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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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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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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客•山痴

他一直用脚板在山里折磨那些路。

他用脚板把荒原的面颊吻得烫烫的。其实,只要一直向前走去,走出生命和人生的魔阵,他便可以走出荒原了。然而,有路的路和无路的路已经把他圈在大山里,他的人生始终无法突围。

太阳和月亮不断地重复岁月。他用他生命的运动不断地重复路。365个日子,他人生道路上的365个圆圈。

他的人生像车轮一样,不停地在一条路上旋转。黄昏,即使是山冈上那轮句号一样的落日,他也会将它读成明天一条长长的路……

他在一个看不见的圆周上不断地运动着。只有在山洞里冷冰冰的石头不肯焐热他的梦的时候,只有在草根树皮折磨他的肠胃的时候,只有在暴风雪让他找不到路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被火塘烘得热乎乎的鸡毛店子,鸡毛店里那个很懂得男人老板娘。

像大山里徘徊的幽灵,他晃晃悠悠的用脚板把太阳和月亮踩得像车轮一样旋转。他的头发、胡子、汗毛像大地上的荒草一样疯长,肩上装干粮的羊皮口袋空瘪得让人和兽之间失去了距离。他的目光放射着被血腥洗亮的野性,长长的指甲能在崖壁上抠住生命。

在一个没有路牌的世界里,他不知疲倦地行走着。坐在悬崖上,面对茫茫的大峡谷,他的眼窝照样长出路来。无所谓彼岸,无所谓到达,他总是不断地行走着。他的面前总是那条编织迷惘的路——他的人生无法逃离的一个怪圈。

他无法穿过人生的迷惑之谷。他的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脸上长满了又长又乱的络腮胡子,那副样子倒有点像追赶太阳的夸父,又有点像神力莫测的摩西。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真正的人生宿营地在哪里?重重叠叠的大山包围了他。坐在陡峭的崖壁上,面对茫茫的大峡谷,他的眼窝照样长出一条长长的路来。

也许是人生一种偶然的回旋,当葛藤快要吊不住夕阳的时候,当牧羊犬领着牛羊返回寨子的时候,他回到了当年他住过的那家鸡毛店子。他还能认出红松的门楣,那有颗眉心痣的老板娘他也记得很牢,那个骚娘们长得实在太漂亮了。他一把推开了柴门(那架势,那情态却有点像他在大山里扑向一头野兽),老板娘还和当年一样俏生生的,但他没有心思和她打情骂俏,他的肚子实在太饿了。老板娘的微笑,生命中的这种情感触发情感的形式,在大森林里的日子却像沙子一样沉到生命的底层去了,如今,却陡然从他的生命的潜质中浮了起来。他想,他应当对老板娘微微一笑,笑得像当年走进鸡毛店时一样潇洒,笑出男人的魅力和风度。于是,他一跨进那道柴门,便冲着老板娘嘿嘿一笑……

天! 哪里来的野人啊!老板娘被一个蓬头垢面的“野人”吓得惊恐万状,她仓皇夺门而逃。

夜里,山风拈弓搭箭从门缝里射了进来,没有老板娘的鸡毛店就没有温暖,他冷得像住在山洞里一样。他的每一次翻身都无法压碎那一个硬邦邦的人生问号,这个臭娘们儿,为什么就不和老子亲昵了呢?

他依旧不断地在大山里行走着,像星星和月亮一样不愿离开自己的轨道,他始终没有离开他那一条人生路。

他始终没有走出他的昨天。他再也无法靠拢他的昨天。

山痴

太阳都落山了,亮着金翅的黄昏也藏进大森林里去了,一个女子还固执地坐在山冈上等待。冷冰冰的岩石被她坐成了活着的孤独,一种无法得到回应的情感,她凄凉的呼唤被四周的崖壁一声又一声地碰了回来。

驮着疲惫的野蜂都在黄昏的黑色中淹没了,牧歌也藏进笛孔里被挂到墙壁上去了,只有那个女子还固执地坐在山冈上等。只有那女子还固执地坐在山冈上呼唤。

寨子里的柴门都关了,只有凄婉的歌谣在门外游荡。一个女子坐在山民的梦边哭泣。一个女子坐在山冈上等。

山茶花的骨朵还没有开放就被过路的风掐了,杜鹃因痛苦的思念而啼血。

那女子固执地坐在山冈上等,山里所有的人的心都在山冈上疼。

山里的石头擅长模仿,一个个默默地坐成痴心的女子。

岁月的潮水越是冲洗,人生的图像越是分明。时间像麻木了的蛇一样悄悄从这里爬过,目光已被风化成摸不着的痛苦,一个女子在山冈上,一直坐得人心疼!

那个女子的企盼终于在时间的脊背上绷断了。她像一朵花一样最终蔫在山冈上,岩石似的给大山留下一块抠不掉的伤疤。

后来,神奇的生命流在那女子倒下去的地方长出一根葛藤来,左一圈右一圈,紧紧地箍着山冈上那块伟岸的山石。

原载:《莽原》1992年第5期,

《台湾新生报》1994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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