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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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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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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铺漫记

    租店,从乡镇到城市

我经商近三十年,一直都是租店铺做生意。

我第一个店铺的房东,是三都圩镇上人,姓敖,叫浩仔。他做泥水匠出身,是个小包工头。赚了钱,在街上的马路边建了幢房子,前面两间作店面出租。那时在街上有房有店铺出租的可是有钱人,我们称他“浩仔老板”。非常意外他居然没读过多少书,因我租他店面时他连合同也写不出来,他说:“讲好多少钱就多少钱,写什么合同?我那间租给小钟也没签合同。”他另一间早租给一个姓钟的小伙子卖油漆,也是讲定多少钱就出租。我说合同不写,但租金给了你,收条还是要写的。他却连收条也写不来,最后还是我替他写好,让他在收款人后面签个名字就行。可他签的名字也歪歪扭扭,鬼画符一般。

就这么差不多一个文盲的人,在社会上做人处事却样样在行,混得风生水起,人缘相当好。他老婆也很纯朴,由于老公能赚钱,老婆什么农活也不用干,就在家照顾两个孩子上学。一天晚上我打开后门去院子里井边提水,见她伏在小钟油漆店的窗户上往里瞄着。她见到我神秘地招了一下手,我好奇地往里一望,原来那小钟那时在同隔壁南货店老板的女儿谈恋爱,这时俩人正在里面搂搂抱抱,浑然不知窗外有人偷窥。我见此情景忙忙走了,可浩仔的老婆看得津津有味。

小钟长得墩实精干,也算一表人才,可惜不学好,结交了一帮混混,后来在街上打群架,重伤了人,被判刑坐牢了。他同那南货店老板女儿的恋情也由此夭折,真是辜负了那个好姑娘。小钟母亲求我盘下他儿子的店,我便由此改行卖油漆。没想到从此这一行成了我一辈子的职业。

我在三都圩镇开店还没满一年,便去泰和县城了。在县城租的第一个店铺是县印刷厂的店面。印刷厂位于县工农兵大道中心地段,里面是车间,外面临街建了一排平房,共有十几间店面,租给个体户开店。我租的这间三十多平米,位置好,租金也不贵,每月才500多元。我从开店第三个月便开始赢利。当时还是上半年,油漆行业是淡季,下半年旺季生意更好。所以说做生意还是要去大一些的地方,县城怎么都比乡镇要好得多。

我由此开启了在县城十二年的经商历程。几年后我还开办了一个席梦思厂,生产席梦思床垫。我既要管厂又要管店,比较忙碌,但一切都还顺利。

上世纪末,印刷厂改制,被卖给了一个陈姓私人老板。陈老板不搞印刷,而是把前面的店铺和后面的车间全部拆除,建商品房,搞起了房地产。

我便租了县工商银行的两间店面,面积增加许多,租金也翻了一番。这些都不是问题,有一点烦的是租金每月一交,不像我们以前半年一交或一年一交,有时一忙便会忘记。一次月初,我刚从广州进了一大车席梦思材料回来,司机要去其他地方装货,催着卸货。这时银行办公室方主任过来催缴房租,我急着去找搬运工卸货,便说我回头再交。谁知那方主任以为我推诿,大发雷霆,竟然在我店里柜台上拍了一掌,说我想赖店租。

在我们那里,拍桌子是很侮辱人的一件事。虽然我没有及时交租金不对,但我是因为去广州进货耽误了,情有可原,再说晚几天交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想到一个县级银行的主任如此粗鲁,但我一向文质彬彬,没有同他吵架。后来他也觉得他的行为有点过分,一次我同几个朋友在酒店吃饭,邻桌正好是那位方主任和他的几个同事,他特意端着酒杯过来对我说:“我敬一下陈老板!上次多有得罪,不好意思!”他在场的一个同事是我同学,也端了酒杯过来。我本来不想搭理这个姓方的,可同学过来了,我只好礼貌性地同他们碰了碰杯。我并不是度量小的人,但我当时还是不愿搭理那个姓方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方主任后来倒了霉。我来赣州十多年后,听到一个消息,我那位跟方主任同事的同学,停薪留职下海,开始赚到很多钱,在县城最繁华的路段购置了店面,还建了别墅,风光一时。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还是他一直就是如此,他高息揽储卷入金融诈骗,居然骗了亲戚朋友及同事两千多万元。那位方主任也被骗了好几十万。方主任当时带着记者去别墅找我同学,可别墅大院铁将军把门。我看到泰和老家朋友圈转发的记者拍的图片,在里面赫然认出方主任。我没有幸灾乐祸,虽然他人不怎的,但被骗几十万元,还是值得同情的。

我那同学更惨,别墅、店铺全没了,工作也丢了,欠一屁股无法偿还的巨债东躲西藏,至今一家人在外漂泊。当然这都是他咎由自取。所以说做人真的不能让贪欲迷了心智,毁了良知。否则,掉入深渊,那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我当时的席梦思厂开在泰和西郊上田镇九鼎公司内。九鼎公司前身是泰和联合收割机厂,后来改制,卖给吉安市一个姓涂的老板,改称九鼎企业集团,好像是生产摩托车之类,我们习惯称它九鼎公司。但公司经营不善,涂老板便把工厂关了,工人遣散,将所有厂房对外出租,请个厂长管理出租事宜,他自己跑到深圳发展去了。没想到涂老板在深圳发了大财,公司在美国上市,他身价百亿,两次上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但最后来又听说他深陷债务危机,被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甚至拍卖房子抵债。商海风云瞬息万变,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困在浅滩龙也会抓瞎。真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我在九鼎租了两幢厂房,约1000多平方米,一幢作车间,一幢当仓库。厂里请了几个湖南师傅,由我妻弟在那边管理。开始两年还好,也赚了些钱。第三年出了大事。当时我妻弟已结婚,夫妻都在我厂里做事,住在仓库里一间用木板隔开的小房间里,孩子也一岁多了。那年大冬天早晨,妻弟骑摩托车到街上买菜,回来时他在房间里开取暖器取暖,这时车间那边工人有事喊他,他起身便走。取暖器不知怎么引燃了易燃物,整个房间便烧着了。他儿子吓得哇哇大哭,跌跌撞撞爬出房间。车间那边妻弟的老婆听到孩子的哭声凄厉,便叫丈夫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妻弟跑出车间一看,仓库已是烟火滚滚,小房间的火已烧透木板燃向四周。满仓库的面料、海绵、毛毯及床垫成品都是易燃物品,一下子便火烧连营,火光冲天。那天早上我接了几张订单正从店里骑摩托去厂里,远远望见厂区方向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发生火灾,便觉得大事不好,心里还祈祷不要烧我的床垫厂呀!我火急火燎驰进厂区,越近心里越往下沉,当我转过几幢厂房来到床垫厂时,幻想终于彻底破灭,满仓库都是冲天的大火。

消防车来了,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把大火完全扑灭。仓库的货物已全部化为灰烬,房顶也烧毁了,整个塌了下来。妻子得到消息赶了过来,面对冒着烟气的废墟哭泣。我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其实我又能如何呢?灾难已经发生,闯祸的是自己的妻弟,我能怎么办呢?放牛娃哪能赔得起牛?我没有让他赔一分钱,而且他夫妻俩的工资年底我也毫厘不少付给了他们。后来我还在心里庆幸,好在他儿子当时爬出来了,若烧死在里面,那就真造孽了。

这边被烧掉几十万货物,更糟心的事是还要花几万元把那烧毁的仓库重新建起来。第二年一上班,我买木头,买瓦块,请木工、泥工,花了好几万元,把仓库建好复原。这钱花的,心都是疼的。

而我妻弟帮我打工七八年,积累了资金、技术和经验,便出去自己创业了。也是办床垫厂,开始是夫妻店,后来规模逐渐扩大。正当大显身手时,不想前年他重蹈覆辙,床垫厂又莫名发生火灾,损失比我当年还大。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两次错误,实在不应该。可能是第一次火灾他毫发无损,所以没有在意。这次事故损失惨重。但愿他由此接受教训,长长记性,再不要出事了。挫折应该使人成长。好在他有多年积累,有一定实力,立即又恢复生产,这两年又翻过身来了。

我2007年来的赣州。我的潜意识里知道,做生意县城比乡镇更好做,那市里肯定比县城又更好做。因此我义无反顾地把县城的油漆店转给别人,把床垫厂转给我五弟,携全家来到赣州龙都商城。开始找不到店铺,我便租了个仓库,到广东顺德找了个油漆品牌,签下了赣州市总代理合约,便回到赣州跑市场。赣南十八个县市我都跑遍了,初步建起了销售网络。

几个月后,市场里有一家店铺转让,我出了上万元转让费租下店面。这个店铺有四十来个平方,位置并不算好,有点靠后。但只能先开起来,那时还是时兴坐商,没店铺不行。市里的店租也比县里贵多了,要3000多一个月。而位置靠前的旺铺,店租又要翻一番多。那些店铺的房东相当精明,租期一年一签,租金年年上涨。有的老商户接受不了不租了,便张榜转让,收一笔不菲的转让费走人。我那房东见状眼热,起了歪心思。他有两个店铺,分别租给我和另外一个卖电线电缆的老板。当时是第三年,租期还没到,他便说要收回店面自己开店。而我对这个店也不太满意,早就想去前面租个好档口。正好有个吉安老板在前面有个店面。那老板总部在吉安,做得相当大,我在泰和时便会同他进货。他以为赣州比吉安大,生意肯定更好做。于是花七万元转让费来赣州龙都商城租了间店面,派了一班人马过来。可没有老板亲自坐镇,哪能打下江山?这个店运营两年却一直亏损。吉安老板萌生退意,欲撤店止损。这时正好我想换店铺,双方一拍即合。他以三万元的价格把店铺转让给我,我便顺势搬了过去。店面不大,才三十平米,租金却翻了一番多,每月6500元。但由于位置好,也便值得。而我老店面的房东,马上贴出转让告示,立即就有人承租。房东叫个亲戚扮原租户同承租人恰谈,两间店面收了两万元转让费,他自己再和人家签租赁合同。一店两吃,这家伙真不地道。

我在新店铺里,生意马上就有了大的起色,利润也一年比一年多。而店租也一年比一年高,最高峰时每月租金9500元。我店面才三十平米,那些五、六十平米的店面,月租金超过一万五了。那时的房东什么事也不用干,每年一间店铺的租金就十几二十万元。市场里的商户对年年上涨的店租怨声载道,可房东的贪婪毫不掩饰。斯文一点的在租赁合同里写明,每年房租按原房租的15%上涨。粗鲁的直接每月房租加几千。租店的老板请求不要涨那么多。可房东牛得很,直接说:“不能少。你不租,到期就给我搬出去!”商户在一间店铺做开了,若搬迁就会前功尽弃,只好接受房东敲竹杠式的涨价。不过话说回来,房租再怎么涨还是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做生意赚的要多得多。

尽管如此,商户们对每年十几二十万的真金白银交给别人还是无比心疼。那时那些老板们做梦都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铺,再不用忍受房东无休止的盘剥了。

毅德城之殇

或许是顺应经济发展的需求和市场的呼声,赣州毅德城综合商贸物流园横空出世。它是赣州市首个集商贸、物流、仓储、批发零售、金融服务、产业交流、会展中心、五星级酒店、企业总部办公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商业超级航母,简称赣州毅德城。毅德城位于赣州开发区谭东镇,总投资超过100亿元,占地面积二百万平方米,建筑面积三百六十万平方米。

2012年毅德城开建并全国招商,立马火爆大江南北,轰动赣州全市。当时说建成之后赣州主城区的贸易广场、龙都商城和建材市场都要搬迁过去。商户们苦店租久矣,如大旱之望云霓盼望有属于自己的店铺。那些日子商户也好,市民也罢,关注的谈论的都是毅德城。

毅德城美丽的女业务员们,每天都几拨几拨来贸易广场和龙都商城打卡,她们分片包干,挨家挨户发传单和表格,同商户签订购买商铺的意向书。她们穿着统一的职业套装,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给人以一种值得无比信任的感觉。商户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有间属于自己的店铺,简直不用那些业务员宣传动员,纷纷填表签字认购。我也认购了两间。业务员还要进行资格认证,购买者必须提供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说白了就是只有开店的商户才有资格购买,且每个商户最多只能买两个商铺。大家更加觉得开发商是为广大商户着想,也是真正想做成这个市场。不久他们又在商户中麟选VlP客户,这些大客户身份尊贵不受限制,可以购买多间商铺,据说有的购买五六间甚至十多间。一时间市场内形成一股恐慌情绪,生怕商铺被那些大老板买完了自己买不到。于是还有些迟疑的人们争先恐后认购。一铺养三代,买到就是赚到。那些没有购买资格的人,也想方设法挤上这趟“财富快车”。我有个老乡,家住农村,父亲在工地干活摔死了,用工单位赔了几十万。他把这几十万都给了他一个在赣州开店的表弟,请他买一间。还有一对夫妻在赣州他哥哥的店里打工,也把多年积攒的血汗钱掏出来,挂在哥哥名下买一间。至于在本地和外地工作的公务员、教师、老板各色人等,通过批条子找关系走后门认购店铺的,更是不知凡几。人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致富机会,过了这个村便没了那个店。一时万民燥动,全城疯狂。经过一波又一波营销,毅德城成了人们疯抢的香饽饽,大家翘首以盼等待正式开盘的那天。

终于到了毅德城开盘的日子。早上八点钟,开发商几辆大型客车便来到贸易广场和龙都商城,接商户们去开盘现场。我们上了车,到了谭东,那里已是人山人海,几乎全城的商户都来了,还有下面县里的、甚至外地的投资客蜂拥而来。现场锣鼓喧天,彩旗飘飘。张贴的宣传标语随处可见:“全国光彩事业重点项目”、“江西省重点项目”、“赣南首席,规模最大,业态最全,综合商品交易集散地”等等。尤其一句“今日谭东,明日浦东”,更是让人血脉贲张,激情澎湃。电子屏幕滚动播放毅德城场馆效果图和省市主要领导视察毅德城的图片和视频。现场人声鼎沸,群情振奋。开发商免费供应饮水和午餐、晚餐。有成群结队的保安维持秩序,也有医护人员和救护车在现场待命,时刻准备处置有人因心情激动身体发生意外的情况。

同其他人的狂热不同,这时我内心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那段时间全国多地有新市场商城变鬼城的新闻爆出,许多投资客血本无归。这个毅德城离赣州中心城区十五公里,对于一个三线小城市,这个距离有点远。且毅德城规模巨大,分十个商贸交易中心,店铺有一万多间,要把这个市场开满差不多要主城区内全部商户都搬过来,这怎么可能呢?我的心里直打鼓。望着黑压压的购房人,我竟然嗅到了一点危险气息。我本来预定的是购买两间商铺,首付款也准备好了。这时我决定只买一间,我只自用不投资。我这样想,这个市场成了,我有一间店铺也够用。如果黄了,那一间的损失已经是最小。

夜幕降临,华灯齐上,毅德城顿时灯火辉煌,熣灿如白昼。等候一整天的人们早已急不可耐,他们手持分管业务员发放的号牌,进入广场内用铁栅栏围成的密密麻麻、来来回回的单行通道里。没有号牌的一律由保安清出场外,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场内的人们。场内的人顿时觉得身份高了几个档次,立马显得庄重起来。买到店铺就等于掌握了财富密码,想到马上就能拥有自己的店铺了,人们难以掩饰激动的心。大家井然有序地依次前进,购铺的人分批次,前面购完的人从另一个出口出去,这边才再放一拨进去。每批人进去只有五分钟的选铺时间,选定后立即就要刷卡交首付。由于购铺的人实在太多,轮到我们进去时已是次日凌晨。一进去工作人员便说时间紧迫,后面还有很多人,催促我们赶快选,赶快定,弄得人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抢购。我选了一间,刷卡交了三十万首付。待我们办完手续出来,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天已微亮了。

我们像是经过一场漫长惨烈的战役,熬了一天一夜,出来后终于长吁一口气,无比的疲惫和困倦。但内心是喜悦的,商铺买下了,终于安心了。大家兴奋地边走边交谈着,我却只想尽快回去补觉。

那些买了几间商铺的人,仿佛挖到一座金矿,晚上呼朋唤友摆酒庆贺,席间高谈阔论,眉飞色舞。而没有买到的不免落寞,垂头丧气,仿佛错过了几个亿。我依然心情平静,有人问我怎么只买一间,我说自己够用就行了。对方就惋惜,说多买两间转手倒卖也赚钱呀!当时真的有一些人,多买了几间,转手每间加价十万卖出去,而且非常抢手。我这人死板,只知道老老实实做生意,不知道炒房赚快钱。其实没赚到那十万元只是小事,我担忧的是这个市场若起不来,那六、七十万的投资就打水漂了。同其他人的欣喜若狂不同,我的内心并不踏实。

我的担心后来不幸真的应验了。这个市场交付后并没有红火起来,而是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死城。沸反盈天的喧嚣之后,留下满目疮痍,一地鸡毛。购买了商铺的商户和投资者们看着血汗钱化为泡影,哀嚎一片。而当初没买到店铺的人们则额手称庆,后怕不已。

据说这个毅德城当年所以宣传得轰轰烈烈,并被人们寄予厚望,是因为有当时的省委主要领导支持,市委自然也大力支持。开发商信誓旦旦,说市场建成之后,政府会动用行政手段把市内主要市场搬迁过去。可后来那位省委主要领导倒台,这个市场便成了忌讳,成了弃儿,无人过问。“今日谭东,明日浦东”成了一句彻头彻尾的笑话,谭东还是那个谭东,永远成为不了浦东。这场财富盛宴变成了一场财富浩劫,无数投资者血本无归。

也有一些购买了几间店铺的老板不死心,把店铺装修得漂漂亮亮搬了过去。可去到那里之后,白天都见不到几个人,更别说有人进店做生意。到了晚上,偌大的市场黑灯瞎火,像墓地一样静得瘆人。他们硬撑了几个月,又搬回市区来了。

毅德城自建成距今,已整整十年。十年了,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唏嘘。前些天有人要租我那间店铺做仓库,我便专程去了那里。走进毅德城,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当年这个赣州最热门的商业项目,现在虽说依旧店铺俨然,却显得那样的荒凉和死寂。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在经营,绝大部分的店铺大门紧闭,墙上贴着出租和出售的广告。地面许多破烂的瓷砖。前面几个场馆都分上下两层,两层都是空置的商铺。连接上下两层的户外电梯,几乎从安装好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启用过,现在锈迹斑斑恐怕都要坏死了。

我走进我店铺所在的那个场馆。里面大部分空空荡荡,只有少数几间租给别人当仓库和木材加工作坊,每月租金才三五百元,还不及乡镇店铺的租金高。那些加工作坊,机械嘶鸣,木屑飞舞,木头胡乱堆放,显得脏乱不堪。有些商铺门窗洞开,里面地上铺着疑是拾荒人员睡觉的黑毛毯。更不堪的是居然还有人的大便。

呜呼,毅德城!当年让全城疯狂的商业巨舰,如今沦为触礁搁浅的破船,无人救助,丝毫看不到一点还能乘风破浪扬帆起航的希望。寄托了无数人财富梦想的高地,坠入了十八层地狱,浸透了商户们和赣南人民的投资血泪。

其实这种专业市场的商铺,有相当大的投资风险。它严重依赖开发商的运营、政府的规划、以及对应产业的发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不可能成功。可惜这些我们老百姓不懂,还停留在“一铺养三代”的传统思维里,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当年由于毅德城的示范效应,赣州市在市区周边兴建了好几个专业市场,神奇的是这些市场的商铺都卖光了。开发商画个大饼,人们便纷纷扑上去尝鲜,投资者的冲动狂热令人惊叹。结果这些市场除了一个蔬菜批发市场比较成功外,其他都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成功。投资者的财富梦想如烟花一样绽放,最后又像秋叶一般枯萎。当然,政府和开发商却赚得盆满钵满。

人们经过这些血的教训才明白,任何商业投资,首先要考虑安全性,其次才考虑收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们对这个世界,不要心存侥幸。现在的世道,普通百姓已没有一夜暴富的可能。一铺养三代,有人说已变成三代养一铺了。

龙都商城和贸易广场店铺的房东们,当年说市场要搬往毅德城时,慌得一批。后来见那边黄了,终于安心了。不过现在他们也烦恼,房租前几年便停下了上涨的脚步,并且逐年下跌。现在经济下行,电商又把实体店冲得七零八落,内忧外患,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钱一年比一年难赚,我们这些商户的日子更难过了。

只是,再难走的路也要往前走,商海不相信眼泪。历史总是迂回曲折前进,我们在咬紧牙关坚持。希望困难是暂时的,低潮总会过去,总有云开日出的时候。正如一部电影说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们期待着!

2023.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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