。但是,尽管日寇投降了,中国的内战又打了起来,这棵树像有病一样,不但没有原来那样繁茂,而且夜夜哭声不断,又渐渐的死了。

解放后,我们以为这棵树不会再复活,可是,一天我们看到有几位解放军官兵来这里察看地形,有人把战马拴到这棵大树上,他们走后,这颗百年老椴树竟奇迹般的又活了。后来才知道,那位在这里拴马的军官,就是赫赫有名的开发南泥湾的英雄王震将军,据说他要带领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不怪这老树又起死回生,长出了茂盛的枝叶……

刘大叔说到这里,兴高采烈,向孩子般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

太阳升到了天空,姜树志政委率领先头部队来到一棵树旁,很快建起了850农场河南独立大队。

不久,后继部队来了,在整个倒木沟地区建起了五个垦荒中队。

紧接着,预备六师的全体官兵来了,垦荒部队在倒木沟地区建起了八五八总场,在一棵树旁建起了一颗树分场……

在鲜花盛开的夏日,这挺拔的一棵树看到八五八农场日益发展壮大,日益兴旺,它也神奇的变得枝繁叶茂,再也不哭泣,而是日夜为垦荒战士们高唱胜利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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