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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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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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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老屋

   去年下半年回到乡下老家建房,住在弟弟们的老屋里。这幢老房子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四面青砖。由于弟弟们都在外面发展,这老屋近二十年无人居住,所以有些破败,不过打扫一番还很干净。加上当时是下半年,其他生灵比较少。今年六月份我回来装修房子,依然住在这幢老屋里。这时是盛夏,万物生长,许多小生物肆无忌惮地冒了出来。

   首先是小毛毛虫。弟弟们院子里的厨房倒塌了,我清理废墟,只见土堆里许多又细又长的小毛毛虫,甚至村中巷道和村边的水泥路上也有这种爬行的小虫子。而那些在草丛里觅食的鸡对这些虫子视而不见,根本不去啄食。由此我对成龙那句“棒打老虎鸡吃虫”的歌词极为怀疑。好在过了盛夏,这些小毛毛虫居然都不见了。

   再有就是蚁。不是大蚂蚁,是那种很小很小的蚁。我对这些蚁的特异功能百思不解,比如我们在地上掉一些食物残渣,这些蚁不知怎么立即就能知道,不一会它们便排成长队从院子的水泥地上沿着门坎爬进来,围住食物,拉的拉,推的推,齐心协力,把战利品往外运。我真搞不懂这些小蚁怎么有这么厉害的感知能力和组织、行动能力。

   还有野蜂,不多,只有几只。一天我在午休,一只野蜂从窗户飞了进来,晃晃悠悠停在我膝盖上。我正欲睡着,迷迷糊糊觉得膝盖痒丝丝的,便伸手去挠,没想到居然捏住了那只野蜂。那只野蜂也不客气,朝着我的大姆指狠狠蜇了一下,痛的我一把坐了起来,那只野蜂也翻着肚皮死了。这下真蜇痛了我,大姆指肿起老大的一个包,两三天都没有消退。我活了六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被野蜂蛰。好在我们这边没有剧毒的野蜂。一位女邻居说,她以前在田埂上割茅草,经常被野蜂蜇到,头上、手上都是包,但痛几天便会好。

   当然,也少不了老鼠。本来这幢房子二十多年没人居住,老鼠都跑光了。但我去年住进来后,有了吃的东西,老鼠就进来安营扎寨了。我们的东西常被它们噬食。八月份我们回赣州几天,妻子的妹妹送的几个大西瓜放在房间,就遭了老鼠的毒手。它们把西瓜咬了个大洞,待我们回来时,那些西瓜全被老鼠掏空了,西瓜残汁流了一地,把我心疼坏了。

   还有蝙蝠。它们倒是不管房子有人没人,一直住在里面。每到夜晚,它们在厅堂里穿梭翻飞,掠食蚊虫。我一直把它们当室友看待。美中不足的是,它们经常拉屎。在它们栖息地的下方地面,每天早上都有老鼠屎般的粪便,就是蝙蝠的杰作。

   以前总觉得青蛙是在农田或水塘里,没想到村子中也有。我去年建房时挖了一口井,不知怎么井里跳进一只青蛙。今年再看这只青蛙似乎变大了。我几次打水时想让青蛙跳进水桶把它解救上来,可我每次放下水桶时那只青蛙便两腿一蹬潜进深水不见了。我总不能抽干井水下去把它捉上来吧?也许它根本就不想上来,水井在它眼里就是整个世界,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更大更精采。这就是所谓的井底之蛙。既然它喜欢,就让它呆在下面吧。

   说了这么多,其实那些都不算什么,真正最可怕的是蛇。年轻时候在农村常见到蛇,后来在城市多年,早把蛇忘却了。没想到这次回来建房,又跟它们打上交道了。其实以前蛇是很少的,现在乡下杂草丛生,蛇也便多了起来。只是去年我是下半年回来的,接着便冬天,所以一直没见到蛇,心里也便没有蛇的概念。而今年是夏天回来的。一天早上起来,赫然看到厅堂有一条蛇蜕下的皮。这让我非常吃惊,这屋里不会有蛇吧?难道外面的蛇会溜进屋里来蜕皮?好在那蛇皮不到两尺长,应当是条小蛇,我也便不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雨后的晚上,妻子在院子外刷牙,忽然惊叫道:“这里有一条蛇!”我忙出去一看,只见路灯下的水泥路边,一条黑白相间的百步蛇在草丛里游动着。可能是因为下了雨,它出来吮食草尖上的水珠。百步蛇可是毒蛇,我忙回屋拿工具想打死它。可等我再出来时,那条蛇已不见了踪影。我拿着铁锹在草丛中扒拉,那蛇早已溜走了。

   第二天有个大婶来我家聊天,我妻子把发现蛇的事说给她听,她却一点也不惊奇。她说蛇有灵性,你不动它,它就不会咬你,你别惹它就是。特别是进来家里的蛇,更加不能打。我问为什么,她说:“那是逝去的先人变成蛇来探望后代。我去年家里来了一条蛇,我对着它说,你是爸爸变的还是妈妈变的?你看过我了就走吧,别吓着我。那条蛇就自己走了。”我听了哑然失笑。她却很认真地说:“是真的,前几年隔壁村一户人家,一条大蛇盘在床底下,那家男人用铁锹把它打死,结果他病了十几天,怎么治也治不好。后来去信迷信,说那条蛇是他老娘化身回来看他的,却被他打死了,所以菩萨要惩罚他。好在他向佛祖下跪磕头,燃炮竹谢罪,病才慢慢好的。”我听了直摇头。先人回来探望后代,化身什么不好,偏要变成蛇,这哪是先人的做派呢?但听大婶这么一说,我对蛇已不再那么排斥和恐惧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我和妻子晚上去祠堂前观赏乡亲们拜月烧塔。九点后回家,妻子打开灯,竟看到厅堂地面上一条小蛇在游走。这时我对蛇已完全没有了惧怕,我把蛇当成了一种应该善待的生命。我拿着一根小竹竿慢慢驱赶它往外走:“出去吧,回你的家去吧!”没想到这条小蛇游到门框边,竟然很熟练地钻进门后的一个墙洞里面去了。这时我才确信,这蛇也是这老屋的住客。包括上次蜕皮的蛇,已有两条了,只是都是小蛇,但若它们的父母也住在这幢屋里……想到这我不禁头皮有点发麻。好在这种蛇不是毒蛇。第二天我把整个房子检查了一遍,却不见蛇的踪迹。

   之后再没有见过蛇了,不知它们是搬走了还是刻意避开我。我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即使它们还住这屋里,我想我善待它们,它们也应该不会伤害我。其实在蛇的眼里,人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这次回乡住了四个多月,一晃已是冬天。对家乡的一切都已熟悉,我身上的农民习性也在迅速回归。我可以泰然自若地面对家乡这块土地上的任何生物,再也不会恐惧或者厌恶了。人和自然界中的一切生命,都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而世上人与人相处,却似乎要复杂和困难得多,这让我常常莫名地感叹和悲伤。

             2024.11.15 于大门口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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