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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文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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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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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情缘


母亲去世已经十五年了,十多年如白驹过隙,烟尘往事已然恍如隔世。但我常常翻阅当年母亲寄给我的信件,每次翻阅这些信件,我都会怆然涕下,信中永藏着浓浓的母爱、深深的关切。这是母亲当年留给我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我会珍惜这些宝贵的信件,并带着它走过我的一生。

小时候家中捉襟见肘,我们常常缺顿少餐,衣食不保,除了读书的课本作业本外,其他的书籍文簿都没有,更勿论舞文弄墨的事了。但有件事我们家却是特别对待,高度重视的,那就是写信。在我八岁的时候,大哥光荣地参加了解放军,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何况大哥还是驻扎在北京,时刻保卫着我们伟大的首都。那时,大哥每有信寄回来,都是由我带回家的,母亲每次拿到信,都急切地打开,要我读给她听,因为她不识字。而我刚读小学一年级,也认不了几个字,于是,只有等在读小学四年级的二哥回家。二哥回到家,先是匆匆阅读一遍,然后将大意告知,在得知大哥一切都平安后,母亲才匆匆地去为我们准备晚餐。晚饭过后,一家人庄严地坐在餐桌旁,然后由二哥将信件小心地打开,再一字一顿地将大哥的信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一遍,虽然二哥有时读得结结巴巴,但其庄重程度,完全不亚于现在外交部门的新闻发布会。母亲跟同样目不识丁的父亲总是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有时还要二哥重读一遍,甚至两遍。每逢有左邻右舍,或者亲戚朋友到我们家来,母亲都要求二哥把大哥的信读给邻居或客人听,然后再小心地收藏好。有时一封信,二哥要读十几遍,几乎都能够背下来了。有时碰到村里一些有文化的人,母亲还要将大哥的来信拿出来,请别人给她读一遍,生怕二哥读错,以致耽误了大事情。

来信读好后,当然是要写回信。起先,母亲都要专程登门请一些有文化的人来写回信,随着二哥认识的字多起来,主要是读信读得多了,这一重要任务渐渐地落实到了二哥的头上。母亲跟父亲一起耳提面命,二哥冥思苦想,一个晚上下来,一封信便写好了。写好后,二哥要反复读给母亲听,母亲再反复地提出修改意见和内容,等最终定下来,再由二哥工工整整地抄写在信纸上。那封口和粘贴邮票的事就由我主动请缨了。家中虽然常常断缺我们生活必需的粮票、肉票、布票等,但邮票却是确保供应的,并且邮票往往都由我到小店去买,一买往往就是大半张,然后和信封一道放在碗柜的最上一层。我搬来板凳,把一大张面值8分,上面印有北京饭店的邮票拿下来,小心地撕下一枚,再把它放回原处。有时没有浆糊,我就用饭来粘贴,或者第二天到小店讨来浆糊粘贴,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信放进邮筒。此后,我们一家人就天天等待着大哥从远方的来信,要是两个星期过后还没有收到回信,母亲便开始着急,天天唠叨了,或者催二哥再重新写一封。有一次,大哥突然出去拉练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来信,二哥写了好几封回信都如石沉大海,这下可给母亲急坏了,到处打听消息,甚至要二哥到邮局去拍电报给大哥。后来在众多人的劝说下,说这样贸然拍电报,会让大哥误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会急坏他的,这样才作罢。一个多月后,大哥的来信如破空春雷,自天而降。当我拿着这封信交给母亲的时候,只见她双手都发抖,眼含泪光,小心地接住信,生怕一碰就碎一样。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当时的神情,只有看到她当时的神情,我才能领悟到“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真切含义。

光阴荏苒,转眼我也远离家乡,去外地求学了。临行前,母亲仔细地给我打点行装,在我的行李里面,特意地给我准备了信封和邮票。临行时,她叮嘱我,要记得时常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对着她慈祥的目光,憔悴的面容,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在经历了给大哥写信后,我深深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整个大学生活,我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每两个星期必须给家里写一封信,虽然我知道父母不识字,要到处找人给他们读信。可以想象得出,他们也肯定像当年期盼大哥的来信一样,把与我的通信作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工作之后,我虽然把回家探望代替了给他们写信,但我生活中却保留下写信的习惯。虽然现代交通方便,相隔千里也一日能达,现代通信工具更是越来越先进,通信种类也是越来越丰富,电话、手机、短信、电子邮件等等,但这都不如书信来得真切,来得温馨,值得珍藏和留下美好的记忆。假如当年打电话方便,那也许母亲就无法给我留下这么多珍贵的信件,令我永远地回味和思念。

母亲为我操劳了一辈子,却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就早早地离我而去。今年是母亲离我而去的第十五个整年,在这十五年里,只要一读母亲的信,母亲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一读当年的信件,就不会停止与母亲在心灵深处的交流。母亲去世十周年时,我还写了一首词《阮郎归•母亲十周年祭》:“纸钱总伴泪轻飞,孤鸢下翠微。冰丝容面可全非?清霜送晚归。    风又紧;梦难期,秋虫语亦悲。梧桐枝叶雨依稀,长教听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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