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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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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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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母亲

过了年,雪就哩哩啦啦地下开了。城外山坡上白茫茫地,城里边下边化,湿漉漉一片。

正月初六,麟游这个只有七八万人的小县城里,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汽车站了。去山外的班车塞满了人,半小时一趟,一车车地往外运。

拉走的是年轻人,留下的是送站的老人。一年就这么几天团聚的日子,过得也快。人一走,年也就过完了。

远去的背影渐渐被雪花模糊,街边房檐下响起了滴答滴答的落水声。立春后,这雪里都是水。

我家也一样,十几口人一阵子走得就剩母亲和我了。每个人走,都会分走母亲一块心,她自是难受。可孩子们要上班要赚钱,孙子们要上学,没办法的事。

好在还有我陪她,多少能给她点缓冲和安慰。但我又能多待几天呢?我离家最远,加之两年疫情都没回来,就想着留下再陪母亲几天,便打发妻子女儿先行,我过了十五再走。母亲每每提说我要走就眼圈泛红,看她舍不得的样子,我也鼻头发酸,思量剩下时间尽量多陪陪她,把日子拉长了过。

母亲坐在床头,我躺在她身边。她慢悠悠地做着手工活,我稀里糊涂地打着盹。床边暖气片热得发烫,烘得我一阵阵发晕。母亲拽过被角,搭在我身上,被我扯下去。一会她又搭,一会我又扯,如此反复。母子也无话,一守就是一个下午。屋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下雪声,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小区院子里路灯亮了,昏黄的灯光照了进来。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问我:“我娃晚上吃不吃饭?吃地话妈去做。”我抬抬身子看看窗外的雪,故作一脸地愁苦,叹口气说:“雪把柴下得湿地,点不着火没柴烧锅么!” 小时候在农村,每逢阴雨天母亲做饭时都会这么无奈地说。

“这会人福大地,烧锅不要柴了么,煤气灶一拧火就来。”母亲笑着继续说:“你不吃晚上饿不要找妈,妈不管咧!”“睡着就不饿咧!”我继续和母亲开着玩笑。小时候我经常在晚上要睡觉时喊饿,母亲都会用这句话来哄我,让我赶紧睡,睡着就不饿咧。

晚上不吃饭,也就没事干了。母亲开始玩弄她的手机,等着接电话。这是我家的习惯,不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陪母亲聊一会天,说说今天的情况,互相报个平安。

先是妹妹打来的电话,说她已经下班回家,吃完饭在收拾。接着就是弟弟打来电话,显摆他小儿子嘴能,让在电话里不停地喊奶奶。最是大哥磨叽,每次电话打得都最晚,母亲要睡觉了,才着急忙慌地来电话。一开口就是说笑:不是说他刚上地回来,就是说他刚给牛铡完草,一大堆农活忙得脚打后脑勺。大学校园里没有地,更看不到牛。大哥只能过过嘴瘾,怀念一下过去时光,逗母亲一笑。

一圈电话接完,母亲知道每个孩子都回了家,这才放下心来,准备休息。给母亲关了灯,掩上门,我也回房睡觉。

雪停了,路灯也熄了,屋里黑漆漆一片,出奇地静。渐渐地,大脑空了,心空了,意识也没了。

早上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吃完饭我要进厨房洗锅,却被母亲推了出来。“我娃在家里不当(可怜)地一直洗锅,回到妈身边来,妈还能再让我娃洗?”母亲心疼我,在她的思想里,她的儿子在家里,应该是被人伺候得无微不至的,就像她当年伺候父亲那样。没想到儿子不争气,也没那福气,在家天天洗锅。她不甘心却也无奈,儿子走得太远,她有心无力,实在够不上。

“在你家里洗,妈看不见,妈也管不上。在妈跟前,我娃歇几天。”母亲语气坚决,我也只好低头作罢。

坐在饭桌前,看母亲洗锅,还是老样子,习惯性动作一直没变。碗筷用清水冲洗后还要用抹布擦,母亲认为她的抹布最干净。“不干净,把你姊妹几个咋养得大来?”母亲的理由很充分,说得也对,爱擦你就继续擦吧!

想起小时候,我们兄妹几个围坐在饭桌前,母亲忙前忙后地伺候我们吃喝。那时母亲真年轻,手脚麻利,可现在!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围着锅台转,是妈这辈子地职事么!”母亲打断我的思绪,回头朝我笑笑说。

吃过早饭,母亲带我把每个房间床上的床单被套先撤下来,一会用洗衣机洗,把被芯褥子叠整齐再用布包好。母亲边干边说:“这都是妈以前买新棉花缝的,你一人一套回来盖。人一走,妈就包好放到柜子里,你回来再拿出来”。

就盖这么几天,还没暖热乎就得放回去,被子一放就是一年,人一等也是一年。“妈一年到夏天都齐齐拿出来晒一遍,怕给我娃放得发霉了!”母亲笑着说。

一点家务活很快就干完了,除了一天两顿饭外,家里没有任何事可干。我也不愿出门去逛,时间金贵,守住老屋陪着母亲,多待一会是一会。

转眼过了十五,我迟迟没有动身。天气一直也不见好,山梁上的雪边下边冻,越积越厚。最终,去山外的班车停发。路封了,出不了山,我索性摆烂,天塌不管,赖着不走了!

赖了几天后,母亲越来越不安起来,开始念叨:“妈把我娃圈在家里咋办呢?守着妈没人给我娃一分钱,一家人要吃要喝还等我娃挣钱呢!”

舍得也罢,不舍得也罢,我都该走了,母子俩明白,这没得选择。

正月二十二号,雪停了公交还没通。我雇了辆私家车,车轱辘上绑着铁链辞别母亲出了山。

由麟游的零度到深圳的二十七度,走一路脱一路。从深圳机场的卫生间出来时,我肩上扛着用裤带扎起来的一大捆棉衣卷,身上穿着体恤衫大裤头。可惜脚上的老棉鞋没得换,只能脱下袜子,光脚穿棉鞋,凉快一点是一点。农民工进城,我走在深圳的大街上。

到家先把棉衣卷塞进柜子里,这也是专为回老家置办的,一年就用一次。明年回去再拿出来扛上,走一路穿一路,最后又全挂在身上。

看看天色已黑,拿起手机,今天起,母子开启线上陪伴模式。孤灯长夜,期盼着下一次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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