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春天有那么一道门,春天是一本掩卷的书,我们要打开春天。打开春天,撕去冰雪魔咒的封条,放出所有的生命和花朵,让世界从此无比的新鲜!打开春天堤坝,放出势不可当的春潮,让冰封的江河打开喉咙,铁青的山茶破涕为笑,让含情脉脉的梅花走上冰雪覆盖的树梢……
那满山遍野的草呀,是不可抵挡的、一个劲儿的绿。
春天,在不断地接管冬天丢下的地盘。
心中还无所盘算的黑豹,从山洞里迈了出来,乜斜着眼睛瞅了瞅刚刚出山的太阳。
燕子,在精心的为春天剪裁衣裳。
蜜蜂和蝴蝶是采访春天的第一批记者,不能不佩服它们的职业嗅觉,它们最为关心的依旧是甜蜜和爱情的主题。
于是,春天便成了那首即将发表的诗了,迎春花率先吐出一个个金色的词,用泼墨泻金的手法豪华贵重地去铺陈春天。柳条闪了闪极细极柔的腰肢,桃花妖妖娆娆的藏在意境里,使得春天暗含几分妩媚,还有了那么一点性感。小桃红是春天完成的第一阙小令。
打开春天,打开人生和岁月的序言。
春天是我们生活中一个不长不短的过门。
那草坪说绿就绿了,那海棠说开就开了,山茶花说笑就笑了,春天看来很得民意,走到哪里都受到热烈的欢迎。莺歌燕舞,姹紫嫣红,这爱情和青春的首篇,你想,有谁不爱读?不过,此时我倒真想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遇到《红楼梦》里那个葬花的女孩子,我会顺便问她一句,为什么春天那么欢快的画笔就抹不去她的忧伤?为什么偏偏要在春天桃色的画板上涂上那么一笔冷色调?
春天真像有魂儿似的,悄无声息地沿着老树的脉络走进花朵,走进绿叶。大自然的调色盘被打翻了,樱花的微笑红得美丽,玉兰的沉思白得灿烂,山茶花的热情开得像火焰,桃李憋足了劲在打蕾,蜜蜂为了爱情四出刺探……
春天很美丽,春天的花朵总散发着一种女人袖衣里那种常有的气息,难怪那些踏青的男孩子飘飘悠悠的,脚步有些飘,有些不稳。春天灿烂得很,繁华得很,春天是一场选美大赛,王昭君、西施的妩媚常常被春天剽窃。
春天,在草坪上躺躺实在惬意。
太阳晒烫了庄周的梦。
大森林里通宵都燃烧着一堆篝火,莫非还怕冬天派来刺客?
三月红着脸,走到村庄的小河拐弯处那么偶一回眸,让天边的云朵都醉成男子汉的红颜。
打开春天,打开爱情的扉页。把梁祝演化的蝴蝶从幽冥里释放出来,自由自在地在春天里飞翔。让孟姜女不要再去哭长城,所有的女孩子为了获得爱情,也不必再去化为蛇仙,放放心心地丢掉那一身画皮,单单纯纯地笑成刺棵里一朵野草莓。
打开春天,打开所有的禁锢和封锁,让受伤的民主不再遭遇暗算,让自由笑成花朵。
打开春天,打开性和生殖的春天。立春、雨水、惊蛰……万物复苏,爱情和性都在躁动。开启生命之门,让乾和坤、阴和阳媾和。让精子和卵子邂逅,让爱情孕育的生命在幽暗的子宫里成熟。用精血和羊水呵护这生命的成果,提前让它听施特劳斯的音乐,用母体全部的热量营造生命和温暖。用胎衣紧紧地包裹着它,像泥土紧紧地搂抱着就要发芽的种子。用日升月落的耐心去等待,用撕心裂肺的疼痛去分娩,一切的一切,都为了听到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
打开春天,随便在那片青山上挖掘一个墓穴,为死亡打开春天。
放一串喜庆而热烈的鞭炮,像迎接生命那样敲锣打鼓地迎接死亡。让细胞静静的在这里化为泥土,让骨骼在这里依旧挺直生命的脊梁。让丰功和伟绩、苍白和平庸、骄傲和遗憾、痛苦和欢乐、富贵和贫穷、羞耻和光荣……通通的在这里灭绝,让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静止。这是一个生命的句号,让情绪和情感通通的在这里死亡!不要白膏泥的封土,不要金丝楠木的棺椁,不要金缕玉衣,要让人与自然、生命与死亡真正的同一。花岗岩的墓碑上什么都不要写,将生命和宠辱一笔抹去。生命之后应该是一段无声无息的空白。让清明节飘飞的纸钱去捕捉亡灵神圣的气息,让那些扫墓的后人去破译那曾有的生命密码。让大地上这个不再疼痛的疙瘩,隆起一些悬念,隆起一些猜想。
打开春天,打开一段好的心情,人,不能活得太苦。
让我们躺在草坪上晒晒太阳,那篇没有写完的稿子暂且别去管它,股市的涨跌不要放在心上,这是人生难得的休闲。让我们好好地享受一下生命,享受中给生命带来快乐的春天。生命的快乐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让希望在日子里开花,梦想在生活的枝杈上发芽。
打开春天,打开一本大自然的山水册页。显山露水,重映绿水青山,让精神融入无比清新的碧水蓝天。有倒骑牛背横吹竹笛的牧童会走进你十分古典的心情,鲜嫩的春色就装在村姑的竹篮里面。藤蔓刚刚攀爬的篱笆,像你刚刚铺开的方格稿纸。老牛拖着画笔一样的犁铧正在大地上规划版面,农民父亲的欢乐从覆盖泥土的薄膜下蹿出芽来,那个踏青少女用她软绵绵的脚丫丫踏醒春天诗的散板……
打开春天,把整个生命都打开,让生命熔化在金色的阳光里,而后血液一样地注入春天。
原载:《中国散文家》2011年2月创刊号
《新小百年·作品卷》2011年
《文苑·西部散文家》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