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羊肉泡
“老板,来三碗羊肉泡!”
“我不吃,减肥!”
“我也不吃,不卫生!”
说要减肥的是妻子,嫌弃不卫生的是女儿。
“那就来一碗吧!”
我一个人钻进摊棚,找个位子坐下。
这个点,这个地,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会,陌生又熟悉。
一阵急风,吹眯了眼。再睁开时,周围却变了样。
街旁的楼房变成了低矮的平房,水泥路面也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花花绿绿的世界褪化成了黑白单色。
街道走过来一老一少祖孙俩人,粗布衣裳打着补丁。孙子看到了卖羊肉泡的摊位,直直地盯着,不走了。
“爷,我要吃羊肉泡!”
“咱不吃!”
“我想吃!”
天正热!爷爷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孙子的脸也被晒得起了皮。
孙子哭了!
爷爷把孙子领到羊肉摊位后面,把背上的化肥袋子放下,背对着街道蹲在地上,从袋子里一点点地往外掏东西。
一小袋盐,两块锅盔馍,一把新打的闪着亮光的锄头,一团白色的线,最后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撑开小布袋,从里面又掏出来一个纸烟盒般大的,布满锈斑的洋铁盒子。打开盒子,盒子底上有几块硬币,硬币上盖着两张毛票。
孙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下鼻涕,又抹了一下眼泪,不哭了。爷爷开始把盒子里的钱一个个捡出来,捏在手心里,起身到锅台前,伸手逐个平排在锅台上。
“一碗羊肉泡!”
爷爷把空盒子合起来,塞进化肥袋子,又捡起地上掏出来的东西往袋子里装。
孙子接住老摊主递过来的羊肉泡,站在桌边,大口吃了起来。
爷爷蹲在孙子身边,拿起装剩的锅盔馍也啃起来。那馍被太阳晒得干硬无比,啃一下,没啃开,再用力,啃开一小块。爷爷腮帮子来回地鼓动着,上下牙床不停地咀嚼,像个卧在地上反刍的老牛。
爷爷想下咽,可太干,他不得不把头努力地向前向上伸,把脖子拉长,慢慢地把食物挤压进胃里。那样子又像极了现在电视里看到的鱼鹰吃鱼。他的姿势很不好看,唯一的亮点是下巴上那缕银白色的胡须灵动地上下飞舞。
“给爷喝口汤!”
孙子停下来,把碗递过去。
爷爷美美地喝了一口,在嘴里咕咚了好几下,才仰起头,一点点咽下去。
孙子又开始埋头吃了起来。
很快,碗就见底了。
爷爷也啃完了两个锅盔馍,喝了两口汤。
孙子伸出舌头,一圈圈地舔着嘴唇。
爷爷背起化肥袋子,牵起孙子的手走进街道,没入了长长的人流。
“您的羊肉泡!”我一惊,抬起头来,年轻的摊主红光满面,笑咧了嘴。
羊肉片、粉丝、木耳、饼和羊肉汤烩在一起,漂着葱花,冒着热气。是老做法,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我舀起一勺汤,夹了一块肉放进去,手一抖,肉汤洒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