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江 里 的 船 上 渔 家

江西南大门、千里赣江第一城赣州，因章、贡两江合流于此而得名。滔滔的章贡两水，汇赣而成三江。而三江之上，千百年来，一直活跃着一群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在赣州古城墙建春门外的江面上，有一条长长的浮桥，浮桥两边的江边，停泊着好几条渔船。我每天下午五点多便会去走路健身，而走路的终点便是建春门浮桥，到了那里便转身折返。去的多了，那几条停泊在浮桥两边的渔船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些渔船船头都挨着浮桥，甲板和靠船的浮桥上都摆满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鱼干，这应该是船家们的生计。在现在这个急骤发展、经济模式花样繁多的时代，这些船家还靠这种原始的方式谋生，我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我极想走进他们的世界，去感知和了解他们的生活。

这天天气凉爽，我又来到了浮桥边，跨进一条渔船，想了解他们就必须接近他们，那就从买一些他们的鱼干开始吧。“ 老板！这鱼干多少钱一斤？” 我指着一袋鱼干问。“ 五十元一斤。” 船老大答道。我一向不进菜市场，还真的不知道现在菜篮子物价几何，只是感觉五十元有点贵。“不算贵啦！还有三十五元的。” 船老大的女人又指着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鱼干说：“ 这个更贵，一百二十元一斤。” 我有点咂舌。这时又有几个询价的游人进来，我便抽身观察这条渔船。这船比较大，有二十多米长。前舱既是展厅又是客厅，两边船舷上都绑着竹竿，上面挂满了晒干的鱼和鱼块，地下甲板上则摆满一包包的小鱼干，上面都标了价格。船舱靠里侧摆了张方桌，桌上放了台老式电视机，桌边有电风扇和躺椅、木沙发等等。船舱的木板壁上还贴了观世音菩萨和水神像，供着香。中舱是卧室，后舱是厨房。船上自备了发电设备，船家一家人吃喝拉撒都在船上生活。船家夫妇卖了几个人的货，我也花了一百元买了两斤鱼干。也许是做成了几笔生意，船老大心情不错，闲暇下来后，居然同我闲聊起来。他说他姓肖，祖祖辈辈都在贡江上打鱼。他头发秃了大半，肤色黝黑，皮肤粗糙，由于长年累月在江里打鱼，身上有股淡淡的鱼腥味。他说船上就他们夫妇俩，大的女儿在广东打工，小的是儿子，躲计划生育生的，现在在市里读中学。老肖给我倒了一杯功夫茶，我也不客气，呷了一口，同他攀谈了起来。这一聊聊了近一个钟头，下面是根据聊天整理出的内容。

许多年来，三江上的打鱼人家，仅有三姓：肖、郭、李。很久以前，他们三姓的祖上焚香结盟，约定三姓子女互不通婚，世代恪守着各自的打鱼区域。自八境台溯章江以上，属于郭家的打鱼区域。肖家则是自浮桥溯贡江而上至赣县江口镇转往桃江。江口以上区域则是李家的打鱼范围。八境台以下沿赣江至吉安市，便是肖、郭、李三姓人共同打鱼的区域。

世代守护着三江水的三姓打鱼人，捕鱼方式也各有特色。肖家渔人围网而作，用两条渔船牵着一张大网拦江溯水而上，合围捕捞。郭家以撒网为主，当船至江中，打鱼人立于船头，向江里撒一张圆网，以此捕鱼。李家则以装钩闻名，每逢傍晚，将鱼钩装饵拦江沉入水中，天亮前便连鱼带钩一起收回。每每收获颇丰。打鱼人一般自己不吃鱼，因为实在吃腻了。他们打的鱼全部出售，没卖完的晒成鱼干再卖。卖鱼的钱再拿去上岸买柴米油盐酱醋茶等所有生活用品。

这些年来，由于农药化肥的大量使用，加上万安水电站大坝将赣江拦断，使得许多原来生活在长江和鄱阳湖里的鱼无法逆流而上到达赣江上游和章、贡两江，导致现在三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以前三江里以打鱼为生的人有万人以上，现在只剩几百人了。渔民的收入越来越难以维持生计。

老肖夫妇都五十多岁，在船上住了近三十年。他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晚上打鱼，白天卖鱼，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晩上八、九点出去打鱼，有时要忙到天亮。而卖鱼早上四点多就要起床，忙活到上午八、九点左右，真是起早摸黑。而打鱼的收获，最多时也不足百斤，大部分是二、三十斤，有时才十几斤，连柴油钱也不够。

我很奇怪，老肖他们世代捕鱼，可以说他们和他们的祖先见证了赣州从古代到近代，再到现代城市的嬗变，以前没办法，但在享受现代文明的今天，时代在翻天覆地地变化，赚钱渠道生活方式有很多种选择，他们为什么还孤舟漂泊在三江的烟波里，用这种原始的方式谋生？

老肖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我们世世代代打鱼，除了打鱼没有其他本事。没有文化，也没有土地，只能以船为家打鱼为生啰！”他说只希望儿子能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再也不要象父辈一样过着水上漂泊的日子。

聊着聊着，天色将晚，我提着鱼干告辞上岸。而老肖夫妇则来到旁边一条小渔船上，发动马达往下游赣江方向驶去。我伫立凝望良久，突突突的马达声愈去愈远，小船终于融进远处的水天一色中。

我以前想，象老肖他们这些渔民们，真象是生活在一种水中的世外桃源。他们泛舟江上，自由自在，恣意晨昏，与大自然完全融为一体，这也许不失为一种超脱。我的脑海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或旭日初升，或晚霞满天，或烟雨蒙蒙，或寒江初雪，而渔家夫妇驾一叶扁舟，在江水微波中徐徐前行。这画面多美，多有诗意。有首《蝶恋花》写得好：“ ……烟波万里扁舟小……涤虑洗心名利少……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还有一首《天仙子》：“…… 一叶小舟随所寓，万迭烟波无恐惧……蓑衣当被卧秋江，鼾鼾睡，无忧虑，不恋人间荣与贵。” 其实这只是文人骚客们美化了的渔人的生活。而现实中，三江上渔民的处境，远远没有这样充满诗意。他们长年累月生活在狭窄简陋的渔船里，日夜劳作，单调枯燥。夏天酷热难耐，冬天奇寒彻骨。用艰辛来形容他们的生活，一点也不为过。

河鱼味美且营养丰富，价格高有其合理性。范仲淹的《江上渔者》写道：“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我们应该理解渔民们的辛苦。

祝福老肖及三江上的所有渔民，愿他们都平安顺遂，每天都有不错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