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夜曲
夜姑娘独坐黑色里。黑夜是用梦建筑起来的宫殿。
夜姑娘黑色的大氅宽大而无边。
夜姑娘黑色的大氅蒙不住天上的星星。
在夜姑娘统辖的国度里,乡村显得更加神秘而温馨。小河哼着一支温柔委婉的摇篮曲,母亲般轻轻地用歌谣的节拍拍打着村庄。村庄甜蜜的睡了。睡了,睡莲睡在水上。水珠睡在荷叶上。睡了,小鸟枕着枝头,花朵抱着露珠。
在这寂静的夜晚,昙花、夜来香、睡莲和田里的稻花却默默地在酿造芬芳,这芬芳比老酒还要香醇。这芬芳染香了温柔的黑夜,染香了每一个人的梦,染香了每一个农家。这芬芳的乡村成了一个黑黑的酒瓮,醉得天上的星星都一闪一闪的。
此时,只有那和浪花嬉戏了一天的风,现在有些焦躁和不安了。它提着一盏萤火虫的灯笼在山谷里寻找。它在寻找因它为爱情而飘零了的花瓣。它在寻找它的欲望无法掳掠得到的芬芳。它始终没有找到真正属于它的爱情,它一头又一头的碰在比黑夜还要黑的岩石上。这个无拘无束的浪子啊,它实在“太浪”了!
此时,隐居田里的青蛙像窥破了什么秘密,它“咯咯咯”的一直笑个不停。只有在黑色中卧底的大榕树的影子,依旧空洞而存在,神秘而无形。
鸡埘里,雄鸡正在调整它喊醒太阳的嗓子。
厩里的老黄牛又把白天的甘苦重新咀嚼了一遍。
在紫竹篱笆上,有蜿蜒豌豆苗。一朵豌豆花怯生生的开了。它羞答答地站在黑色里,心跳着,脸红着,生怕别人看见了它因窥视人生而羞红了的脸。
这乡村的夜啊,花太香了,梦太甜了,风景太美了,而创造这一切的主人正睡梦在乡村这童话般的小茅屋里。那天国的神仙看到这一切,似乎也心生嫉妒,他们很想从人间偷走点什么。可这乡村里尽是些偷不走的梦,尽是些偷不走的蛙声。于是,天界的神们便把那弯月的钩子伸了出来,在乡村的夜空上钩呀,钩呀……结果,钩得天上人间浑然一片。
小河依旧哼着摇篮曲,母亲般轻轻地拍打着村庄。风,为了寻找,仍然在竹篁里徘徊。村庄,枕着远山睡得十分香甜。水车不断地旋转,这是不断旋转的乡村风景。像乡村守不住自己的灵魂,玫瑰花守不住它自己的芳香,那馨香在田野上飘得很远……
夜是一个不嫁的姑娘,她端坐在梦一样的黑色里。
黑夜是用梦建筑起来的宫殿。希望和幸福在这里邂逅,受精卵似的,正孕育一轮明天的太阳。
秋 夜
故乡的田野,希望被太阳烤熟了。
积淀了劳作和希望的汗珠晒在打谷场上。
晚风吹散了天边最后一抹红霞,那农家的窗棂便宝石一样一起亮了。浓郁的稻香、果香、花香……被窗棂里溢出来的欢乐酿成了一瓮老酒,枫姑娘顿时将脸醉红。
秋声,那根弹奏了上千年的肃杀凄凉的琴弦,终于在历史微笑的面孔上绷断。欧阳修,不再是歌颂秋天的达人。那欢快的旋律,露珠似的从阶下的石缝里滚了出来,纺织娘正在编织一支崭新的秋歌。被丰收染成了金色的月亮,脸色再也不会那么苍白。星星用它幽蓝的眼睛,对视着那蓝眼睛似的紫葡萄。
农家的房檐上挂着一串辣椒,秋天亮出一面火红的旗。
村头,那被水车越纺越长的小河,把乡村的日子谱成一曲越唱越甜的牧歌。如水的月光从窗户上流了进来,月光照亮了一个刚刚生成的梦。
岁月,就这样把乡村古老的皱纹深深地埋进泥土。乡村不再是那本古老的线装书,乡村是一篇没有韵脚的白话散文。那个趴在谷堆上看着满天星斗的孩子就是一个“阿凡达迷”,金船似的月亮,载着他的幻想飞得很远很远。
乡村的秋夜,像从笛孔里流出,甜蜜而又温馨。
熟了,庄稼熟了,幸福的人生熟了。在树枝上沉吟了一春一夏的树叶,似乎已经获得了生命的灵感,终于写成了一首金色的诗,纷纷向大地投稿。
夜 歌
黄昏的金栅栏,拦不住黑玫瑰的牧放。
宇宙飞来一只玄裳的燕子,它用黑色的翅膀孵化神秘……
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存在。色彩和色彩,形体和形体,世界失去了界限。一次没有拥抱的拥抱,一次没有消融的消融。
在白色的山谷里,梦生长得很快。
时间走进了没有窗户的角落,黑沉沉的车轮不断向前滚去。夜,是闭上了眼睛的白天。万紫千红的世界,开放在它黑色的瞳仁里。
这黑色似乎能够包容一切,遮盖一切。生活跌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窟窿里。太阳十分着急,为了窥视人间,它用光钻头在黑铁板似的天上钻呀钻呀,钻出了许多的小孔,漏出来些亮晶晶的星星。
蝙蝠亮出了夜的旗帜,
黑夜融化了黑色的眼睛。
茫茫的夜海淹没了一切。只有那个窑洞里的灯光还绿宝石似的亮着。灯光,照亮了一个博大的思想(大家都睡了,也还得有人醒着)。疲劳在黑色中挥发,力量在黑色中蓄积。羞涩被黑色抹去,爱情在黑色中成熟。大脑的活力在黑色中更新……夜是一块神奇的黑土地,它生长力,也生长智慧。
黑夜是一种伟大的神秘,黑色里有神和诗同在。
黑色是一种伟大的包容。
黑夜是一棵圣诞树,上面挂满了梦幻的珍奇!
我喜欢在黑夜神秘的大氅里,做一个我想做的梦。让一切的一切都打一个盹儿,为了迎接明天。
原载《西部散文家》2012年第5期