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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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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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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中 学 老 师

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忽然想念起中学时代的老师们。我1975年下半年至1979年上半年,在家乡三都中学读初、高中,离开母校已经四十多年。一打开记忆的闸门,老师们的音容笑貌一个个浮现在我的眼前。

唐 庚

唐庚老师是我初一上学期的班主任。他是上海人,身材高大伟岸,胖乎乎的。他毕业于北师大,满肚子学问,不知怎么分到三都中学教书。唐老师教英语,可那时英语课好象只开了不到一学期便被砍掉了,但他依然是我们的班主任。每天唐老师来总结放学时,总会讲一段《水浒》里

的故事给我们听,非常受同学们的欢迎。我现在想起来,唐老师那魁梧胖大的身躯,如果脸上蓄上长须,还真有点像《水浒》里的鲁智深。

唐老师有一本花鸟画册,而我那时爱好绘画,便去借他的画册回家临摹。没想到我的几幅临摹作品还得到了唐老师的赞赏,以致后来班里在学校黑板报上出班刊什么的,刊头还叫我去画。只是没有专业老师指导,那时也没有想到以后会有这类艺术院校招生,我在绘画这条道路上还没起步便无疾而终。

非常可惜的是唐老师第二年便调回上海了。第二学期开学时,我们面对一位完全陌生的班主任老师,着实懵了好一阵,很长时间才适应过来。我们那一届初中四个班,我们是第4班,两年学制四个学期,我们班换了四个班主任。由此可见我们班是最不受学校重视的班级,但我们班却是四个班中漂亮女生最多的,这是其他班的男生们享受不到的超级福利!

唐老师调回上海后,我们作为学生,就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直到前些年才隐约听说唐老师后来在一所大学任教,具体情况却不知道。只感到唐老师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大显身手。想起来也真是无语,教大学的大知识分子,居然被弄到三都这样一所农村中学来教初中,那个时代糟践人才由此可见一斑。愿神州大地再不要出现这样的荒诞闹剧了。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直到前些日子,才听到温超权、王本津两位老师讲,唐老师已于2014年去世。王本津老师说,唐庚老师晚年生活很不幸,两个儿子只一个结婚生子,另一个还有点毛病。老伴得过直肠癌,手术后全靠唐老师照顾。唐老师自己也多次中风,患有脑梗,最后竟先于夫人去世。我听了之后,心里实在难受。温超权老师说,唐老师是一个高尚的人,有一年他在报上看到泰和县城南门有一个百岁老太太,中秋节时他便特意寄来两盒月饼,托王本津老师给老人送去一盒。没想到这样一个有爱心的好人,怎么会没有高寿,也没有一个幸福安乐的晚年呢?

李 爱 莲

李爱莲老师是我们初二时的语文老师,她是比我们先几届的高中毕业生。当时不清楚,好多年后才知道她那时只是一位没有编制的代课老师。

李老师端庄秀丽。在我的印象中,她的教学还是挺不错的。或许是我的语文成绩还行,常得到这位美女老师的表扬,可不知怎的竟惹得哪位女同学不高兴了,那位女同学便背地在小范围内很讲了一些不满的话,可能还骂李老师了。自然有人告诉了李老师。李老师应该是生气了,在课堂上便说了一通:“ 这个学期,同学们还是很认真学习的,也取得了一些进步,尤其是陈利国同学,进步最快。可是有个女同学不服气,讲坏话,甚至还骂人。你怎么可以骂人呢?你有什么权利骂人呢?” 李老师说着,眼眶里竟然还有点泪花。我当时非常惊讶,是谁这样骂人呢?说实在话,我至今没有丝毫印象李老师怎么格外关照了我,从小学到高中,我的语文单科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我早已习以为常,我也并没有觉得我怎么进步了,我不知道怎么会招惹那位女同学,由于李老师当时没有点名,我至今不知道是哪位女同学惹李老师如此生气。现在我们大家都已经六十了,说起来那时初二才十四、五岁,完全是小孩子,说了气话、骂了人也是小孩子性子。这事其他同学现在肯定没印象了,但那位女同学一定记得。现在我觉得好玩又好笑,不知那位闯祸的女同学在不在同学群里,若在,能否站出来 “ 坦白从宽 ”,其实没啥,大家乐一乐而已

不记得李老师是教了我们一年还是一学期,毕竟四十多年过去了。尽管如此,她当时还是遭到了村里人的嫉妒。那时的大队书记还去三都公社要人(当时三都中学全称叫三都公社五七中学,归公社管),要她回农村广阔天地劳动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学校不能留,李老师只好又回家乡种田了。好在第二年恢复高考,李老师以优异成绩考取了大学,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当老师了

自李老师离开学校后,几十年来再没有见过她。直到前几年才知道她是我们七九届高中一个女同学的大姐。去年听那个女同学说,她大姐患病于2019年去世了,享年才67岁。我听后难过了好一阵,而且李老师的丈夫也早她于2016年去世,难道李老师是觉得人间孤单,才追随丈夫而去的吗?其实,离开这浮躁和功利的社会,和自己的爱人在天国团圆,这对他俩来说真不失为一种幸福。愿他们夫妇俩在天堂里快乐!

尹 志 炎

进入高二,分了文、理科班,尹志炎老师便是我们文科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他个子矮小,精瘦,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上课时操一口方言普通话。说实话,尹老师对我的关照最多。由于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居班里前列,因此被尹老师寄予厚望。除了平时悉心指导,每晚晚自修后,我还可以去尹老师房间同他的儿子一起再看半个多小时的书,直到学生寝室熄灯了我才回去睡觉。冬天大冷天,他还让我在他那里泡热水脚。这在那时寄宿的学生来说,确实是奢侈的享受。尹老师对我的另眼相看,引起了班里一些同学的嫉妒不满,有几个同学还孤立我、攻击我。尹老师在班会上严厉批评了那些同学。现在想起来挺有意思,学生时代闹矛盾很正常,毕竟那时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大孩子,还都是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虽然尹老师对我十分看好,但我却让他失望了。由于偏科偏得实在离谱,我高考以6分之差落榜了,而那年我的数学正好只考了6分。那时的数学试卷都是硬梆梆的计算题,会做就是满分,不会做便是零分。若能象后来的试卷那样满满的选择题,乱勾也可以拿几十分,我哪至于会以六分之差落榜?记得高考时一个班上数学排第一的同学就坐在我前面,高考时我如果抬起头来抄他两道题,我现在可能就是另外的人生了。可我生性迂腐死板,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第二年我复读一年专攻数学,但我天生缺乏数学细胞,高考时也只考了二、三十分,还是落榜。那时理科班是大中专一条龙,即大专分数不够可以录中专,而文科班却只能考大专,不能考中专。第三年家里已没钱供我复读了,命中注定我没有上大学的命!

尹老师八O 年便调去县城泰和中学,几年后又调回三都中学任副校长。他知道我在家务农实在窘困,便拉了我一把,举荐我去三中教导处搞刻写。教导处的工作十分繁重,刻不完的试卷资料。报酬也低,每月才几十元。后来正校长调走,新校长就任,他要换上他的人,因此我被学校辞退。不过祸为福所倚,福为祸所伏,我后来走上了经商的道路。若我一直在学校搞刻写,肯定至今还是个临时工,一辈子没出头之日。

在商海里拚搏,一晃二十多年。

前年我们七九届同学建同学群,说要寻找当年班级的毕业合影,我自告奋勇去找尹老师要我们文科班的合影照片,才听说尹老师已去世了,这真是让我惊诧莫名。这些年在社会上忙忙碌碌,居然没时间去看望一下恩师。好不容易自己安顿好了,老师却已驾鹤西去。我辜负了尹老师的教诲,愧对他的栽培。我们七九届文科班十八个学生,号称十八罗汉,班里出了一个北京大学教授,还出了一个正处级干部。而当时算是种子选手的我,今天却已泯然众人,这叫我情何以堪?

这些年,我好像没放下心中的愧疚。但壮志未酬身先老,我怎么来告慰尹老师的在天之灵?拿什么来证明尹老师当年对我青睐有加是并没有看走眼看错人呢?!

康 万 福

康万福老师是我八 O 年复读时的历史老师。他是我见过的老师中,最具江湖气的独一个。他能言善辩,口才出众,很少有人能象他这样嘴里噼里啪啦可以滔滔不绝讲个不停。这与他的特殊经历有关。他在五七年反右中被打成右派,开除公职,从此在社会最底层里摸爬滚打,挣扎求生。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烧砖窑、甚至在江河里放排贩木头等有生命危险的营生都做过,后来还当过小包工头。他成家也不是娶妻结婚,而是做上门女婿,生的孩子都是随妻子姓。他动手能力极强,我到过他乡下的老家,一幢二层平顶房,可这房子居然是他自己动手砌的,他从来没学过泥水手艺,居然有本事自己建房。我佩服得不行,他却轻描淡写不以为意。在他眼里,这社会没什么光明正义,也不要讲什么大道理正能量,所有都是扯淡,谁都不能相信,一切都靠自己。

右派摘帽后,康老师恢复工作,被安排在三都中学教书。 康老师给我们上课也是随意发挥。他起初上课时不正经上课,起码花小半节课的时间讲故事,而他讲的故事与课文内容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居然是些小说电影里打日本、抓特务之类的奇闻趣事。其实这并不适合我们这些面临高考的学生,可偏偏我们这些学生都爱听。每次他上课大家都兴致勃勃,热情高涨,期望又能听到什么奇妙故事。

其实康老师也算是才子,尤其在音乐方面。他会好几种乐器,甚至还会作曲。我估计他是恃才傲物伶牙俐齿,所以才在反右中闯了大祸吃了大亏。后来他调到禾市初中去教书了,据说他是禾市初中的三大名嘴之一,但我却相当怀疑另外那两大名嘴加在一起能否是他的对手。康老师在社会上受尽磨难,千锤百炼,见多识广,他早已成了金刚护体,百毒不侵。后来他退休了,活得更加潇洒狂放。

我走上社会之后,同康老师还有交往。后来我在泰和县城开店时,刚开始因为资金不足,向康老师借过几千元钱,利息比银行高,约定年底连本带息归还。当时他已退休,在做些小额放贷的生意。可不到三个月,康老师便每逢月底就来我店里收利息,这让我有点始料未及。月月都来,似乎透露着对我不信任。我直到今天,对社会上的人,在金钱上从来没有失过信,何况对自己的老师,因此我的心情有点郁闷,后来不到年底,我便连本带息把钱提前还给他了。

不过总的来说,康老师还真是个好人。他热情,开朗,也仗义。据说在禾市镇他还会帮人打官司,在法庭上雄辩滔滔。但他有个儿子,当年找了个附近村子的姑娘做女朋友,都订婚了,两个年轻人一起去深圳打工。不想那女子到深圳后变了心,移情别恋。康老师的儿子多次努力也无法挽回,一气之下竟将那女子杀死后潜逃了。这件事距今已二十多年,据说小伙子至今渺无音讯。这可能是康老师晚年最痛心的一件事了。

我2007年来赣州后,便再也没见过康老师。当我在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才听说康老师已经去世了。我又失去了一位幽默风趣、健谈睿智的老师,真是说不出的遗憾。

周 元 彪

说起周元彪老师,凡是听过他的课的学生,无不由衷地佩服。周老师玉树临风,外表俊朗,气质儒雅。最主要的是他学识渊博,上课时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更兼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无不让学生心折。可以说,我在周老师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是古汉语文言文方面,受益最多。他是我最敬重的语文老师!

周老师是1979年下半年调来三都中学的。周老师上语文课,尤其是上文言文课,我都是带着享受的心情听讲的。他知识渊博,教学认真,每个字每个词都要讲清讲透。记得有一次讲“ 尔曹 ”这个词,周老师要学生们举出含有 “ 尔曹 ” 这个词的古文例句,同学们说不出,我说出一句 “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周老师极为赞赏,写在黑板上,我当时有些小得意。现在想起来,那时少年就是少年,其实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还有一次,周老师讲《孔雀东南飞》,他带了他的大女儿来旁听。周老师点名几个同学朗读这篇课文,可那几个同学磕磕巴巴无法完整完成。周老师便叫他的大女儿读,他的大女儿站起来,字正腔圆、行云流水把那篇课文朗诵了出来。那时她还是小学五年级学生,居然把一群高中生比到尘埃里去了。那天周老师没叫我,若叫了我我应该可以完成朗读。可后来周老师同我讲,他的大女儿第二天早上就把《孔雀东南飞》这首长诗给完整地背诵了出来,这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是绝对无法做到的。所以她后来可以考上北大,可以去美国当教授,实在是天才,不服不行!

周老师调来三中时,同来的还有他的夫人刘佩琼老师,刘老师也教语文。他们夫妻是永新县人,俩人可谓是神仙眷侣。语文课是主课,一般都排在上午第一节。下课时周老师夫妻不管谁先下课,都会在教室边等另一位一起回家。记得有一次下雨,周老师先下课,他撑一把雨伞等到刘老师一起回去。周老师穿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衬衫,那件蓝衬衫我的印象最深。那时人们夏天大都是穿白色等浅色衬衫,而周老师穿这件深蓝色,与他深沉儒雅的气质十分吻合。他同刘老师共一把雨伞相依偎走在雨中,这个画面至今还镌刻在我的记忆里。这对伉俪是我最仰慕的一对。在我的人生阅历中,除了艺术作品,现实中我还没见过这么一对佳侣,志同道合,才学相当,相濡以沫,真是绝世良配!他们不但在教学上是一时翘楚,在教育子女上更让人叹服。大女儿周轶群北大毕业后赴美,是斯坦福大学的教授。儿子周翼虎15岁初中毕业便考上北大,现在是社会学博士、诗人、记录片名导演。小女儿也在北京某大学出版社工作。三个孩子两个上北大,这在我认识的人当中,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周老师夫妇后来调回永新了。人才就是人才,一回到永新,就得到重用,周老师担任永新县教育局副局长和永新中学副校长。我离开三都中学教导处后曾到过永新,因前途迷茫请老师指点迷津。两位老师建议我学做生意,刘老师说:“ 你先去进些冻鸡架来卖,这东西很多人买,我去菜市场买菜时,便有很多卖冻鸡架的,这说明绝对有钱赚。” 我回家后说干就干,还真的去吉安市农产品批发市场进了几箱鸡架回来卖。从此一发不可收,在经商这条路上走了近三十年,从乡镇到县城再到现在的赣州。虽然早不卖鸡架了,但我经商的指路人,确实是文质彬彬的周老师夫妇,所以我由衷地感谢他们!

周老师后来由永新又调去新余,我们便失去了联系。我商海沉浮,一晃六十了。去年把生意交给了儿子,自己拾起丢了几十年的笔,没事时尝试写点东西。没想到今年七月份又同周元彪老师取得了联系。我们互相加了微信,第一次在微信语音聊天里我们聊了半个多钟头,他说我是他得意的学生之一,可惜因为偏科没有考上大学,否则应该可以取得较大的成就。他惋惜个不停,弄得我反过来还去安慰他。他得知我现在在赣州安家,也颇为欣慰。他说他把新余的房子卖掉了,现在在北京养老,但没同子女住在一起,只住在儿子一套位于朝阳区的房子里。他说房子130多平米,老俩口住在里面空荡荡的,好在儿子和小女儿经常过来陪他们。后来我发了一些习作给他看,他都逐一点评,且多有鼓励之辞,并指出我在思想立意方面要有一定高度。其实周老师年纪大了,我怕影响他休息,不好主动给他打电话,每次都是他发起微信语音通话。他告诉我他在编纂一部类似于《辞海》的词典,他幽默地说:“ 你现在笔耕不辍,我作为老师也没有闲着。” 我听后有点惊讶。典者,范也!一部词典,就是标准,就是规范,就是权威。编纂词典,那是极其浩大的工程,其中包罗万象,浩如烟海,且尽量不能有谬误和遗漏。《康熙字典》由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张玉书组织了三十多位饱学之士历时五年才编纂成功。《辞海》、《辞源》和《新华字典》等等,无不凝聚着几代专家学者的智慧和心血。周老师凭一己之力要完成这旷世工程,在以前不可想象。而在今天借助互联网的便捷,一个人完成或许会成为可能。周老师说,这些年他为编这部书,花费了无数心血,天天在电脑里上网查找资料,注释文字,把眼睛也弄坏了。他说已完成一千多万字,但现在为了调养身体,有意识地放缓进度了。

我听了既震撼又感动,周老师年已古稀,尚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不辞辛劳著书立说。我才刚刚六十,有什么资格放任自流、甘于平庸呢?

我当以周老师为榜样,要经得起时间考验,要耐得住寂寞。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作文。祝周老师夫妇健康长寿,也祝周老师那部旷世巨著编纂成功,早日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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