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雕像
在阳光和熙的校园里,有几位或坐或站的联大的老师,几位活在青铜里的灵魂。还有几位着“五四”装的联大同学,他们或站或坐依旧活在那段昔日的时光里。
他们和我们,那么遥远又那么亲近。
每次经过这里,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在雕像前站了下来,凝视那已经冷却了的昨天。我的手刚刚触及那雕像,便电流似的,有一股冷丝丝的凉意倏然窜入我的心底。我为之一震,有一种被冰灼了的感觉。这是一种十分静秘的的情感体验。
一种冷的裂变。
一种冰的燃烧。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觉?站在雕像面前,我思索了很久,很久。
枪声离我们远了,饥饿离我们远了,那“拍案而起”的日子也离我们远了,但通过时光隧道,他们却永远活在我们的目光里。站在雕像的面前,让你去体验一种精神里的冷。昨天的燃烧熄灭了,红得像火炭一样的思想冷却了,厮杀和争斗也平复了,一切沉寂如青铜,一切都深沉而又有如抵达岩层内部的黑暗。
风风火火有血有肉、热情奔涌的个性留在昨天了,却将冷冷的灵魂沉寂在这里,冷静而又犀利的灵魂走进了冷冷的青铜。冷冰冰的,凉丝丝的,历史的寒意浸人心脾。冷,情感体验重要的另一极,严厉似深沉的目光,凛冽如锋利的刀刃。岁月凝固在这里,历史卷缩着身子藏进这里,蕴涵着的深刻,看不见的思想光芒,灵魂一种深深的宁静。
青铜雕像,还像昔日那些先哲一样无声地站在校园里,默默的,迎着风雪,迎着人世的艰难和凔桑。一切都变了,只有这一点没有变。他们的脊梁骨比先前还硬!不要以为这些雕像黑黑的,只要你在他们面前站久了,就会有光芒照亮你思想内部的苍白和贫困。这是一种被光明托举的黑暗,一种被黑暗藏匿了的光明。
梅贻奇、蒋梦麟、张伯苓、闻一多,……这些老先生呀,他们似乎是那还在青铜里思考,他们的思想渗进了青铜的内部,黑得更加深沉,黑得更加灿烂。在校园里,他们是青铜站成的一道风景。在教室里,他们是我们无形的“督导”。
历史就是这样无声地伫立在这里,冷冷的,严肃而又冷静、沉默而又不喧哗。历史,就是这样一双注视着我们的眼睛。触摸雕像,触摸凝固了的思想,触摸冷却了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