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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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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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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红土地

红土地,一块先民赖以站起来的地方,万古不灭的太阳晒红了的古蛮夷。

我久久地伫立在这大地上,等待那一阵高原风摩挲她孤傲的儿子。红土地,我生命的胞衣。

传说的根是无论如何也捋不到头了,人们只记得红河水上漂来一个创世纪的葫芦。红土地,那样斑斓,那样永恒,是亿万年前凝固了的地火,大自然一封无法寄走的情书,在文明和蛮荒的边缘裸露生命和情感的原初。弯弯拐拐的山路是老鹰叼到蓝天上总也扯不直的意象,有一头黄色的麂子悄悄溜出梦的边缘。肆虐的风暴使得人心不敢靠近那片美丽,歌谣之树上坐着一个被小河淌水打湿了眉睫的女子。

那轮荒月,坠在歌谣上的耳环。

感觉是那么久远,那么质朴,从生命的深层里流露了出来,一种野性和苍凉的呈现,一种刚烈和血性的表白。弓弩述说的常常是生存而不是仇恨,这里的男人都是些火炭般的阿黑。我们似乎听得见冷兵器的撞击声从历史遥远的那一头传来,庄蹻便成了这块土地上的英雄了。每天夜里,古老的红河水夜夜都从我的梦里流过,一年两年,涛声依旧。

是母亲将我生命的赌注押给了红土地,从此,我别无选择。火把果一样,默默地燃烧自己。

也许因为梦得太久,也许因为痛苦太深,我常常一个人爬到高高的山顶上去,直到生命缺氧的时候,才去感悟这片土地和人生。这儿的山倒是很高了,这里的人家住在红尘之外。三块石头支起一口石片制成的“锅”,风的刀子割不断茅草屋上的炊烟。穿山越谷,走进大森林,一天两天,十里百里,碰不见一个人,在这红土地上,不能不让人感受这种百年孤独。

人们常说的“极地”,其实指的就是这样的地方。荒草年年都在这里生长苍凉。

住惯了的山坡不嫌陡,父亲是那样如痴如醉地钟情于这片土地。每个黎明和黄昏,我都看见他那佝偻的身影在那红土的大背景上来来去去,执着如这土地深沉的灵魂。那颗粮食过早地把他的腰累弯了。在那红土高原上,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会把干瘪的苦荞与鲜红的血液联想在一起。在这红土地上,生命会呈现出一种数学公式无法计算出来的反差。

世界因为有了荞麦花而美丽,老一辈人不断地重复着二十四节气,抗日战争时期,北平沦陷,武汉沦陷……那些扛中正步枪背六○炮、打绑腿的队伍退到这片红土地上来,都说这儿的红豆汤好喝,都说这红土地上的苦荞疙瘩好吃。抗日战争胜利了,有两样东西人们永远忘不掉,那便是云南的苦荞,陕北的小米。

每年三月,那樱花、杜鹃花是一定要开的,像我如期而至的阿荧。阿荧,黑瘦黑瘦的,很有点像《诗经》中那种采野菜的女子。看着那纤巧的样子,我说:“妹,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山那边的西北风很硬。”她咬着嘴唇,那血珠子便很心疼地冒了出来。拽住那情感似的藤蔓往上一蹭,她翻上山来了。一棵树,一根藤,长成了这红土地上分不开的风景。

阅读这红土地上的爱情,一如阅读这土地耕作粗放的庄稼,随意得很。这使我想起那个金马和碧鸡的故事,太阳追逐月亮的传说。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有时又偏偏会想起那位建文皇帝来。京都一把大火烧毁了他的帝王梦,传说他逃到云南,便在这红土地上削发为僧了。打那以后,很有些人将这里渲染成一片净土。真的,在这寂静的山谷里,在这世界的边缘,倒似乎少了些金钱的烦恼,权势的争斗。没有分贝和尘埃的困扰,在皎洁的月光下,你可以静静地审视人生的伤口。

但这里离现代的文明和繁华毕竟太远了,“超导”、“遥感”无法与岩石对话,芯片也很难收拢这大山里的信息。昨天和今天依偎在山谷里不想分手,山里的时间像山洞里睡熟了的猎人。狼谷拒绝牧歌,边声滴落寂寞。向前再跨一步,似乎就会走出人生……

可不管瘴疠怎样出示生命的黄牌,山歌的音符落在这土地上便会开成血红的杜鹃。烂漫的山花年年都要在这里潇洒走一回。

古老而神秘、质朴而伟大,平凡而又高贵,玄派的老鹰在蓝天上反反复复地考察之后,想预言点什么?这时,我会想到天地,阴阳,想到太极。

这里的文化被元谋猿人的篝火燃烧红过,被铜鼓铸造和敲打过,被寻找粮食的锄头挖掘过,被巫师的法术和咒语点化过,被外国传教士虔诚的祈祷感动过,说不清是古老还是现代,是封闭还是开放?像这红土地上的庄稼,什么都生,什么都长。像生长符咒一样生长诗歌,像生长孽障虫豸一样生长人类和英雄。红土地,我半边冰凉半边发烫的梦,阿门!

红土地,大自然亮出来的一面鲜红的旗帜。那生存发展的含义,是我们永远也琢磨不透的。

原载:《散文百家》1995年第2期,

《散文选刊》1995年第7期,

《台湾新生报》1994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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