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峡 谷
江水冲刷,风雨剥蚀,沉重的岁月把大地深深地踩陷下去。
山里人从此失去了地平线。
山和山对视,一个又一个世纪,像总也搂抱不在一起的情人,岩石般的思念长满了青苔。辽远的旷阔是大峡谷一个痉挛得疼痛的梦,窄窄的空间让人憋屈得心疼。风,侧着身子从这里走过。炊烟,扁着身子在这里站起来,一天几个钟点的太阳,晒不干山民潮湿的目光。
飘逸的白云,担心可怕的跌落。老鹰,在这里穿过来又穿过去,始终没有缝好被大山切开了的天空。金币似的太阳刚刚在大峡谷的上空一晃,立即就被大山收藏起来了。希望,一下子又黑下来。
玄色的神秘淹没了深深的峡谷。
大峡谷很黑,黑得就像岩石内部的思想,黑得就像庄子的哲学,黑得就像大自然深邃的瞳仁。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在这里曝光,希望却很难在这黑色的底片上显影。大峡谷,梦一样深,脉管一样狭窄。有一道门,把红尘关在山外。有一堵墙,把古朴困在山里。金色的蜂蜜酸在岩缝里,红宝石般的野草莓没有人采摘,时光生了锈,日子发了霉。
一种荒诞和神奇的覆盖。山洞里是永恒的司芬克斯之谜,毒蛇吞吐着血红的恐惧,老虎的咳嗽很吓人……听说大都市里那些腰肢很细、穿比基尼染了脚指甲的少女,要到这大峡谷里来挑战极限,上演美女与猛兽的游戏。山里的土著却提醒:小心!山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从来不吃素。
岁月的解剖刀天天都从这里的岩石上切过,大地留下一道道不渝的伤痕。大峡谷用它桀骜的秉性熔冶高原人。这里不时兴细皮嫩肉,不时兴吴侬软语,高丝美百乳液、雅芳倍润霜再抹也没有用,风暴把女人的皮肤揉搓得很粗糙,林涛把她们的歌声裹挟得十分厚重。雷雨轰击,闪电抽打,不安和躁动,痛苦和渴望,生活的重负和人生的磨难就这样煅打山里人的脊梁。
这里的男人都是岩石一样,是些有棱有角的汉子。他们弯弓猎兽,射出岩画上的英雄,射出青铜鼎上威武的姿势。
火塘里,至今还保留着燧人氏的火种。
荒草一样的爱情,演绎成傩戏,演绎成竹简上动人的传说。
牛角号吹奏大峡谷永恒的高亢和悲凉。这儿的男人和女人,一代又一代,在这块塌陷的土地上,用大山一样的肩膀扛起高原上这块不会塌陷的天空。
那条情绪激动的小河,弯弯拐拐,跌跌撞撞,走出了大山,走进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