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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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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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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如梦人和事

恍 然 如 梦 人 和 事

陈利国

一晃奔六,人生如梦。几十年浮沉,有些人,有些事,难以释怀。聊以为文,如此而已,仅此而已。我只是诚实地坦露心声,做真实的自我,无愧于天地,无悔于人生。人若讥我,笑我,甚至谤我,我自听之,任之,一概由之。

算起来,她已去世快一年了。说实在的,我和她之间,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充其量是在小青年的时候,彼此似乎有点好感,甚至,连好感似乎我也不太确定。

我高考落榜后,由于比较文弱,父亲安排我去学裁缝。那个年代没有服装店,人们要穿新衣服都是请裁缝师傅上门缝制的。那年我在她村子里几个农户家缝制衣服,她每天都会过来同我聊天。她容貌姣好,身材苗条,差不多有一米六多点吧,在农村应该算是很不错的姑娘了。聊天中知道她父亲和我母亲同姓同辈,我们就更加有亲近感了。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我却不敢追求。一来因为那个年代的我们,传统保守,哪象后来的年轻人那样胆大开放。再者她家境殷实,并且她在家待业,等父亲退休,马上要去顶替参加工作了,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两个世界里的人。所以,一切都是要面对现实的。

之后不久,她父亲退休,她顺利顶替去县城上班了。再后来,不知道哪一年,她结婚了,丈夫当然也是有单位的人。而我也于一九八六年,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现在的妻子结婚了。一切平静又平凡。

再见到她时已是十几年之后,我已在县城开店了,在街上偶遇她。她温暖地笑着,同我聊了很久。问我后来的情况,得知我在县城开店她很是高兴,似乎为我离开农村而欣慰。我却没有太多地问她什么,因为也真的没什么好问的,只是礼节性地寒喧,连电话也没留。

好像再没有遇到过她了,反而是我妻子要去上街买菜还有时候会遇到她。后来一年我由于自己的荒唐行为惹出了点事,被人报复暗算。她不知怎么知道了,在街上遇到我妻子,居然说想来看望我。我老婆回来,醋意满满地说:她想来看你呢!我一听有点慌,我出事本就有点丢人,她如果来了,我真的无颜以对。幸好后来她没来。她冰雪聪明,同我老婆说时可能见我老婆脸色不自然,所以便不来了。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再后来,二OO七年,我来赣州了。我们就象两颗不起眼的星星,散落在茫茫夜空中,再无交集。

一晃又十几年。 没想到去年七月份我母亲去世,我回泰和操办母亲葬礼,在县城遇到她的堂弟,闲聊时他说他堂姐患癌已去世好几个月了。这真是个晴天霹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这么说来,我那年在泰和见她的那一次,是此生中最后见她的一次了。我的脑海满是她那温暖的笑,我的心里实在难受,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知道我们什么都不是,连初恋都远远谈不上,说实在话我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初恋。但她却是我成年后第一个有着朦胧的好感的女子,现在她没了。她在她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不舍的应该是她的丈夫,她的子女,她的亲人。不知有没有那么一霎那,她会不会想到一下我。我不知道我这样写会不会亵渎她,但我确实有时会这么想,如果我们有联系,遇到事情同她交流,听她意见,可能我便不会去犯某些错误。她也在体制内,应该比我更有见识。这真是说不出的遗憾。

原以为她一直过着优渥舒适的生活,可直到前段时间听她表弟说,她后期的家庭生活也是烽火连天,一地鸡毛。她丈夫原是粮食局干部,后辞职下海,做粮食生意,赚了大钱,可能是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儿吧,便在外面包二奶,还私生了儿女。夫妻关系弄得势同水火。我再次为她感到深深的不值。她也是个不幸的女人,身患绝症,丈夫不忠,我怀疑她是不是在这双重打击下辞世的。

呜呼!斯人已去,愿逝者安息,生者珍惜,天堂里应该没有病痛。我在仰望星空时,仿佛依然看到她温暖的笑容。其实人活在这世上,除了生死,真的没什么大事。而我们执着于红尘俗世中的一切,金钱,地位,名誉,等等等等,有什么意思呢?到生命结束的那天,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带不走。

我想归想,说归说,可我自己也做不到那么洒脱,真是可悲。我们怎么就这样活不通透敞亮呢!

应该是一九八九年,我由恩师尹志炎校长引荐,在三都中学教导处搞刻写。学校语文教研组长、高三文科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也姓尹,由于共同的文学爱好,同我私交不错。一次模拟考试完,他请我帮他一起阅卷。我来到他房间时,已有几个女学生在那,大家边阅卷边聊天,不记得尹老师调侃了我们三都的口音什么的,引起了其中一个女学生的不满,她直言反击,怼得那尹老师无言以对,只好摇头讪笑。这引起了我对那个女学生的注意,没想到她这么有个性。而且她个子高挑,应该超过一米六五,身材健美,五官精致。听尹老师讲,她姓周,语文成绩相当好。我由此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后来遇见多了才熟悉,她性格泼辣外向,锋芒四射。但对我却非常客气,甚至有点尊敬,每次见到都叫我陈老师,真叫我汗颜。

不幸的是她也有点偏科,高考落榜了。第二年她在县城泰和中学补习班复读,也许是对这位门生的偏爱,那位尹老师在第二年高考前特意去县城她父亲单位宿舍找她,当时我已在县城另一所中学刻写,尹邀我同行作陪。他讲了一些高考时要注意的问题,大约十几分钟后告辞。下楼时我这个作陪的自然走在前面,尹老师在后面同她父母寒喧道別,可她居然越过她的老师,过来送我下楼。这让我对她顿时刮目相看,这姑娘太暖心了。

但她似乎缺少了点运气,高考再次失利。她便由此放弃,再没有参加高考了。

转眼到了一九九四年,我已开始在三都圩镇上摆摊做点小生意了。有一天,她抱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女婴同她妹妹出现在我的摊位前,原来她已结婚并生女了。她脸色憔悴,完全没有往日的光彩。听她说,她的丈夫在税务局工作,不知是自恃工作单位好,还是嫌弃妻子生女儿,总之对妻子极其不屑,她的婚姻生活一点也不幸福。我虽然很为她不平,但却无话可说,只是宽慰了她几句,并给了十元钱她女儿。那时是我最窘迫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做小生意也只刚刚起步,几百元本金还是借的,给她女儿十元,已是我的极限了。

好多年后,她妹妹遇到我妻子,提起这档事,说她姐姐因为我给的十元钱,回到家后哭了一夜。过几天后便把女儿留在娘家,自己孤身一人去广东打工了。我妻子回来后嘀咕个不停,说那时家里那么穷,你居然有钱给人家。我说,第一次见到人家的女儿,不表示一下哪好意思呢?

而她这一去广东,竟然闯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开始在一家外资企业当采购,接着又担任厂长,锻炼几年,后来居然自己在东莞开厂。同老公也离婚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魅力四射的状态。那时她给我寄过一张十二英寸的半身彩照,光彩照人,美丽不可方物,象极了演《红色娘子军》时的祝希娟。可惜后来照片不知怎么弄丢了。

那时候她把工厂开得红红火火,而我也已经在泰和开店并办了个席梦思厂。去广州进货,晚上同她通话聊天,每次她都是兴致勃勃谈她身边的趣事和她厂里的发展。她口才极好,一聊都近一个小时,我大都只有听的份。她发展得好,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她工作之余还坚持写作,在广东的报刊上发表了几篇诗文。而我号称老师,却在泰和沉迷玩乐,一事无成,真是惭愧!

应该是二OO三年,我去广州进货时出了一次事。我在一个市场进了几万元货,去另一个市场时,在公交车上遇到三个劫匪,把我一万六千多元余款抢的干干净净,报警后警察只是做个笔录了事。我在广州举目无亲,惶然无助,只好给她打电话。她立马开车从东莞赶到广州,给我送来一万多元,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回到泰和后,我便把钱还给她了。

后来我差点也去了广东。有个泰和老乡,在广东最大的家俱市场乐从国际家俱城当业务员,邀我把席梦思厂搬到广东去,我生产他销售。我征询她的意见,她热情鼓励我把厂迁去广东,并说会全力帮助我。可我当年正好两个小孩在泰和中学高三毕业,要参加高考,哪能举家搬迁?终于没有去成。第二年那个老乡已找到合作伙伴了,机会就此失去。后来我想,如果当年去广东了,我可能发展得应该比现在好得多,那可是面向全国全球的大市场。这真是命中注定的事!

而她在广东打拚,虽然取得了不凡的成就,但作为柔弱女子,却要独自面对一切,其中艰难辛酸,肯定难以想象。她没有人能够分担,没有人可以依靠,所有的所有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扛。我除了钦佩,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担忧的。

其实那时她的前夫又在追她了。本来她的前夫英俊潇洒,一米七几,俩人结合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可他自视甚高,不懂珍惜,离婚后才知自己犯了大错。后来每年都去广东求前妻原谅,可她始终不假辞色,晚上也赶他出去自己开房住宾馆。可他们中间毕竟有个女儿,我来赣州之后听人说俩人又在一起了,只是地位完全颠倒过来了,男的在女的面前低到尘埃里,一切看妻子脸色。我听后不免唏嘘,前倨后恭,何苦来哉!

我来赣州后,家事缠身,把她的电话号码也弄丢了,由此十几年同她失联。后来只听说她把广东的厂给她弟弟经营了,自己回泰和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投资,在文田开发区买了一百多亩地建新厂房。现在她的事业越做越大,几兄弟姐妹都是富豪,尤其是在广东接手她的工厂的那个弟弟,资产已经过亿了。她还出了一本书,叫《在你身边》。她的女儿也非常优秀,大学毕业后保研,供职北京盛世投资,也结婚了,小俩口年薪一百多万,在北京买了一套一千多万的房子。努力的人,坚强的人,善良的人,最终肯定会得到命运的眷顾。这一大家人现在的成就,不正是上苍给她们最好的奖赏吗?

那年我读初二。一天上自习课,我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一回头,居然看到了你。你是那样的清丽秀气,忧郁的眼神楚楚动人。那时情窦未开,啥也不懂,只觉得这张脸实在好看,我一时看得痴痴失了神。而你发现我在看你,竟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才猛然回过神,象火烫了一下似的扭过头。

你这个白眼给我的印象真是太深了!以至几十年来一直镌刻在我的记忆里。当然,我只是把这当成我少年时代一个有趣的画面,一个美好的回忆。在之后的各个年龄段中都时常会想,那个给过我白眼的女孩现在在哪里呢?怎么样了呢?

原以为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了,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四十年后同学建群,我们居然在同学群里重逢了。当我把当年你给我白眼的趣事讲给你听时,你当然毫无印象,但你还是温婉地说要给我道歉。道歉倒不需要,我只是有点点奇怪,那时的你本应当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怎么会如此忧郁。在我的印象中,还真的想不起你有过欢笑的时候。

没想到的是,这次重逢,我俩居然开启了一段风光旖旎的航程。

这段时间,我们互相吸引,相向而行,美好的情愫在我们心里洋溢。可以说,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一度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是我生命中的强光,照亮了我的一切。我以为我此生再无遗憾,我几十年来所遭受的苦难坎坷都得到了回报。我每天都沉浸在这美妙的体验中不愿自拔。可世事无常,乐极生悲,才半年多点,我们的泰坦尼克号便撞上了冰山,一切美好嘎然而止,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你带我上了天堂,却又生生让我坠入了地狱。你潇洒地转身,扔下我一个人在风中零乱。从此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我甚至都怀疑人生了。

我没想到你的性格是如此的坚韧和倔强,我无法理解这事情的魔幻变化,就象我无法理解你少女时代为什么没有欢笑一样。现在我才明白,那时是因为你亲人的去世而使你变得郁郁寡欢。也许是从那时候起你因为某种爱的缺失使你便自强自立,养成了如此强势的性格。几十年来你也是靠自己一个人奋斗,创造了你的辉煌,取得了傲人的成就。我不知道我们这个结果是我在哪里伤了你,但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做得不好,所以才得到了你的惩罚。经过大半年的纠结,我说是已经完全放下了,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怎能忘记我们间的一切呢?你那几个月在全民K歌里每天给我送九朵鲜花,还特意送我一副耳机。你给我发很多照片并且说总想把最美好的自己展示给我。你教我买绿萝和柚子皮放在店里吸除甲醛净化空气,你给我邮来的一纸箱家庭常用药,你悄悄在我包里放的两千元钱,你天没亮就冒着酷寒起来给我送别时匆匆赶来的身影……往事历历在目。我的余生不得安宁了!

当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是2021年元月7日,星期四,我这里4度,店外寒风凌厉。而你那里零度,在一个微信群里看到有人发的视频,你所在的城市纷纷扬扬下着大雪。你冷么?其实说这话有些多余,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关心和惦念,你的生活经验可以当我的老师,一点也不需要我担心。就象《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唱的那样,“ 毡房外又有驼铃声声响起,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 ,我的手机也不时传来微信的提示音,但是我也知道,那也一定不是你。这是何等的孤独和凄凉!

如你所言,我们都快步入花甲,都有家庭,甚至都有可爱的孙辈。我们无意冲破世俗的壁垒,也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尽管我的心结始终解不开,心里这个坎一直迈不过去,我总觉得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样,我们应当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但我不能不承认,这或许是我们最好的结果。你心思缜密,不象我神经大条,这可能是对你对我最好的保护。

就让我们默默地遥相祝福吧!我狠心掐断了我们所有的联系,但无法浇灭心中的温情。偏远的赣州,有一个人在注视你,在祈祷你平安健康。微信群里有几位同学笑称四十年后再相聚,我没这个奢望。我们就约二十年吧!二十年后,我们都年将八旬,若还健在,还能走动,我一定会去看你。当我们满头银发微笑相对时,一切爱恨情仇都将随风而去,所有委屈怨艾都将无声消泯。若真有那么一天,何尝不是上天对我们的垂怜和庇佑。苍穹之上,是不是上帝那慈爱的目光在暖暖地包裹着我们呢!

2021.1.8 于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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