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我时常莫名其妙地感到兴奋。这种兴奋,来自内心深处,有时一闪而过,有时歇斯底里。
自我分析,根源有二:一是温度的感知,二是味觉的记忆。说白了,就是天热了,嘴馋了。
我在大别山区长大,童年的记忆纷繁而美好。种瓜栽稻,摸鱼抓虾……累并快乐着。顶着烈日进山,拨开一丛丛绿植,寻觅红彤彤的野果,顾不得汗透衣衫,只将那红与绿刻在了脑海中。
定居合肥多年,美食尝了个遍,最钟情的还是红龙大虾。在“中国淡水龙虾之都”合肥,夏天吃龙虾成为一种时尚。坊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吃龙虾,喝啤酒,谈生意,交朋友。”
我对食物并不挑剔,凡是能吃的,都是美食。我对龙虾的青睐,无关美食,缘于工作。我做过十多年三农记者,有幸参与多届中国(合肥)龙虾节的宣传策划,见证其品牌发展历程,由此与龙虾结下不解之缘,从生产到加工,从田间到餐桌,每一个环节,我都与之有过深度接触。
久而久之,偏爱心生。于是乎,谈到龙虾,我总有说不完的故事,甚至想起龙虾,乃至看到红色,我都很兴奋。
去年夏天,党组织选派我到巢湖市柘皋镇汪桥村驻村工作。这里的山山水水,令人流连忘返,也让我痴迷。我爱绿水青山,倾心这无边的草绿。
暑期,妻儿随我到村支教,闲暇之余,遍赏村景。美中不足的是,孩子并不爱静景,一心想要钓虾捞鱼、摘瓜采果之类的动态体验。拗他不过,就在一个傍晚,陪他去参观稻虾田、钓龙虾。疯玩过后,他意犹未尽,乘兴写了一篇作文《盼汪桥》,记录了钓虾的乐趣,描述了“稻虾共生”,盛赞农民大智慧,出乎我之所料。
稻虾共生,确实是农民的大智慧。在稻田四周挖壕沟,沟里养龙虾,水系沟通稻田。龙虾在稻田中爬行,以浮游生物为食,可为水稻清除害虫和虫卵,其粪便被水稻吸收,促进水稻生长;水稻生长光合作用,产生氧气,又利于龙虾生长,稻草还田腐烂,滋长微生物,可为龙虾提供饵料。在稻田里养龙虾,稻虾共生,和谐相处,双双受益。
其实,人类很早就发现了这一自然密码。1800年前的曹魏时期,汉人就开始在稻田里养鱼。据《太平御览》一书辑录的《魏武四时食制》中记载:“郫县子鱼,黄鳞赤尾,出稻田,可以为酱。”由此可知,曹魏时期,水稻田里可生产出一种黄鳞赤尾的小鱼。
稻田不仅可养鱼,还能养鸭。南京特产桂花鸭,据说就是在稻田里养殖的。被誉为“中华谈吃第一人”的唐鲁孙,在《南京教门的桂花鸭子》一文中写道:“其实南京鸭子供应,十之八九来自安徽芜湖、巢县等地,小鸭子孵出来个把月,就由鸭贩子带着‘牧鸭犬’一站一站往南京赶。沿路上田边河汊拾谷粒、吃泥鳅,外带随时洗澡。鸭子一路上跑马拉松,又吃的是活食,自然特别肥硕健壮,所以做出来的白油板鸭、琵琶鸭子,尤其中秋前后做的桂花鸭子特别腴润,别有风味。”
这段文字现在读起来,感觉很神奇。而在以往司空见惯,并非虚谈。即便是今天,巢湖区域经济发展也一直与南京、上海紧密相连。位于巢湖东北部的千年古镇——柘皋,稻虾共生推广面积超过1万亩,所产优质稻虾米,俏销沪宁杭。
值得一提的是,稻虾米,原本是稻田养龙虾的副产品。起初,农民只是为了增加水稻收入,尝试在水稻田里放养龙虾,获得成功,但其主打产品不是稻米、而是龙虾。后来发现,养虾的稻田,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稻米绿色无污染,市场看好。于是,农民便在稻虾田里种植优质水稻品种,所产稻米既安全,又好吃,巢湖“稻虾米”品牌也就越来越响亮了。
我所在的汪桥村,是中国美丽乡村百佳范例,借助山水田园资源,开发了汪桥村“稻虾米”,甫一上市,便受欢迎。
不巧的是,在产品上市时,我在村意外摔伤致脚骨骨折,被迫采用石膏固定医疗。在肥养伤期间,最忆虾红稻绿,常入我梦。
脚伤初愈,我便到村上岗。返岗首日,接到选派单位合肥兴泰集团一位领导的电话。领导告诉我:集团工会系统将发动广大职工,常年定点团购汪桥村“稻虾米”。
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兴奋之余,作文以记之。
原载《安徽日报农村版》2022年6月14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