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吉县天子湖镇良村往西约5公里,便是受荣村。通往受荣村的道路,虽然我已经走过多次,但愈行愈是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百折千回,越往里,行人越是稀少,直至老是怀疑里面还有没有村庄。伴随着道路曲折的,是若隐若现的一条小溪,宽的地方,也不盈丈,窄的地方,为丛筱荆棘所覆盖,只闻溪流叮咚,不见其流水真容。两岸高山耸峙,遍布毛竹,间或平缓,便是茶蔬之类,皆碧翠入目,层层叠绕。正惴惴疑惑之间,突然眼前的道路变成了柏油路,渐渐宽阔崭新起来,转过几道弯,攀上一道坝埂,眼前便豁然开朗。四面青山环绕,一湖碧波荡漾,人家依山面水,环湖而居,烟水氤氲,真的一派桃源景象。
其实,我的老家同受荣里仅一山之隔而已。小时候,我曾随大人从鄣吴民乐村翻过走马岭,再翻过一道更高大的受荣岭头,便到了受荣里。然后再越过箬岭,就到了皈山,接着便直趋孝丰了。当时我10岁左右,却也能紧跟住大人,不为累赘。这条路光单程也有20公里,且需全部步行,何况好长一段还是山中古道,现在肯定已经为榛莽所覆盖了。
再次想到受荣里,是同一位安吉古代的诗人有关,传说安吉南北朝时期的大诗人吴均就出生在受荣里。在百度上输入“受荣里”三个字,便会跳出“吴均(469~520年),字叔庠,吴兴故鄣受荣里(今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受荣村)人”的字样。但纵使我翻遍我所能搜寻到的所有资料,都没有论据,以支持这网上的搜寻结果。
吴均,是生活在齐梁之间的一位文学家、诗人,他写给朋友的书信,流传下来的有三封信,称为吴均的“三书”,其中的《与朱元思书》,脍炙人口,曾经选入中学课本。另外《与施从事书》《与顾章书》都是写的安吉的山水美景,自古为人称道。对于吴均的资料,比较权威的说法应该是出自《梁书》和《南史》中的《吴均传》:“吴均,字叔庠,吴兴故鄣人也。”再根据吴均流传下来的诗文、书札和小说,以及仅剩一些残句的《入东记》等,我们可以约略推断出吴均应该家居县东35里的青山(这个县应该指现在递铺镇古城村一带的旧故鄣县城)。但至于吴均到底出生在哪里,实是语焉不详。
我曾对安吉外来移民落户规律做过一番推论,像受荣里这样四面环山,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确实符合这些迁徙的流民的避秦心理。受荣里宛如一个以青山为郭,丘壑为池的天然城池,藏在群山之中,十分隐蔽,四面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中间又有一大片平缓开阔的土地,足可以容纳相当的人马。虽然地形隐蔽,却又贴近古驿道,其往西不远,便是浙皖要塞金鸡岭和金鸡岭古道;其往南越过重岭便是孝丰古邑,这条古道的最高处箬岭曾经有过一个箬岭邮亭;其往北越过鄣吴便可直趋泗安、梅溪等水上码头。可惜吴均本传叙事不详,吴均的许多作品又多散佚,年代久远,已是无法考证,不过,网上的说法庶几并非空穴来风?我只期待有奇迹出现。
仲春时节,应该是库水充盈的时期,但不知何故,受荣水库存水未及一半,库尾的回廊亭榭皆露出水面,还有几只正翻晒着的皮划艇,也许是为了维修这些设施。这些设施是浙大皮划艇训练中心的,安吉籍皮划艇世界冠军许亚萍就出生在这里的天子湖镇良村村。根据当地村民的介绍,这里将依山面水建立起一个滑坡、嬉水的娱乐中心,是乡村旅游的重点项目,到时,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也许会繁华热闹起来。
世事多变,江山易改。像受荣里这么一个山水清绝的小山村,历史上又经历过哪些变迁呢?这里原本并没有水库,我想原来一定是一条穿村而过的清澈小溪,人家隔溪而居,桃花锦簇,鸡犬相闻。在那些静好的岁月里,又发生过哪些感动人心的事情,抑或是迎送过哪些生命过客呢?我粗略翻了一下光绪版《孝丰县志》,只知受荣里,县北30里,属鱼池乡。连四周的山名,也都发生了变化,古县志地图所载的龙头山、挂壁山应该就在这一带,但现在已经没有找到这样的山名了。我又想寻找关于受荣里的一两句诗文墨迹,但也没有找到,也许受荣里很小很平常,以至于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从历史上翻了过去。
山环水润,幽境生烟,我望着连绵起伏的四围,修竹掩映的人家,玲珑碧翠的茶园。我想起明朝名宦乌程人张永明在安吉写的青山诗:“面面青山气象雄,坐临顿觉思重重。幽林涧长琅玕竹,绝壑寒凝玳瑁松。红雾湿衣花气近,碧云蔽日树阴浓。何人爱静寻幽乐,高结穹庐学卧龙。”虽然我们已经无法探知这里到底居过哪些卧龙,张永明诗中的青山,也许并不是这里的青山,但安吉通过15年来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现在到处都是绿水青山。受荣里也自从增加了这么一汪碧水,与山增色,与日辉映,更增添了天地灵气。
独自跣足在受荣里水库的大坝上,或行或卧,或俯或仰,我仿佛已经融化在这片碧绿里,让自己的思绪尽情放飞,不禁也技痒难耐起来。有《七律•步韵张永明青山诗》记之,曰:“四围叠嶂自浑雄,春水连波递万重。望处清奇有修竹,行来华茂是云松。受荣落照村声静,湖墅动炊香气浓。仰卧安知今几许?层峦沟壑但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