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诗人李白一生遍踏祖国河山,饱览壮丽景色,留下很多优秀作品。虽经时代变迁和战争离乱,所作遗失很多,但至今仍有1000多首为世人所传颂。李白去世后,宣歙太守范传正为他所写的墓志上亦道:“白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胜境,屡年不移。”尽现了李白当年畅游祖国山河的壮举。李白也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被后人誉为“诗仙”。他所留下的优秀诗歌作品成为古代中华文明中最亮丽的瑰宝,在中国诗歌史上形成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李白生前多次来到安吉,有时是为了追随他的道友唐朝著名道士吴筠,有时是寻找著名诗人、太子宾客贺知章而路过安吉,有时则是经过安吉翻越天目山到剡中和天台,也就是今天的浙江省绍兴、台州一带。
根据清朝嘉应(今广东省梅州市)黄锡珪综合整理的李白年谱,李白一生中前后有十次到越中(即今之浙中一带),在金陵及宣城地区流连,那往来次数已经是“不知凡几。”黄锡珪是根据李太白的诗歌来定其年谱,若是诗歌轶失,则足迹无考矣。
李白到越中去有几次经过安吉,或者在金陵和宣歙一带畅游的时候,有没有专程到过安吉?我们今天已经没有具体的文献资料来加以考证了。但是,安吉历代的县志里面却收录了两首诗,一首是李白的《安吉崔少府翰画赞》,这虽然是一篇赞体文,但也是一篇韵文。第二首是历代县志误录为南北朝安吉诗人吴均的,即《题郭公山》,其实,这首诗是唐朝著名道士吴筠的作品。吴筠曾写过一组历代隐逸高士的诗,这首《题郭公山》是咏晋代高士郭文的,原题《高士咏·郭文举》,是这组诗其中的一首。历代地方志把吴筠这首诗录为吴均作品,盖因古时筠与均读音相同所致。
地方志收录的《安吉崔少府翰画赞》为:“齐表巨海,吴嗟大风。崔为令族,出自太公。克生奇才,骨秀神聪。炳若秋月,鶱然云鸿。爰图伊人,夺妙真宰。卓立欲语,谓行而在。清晨一观,爽气十倍。张之座隅,仰止光彩。”“鶱然”同治《安吉县志》作“骞然”,应为抄录错误。这篇赞是为安吉县尉崔翰之画像所作之赞文,约作于至德元年(756)。安吉在唐时属江南东道湖州吴兴郡(据《李太白全集》卷二十八),位处吴兴西南,是越过天目山脉进入剡中的必经之道。少府,是县尉之别称,崔少府是指安吉县尉崔翰,按《唐书·宰相世系表》有崔翰,字叔清,汴宋观察使。同治《安吉县志》卷九“职官表”录崔翰为县丞,与县令解禹(天宝中任)同时期。此诗也被收入《李太白全集》之卷二十八,历代县志有可能是从《全唐诗》或者《李太白全集》中抄录的,也可能是丛历代相传的文献或崔氏家乘中收集。
吴筠的那首诗为《题郭公山》:“郭生在童稚,已得方外心。绝迹遗世务,栖真入长林。元和感异类,猛兽怀德音。不忆固无情,斯言微且深。”第七句“不忆固无情”同治《安吉县志》为“不惧因无情”,也稍有不同。根据南宋谈钥所编吴兴志,史称《嘉泰吴兴志》:“郭公山,在县西北十一里,有郭先生祠。【按】郭文居此山,尝见一虎张口向文,视其咽中有横骨,文乃探去之。后所居前日获一死鹿,盖虎之报也。”同治《安吉县志》也据此及乾隆年间刘蓟植所编《安吉州志》:“《刘志》‘在州西十里顺安乡。晋郭文尝居此山’。”可见郭公山在安吉无疑,吴筠到过安吉也无疑。吴筠不仅久在安吉盘桓,他的足迹也遍布江南东道湖州,他还有一首《登夏驾山寻朱思之》:“秣马出城闉,百里寻故人。禽鱼皆旧赏,松桧是新亲。有道千木富,无财原宪贫。寄书鹖冠子,惟得与郑真。”《嘉泰吴兴志》卷四“山”所记长兴夏驾山:“在县(长兴)东南三十六里,高千尺。张玄之《山墟名》云‘帝杼南巡至此山,因而名之。’《舆地志》‘夏少康封庶子杼于会稽,兼得吴兴之乌程,有杼山。’梁吴均有《登夏驾山寻朱思之》诗。”虽然谈钥也将吴筠误为吴均,但夏驾山在长兴,吴筠到过这一带是确凿无疑的。
根据历代地方志所收录的这两首诗,结合历代版本的李白年谱,我们可以推测出李白生前曾多次来到这天目之阴,太湖之阳的美丽竹乡,西苕溪两岸的旖旎风景亦定然激发诗人不少磅礴的诗思。
其一,李白一生浮游四方,行迹遍布四海,好黄白之术。他“十五好剑术”,喜纵横之学,任侠好施。他之所以游踪遍布各地,且累月经年,主要的原因是他从小好道。他19岁就学会了驯鸟之术,引起当地太守的好奇。他25岁出川到达江陵(今湖北荆州),在江陵与当时著名的道士、正一派第四代传人司马承祯相遇,司马承祯夸赞他“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这次相会,对李白一生影响巨大,更加坚定他的道家思想,从此李白对求仙方外的道家思想更加情有独钟。他一生中多次到越中,所追随的就是隐居在越中的道士吴筠。吴筠(?~778),字贞节(一作正节),华州华阴(今陕西华阴县)人,是唐朝著名道士潘师正的弟子。他不仅著有《玄纲论》《神仙可学论》《心目论》《形神可固论》等道家理论典籍,来宣扬他的求真成仙思想,而且也是一名诗人,他的诗很多收集在《全唐诗》卷853《吴筠诗集》中。《旧唐书·隐逸传》载:“(筠)善著述,在剡与越中文士为诗酒之会,所著歌篇,传于京师,玄宗闻其名,遣使征之”。《旧唐书》载其:“与诗人李白、孔巢父诗篇酬和”。《新唐书》:“吴筠所善孔巢父、李白,歌诗略相甲乙云。”可见,李白与吴筠不仅能谈经论道,而且能写诗酬唱,难怪李白在《秋下荆门》中说:“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就是因为剡中有像吴筠这样的道士诗人在。
《旧唐书·文苑列传》载:“天宝初,客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筠征赴阙,荐之于朝,与筠俱待诏翰林。”《新唐书·文艺列传》记述如下:“天宝初,南入会稽,与吴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长安。”两书记载都是在天宝初,李白游于会稽时与吴筠相识并一起隐于剡中学道,李白并因为吴筠而能被召入长安。可见,李白能被沉迷于道学的皇帝唐玄宗召见,吴筠的引荐应该居于首功。
李白追随吴筠而到剡中这是完全可以肯定的,根据吴筠的诗,吴筠也曾在安吉境内盘桓,那李白有没有可能因为寻访吴筠而来到安吉呢?我想,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吴筠好道,他追随的是历代的高士。吴筠足迹遍布吴兴郡,除了他所咏的道家名人郭文(字文举)外,根据《太平寰宇记》:“安吉县隐坞,梁陶宏景尝隐居于此。”明朝嘉靖间安吉州判伍余福所编之《安吉州志》也载:“隐坞,在铜山乡。陶弘景尝隐于此。陆龟蒙嗜茶,往来桃城,得陶贞白隐坞而居焉。”隐坞即今梅溪镇铜山村隐将自然村。另外沈约也有赠陶弘景《还园宅奉酬华阳先生诗》:“早欲寻名山。期待婚嫁毕。二事虽云已。此外复非一。忽闻龙图至。仍覩荣光溢。副朝首八元。开壤赋千里。冠缨曾弗露。风雨未尝栉。鸣玉响洞门。金蝉映朝日。惭无小人报。徒叨令尹秩。岂忘平生怀。靡盬不遑恤。”沈约德清人,安吉与德清山水相依,沈约入安吉寻访陶弘景也是可能的。陶弘景是南北朝时期道家茅山派的开山鼻祖,也是梁武帝的山中宰相,是吴筠的老师潘师正的师父,自陶弘景至吴筠茅山派已传五代。吴筠遍访他师祖的足迹,是完全合理的。
除郭文和陶弘景外,安吉地方志还记载:“裴子野字几原,河东人。《伍志》‘为诸暨令,以曾祖松之尝令故鄣,遂留居焉。初,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成而卒。子野续成先志,撰《宋略》二十卷,沈约见之叹曰‘吾不逮也’。大通二年卒。”“周宏让,《吴兴备志》‘宏政之弟,宏政尝为安吉县令,让乃结宇山中,耽玩坟史,县南有故宅’。”又“周宏让宅,《伍志》‘在州南三十六里’。”“裴子野宅,《石柱记》‘在州西南三十六里永昌乡。’‘《劳府志》子野,河东人,寓居故鄣,著《诸侯略》。’‘《刘志》【注】今安吉无永昌乡名,而西南三十六里则属孝丰界,孝丰亦无是乡,止有永昌里,在鱼池乡。书志相沿,今不可考。’”
安吉清幽的山水吸引了众多的高人雅士到安吉隐居,特别是在西晋“永嘉之乱”中,大量士人都纷纷南迁,最终进入安吉(安且吉兮)的这片祥和的乐土。西苕溪自西南向东北贯穿安吉县全境,一叶扁舟可以溯溪到达孝丰城以上,并且进入天目山深处。好咏乐游的吴筠和李白,且歌且咏,一路追寻着这些前代高人的足迹,他们在安吉境内盘桓、流连,这样的解释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其二,安吉是金陵、宣城进入越中的陆路捷径,李白无论是到剡中或是追寻贺知章若走最近的路就必须经过安吉。正如伍余福主持编修之《安吉州志》(《伍志》)论述安吉的地形道:“天目为江南诸山之雄而当其前,苕溪为吴兴诸水之秀而环其后。独松幽岭关键乎东南,玉磬金钟藩屏乎西北。”清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山溪纠错,西通宣歙,南卫临安,用兵出奇之道也。杜伏威尝由此以平李子通,淮南(唐末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尝由此以震吴越,蒙古尝由此以亡宋国,明初亦由此以袭张士诚。夫安吉之于浙也,犹头目之不可不卫也。”《越绝书·越绝外传记地传第十》亦载:“(秦始皇)东游之会稽,道度牛渚(今属马鞍山)奏东安(原注:东安,今富春)。丹阳,溧阳,鄣故(疑为鄣县,或鄣(故),或笔误),余杭,柯亭南……是时,徙大越民置余杭、伊攻故鄣。”记载了秦始皇东游至会稽亦途径故鄣之地,故在秦时即是一条重要途径。
天目山脉往北分成两路,一路由安吉龙王山向东北往莫干山延伸,直达太湖诸毗(囟比);一路由章村、杭垓往西北直达安徽广德境内,形成浙江与宣歙地区的天然分界线。浙江的天然地理分界线有两条,一条是新安江、富春江直达钱塘江的水道,钱塘江又称之江、浙江。江流将浙江省分为浙北和浙南,所以古称浙江为“两浙”。另一条就是以天目山为界,天目山以东可称之为浙江东部,天目山以西便称为浙西了。特别是天目山,将浙东南与西北分成两个若即若离的不同天地,因之也形成了文化地理差别。在最早的郡县设置中,安吉属于鄣郡(故鄣郡)、鄣县或故鄣县,而浙东则先后属会稽郡或吴郡。虽然据《越绝书》:“汉文帝前九年(前171),会稽并故鄣郡,太守治故鄣,都尉治山阴(今属绍兴市)。”但安吉直到三国时期才隶属吴兴郡。鄣郡包括宛陵(今宣城)直到长江边的秣陵(今南京),时至今天,安吉的生活饮食习惯、民间交流与安徽广德等相邻地区仍保持着千丝万缕的亲密联系,民间的婚姻嫁娶仍较频繁,这在浙江,除安吉、长兴外,是很鲜见的。
在唐宋时期,安吉自东到西,穿越天目山山脉以往杭州、剡中的古道主要有:
一、翻越独松关或幽岭等通往余杭。《刘志》:“独松关,在州南四十里独松岭下。关以内皆石塘,大路狭处仅容单骑。《通志》:唐武德四年,李子通据余杭,杜伏威将王雄诞击之。子通以精兵守独松岭,雄诞遗别将将千人乘高据险逼之,多设疑兵,子通遁走。《名胜志》:高宗建炎三年,金兀术自广德过独松关,见无戍者,谓其下曰:‘南朝可谓无人,若以羸兵数百守此,吾岂能飞度哉?’《宋史》:帝显德祐元年,元兵破独松关,冯骥死之。《余杭宋志》:‘宋未设兵戌守,信国文公尝驻防其地。’有诗,见‘艺文’。”光绪《孝丰县志》:“独松关界余杭,为邑要隘。旧有安吉马驿,今废。《罗志》(康熙间孝丰令罗为庚)云:天目山亘于杭湖两郡间,余杭、临安、於潜、昌化皆在其阳,安吉、孝丰皆在其阴;山之西麓与江南宁国县接界,为西出之间道,言地险者,天目其未可略矣。”
又:“独松关在独松岭上,自天目而北,重冈结涧,迥环数百里。独松岭杰峙其中,岭路险狭。东南则直走临安,西北则道安吉,趋广德,为江浙二境步骑争逐之交。东南有事,此亦必争之地也。唐武德四年,李子通据余杭,隋余杭郡治,钱塘非县也。杜伏威将王雄诞击之。子通以精兵守独松岭。雄诞遣别将千人乘高据险逼之,多设疑兵,子通遁走。宋建炎三年,兀术自广德过独松关,见无戍者,谓其下曰:“南朝若以羸兵数百守关,吾岂得度哉?”德祐元年,以元兵渐迫,遣将列戌要害,命罗琳戍独松关。元将阿刺罕自建康分兵出广德、四安镇,犯独松关,遂䧟之,临安震惧。其与独松相近者又有百丈关,在百丈岭上,余杭与安吉分界。又有幽岭关,在幽岭上,孝丰与余杭分界,谓之独松三关。元至正十二年,徐寿辉将项普略等屡犯杭州,攻独松、百丈、幽岭三关。董搏霄击之,以兵先守双溪;既又分为三军,一军出独松,一军出百丈,一军出幽岭,然后会兵捣賊巢,遂乘胜复安吉,又进克广德,平徽州。盖昔为险要之地矣(《方舆纪要》)。”
同治《安吉县志》引《曹志》(康熙曹封祖《安吉州志》):“东南至余杭县城一百十里。”《胡府志》:“东南至杭州府余杭县界四十五里,以独松关为界。”另越过幽岭或港口乌山关也可通达余杭,但道路更加险峻,故不为主要通道。其他过大溪或上墅回峰岭古道亦可通达临安,但光绪《孝丰县志》未载,或亦非主干道。东南诸路线皆水路短促,往独松水道最多只能竹筏通到递铺,故须换乘单骑。
二、越过章村逾孔夫关,至宁国。从宁国往於潜、分水,自桐庐而往富春,这是一条道路险峻但路途最短的捷径。安吉南北朝时期的著名诗人吴均走的就是这一条道路。吴均在其《与朱元思书》中写道:“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吴均是从富春江乘舟经桐庐、分水、宁国进入安吉县境,回到家乡的。光绪版《孝丰县志》:“孔夫关,县西南六十里,界宁国。王显承《竹枝词》‘长嘶白马翠微间,卓立村前望独山。乍去乍来金石路,江南人度孔夫关。’”金石即金石乡,古代对章村的称呼。章村的章姓也就是守关官兵定居此地后繁衍而成的。
古人游天目山皆自章村而入。光绪《孝丰县志》载:“天目山 ,《府志》‘在县西南六十五里金石乡,高三万六千尺,广八百里,与杭州府临安、于潜二县接界。’一名浮玉山。”《山海经》也载天目山:“又东五百里曰浮玉之山。北望具区,东望诸毗(囟比)。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其中多鮆鱼。”明嘉靖年间安吉州判伍余福在他的《游天目山记》中道:“入水村,过寒村,绝无人烟,疑与尘寰相隔,而天目境界至是始分矣。又次长潭,其水色绀且黑,喷石吞沙,势若跳珠,或谓龙母在焉,盖今之所谓徐仙姑者是也。又历诸异景,入翔凤林,其上有平原一千五百丈,中有两湖,湖水东通苏湖,北渐安吉。吾自安吉而逆沂之,信有如所传者。”
在章村境内的古道边,至今还遗存有众多的寺庙遗址,这些寺庙庵堂,并不是仅供释家静修而设,也是方便路人宿夜而设的歇脚之处。
走这条路线,可以乘舟直达孝丰以上,然后弃舟步行或乘肩舆,过宁国入分水到桐庐。这是一条流动的风景线,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李白诗集中的《题宛溪馆》:“吾怜宛溪好,百尺照心明。何谢新安水,千寻见底清。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却笑严湍上,于今独擅名。”写的正是这一路景色。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应该不会错过这条幽静。他经章村可直上天目山,或越孔夫关,穿宁国,自桐庐至富阳,顺江而下,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三、自董岭关或唐舍关西入宁国,然后走吴越古道到临安。吴越古道全长约35公里,是唐代以后吴越国与南唐两国之间的主要通道。吴越古道风景独异,石径蜿蜒顺溪流而上,一路溪流作伴,环佩叮咚,跌宕起伏,天人合一,似在画中游。吴越古道的千顷关与千秋关、昱岭关合称为浙北三关,是吴越国首都临安(今杭州)西北面的重要关口。913年,吴越国与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在吴越古道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光绪《孝丰县志》载;“唐舍关,县西七十里,界宁国。古铁岭关 县西七十里。”又附:“邑人施元任记‘古铁岭关者,创始于季唐,宋元以来建置如旧,故曰古也。今附关村落皆董姓,俗昧铁岭名,群称之曰董岭关。以关设于岭,岭西则皖省之宛陵境,岭东则吾原乡境,烽烟直逼皖境。而浙东三郡以吾邑为隘口,吾邑则又以是关为隘口,相依唇齿,不得不复为是关也……’。”由此可知,董岭关原为古铁岭关,亦因守关之兵将依关定居而为董岭关。
关虽因守备將佐原因而改名,但董岭应为古地名。《读史方舆纪要》:“董岭水,出县西三十九里之董岭,分为二流。西流入宁国县界;东流自县西引而北,入苕溪。”唐人周朴有《董岭水诗》:“湖州安吉县,门与白云齐。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去衙山色远,近水月光低。中有高人在,溪头闲杖藜。”
董岭关是浙皖分界线,也是一条分水岭。明朝孝丰县令冯士衡有一首《董岭分源》的诗:“兀然雄两地,一水发重关。顶贯珠连箔,云穿石刻班。东临杨子急,北向霅流间。万派知何极?朝宗在此间。”董岭分源,河水向西流这一独特的自然现象,也为古时孝丰县“二十景”之一。
董岭水至杭垓镇附近称为霅川,过杭垓之后即称西溪。无论从源流长度和水流量而言,西溪或是西苕溪的正源。光绪《孝丰县志》引湖州《府志》:“董岭水,在县西七十里,岭上有水源,分东西。东流者入江南宁国县,西流者入安吉州。《罗志》‘董岭水一入宁国至芜湖,一入孝丰。至磨盘溪任载,合前薄、后薄,自黄村下西余;吴村沟自泽口下平陆;黄波沟自石柱下黄垓,合上梅、黄垓之水于砖桥,又会梅村、西余诸水于察坞;经溪下而北,有二沟;又会新村前冈之水,过喝山、茹湖,合南流入梅溪。’”明清时期孝丰二十景也集中于西溪流域,如龙池应祷、仙溪春涨、董岭分源、化岩仙踪、西溪钓雪等。
唐朝周朴往返于西溪和董岭之间,曳杖在安吉的山水之间徘徊。比周朴早一点时间来到的李白,也有可能经此进入临安,然后到达剡中;或者经过宁国进入宛陵。
其三,李白《安吉崔少府翰画赞》作于唐至德元年(756),时年五十六岁。根据清嘉应(今广东省梅州市)黄锡珪《李白年谱》,这篇赞文作于756年李白游湖州。据《李白年谱》:“至德元年(丙申),即天宝十五载也。七月,肃宗即位于灵武,始改元至德。太白年五十六。”岁初,春在当涂,旋闻洛阳失陷,中原横溃,乃自当涂返宣城,准备避难剡中(今浙江省嵊州市),留诗《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卷十二)。乃与妻子宗氏一道南奔避难,留诗《奔亡道中五首》(卷二十二)。至溧阳(今江苏省溧阳县),留诗《扶风豪士歌》(卷七)、《戏赠郑溧阳》(卷十)、《赠溧阳宋少府陟》(卷十)、《送族弟溧阳尉济充》(卷十八)、《望瓦屋山怀古赠同旅》(卷十)、《自溧水道哭王炎三首》(卷二十五);留文《溧阳濑水贞义女碑铭》(卷二十九)。又与张旭相遇,留诗《猛虎行》(卷六)。到杭州,留诗《杭州送裴大泽赴庐州长史》(卷十七)。夏,到达越中。闻郭子仪、李光弼在河北大胜,又返金陵。秋,闻玄宗奔蜀,遂辞金陵,留诗《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卷八)、《留别金陵诸公》(卷十五)。复沿长江西上,到达岳州,留诗《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军》(卷二十一)、《秋登巴陵望洞庭》(卷二十一)、《登巴陵开元寺西阁赠衡岳僧方外》(卷二十一)。又入庐山屏风叠隐居,留诗《赠王判官,时余归隐居庐山屏风叠》(卷十一)。
同年,永王数次下达聘书,并派遣韦子春赴庐山相邀。几经犹豫,终于决定下山入其幕府,有诗《赠韦秘书子春》(卷九)。临行,留诗《别东林寺僧》(卷十五)、《别内赴征三首》(卷二十五)。
年谱中虽没有述及李白途径安吉的情况,但根据李白这一年的奔波,李白到达安吉应该在初秋自越中返回金陵的时候。李白携带夫人,因离乱而南奔,又忽闻官军取胜,距乱平也应该不远了,所以他的诗作才文锋富赡、雍容闲雅,且绮思迭出。
崔氏在唐时为大族,李白与崔翰或为故交,或为朋友引荐。地方志“职官表”录崔翰为县丞,其余便没有任何介绍,与他同时期的县令解禹(唐天宝中任)也无法查到任何信息。李白诗集中题赠崔姓友人众多,有崔相、崔侍御、崔宣城、崔明府、崔十五、崔五郎中等等。不仅李白,孟浩然和杜甫均有诗赠崔明府或其他崔姓,可见在唐朝如李白所言:“崔为令族”。这些崔姓到底有哪些是出自山东,尚待加以考证,不过崔翰乃是出自太公,亦即姜尚,姜太公封于山东,为齐国。
据今人童岳敏《唐代文学家族的地域性及其家族文化探究》,唐代文学家族“可分为关中文学家族群与山东文学家族群。关中以京畿道、河东道为主,文学世家有京兆的韦氏、杜氏、崔氏,弘农杨氏,河东柳氏、裴氏等……。山东地区,历来重礼法经术,为华夏文化之德镇,世家大族虽多以经术干政,但也同样重视诗文,如清河、博陵崔氏。”胡应麟《诗薮》(《外编》):“嗣后达官膴仕,史不绝书,而能诗之士弥众,他姓远弗如也。……初唐之融,盛唐之颢,中唐之峒,晚唐之鲁,皆矫矫足当旗鼓。以唐诗人总之,占籍几十之一,可谓盛矣。”崔颢《黄鹤楼》号唐人七律第一,且历代不乏名人,其族之盛可想而知矣!随着北方安史之乱发生,这些世家大族纷纷南迁,如“崔峒《送王侍御佐婺州》云:‘闻君作尉向江潭,吴越风烟到自谙。客路寻常随竹影, 人家大抵傍山岚。缘溪花木偏宜远,避地衣冠尽向南。’柳宗元、崔翰、梁肃、王质等北地文人皆转徙南方……。”在其后任安吉令的崔逵,可能亦为此类大族,皎然亦有诗相赠。
李白这首四言是观崔翰之画像而作的。“齐表巨海,吴嗟大风。”是说齐国被封于大海之畔,成为东方诸国的表率,连吴国的大贤人公子季札都感受到其大国雄风,赞叹其不可限量。据《左传》记载“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杜预(西晋著名经学家)注:“太公封齐,为东海之表式。”吴公子札即季札,世称延陵季子,避地让国,是吴国最有名的贤者,死后孔子为其书十字篆文碑。这几句是季札到齐国访问时赞美的话,因为崔翰出生在山东世族,这里用来赞美崔翰。“崔为令族,出自太公。”《唐书》载崔氏出自姜姓,齐丁公伋嫡子季子让国,叔乙食采于崔,遂为崔氏。因此说崔翰家族出自周朝分封到齐地的吕尚,所以是姜太公的后人,是说崔翰出身高贵。“克生奇才,骨秀神聪。炳若秋月,鶱然云鸿。”是观画后的赞语,既是称赞画作,也是对崔翰本人的称赞。“爰图伊人,夺妙真宰。卓立欲语,谓行而在。清晨一观,爽气十倍。张之座隅,仰止光彩。”这几句是称赞其画像之妙,画技之高超。人物鲜活,笔墨传神。口中似欲言语,身体欲静还动,步态若往若还,观此画像真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这幅画作不知出自谁手,这也许是崔翰送给李白的一幅画像,因为把此画张之座隅,简直可以仰止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