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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文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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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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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聚散潴口溪

(一)

孝丰之南,南溪之侧,美丽的潴口溪村便坐落在广袤的田地之间,溪山毓秀,民风古朴,人杰地灵。网络上有一首藏头诗是这样描写潴口溪村的:“潴积清湾作浦源,口碑交赞水潺湲。溪头自古传佳话,村美人和隔市喧。”

潴口溪离孝丰城1.5公里,是南面进出孝丰城的必由之路,历史上称潴溪庄,是城邑之辅、“京畿之地”。域内的石语山和石语潭是古时孝丰二十景之一的“潴溪石语”,杨坑桥是联系南北的要津,离城5里的“五里亭”是迎来送往之所,杨柳依依,芳草萋萋,不知有多少人曾在此依依惜别。这一切,都昭示着这里人文历史的厚重,也昭示着村庄昔日的无尽繁华,并留下许许多多的诗文篇章。清朝邑人王坤亨曾留下一首《石语山》:“崎岖并峙碧泓湫,遥接洪涛响自浮。天外风生林木杪,云中叶落远山秋。渔灯隐隐声犹咽,樵斧丁丁韵更幽。几度抱琴兼载酒,长松倚听傍孤舟。”清朝孝丰县令范仕义也写过一首《杨坑桥》:“青碧山前白板桥,井潭新涨去迢迢。清波流向萍洲曲,并入太湖生晚潮。”直到民国时期,还有人深夜特意来到石语潭,亲身体验石语潭夜晚水石相激、音韵更迭、如咽如诉的夜语。

旧县如磐,南溪如带,繁华犹如春花,忽开忽谢,往往让人出乎意料。民国二十六年(1937)“七·七”卢沟桥事变后,8月14日,淞沪战争爆发,上海失陷,11月24日湖州失陷。1937年12月21日(农历1937年11月19),日寇约一个大队侵入孝丰,由塘浦至塔山岭,为国军一七六师截击,激战数小时,日寇伤亡较重。日寇分道包围,国军不支退去,日寇遂渡西苕溪,由鹤鹿溪入占孝丰城。国民党县长张韶舞已先期逃往郜岭,并籍口恐为日寇利用,将县政府所有枪支带往郜岭,全部毁弃或投掷深谷。日寇在孝丰城盘踞2日,焚毁孝丰县政府、小学、忠义祠,东大街自忠义祠起,至通德坊;南大街自王氏宗祠起至南门,悉成焦土。24日临去时,又在南门内杀死二人。1938年1月,张韶舞自郜岭返回,县政府已经瓦解,人员星散,孝丰人方秉性建议暂借报福彭宅彭祖庙为临时县政府。

1939年1月25日,国军十九集团军第四军吴奇伟部五十九师进驻汤口村,为抗战时驻孝丰最久之部队。2月25日,孝丰临时县政府由报福彭宅迁往溪南村,8月张韶舞去职,由刘能超继任县长,11月,县政府由溪南迁到潴口溪后村,从此,展开了波澜壮阔的抗日救亡运动。潴口溪北岸,原本是王姓大族聚住之地,分前后两村,南面称前村,北面称后村。国民党吴兴、长兴、安吉、孝丰游击队,孝丰人俞仲祺副司令也随县政府移驻潴口溪,潴口溪成为当时全县的政治、军事中心。

日寇随后多次出动军队向天目山进攻,出动飞机投掷炸弹,1939年2月23日,日寇战机6架,自皖南窜入孝丰上空投弹,炸死平民百姓70余人,房屋30余栋。1938年一天清晨,国军于城东草鞋坞同日军激战,日寇全军覆没。1943年10月,日寇侵入孝丰,被国军一九二师王堉诱至羊角岭,击毙其联队长。据当时教育科长方秉性所见,日寇抬着寇尸经报福摄湖村口时,曾列队吹三番号,以此判断,所击毙敌寇应为将级敌酋。当时浙西行署管辖3个行政区22县1市,其中7县未陷,其余或部分或全部陷敌,这也许是浙西地区击毙的最高级别的日寇指挥官。

民国30年(1941)4月,孝丰县政府于潴口溪筹建县政府大厦,在后村建屋15间,堂湢俱全,为临时施政之所。县长刘能超另筑晓风草堂,招待宾友,也为其自己住所,更为其召集各路人士,宣传抗日、共商大计的场所。刘能超,字仲良,江西高安人,1939年开始担任孝丰县长,时抗战正殷,日骑数度侵袭,刘县长颇能处以镇静,虽在戎马仓皇之中,仍能力事建设,先后成立农场、图书馆,构建抗建大道、政府临时大厦,佐设中正中学,兴缫丝、织绸、造纸各厂,整理各类合作社……。其治行当时推为浙西第一,当时有“浙江政治看浙西,浙西政绩看孝丰”之谚。

刘能超在潴口溪的几年,常在潴口溪那棵200多年的大桂花树下搭建舞台,召集各路爱国人士,宣传抗日救亡运动。他召集百姓摆设“百家米字”,就是百姓从各自家里拿来大米,摆设抗战宣传口号,意为民众齐心协力,抗战到底。他召集爱国人士组建晓风话剧团,到处演出,宣传、鼓动民众起来抗战,阮日华老师曾对我说过,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参加话剧团,到上墅等地进行演出,宣传抗日救亡。当时的“浙西诗人”俞楚石有诗记载:“匹夫匹妇系兴亡,杀敌正须士气昂。四万万人期唤醒,现身说法一登场(刘县长创办晓风剧团鼓动民众抗战)。”刘能超筹集资金,修筑报福至临安的羊角岭抗建大道,因为那时浙江省临时政府在西天目,抗建大道为连接抗日力量、运输抗战物资做出巨大贡献。

刘能超还创办《晓风月刊》,作为宣传抗战的前沿阵地,《晓风月刊》登过许多进步诗篇,在民众中影响巨大。另外还开办夜校,组织民众识字,教唱抗日歌曲。皈山观音桥村的抗日英雄徐大毛徒手杀死一个日本鬼子的事迹,就被他们写进教科书,广为传唱:“孝丰有个徐大毛,鬼子来了他不跑。抓住他,咪咪笑,叫他领路到前哨;一领领到大溪坑,一石砸死日本佬。”“孝丰有个徐大毛,杀敌有功劳。敌人叫他做向导,一领领到溪坑坳,夺枪又夺刀。一石砸死日本佬。”

晓风堂当然不是柳永“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思,根据我的猜测,晓风堂或者就是“孝丰”的谐音,或者取清晨的风之本意,因为刘能超确实在孝丰,在潴口溪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气,虽然是戎马仓皇之际,却各项施政都开展得有声有色。“浙西诗人”俞楚石大概说他儒雅淡定的意思:“露白烟轻散柳丝,草堂残月晓风时。诗成燕寝凝香坐,绝似当年韦左司(高安刘能超,建晓风草堂于潴口溪之后村)。”晓风堂后面还建有稻香亭,俞楚石:“绕堂四面尽禾田,麂眼篱园花竹妍。缚得黄茅亭子小,薰风翼翼坐鸣弦(稻香亭在草堂后,亦刘侯所筑)。”

(二)

艰苦的岁月,诗文是抒发心志、排遣忧愤的最好方法,当年在潴口溪聚集了一大批的文人墨客,他们相互唱和,留下了许多优美的诗篇。时任浙西行署主任的贺扬灵(字培心),浙东名士、浙西行署参议余姚人(今属慈溪)施叔范都在潴口溪逗留过,他们不仅积极开展抗日救亡活动,而且都是颇具修为的诗人。贺扬灵著有《古诗十九首研究》和诗集《残叶》,施叔范在孝丰留下许多诗篇。施叔范《风雨过孝丰城》:“何堪易步吊红桑,一郭今成瓦砾场。湿树栖鸦如客瘦,寒冬莽草比人长。眼看劫后泥还赤,木落风前雨亦黄。燠火烧天民不尽,出城处处是村庄。”反映了当年孝丰城饱受战火摧残和民众不屈不挠的抗战斗志。《冬月随贺培心将军出巡孝丰感其人文政治之美有作四首》其三:“草树山风息息惊,更残尤见孛星明。荒城作宰多艰苦,才了饥寒又练兵。”重现了刘能超当年励精图治,领导孝丰人民艰苦抗战的情景。

被雅号为“双璧”的孝丰诗人诸文艺和俞楚石更是留下了许多佳篇,诸文艺、俞楚石常与刘能超唱和。诸文艺的排律《岁暮书怀呈刘大令》:“腊残霜雪紧,庭院静无尘。岁月频催老,文章不疗贫。壮心华发减,诗意酒杯亲。定远输投笔,渊明笑漉巾。丰门独贵谷,久战苦劳民。敌似难图蔓,谁知早徙薪?幸傅宣室诏,漫问武陵津。淳朴乡风古,循明邑政新。弦歌怀单父,潭水感汪伦。乘兴能来此,梅花尚及春。”反映出抗战时期的情形和刘能超同孝丰人民的鱼水情深。俞楚石《原乡杂咏一百首》里许多诗篇都写到抗战,成为珍贵的历史资料。其十四:“平明逐虏万山中,士气争瞻马首东。夺取倭刀杀倭贼,草鞋喋血立奇功(二十七年,我军败敌于城东草鞋坞,敌人死亡殆尽)。”其二十九:“重阳岭上大炮鸣,重阳岭下绝人行。分明一样重阳节,今岁登高是避兵(重阳岭在报福镇旁,三十二年秋,我军与敌人于此激战,附近居民多避入南天目山上)。”其六十一:“不堪凋敝痛民生,忍听家家野哭声。羊角岭头才却敌,牛头山畔又鏖兵(三十二年秋,日寇自攻天目溃败后,一股退居孝丰之西亩与我军顽抗)。”

几经搜寻,没能找到刘能超的诗作,但知道他热情帮助诸文艺和俞楚石出版诗集,并为其作序。1941年他在诸文艺《橘园诗抄》序中写道:“诗之作也,岂无得而然哉!感于中,形于外,谱之音律,达于歌咏。三百篇大抵骚人、思士之作,温柔敦厚,缠绵悱恻,其感人至深,殆非有得而已也。故诗不宜苟作,若无病呻吟,不切痛痒,不能别出机杼,无精思独到语,则不必作,虽作也不必存也。比自边纷不戢,中原俶扰,幽忧之士,每多篇什,以寄其忠愤之慨,然语焉不工,按其词不惬,读其音不谐,窃又常病其滥而知其淬砺未莹也。若孝丰诸君橘仙之诗,纯乎为诗人之诗矣,语必警炼,意务迟回,尤当戎马仓皇之际,彷徨悽切,家国兴亡流离琐尾之感,一发于诗,故其所作,或借物以见意,或指事而直陈,其感人之处与流俗之作,不可同年而语焉。君耽此三十年,平居兀兀讷讷,未尝与人语诗,是以孤弦独张,世罕有知之者。余来此邦已三年矣,今始识君之为人,复得读其诗,为之嘘唏者竟日,请付劂剞,以广其传,不使仅以自娱,具将有以感于人也。中华民国三十年十二月,高安刘能超。”这篇不仅是序言,而且是一篇颇有见地的诗论,既是为当时而作,也是为当今诗坛而作的,故全文抄录于此。由此也可窥一斑而知全豹,了解到刘能超诗文的水平,决不在诸、俞之下。

1944年春,刘能超曾邀请诸文艺、诸乐三和俞楚石等诗人商议,准备在大阳山下筹建“苕社”诗社,但因后来刘能超抱病未果。俞楚石:“莺花三月过清明,风雅无如刘令声。约得诗人同冒雨,拟联苕社出西城(癸未春暮,能超刘名父拟结苕社于大阳山下,约予与橘园、乐三兄弟冒雨赴宴,农场宾主酩酊尽欢而散,嗣以刘侯抱疴,斯社不果)。”今天我们不妨就将潴口溪这班抗建诗人称之为“苕社诗人”。

德清的“潴口溪村”——戈亭村,也是抗战时期德清县流亡政府所在地,当年在戈亭以德清县长朱希为中心形成一个戈亭诗派。我听诗友孝丰人陈炳心介绍过,朱希的妻子就是孝丰人,这证明当年潴口溪同戈亭之间的联系是相当密切的。戈亭诗派当年由朱希主编,出版过《戈亭风雨集》,但因为日寇的破坏,只印了一小部分。70年沧桑巨变,德清学者陈景超曾广泛搜集原集内容,在他的《衡庐集》里收录有《戈亭风雨集校注》。湖州诗词学会理事、戈亭人卢明龙后来终于找到原集,得以亲睹。卢明龙先生于2018年出版了《风雨戈亭》,今年10月份,承蒙戈亭村沈良伟书记寄给我同李丰各一本。集中收录了原《戈亭风雨集》的内容,对诸文艺、朱希妻子孝丰人吕乐箴也作了简单介绍。

安吉美丽乡村建设已经从抓硬件投入,向文化内涵挖掘推进,假如我们能够效法戈亭村,搜集整理出当年潴口溪村苕社诗人的作品,并能够结集出版,对当年苕社的精英进行介绍,并能传之于后代,亦乃一大善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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