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山,曾名郭笑山,光绪版《孝丰县志》载:“郭笑山(府志)县西北二十里。(按王显承竹枝词注)在县北十里,本名郭孝。层峦峭拔,下多苍藤翠竹,夹岸古梅花皆六出,春时香雪被径……”又“古迹”载:“郭巨埋儿处在郭笑山,有墓,相传埋儿得金即其地。”安吉县非遗办在进行非遗普查时,当地观音桥村也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孝子的故事:“晋朝年间,村中郭孝坞住一男子,姓郭名巨。年幼丧父,母子相依为命。长大后,郭巨娶妻生子,但母亲却得病卧床,郭巨请来了郎中,郎中看后道需饮用初生乳汁才能治好。郭巨夫妇闻此医嘱,看看床上呻吟的母亲,决定埋儿救母……”接下来的故事就跟二十四孝中“郭巨埋儿”的故事一样了,但前半截显然比《二十四孝》中的说法更合理。
历史上的郭巨,最早出现在《搜神记》中,河南隆虑(今河南林州市)人,一云河内温人(今河南温县)。还有一个版本,说:“汉郭巨,字文举,家贫……”相传是东汉人。后来郭巨埋儿成为儒家教育经典《二十四孝》中的一个,但不管怎么说,郭巨都是出生和生活在北方,没有到过江南的记载,埋儿的故事也发生在河南。故民国孝丰人王微编的《孝丰志稿》质疑道:“按郭笑山一名郭孝山,邑人附会晋郭巨埋儿于此得名,山中有穴,并指为埋儿之所。按晋书郭巨为河北省安乐县人,相去千有余里,平生未至江南,更无埋儿之事。埋儿养母纵孝亦乖伦理,此与山涛隐居东门外三公潭,同为好事者所捏造。前者不过附庸风雅,此则与风教有关,不能不辨。”也许历史上根本就没有郭巨这个人,观音桥村流传的那个故事,虽然比《二十四孝》中的更合理,但埋儿毕竟违背人性,且母亲须吃初生乳汁,但婴儿不会一定要初生乳汁,过去产妇没有乳汁而婴儿到处讨奶吃的事情也有发生。
那么郭孝山的名称是怎么来的,原来叫什么山呢?郭孝山最高海拔323米,主峰东麓有兴福寺。据湖州佛教协会网上有关兴福寺的《兴福禅暗(庵)记》载:“安吉去邑洽(治)西一舍,有山矗起,郁乎深秀者,郭笑山也。冈峦回合……人迹罕至,惟高流洁士脱尘绝俗者游憩于斯。”古三十里为一舍,也就是郭孝山距离原安吉县城(今安城)大概三十里左右。同治《安吉县志》也载“回车岭在州(指安城)西南三十里”可以佐证。
郭巨是东汉或者西晋人,《安吉县志》(孝友)对历史上发生在安吉、孝丰两县的孝子们都有记载(因为原本为一县),如汉许颐,(西湖里语)故鄣人,父患恶疾,医曰啖人肉可瘥,颐割两股为羹以进,父果瘥。另外还有南北朝于敖、王文殊,唐朝唐福(今塘浦)孝子陈丞坚等等,独没有郭巨,自然也就没有关于郭孝山的记载。但是,《安吉县志》里却有关于郭公山的记载,如:“郭公山(刘志)在州西十里顺安乡,晋郭文曾尝居此山,有碑见艺文。(吴兴掌故)在州西北十一里晋郭文居此山,偶见一虎张口向文,若求救者,文视其喉中有横骨,探去之,后虎衔鹿以报云。案梁吴均有诗见艺文。”
《安吉县志》所说的见艺文吴均的诗,是指《题郭公山》:“郭公在童稚,已得方外心。绝迹遗世务,栖真入长林。元和感异类.猛兽怀德音。不惧因无情,斯言微且深。”其实这是唐朝道士吴筠的诗,出自吴筠的《高士吟》,原题为《高士吟·郭文举》。跟考古学一样,每一个朝代的诗文都会留下那个朝代的印记,唐朝人的诗同南北朝时期吴均的诗还是有明显差别的。《高士吟》是一个系列,一共有50首,只是第七句稍有不同,为“不忆固无情”,但从郭文举生平来看,县志所载内容更正确。唐朝道士吴筠是李白的老师,李白曾从之学道,并将李白引荐至长安,后来结识好道的玉真公主。吴筠应该到过安吉并且深爱安吉山水,或者在安吉隐居过,所以他写的有关郭公的诗才会被收到《安吉县志》里。因为有学者考证,古时筠也读作“均”,比如江姐江竹筠的筠字,当地人就一直读作“均”音,所以《安吉县志》才会误以为是梁朝安吉人吴均。
那吴筠所写的郭公到底是何许人呢?这位郭公就是西晋时的郭文,字文举,被道教奉为高人,传说当时的余杭县令和神仙葛洪都十分仰慕他,一起来拜望过他。《安吉县志》(游寓)是这样记载的:“晋,郭文举,河南人,(伍志)居顺安乡山中(州北有郭公山),司徒王导召不赴,后复逃入天目山。初文举之来也,避苏峻之乱,人以为知几。(西吴里语)安吉有郭公山,文尝栖此故名。山间有石榴、杨梅等花,为樵、牧所伤,文卖簪沽酒以浇之,人问之,曰:为二子洗疮止痛。”传说郭文将家建在树上,平时采集野果和箬叶拿到市上去卖,也开荒种植些庄稼,经常骑着老虎穿行于集市。后人在郭文住过的地方建有祠堂,根据《安吉县志》的意思,晋朝有无名氏曾写过一个堂碑(郭先生祠堂碑):“高山岞崿,峻濑潺湲。风生林下,云兴岩端。先生存殁,安于此山。”从中可见郭文所居绝壁峻拔,人迹罕至,这也是安吉有文字记载最早的一首诗。唐张光弼也有《题郭公山》:“世往人非事不同,岩前无复旧行踪。空山落遍千林树,夜夜如同虎啸风。”这首诗也被收到《安吉县志》里,可见慕名前来寻访旧迹的人历代不绝。
《安吉县志》里记载了两位高人曾经筑宅安吉:“周宏让宅,(伍志)在州南三十六里,宏让兄宏正为安吉令,宏让结宇山中。”周宏让为南北朝时期人,因为他哥哥在安吉做官,所以他也隐居在安吉。
“裴子野宅,(石柱记)在州西南三十六里永昌乡,(劳府志)子野河东人,寓居故鄣著诸侯略。(刘志)注:今安吉无永昌乡名,而西南三十六里则属孝丰界,孝丰亦无是乡,止有永昌里,在鱼池乡。旧志相沿今不可考。”“裴子野字几原,河东人。(伍志)为诸暨令,以曾祖松之尝令故鄣,遂留居焉。初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成而卒,子野续成先志,撰宋略二十卷,沈约见之叹曰吾不逮也。大通二年卒。”他们隐居安吉,一是他们的家族同安吉有些牵连关系;二自然是他们喜爱安吉的山水;再次,他们也许是追逐高人郭文举的足迹而来。
虽然《安吉县志》对他们所隐居的地方一个说是在州南三十六里,一个在州西南三十六里,但根据安吉地形分布和《安吉县志》的描述,我认为是同一个地方。再根据郭孝山兴福寺《兴福禅暗(庵)记》的说法,他们结宇而居的地方就是郭孝山,也就是郭文所居的郭公山。古人对于地理方位以及距离的判断常常不准确,《孝丰县志》对于县城孝丰与郭孝山的距离就有三种说法,《孝丰县志》说郭孝山在孝丰西北二十里,明明在东北说成了西北。王显承说在县北十里,王微说是十五里,真是各说各理,大相径庭。《安吉县志》说郭公山在顺安乡,顺安乡是自马家村一直向西南到三官(包括原马鞍山村)一带,已经接近郭孝山范围。因此郭公山肯定在安城的西南,所以说在安城西面或者西北明显是不正确的,我查阅了众多的资料,也没有找到在安城西面或西北十里有郭公山或者与郭公山描述相仿的,更没有名字以郭开头的山。
综合以上所述,我认为郭孝山的前身就是郭公山,是西晋郭文避难所隐居的地方。因为郭文字文举,所以被后人同郭巨(传说郭巨字亦为文举)相混淆。郭巨本为传说中人物,明清时期提倡以孝为本进行教化,所以全国出现了众多的郭巨墓。孝丰本以孝立县,且有一座同郭巨名字相关的山,所以此移花接木更显顺理成章。现在还遗存有清朝几任孝丰县令所题写的郭巨墓墓碑。至于郭笑山名称的由来,我认为是因为郭孝山明清时多六出梅花,游人纷纷慕名而至,梅花含笑斗霜雪,故名郭笑山。清画家万松居士钱载有题梅画款识:“清意亭芜落照疏,漫将梅蝶比梅墟。明朝郭笑山中履,六瓣寻他腊雪如。”梅花高洁,天上瑞木花亦六出,故郭笑山久负盛名,民国时改称郭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